头发越来越长了。已经快到肩部的位置,不管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梁泊言是想直接剪掉的,随手拿了把剪刀,抓住多出来的那截头发,就打算剪下去。

  陈思牧却眼疾手快,将剪刀抢了下来,还大骂梁泊言一顿,让他注意点形象,再怎么也该去理发店搞搞空气感蓬松长发。

  “没钱。”梁泊言说,“每次演出才分我几个子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酒吧一直是按最开始定的价格给的,到现在人越来越多,也没有考虑给他们涨演出费,几个人一分,就更少了。再加上其他人都是大学生,平时要上课,一周顶多也就两三晚能来,这么一算,酬劳只够梁泊言吃饭。

  再说陈思牧也不知道哪里找的理发店,与物美价廉毫不沾边,去一趟等于割肉,对于现在的梁泊言来说,完全没有必要。

  “怎么就没有必要了?”陈思牧反驳,“我们还要去外地演出呢,到时候你就带着你狗啃的头发去见观众啊?”

  “等等!”梁泊言听迷糊了,“我们去外地演什么?”

  “音乐节啊,虽然是把我们排在下午,是个旅游景区为了推广旅游搞的。”陈思牧嚼着口香糖,“哦对了,你得把身份证发我,他们要报批演出名单。”

  “你们不上课吗?”梁泊言还在问傻问题,闹得其他人都笑出来了。

  “是你不上课。”陈思牧敲他的头,“不上课就是不行,暑假了啊!老子前段时间熬夜复习一天最多考三科,累死我了。”

  趁着许奕将他们的新歌制作完成,全部上传到了网易云,也趁着可以放肆出行的暑假,全国各种大大小小捞钱音乐节开花,有这种机会去外地免费旅游,陈思牧想不通为什么不占这个便宜。

  但James不愿意。

  “我不去。”梁泊言说,“你们自己去吧。”

  陈思牧一愣:“你是不是嫌哥们儿没跟你商量通知晚了?其实他们昨天才打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来通知都是一样的。”梁泊言耐心解释,“我都不会参加。”

  “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蹭这一波靠翻唱起来的热度?”陈思牧仍然在自作聪明,“害,想这么多干啥呢,蹭了就蹭了,只要我们一直有原创……哪天就大红大紫了。你知道现在那些红的乐队一场多少钱吗,五十万!”

  梁泊言非常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什么情绪,但骤然间让正在兴奋的陈思牧冷静下来,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在被一个大得多的长辈审视。

  “看来我跟你说的话,你也没有认真听进去。”梁泊言说,“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没有想要这些,如果你想要,你可以换个主唱。”

  他从高凳上站起来,对面前的人视若无物走过去,正好他也没什么乐器,手机一拿,马上就可以离开。

  “我们可能理念有点不合。”梁泊言说,“我先回去了。你们……如果想招新主唱的话,不用通知我。”

  陈思牧目瞪口呆看梁泊言一步步消失,都没有想到自己还能阻拦,傻愣在原地,半天才想起来,带着点被老师训斥完的委屈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梁泊言装了半天的逼,一出酒吧,外面热得跟蒸笼似的,梁泊言赶紧去买了杯最便宜的柠檬水,让店员姐姐多加冰,往死里加。店员笑着说:“你们这些男生就是怕热,我们店里那几个也是,我都冷得要加外套了,那几个男的还一直嚷嚷着热。”

  只是在日光下走了一段路,汗水就浸湿了后背的梁泊言对此深表赞同:“就是很热,北京这鬼天气,我都想换个地方去避暑。”

  比如,跟着乐队去某个冬暖夏凉的旅游胜地参加音乐节,就唱那么几首歌,剩下的时间都可以去玩,还不会被暴晒。除了需要提供身份证件,进行演出人员的报批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问题就他妈卡在这儿了,他没有证件可以拿去申报,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么个破乐队还能从街边进酒吧。现在被架在这里,看来除了跑,没别的办法了。

  为了避免被追着问原因,梁泊言不得不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来震慑住那几个大学生,让他们连为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就要去自我反省怎么得罪了James。

  “姐,你们奶茶店一个月工资多少啊?”梁泊言突然问。

  “五千,交完五险一金四千多吧。”店员回答。

  “摇奶茶也要交五险一金吗?”梁泊言问。

  “那肯定啊!兼职的不用,但很多兼职的没做几天就跑了,还有人借着兼职来偷配方的,我们老板现在都不招了。”

  “兼职需要证件吗?”梁泊言又问。

  “要啊,不然万一遇到个逃犯怎么办。”店员开玩笑,“现在哪里不要证件,你是逃犯啊?”

  梁泊言当然不是逃犯,但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被李昭以外的一众人等怀疑是逃犯了。他是一直想顺其自然的,但现在船泊浅滩,眼看就要动弹不得。

  也不知道,如果真拿出证件来,那些人是什么反应。毕竟个个都说像,但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就是梁泊言。他被拉去打的耳洞已经愈合了,在路边小店买了许多便宜的耳钉换着戴,再加上长发和穿着,好像越来越像一个00后亚逼,可惜没钱纹身,不然就更像了。新认识的人没发觉,旧友也同样没意识到,像那个金明曳,至今还在问他哥在哪儿。

  只有李昭,李昭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他一眼,就能确定他的身份,毫不动摇,固执得像精神出了问题。

  打开手机,陈思牧果然给他发了消息,语气小心翼翼,说不去就不去,他已经把联系的主办方拒了。又带来一个好消息,酒吧老板听说主唱跑了,大惊失色,终于反省自己太过周扒皮,给钱太少,决定给他们涨演出费用,一场高达一千块钱。吉他贝斯鼓手决定每人只拿两百,分给梁泊言四百块钱高薪。

  梁泊言客气道:“还是平分吧,一人二百五,挺合适的。”

  陈思牧却不同意:“你别当哥们儿傻啊,我们这种新乐队,到底大家因为谁来看,我还是有点数的。给你就收着,每天存二十块钱,多存点就不用被人包养了。”

  发完两分钟,看梁泊言一直没回复,他终于意识到一定又做错了什么,赶着撤回了那条消息。

  梁泊言觉得好笑:“我都看完了。没事,习惯你这张嘴了。”

  陈思牧的狗胆立刻又出来了:“你这几天看起来都不咋得劲,是不是就是因为跟他吵架了?”

  梁泊言有些犹豫,他觉得这不算吵架,因为李昭自始至终没跟他说过些什么,还没有以前闹得厉害,但反而让他更憋得难受。

  “我有点事没告诉他,被他发现了。”梁泊言说得委婉,“可能他生气了。”

  陈思牧觉得也不稀奇,James不就这么个人,什么都瞒着,搞得跟千亿富豪之子怕被绑架似的。如此一想,他立刻站在了李昭那一边,觉得窝火。

  “那你道个歉哄一下。”他建议。

  “人不在北京,去A城参加电影周了。”

  “……我们那个音乐节也在A城。”陈思牧说。

  “我都说了,我去不了音乐节。”

  “要不然这样吧,”陈思牧想一下午,也大概猜出来一些,“我们乐队其他人报批,不算你。你自己买音乐节门票进去,到时候作为热心观众,自己带着话筒在下面唱,怎么样?”

  “你可真是个天才。”梁泊言诚意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