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里适合加一段program。”梁泊言说,看乐队的其他人都一脸迷茫,他叹了口气,“没人会电子合成器,对吧?”

  “你会?”鼓手陈思牧反问,“那你来吧,能者多劳。”

  梁泊言知道大概的原理,但并不算特别精通。以前在正规的公司里,他只需要提出自己的理念,然后就有专业人士去执行。不然从制作到宣传,要是事必躬亲,他会在三十五岁前就累得猝死。

  但鼓手这么一说,梁泊言突然想起他的微信好友里还有个好心人可以白嫖。

  住在隔壁楼的邻居许先生,因为行业不景气正在待业中,每天在家负责接送孩子,以及监督孩子弹钢琴——后者现在不需要了,因为钢琴已经被搬走,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松了一口气。每天在朋友圈里发履历求职中,视频也发了不少,说什么都可以做。梁泊言都点开听了,不愧是专业院校毕业的,其实做得都很不错,既有专业性也有流行度,只是暂时还没人欣赏,怀才不遇得很。

  反正许先生也没事情,不如帮他做点音乐。

  可是对方拒绝了他,还在那头嚷嚷着:“我他妈不会再被你骗了!我是个艺术家,让我免费干活很过分的,这和钢琴不一样!”

  钢琴可以免费送,但劳动力不行。

  梁泊言承诺:“不是免费,只是我们暂时没钱给。”

  “那些人也是这么说的,后来一分钱没给。”许奕说,“你以为老婆的软饭很好吃吗?我也想赚钱养家的。我现在每天都要看我老婆的脸色行事,很痛苦的!她要是知道我又白给人打工,会把我给宰了的。”

  梁泊言明明只是想占人便宜,现在却要被迫收获滔滔不绝的抱怨,他也不是完全不能共情,毕竟他现在也吃着软饭,也要看那人的脸色行事,说痛苦倒也算不上,但有那么一些时刻,比如非要让他喝符水时,他也是很想给李昭一拳的。

  “我可以帮你接送小孩。”梁泊言提出比较实际的条件,“一个月。”

  许奕犹豫了,他离开了一会儿,回来说:“不行,我老婆怕你是人贩子。”

  梁泊言无耻地运用起了他的年龄优势:“我自己都是个未成年,你不信给她看看照片。”

  许奕也依照他的说法去了,但老婆问:“怎么这个年纪不好好上学,还在搞乐队?”

  “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了,”许奕帮梁泊言说话,“这个年纪出来打工都不算童工了,而且那些搞音乐的,年纪都不大。”

  歌手的时间是很宝贵的,而且很小就会展现出天赋,会不会唱,开嗓就知道。出名要趁早,一刻也不能浪费。

  “他长得很像……”老婆话没说完,许奕就知道她要说谁。

  “以前我们还在音乐学院的时候,你就喜欢听梁泊言唱歌。”许奕说,“现在我们也变成这个年纪了。”

  而梁泊言也不见了。

  片刻之后,梁泊言收到许奕的消息,说可以给他们制作,让梁泊言下午三点去帮他接孩子。

  梁泊言突然意识到,这么一来二去,吃亏最大的是自己。乐队得到了歌,许奕得到了佣人,而自己成了跑腿的小弟。

  好在陈思牧还有点良心,给他的能力点了个赞:“真行啊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梁泊言想,确实比这群什么事都稀里糊涂的大学生要行一点,再过些天,自己恐怕就要变成乐队的话事人了。

  不过今天要练习的,并不是乐队的原创曲目。

  他们要去一个酒吧表演,而对于人家来说,原创歌曲听都没听过,更需要一些脍炙人口的表演歌曲来试试水平高低。满意过后,才会请他们去演出。

  梁泊言选了首《海阔天空》。这首歌足够红,还很适合乐队,各种乐器都能有发挥,而对主唱来说更有优势,梁泊言熟练掌握粤语,不会像其他的内地歌手一样,带着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口音。

  酒吧老板听得投入,甚至跟着唱了几句,一首歌演罢,便已经定了他们。

  “你系广东人吗?”老板问,“广东话几好哦。”

  梁泊言笑了笑:“我普通话也唱得不错的。”

  他选了一颗带水钻的耳钉,戴在耳骨那个位置,侧面对着老板的时候,明明只是一个廉价耳钉,却看起来格外地闪,格外昂贵。

  “那就说定了,我们晚上七点过来表演。”梁泊言开始收拾准备跑路,“我先走一步,要去接小孩放学。”

  老板目瞪口呆,眼看着梁泊言溜走,转头问剩下的乐队成员:“他这个年纪都能有孩子了?”

  陈思牧觉得事情原委实在太复杂,还有些没面子,不准备实话实说,敷衍道:“没有,他打零工,给人接送孩子赚钱,白天还要去人家里给人做饭。”

  老板心生同情,但并不太赞同这位主唱的做法:“他这嗓子和长相,随随便便开个直播唱歌都赚得更多吧。”

  “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陈思牧说,“不过以前都是我的鼓放在镜头最前面……”

  “早就想说了,这不是纯傻X吗?你觉得谁要看你的鼓啊。”吉他手开始为自己发声,“从来要么都是主唱或者吉他在前面,你在后面老实敲鼓不行吗?你还要抢C位?”

  再说了,都给新主唱花了那么多钱置办新造型,再不亮个相,岂不可惜。

  于是和老板商量了一会儿,老板便答应了允许他们表演时开直播,但第一不能把工作人员和观众拍进去,第二当然说要在直播里写上酒吧的名字,以作宣传。

  万事俱备,就差等梁泊言回来了。

  许奕的小孩是个乖宝宝,但却警惕心过强,看来了个陌生人接他,死活都不肯走。说老师跟家长都教过,不能跟陌生人一起走。

  梁泊言只能打开视频连线,让小孩看:“这是你爸爸妈妈,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这个是可以ai合成的。”小孩教他,“只要你有我爸爸妈妈的资料,视频和声音都可以模仿。很多人都被骗过,你没看到抖音上说吗?”

  许奕和他老婆都被逗笑了,夸着小孩聪明,有警惕心,又绞尽脑汁来证明他们是真人。说他上次用零花钱买了一口袋的果冻,结果去峨眉山的时候全被猴子抢走,他哭得不肯下山,这总不是ai能知道的了吧?

  小孩才终于相信电话的那头不是一对虚拟父母,老实跟梁泊言回去,一路还在用儿童电话手表定位,梁泊言怀疑自己要是走错一步,偏离了回小区的方向,小朋友立刻就能报警。

  这都是他小时候闻所未闻的产物。从几岁的小孩口中,梁泊言又一次听到这些新鲜名词。

  世界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大步向前,ai模拟着人的声音与形象,电子象棋早就赛过了真人选手,他是属于上个时代的人,用过寻呼机,用过大哥大,花高价买过诺基亚跟黑莓的键盘手机,却在新世界里重活一次。很多东西,还是看不清楚。

  梁泊言突然想起一部电影里的台词,里面的主人公说,现在已经是太空时代了,人们可以登上月球。

  却无法探索人们内心的宇宙。

  因为这段插曲,梁泊言赶到酒吧时,比预期的时间要晚了十几分钟。

  陈思牧却有些着急:“你搁哪儿去了?”

  “这不也没开始吗?”梁泊言说。

  “但我们刚刚都联系不上你,”陈思牧说,“你干啥坏事去了,怎么微信号都被封了?”

  梁泊言拿出手机,才发现,就在没看手机的这短短几十分钟,他的号没了,还是他人举报。

  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