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出现了一些意外的环节，但直播的热度比团队预期要更好一点，在首推的时间段甚至排在了新人榜第一位，获得了很多加推流量。
芬芬母女的事情讨论度尤其高，即使后面又来了其他客人，弹幕也一直在争论。
对当事人的谴责、同情、嘲讽，或是对简述说法的认同、反对、辱骂。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凌晨。
简述看了直播间弹幕，各方人马还在疯狂吵架。
踌躇之后简述开口，他的表情依旧温和，语气却难得的冷漠。
“确实，她在认知有限的前提下，作了错误的选择，做了看起来不负责任的事情，才造就了如今的痛苦，甚至将痛苦延续到了下一代。”
“但不能因为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或者说你根本不需要去选择，就能站在高点去指责、去诋毁、去谩骂陷入痛苦的人。”
“这仅仅只是满足了你个人的优越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
——“笑死，那你又解决了什么问题？”
——“主播说得挺对啊，有些人代入得倒是挺快。”
——“演戏演上瘾了是吧？搁这打嘴炮呢”
——“正确的，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确实，感觉现在互联网戾气好大，动不动就去批判别人的人生。”
——“娇妻们和圣母婊锁死哦”
——“动不动给别人扣帽子，你又是什么勾八玩意”
简述没管突然数量爆炸的弹幕，直接从平板上进入后台关了直播间。
没有了镜头，他也不再费心管理表情，把耳麦摘下丢到一旁，没理上来说话的王敛，径直走到席穆身边。
后者似乎很满意这次的直播，正在和团队讨论细节，见简述过来，笑着开口，“结束了？刚我们看了下，主推的时间段数据非常好——”
“我们谈谈。”
席穆不明所以，笑容还在脸上，“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简述一把抓住了手腕，强硬地拖到小巷拐角一侧的隔墙后。这里的院墙不知为何突出了一截，形成了一个隐蔽又狭窄的直角。
简述抓握的力气很大，松开的时候，席穆的手腕处甚至留了一条淡淡的红印。墙角的路灯洒下微光，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在墙上映出古怪的投影。
今日的天气依旧很好，与第一次“试营业”时没有任何区别。
简述还记得，那天他还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在逐渐了解眼前的人了。
“是你跟芬芬说她妈妈在里面的？”
其他工作人员都在忙碌，简述刻意压低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面无表情，眼睛倒映着周遭的黑暗，沉沉地看着席穆。
昏暗的路灯下，即使是特意用化妆柔化过的五官，也透露着冷厉和疏离。
席穆突然感到心慌，原本想无所谓地回答一句“是啊”，变得难以轻易出口。
明明可以像往常一样夸夸而谈，列出一大堆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是我。”席穆没有多余的解释。
“为什么要这么做？”简述握紧了拳头，继续问道。
席穆笑了一下，“为了首播的热度啊，总不能真的用那个毫无看点的备选方案吧。”
对方轻描淡写的语气让简述不适，简述几乎压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量也随之高了起来。
“席穆，你答应我不找演员的。”
收拾场地的工作人员齐刷刷地停住了动作，纷纷向他俩站立的阴影处探出视线。
特别是王敛，他几乎把脖子转了一百八十度。
“当然不是演员，”席穆安抚道，“只是那女孩正好过来，巧合而已。”
因为直播的关系，原本就有一些围观群众，席穆看到有人掏出了手机，迅速把简述拉到更里面的位置，隔绝开其他人的视线。
“别乱说话，这里不止工作人员。而且我没有给你找演员，只是引导了某些真实而已。”
席穆的语速变快了些许，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你不是默许了吗，不然你当时就可以结束直播，或者直接和观众说。”
席穆耸了耸肩，模仿着简述直播的姿态，“不好意思，这是我们请来的演员，刚才说的都是演的。”
“我当时不清楚情况。”
简述确实没想太多，以为就是单纯遇到了突发情况，他错误地认为席穆只是想保证直播正常进行。
直到母女俩离开之后，他心神不安地仔细回想，才反应过来。
“你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甚至是你促成了芬芬的出现，你在利用他们的苦难炒作！”
“不是这位妈妈，换其他人就可以了？之前那些出镜的人，不也在用自己的坎坷遭遇为你的视频增添价值吗？”
