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述连续出了四天摊，免费的旗号加上帅哥摊主，客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三把凳子坐满的时间变得多了，外面甚至偶尔有人等位，甚至劝了也不走，让简述哭笑不得。
他也逐渐上手，无论是热奶还是勾兑简单的软性饮料都轻车熟路起来，与来客的交流也变得游刃有余。
一言不发埋头吃喝的中年男人，纯粹来搭讪的年轻女孩，情绪激动胡言乱语的007加班人，路过这座城市的背包客，创业八百遍的初创公司老板，开咖啡厅赔精光的小情侣，以为是个综艺节目企图来打广告的微商，还有同一条巷子摆摊的摊主，等等等等。
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去去，给简述攒了几百个G的拍摄素材。
直播前三天，简单说点的账号更新了一条街采合集。
镜头里篝火点的招牌亮着暖黄的背景光，不同性别和不同年龄的人被同一个问题询问，给出了截然相反或是殊途同归的回答。
最后的收尾是第一天的中介小张和简述的对话。
“为什么是篝火点？”
“篝火在一部分游戏里代表着休息处，经历了漫长艰难的战斗后，你可以在这里回血、补蓝、购买道具，甚至是存档。”
“生活毕竟不是游戏，没有那么多机制可以让你利用。人与人之间的互助，也总是微不足道，无以为继。”
“但如果城市中有一个这样的休息处，让这些披星戴月的人可以说说烦恼，聊聊近况，也算不错吧。”
全屏熄灭后，慢慢从黑暗中亮起篝火，出现了直播预告。
下面的评论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简简要直播街采吗？”
——“背景看起来像是个夜市啊。”
——“有个博主拍到了简简，好像是去摆摊了[笑哭]”
——“看了下，地方有点熟悉，不会是我家附近那个巷子吧”
——“官方转发了，是参加了那个24小时联播活动吧？要转型当主播了吗？”
王敛操作简述的账号回复了这条评论，“直播和视频会一起做的。”算是证实了下面的猜测。
一时间有人支持有人反对，评论区竟然吵了起来。
——“好好做视频不行吗，直播可不能剪辑。”
——“觉得你的视频做得好才关注的，现在看来也是急功近利，粉丝没几个就去直播带货割韭菜了？”
——“知识科普博主做什么直播啊，晕了。”
——“也能理解吧，我看博主都五十多万粉丝了，好像也没接到啥广告。”
——“楼上确定？这个号刚起来就接了远恒科技的大单啊！”
——“知识类博主确实很难变现啊，我倒是觉得换换赛道也可以，期待简简的直播呀！”
——“楼上是颜狗吧？真服了你们这群人，就是浅薄的人太多了才把自媒体搞得乌烟瘴气！”
——“什么天龙人发言啊？普通大众就是爱看帅哥爱看娱乐怎么了，再说了这又不是别人拿着刀架着博主让他直播的。”
——“不是我说，博主也有点太急着割韭菜了吧？取关了[拜拜]”
——“等一下，这个预告明显不是直播带货啊？这里都在吵些什么啊？”
——“确实，看不懂一点。我感觉这个预告更像是访谈直播节目啊！”
——“直播采访路人会有很多不可控因素吧，第一次直播就玩这么大？”
——“我看你们都忘了博主怎么起家的，说不定就准备炒一波大的”
——“楼上有病吧？之前那件事本来就和简简没关系，他是受害者！官方通报都出来了！”
简述让王敛删了些用词比较恶劣以及明显在带节奏的评论，并没有出面澄清什么。
三天后的晚上九点，直播打开了。
除了提示拍摄的牌子换成了直播，吧台上加了一个平板用来看弹幕和互动。
其他的和试营业时没有任何区别。
十点直播间才会推到首页的活动位，现在只有一小部分粉丝在线。
简述一边收拾台面，一边回答弹幕的问题。
“没有要以直播为主，只是新的尝试，视频还是会做的。”
“包括直播的内容有必要的话也会剪成视频。”
“带货吗？123上链接那种肯定不会，可能以后会和视频一样接一下植入吧，现在不能保证。”
“以后都是这样的直播吗？不是的，这是首播特别节目，以后估计也是每周直播一次吧，内容也没有定下来。”
“今天的直播内容是什么……嗯，你们就当深夜食堂看好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
“会不会遇到不能播出的内容……有控场在的，如果有些不适宜播出的内容会替换成之前录好的视频。”
“主播脸靠近一点……不可以哦，直播机位是固定的。”
毕竟是首播，还是特意找温雯来做了妆造。
简述原本直顺的头发烫出小小的卷，蓬松地搭在额头和耳边，被黄色的顶灯晕出毛茸茸的边缘光，显得五官愈发柔和，用温雯的话来说就是整个人有种莫名的圣洁感。
搭配的衬衫和黑色马甲却不是规整的款式，也没有选择领带或是领结，而是敞开上面三个扣子，露出了一点点的锁骨。
袖子挽到距离胳膊肘三分之一的位置，用袖口的扣子收紧，露出纤细笔直的手腕。
妆造和着装形成鲜明的反差，让简述看起来纯情无辜又惹人联想。
弹幕除了少有的几个正经问题，基本都是颜狗在发癫。
简述感觉有点害羞，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拒绝了许多无理的要求。
期间有人在“篝火点”门口张望，可能是看到了直播中的牌子和周围围了半圈的工作人员，没有人选择进来。
和弹幕聊了许久，简述看了眼时间，还剩下十分钟就是十点了。
在准备的阶段也有考虑过直播的时候没有人来的情况，做了一些预案，团队中不免有人提议安排“演员”，简述第一时间拒绝了。
最后和席穆敲定如果没有人来，就改成沉浸式的深夜聊天室，把观众当成访问对象就可以了。
简述看了看外面，席穆站在工作人员中间，背对着他在看直播监控。
他不免有些着急，又低头看了下平板上的时间，十点一到，直播间就会被推到挤挤APP的直播首页。脚下放着提前准备好的互动道具，简述纠结要不要拿上来。
正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晃晃悠悠地跑进来。
