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美梦成真【完结】>第39章

  “据悉,24号当日中午十二点十分,在鲤鱼巷开发区的废弃楼里,当日施工工人发现了一名成年男性尸体。死者年龄大约二十,正是前段时间失踪人口某A大物理系高材生温某……”

  列车缓缓地向前行驶。

  这一天下了雨,耳机里放了歌,前往山城的路上,春雨让人联想起去年暑假连绵不断的暴雨,暴雨冲击着一切,摧毁了一切。

  洛川隔着窗户看着外面,风景转瞬而逝,阴天天空像是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一切都在雾里迷糊了。

  穿着白衬衫戴着红围巾的少年。

  还记得我吗。

  还记得我吗。

  洛川。

  对方的话音在他耳边回响,一字一句,像是雨珠坠落在湖面,一旦想起那张脸,顿时头痛欲裂。

  像是有人在他脑袋里用力劈了一道,劈天的斧子落下来,混沌而模糊,那张脸一并被雨水打湿了。

  “洛川。”身旁有人在喊他。

  窗户倒映出身旁少年的模样。

  明艳的少年,眼前的简修,日日夜夜陪伴他的少年,不是那副模样。

  简修身上有好闻的柠檬清香,没有纸张腐烂的味道,身上温暖拥有体温,不似那般的冰凉,双眼也没有那般的难言寡痛。

  深褐色如同绯色澧丽到极致的颜色。

  形成一片深色的血泊。

  “不用紧张,你一定可以的……我们马上就要到站了。”简修握住了他的指尖,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窗外的雨幕。

  他并没有担心考试题目。

  前一天晚上。

  在鲤鱼巷子里,那片废弃的大楼,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

  温书郁已经告诉了他考题。

  每一年的实验项目,按照顺序会抽哪一个,作为物理天才,总是能准确地猜出来。

  “当质量球在下落的时候,重力和动能相应地随着下落而变化,在到临界点时,会出现一个界点,这时重力和势能形成某种平衡。”

  “洛川……你看清楚了吗。”

  黑发黑眼的青年手里拿着一个质量球,上面清晰的标注了四号,质球随着对方的动作缓缓地落下。

  时间仿佛也随之停止了。

  对方做实验的时候,他眼中应该有某种类似于蹁跹蝴蝶一样的东西,目光随之难以移动,一点点地描绘对方的面容。

  为什么突然能够看清了。

  如同预测到某种既定的结局一般,他耳边响起了对话声。

  听不清是谁的声音。

  是他自己的声音。

  另一个,不知道属于谁。

  “哥……会永远陪着我吗。”

  “洛川,质球在坠落过程中向下落是难以避免的,如同人生的既定轨道,可能我们会在某一处失联……同样难以避免。”

  “无法预知未来,但此时此刻,只要我仍在,我会一直陪伴你……直到你不再坠落为止。”

  “叮——”地一声,火车穿过了隧道,整节车厢陷入了黑暗之中,耳边响起嗡鸣声,远处尽头处有一抹亮光,列车的时刻随之恢复运行。

  “尊敬的乘客您好,前方即将到站是山城站,请您带好您的随身物品,祝您旅途愉快……”

  “洛川。”简修喊了他的名字。

  他在简修身后下车,碰到简修的手指,温暖的,灼烫的,他抓着时简修朝他看过来,眉眼里带着笑。

  “刚刚一直都在想什么?嗯?”

  洛川轻轻地随着跨过了列车站台,长条的火车在他身后呼啸而过,他们来的时候看了天气预报,简修提前带了雨伞。

  他没有讲话,只是捏着简修的手指,心里隐隐不安,那张脸总是浮现在眼前,怎么也晃不下去。

  仿佛一直在他心底最隐秘处隐藏着,直到某一日被揭开,腐烂的、沉涩的,晦暗之物,一并随着涌出来。

  “是心情不好吗。”简修温声说。

  他低低地嗯一声,前后刷着身份证出站,察觉到列车核验员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对方在看他。

  低低的议论声,落在耳边变得模糊。

  “可惜我不是天气之子,不然现在让雨天变成晴天。”简修若有似无的口气说。

  洛川闻言嘴巴稍稍地绷紧,他抓住了人,盯着简修看了好一会,他现在就想告诉简修。

  他们回去吧。

  不要参加比赛了。

  想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洛川……你是因为考试紧张吗。”简修看出来了些许不对,注意到洛川从车站出来之后脸变得苍白,嘴唇没有颜色,一直低着头不讲话。

  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状况不对劲。

  “……洛川,”简修停下来,他盯着人,和洛川平视,看不进那双忧郁沉寂的眼底。

  “洛川……你看着我。”简修按着洛川的肩膀,强迫洛川看着他。

  周围人来人往,车站是最守时的地方之一,来往行人匆匆,没有人过分注意他们。

  “轻呼吸……不要紧张,我在这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洛川,你看看我。”

  少年紧张的声音传来,洛川耳边一片嗡鸣声,像是有一根细细的线在拉扯着他的神智,让他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之中。

  温和有力道的音色,在他耳边形成回音,落入他心间的山谷,像是一道余音撞破黑暗,刺出一片亮光。

  “洛川——”

  洛川额头上冒出来了一层冷汗,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感到窒息感扑面而来,少年深褐色的紧张眉眼映入眼帘,他的肩膀被紧紧地抓着,简修的用力到掐得他肌肉隐隐泛疼。