席穆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慢条斯理地说道，“况且，刚才那位女士是知道在直播，我也在结束后支付给了他报酬，这不就是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席穆看着简述瞬间惨白的脸色，心里升起异样的情绪。
但他没有停止发言，“你定下这个主题的时候，不也在试图利用大家的不幸吗？”
一阵穿堂风经过，裹挟着小吃摊特有的浓重的香料味道和呛人的油烟味。
简述蓦然想起女人面对镜头的拘谨，还有说话时低垂的眼睛。
“那不一样。”简述郑重地、缓慢地重复道。
“事前告知和事后找补是不一样的，席总。”
“哈？”席穆笑了，“简述，你别忘记我本来是干什么的，公关最擅长的就是事后找补。刚才那女人下来，拿到报酬可是千恩万谢，完全没有任何不满的样子。”
席穆的诡辩让简述无言，他失望地移开视线，注视着斑驳的墙面。
简述心里感到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
“像你这样从小生活优渥、没有挫折的人，确实理解不了，维持住表面的尊严，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有多难。”
不知是这段话哪句戳中了席穆的雷区，他的声音尖利起来，“你什么意思。”
简述莫名，“难道不是吗？”
席穆脸色晦暗地看着简述，“你没资格教训我。”
高高在上的语气让简述生理性不适，他懒得和发癫的老板对峙，侧身准备离开。
席穆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按在墙上，以一个不太适合两人身份的姿势，禁锢住了简述。
简述被迫和席穆对视，气氛古怪且僵持。他很不喜欢自己被压制的现状，用力地抽出手，手背在粗粝的墙上划过，他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席穆闻声终于下意识松了手，神情微变，似乎有些后悔。
简述动了动右手，活动并没有受限。只是感觉手背火辣辣的，问题应该不大。
他这才缓过神来，“席穆，你发什么——”
话音未落，发觉两人气氛不对的王敛正巧此时赶来，打断了质问。
“哎呀，这是怎么了。”
听到声音，简述下意识将右手背到了身后。
王敛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而是小心地扫视了两人。
他拉住自家表哥，拿出准备好的借口，“席穆哥，你手机是不是没拿？刚舅妈给我打电话，问你怎么不接她语音。你是快给她回一个，别让她担心啦。”
王敛又看向简述，后者把脸转向一边，神情隐藏在黑暗中。
他小声道，“简哥……回去休息吗？”
简述的拯救尴尬本能发作，正想若无其事地回复，席穆突然一把甩开王敛的手，径直离开了。
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还是简述先回过神来，向王敛拿了自己的手机，问道，“那个女孩……加了吗？”
为了后续的一些采访和发放报酬，简述都会用小号把进入“篝火点”的客人加上。这次因为自己在直播，这项工作就交给了王敛。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他点了点头。
又看了一圈神色各异，但都有些忐忑的工作团队。
“没事，”简述全程维持着背手的动作，故作轻松。
“辛苦大家收拾，等会儿让王敛带所有人去吃夜宵，我买单。”
现场这才从席穆突发恶疾并迅速离场的凝滞氛围中脱离出来，所有人纷纷表示不用，并快速结束工作争先恐后逃离。
王敛用余光瞥了下手机，有胆大包天的同事还在小群磕CP，“什么情况啊？夫妻吵架啦？”
他看了眼脸色不是太好的简述，有点担心自己的工作还保不保得住。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又随车把设备收拾好，简述才打车回家。
回到家的简述筋疲力尽，他草草处理了下手上的伤——其实没有想象中严重，只是稍微有些肿胀。又迅速洗了澡后，简述把自己砸在了床铺上。
闭上眼，简述想起席穆离开前的表情，毫无睡意。
僵硬地躺了一会儿，他又拿起手机，点开了自己的账号。
令人惊讶的是，今晚的直播没有像简述预想那样引发口诛笔伐。直播回放的评论区被一些理智的发言牢牢占据，风向似乎一边倒地支持他今晚的言论。
又往下翻了翻，原来是那位妈妈本人过来发照片自证，并给他说了好话。
当事人没有意见，原本鸣不平的人自然偃旗息鼓，对于他直播内容的争论焦点就被转移了。
只是……
简述看着名叫“快乐小摊主”的留言下对于她的谩骂，皱紧了眉头。
他切到微信页面，找到新加的好友，在对话框打了一些字，过了一会儿又删掉重新斟酌语句。
如此重复了好几次，最终简述还是关上了手机。
退出微信的时候，简述似乎看到席穆的头像闪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小王：我不会失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