简述吓了一跳，他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一把接住险些摔倒的对方。
简述松了口气，看向怀里——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小女孩，被简述抓住也不害怕，而是甜甜地笑了，“妈妈！”
直播切到了门口的备用机位，弹幕也在瞬间多了起来，许多人从官方的活动页面来到了直播间。
——“这是什么直播？亲子互动？”
——“篝火点是啥意思啊。”
——“这里卖什么啊，优惠大吗？”
——“我怎么莫名其妙跳进来了。”
简述也有些懵，她和女孩对视，声音下意识柔和了起来。
“……你从哪里跑来的呀？爸爸妈妈呢？”
“你是谁呀？”女孩看清简述的长相，瞬间失落起来，她泪汪汪地扁嘴。
“有人说妈妈在这里，我要找妈妈。”
女孩穿着简单的粉色T恤以及对她而言过于肥大的短裤，头发梳成低马尾，绑着一个漂亮的粉色蝴蝶结。简述闻到怀中传来的油烟与酱料混合的复杂味道，心里有了些猜测。
可能是来这里摆摊的摊主的女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跑来了这里。
简述把女孩抱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对方的脸。然后望向门口，此时席穆已经转了过来。
简述用眼神给对方示意，却看到席穆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镜头。
显然席穆的意思是让简述继续把直播做下去。
简述没有多想，觉得只是临时的意外。他找了个口罩给女孩戴上，把她抱到凳子上坐着，掏出一叠小零食递给她，打算先问问情况。
“妈妈刚刚在哪里啊？怎么突然找不到了。”
令简述意外的是，除了略有些委屈，女孩没有像大部分小孩那样因为父母不在就吵闹哭泣。
只是因为年纪太小，还没办法很好地理解和表达。
“妈妈……收，追，不见了。”
交流了一会儿，简述更迷惑了。
他顾不上直播，拿出手机给席穆发信息，“去找了吗，要不找个同事送去派出所吧。”
席穆就回了两个字——“别急”。
收到信息后，简述又下意识用眼睛去搜寻席穆的身影，却被匆匆忙忙赶来的女性身影打断了。
“芬芬——”
“妈妈！”
看着眼前的母女相拥画面，简述用余光瞄了一眼弹幕，基本都是问号，和他此刻的心情无二。
女人很快安抚好了孩子，来和简述道谢。
“刚才有个客人没付钱就走了，我追出去，回来才发现孩子不见了。找了好久才发现她跑来这边了，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照顾芬芬了。”
“没关系，芬芬很可爱。”
简述看了眼摄像头，示意对方此刻正在直播。
女人顺着简述的视线看了过去，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饮料、零食、陪聊……都是免费的吗？我也……可以吗？”
简述愣了一下，笑道，“当然。”
芬芬被安排在一边坐着自己玩，小孩子似乎习惯了一个人，除了时不时看向自己的母亲以及偷偷瞄几眼简述，大部分时间安静得不可思议。
简述莫名其妙收获了直播的第一个“客人”，甚至得到了一个略带压抑的故事。
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辗转跑了好几个城市。
十九岁意外怀孕，男朋友突然失踪，一个人生下小孩，又辛辛苦苦独自养到现在。
因为小孩子年纪太小还离不开人，没办法去工厂打工，只得在这里摆个夜宵摊。
遇到吃五块钱霸王餐的客人，下意识就追了出去，没想到竟然忘了孩子。
“感觉自己真没用，连个小孩子都养不好。”
女人说着说着，有些情绪失控，仰头用带着油渍的袖套抹了下眼睛。
简述给她递了张纸，斟酌着用词，“确实，你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对方没有接过纸巾，眼泪汪汪地看向简述。
母女俩的神情如出一辙。
“不过合格的标准是什么呢？”简述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纸巾的一角，用另一角的面轻轻擦掉对方眼角的泪珠，礼貌而克制。
“有个说法是，如果一个人有十万块，你问他要一百，他可能很爽快地就给了，因为那不过是他的千分之一；但如果那个人只有一百块，却还是愿意给你一百，虽然并不多，但已经是他能给的全部了。”
——“受不了了，没钱就别生小孩！”
——“刚来没看懂，是剧本吗？”
——“好像就是路人，真事吧。”
——“虽然挺可怜的，但确实要说一句多读点书何至于此。”
——“有些人别活在象牙塔，这姑娘听起来就是穷地方出来的，根本没有读书的机会。”
——“五块钱至于吗，孩子都不要啦？”
——“真的挺可怜的，但是为什么要生小孩呢，我不理解。”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当时连打胎的钱都没有？”
——“可恶的是那个男朋友吧，搞大了别人肚子还跑路，什么人渣啊！”
——“抱抱姐姐，你已经做得很好啦。”
——“主播这话说得不对吧，就算给了全部也才一百啊，这个小孩子的未来已经一眼看到头了。”
——“是剧本吗？不要宣扬这种不负责任的观点好吧！”
简述看了眼弹幕，赞同的，反对的，温和的，激进的，密密麻麻的言论刷了满屏。
他没有理屏幕另一端的电子信号，而是温柔地安抚现实中的人。
“我们不能用同一个标准去看待所有人，就算你不是一个世俗标准下“合格”的妈妈，对芬芬来说，你肯定是她最喜欢的妈妈。”
简述说着，看了眼小姑娘，低声道，“是不是呀？”
芬芬只听懂了后半句，用力地点头附和，“嗯，最喜欢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