  “你是不想去比赛吗……不想去的话我们现在回去。”简修抱住了他,他侧耳倾听,能够听到简修的心跳声。

  像是没有节奏的鼓鸣,混乱而漫长,对方比他还要紧张。

  “我……”他发现自己难以开口,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能艰难地碰到简修的手指,在大雨模糊的雨幕之中,轻轻地触碰对方。

  雨点滴在地上,如同模糊的血点,飞溅的血,染红了一片雨水。

  “我只是……不喜欢下雨天。”

  火车一点点地步入列轨,遮挡了尽头的视线,他面前只剩下简修的面容,对方抓着他的肩膀,似乎在极力地想和他说什么。

  听不清。

  他在列车飞驰而过时撞入那双深褐色的瞳孔,额头被抵住,温暖的触感顺着传来,手掌被握住,扼住的咽喉沉涩难以开口。

  气息能够一点点地进来。

  他能够看清眼前的少年。

  对方担心他,明烈如同春日飞蛾,赤诚之心昭昭累累,明知烈火飞灭义无反顾地撞上去。

  他便是那一团死火。

  “……我没事。”他紧紧地抓住简修的手。

  稍稍地侧头,戴着红围巾的青年正看着他。

  对方置身在人群中,一直在人群中,从未远去。

  “好些了吗?”简修仍然抓着他,冰冷的掌心碰到温暖,现在怎么也捂不热的,变成了他自己。

  他点点头,碰到简修的脸,简修抓住他,下颌线紧紧地绷着。

  “能不能和监考方沟通一下,我陪着你去?”简修问。

  洛川呆了一下,现在是简修在问他吗,问的还是明知道答案的无理要求。

  当然不可以。

  但是眼前的人在担心他,所以会变得和平时不一样,手足无措,似乎在为难以解决的麻烦烦恼着。

  “……不可以,”他小声地说,掌心又出了一层汗,抱着的咖啡杯没有拿稳,里面的液体溅出来一部分,灼烫的温度顺着传来。

  “小心。”咖啡被简修接住,简修也没有拿稳,那一杯咖啡歪歪斜斜地“啪嗒”洒了一地。

  不像是平常的简修。

  “简修,”他见简修要重新去捡地上的咖啡杯,他低声地喊了对方的名字。

  手指不安分地碰在一起,他一喊人,被他喊的少年立刻转了过来。

  对方在他面前俯身,眉眼里映着他的模样,他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

  一个平静、阴郁,摇摇欲坠的自己。

  “考完试……你会等我吗?”他小声地问。

  简修:“……当然会。”

  “你等我……我有话想跟你讲。”他轻轻地松开拽着简修的衣角。

  迈着沉重的步伐,每走一步,黑色的雨伞,断断续续地有雨滴落下来,身旁的青年走路没有任何声音。

  对方平静地注视着他,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沉敛深邃,在他即将摔倒的时候会伸出手,虚虚地穿过他的身体。

  他呆愣愣地看着对方,神情一片恍惚。

  雨珠密密麻麻地落下,没有打湿对方的红围巾。

  他一直没有开口。

  青年也没有开口。

  他已经分不清这里是现实还是梦境。

  比赛现场,到处都是陌生的人,台上的主持人介绍着测验规则,实验区的考题,是他前一天见过的考题。

  “这一套重力行测轨迹分析来源于我们省理科状元……通过测出质球的行动轨迹,能够顺利地推出势能方程……”

  考试选址是在一栋写字楼,落地窗能看清窗外,外面的风雨无情落下,少年撑着一把伞坐在长椅上,雨伞稍稍地倾斜,不断地看着时间。

  有人在等他。

  雨幕中扇着翅膀的飞蛾,雨水浇灭了烈火,难以浇灭扑闪的双翼。

  “洛川选手……你之前一直和温书郁一起来参加比赛,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他最近还好吗?”

  他还好吗。

  洛川轻轻地侧头,青年正在他身边,对方脸色苍白,闻言稍稍地动作,腐烂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向下有血滴在上面。

  “……还好。”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掌心里出了一层冷汗,他视线有些模糊,眨了眨眼,碰了碰自己的额头,自己的额头上也出了一层汗。

  心上如同被开了一道口子,在雨幕之中冒出来发脓的溃烂的鲜血,丝丝缕缕地流淌,包裹住他整个人。

  他行走在阴霾的天空下,整个人在融化,变成一摊雨珠,流进下水道里,最后化成一片死水。

  一把伞轻轻地撑过他的头顶,黑色的雨伞,比他高出很多的少年,被冻得发白的脸,对方在外面等了他四个小时。

  隔着落地窗,他一直能够看见他。

  “洛川……你冷不冷。”简修问他,下意识地低头去捂他的手。

  “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话卡在嗓子里,他任由溃烂的脓疮在流血,手指被握住,感受不到温度,只有寒冷。

  看到那双深褐色的眼,如同一面镜子,在他面前轰然坍塌碎裂,一点点地四分五裂。

  雨水浇灭了火焰。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我们………分手吧。”

  他在那双素来温和的眼中看到了拗动,时间在那一刻停止,简修怔愣在原地。

  雨滴“啪”地一声落下。

  时针一分一秒地转动,他不记得自己怎么上的车,怎么离开简修,怎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机械女音不停地播报,下完雨之后夜晚很冷,直到到达站点,他浑浑噩噩地从车上下来。

  像是一具在行走的尸体,魂已经被抽了去,漫无目的地行走。

  “洛川。”身边是急匆匆地人群,有人在喊他。

  他抬头,郑言正在不远处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