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纳里昨天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他梦见他在雨林里巡逻,然后被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驮兽给用脑袋拱到了树杆子上。

  提纳里吓了一跳,好在他身手敏捷,拼尽全力地往树上爬,这才堪堪躲过一劫。

  然而底下那驮兽还不愿放弃似的,一边诡异地嚎着“勇敢牛牛不怕困难”,一边疯狂地拱他所在的大树。

  最后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提纳里掉下了树。

  耳边枝叶与风声交错响个不停,强烈的失重感将他包围的同时,他还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幽幽传来——

  “现世一定很好玩吧?”

  哗啦!

  提纳里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胸口激烈地起伏,额头满是冷汗,就连瞳孔都抽缩着,显然被吓得不轻。

  “哇啊!”然后他转头又对上了另一张幽怨的脸。

  你顶着眼底的青乌,先瞄了一眼提纳里身旁完全没有因你俩的动静而醒来的弟弟,然后又将视线移回了狐狸少年的脸上。

  “我做了一个噩梦。”你说。

  “……好巧,我也是。”他回。

  “我梦到了赛诺问我为什么还不回去。”

  “……”

  掐指一算,你和提纳里已经来到现世快要两个礼拜。

  因为赛诺说他需要十天才能完成任务,而你和提纳里一致认为沙漠这么大,十天也不一定走得完,更不要说在里面大海捞针似的抓犯人。

  所以你们又在此基础上多逗留了五天,没想到这就被赛诺给“托梦”了。

  今天是周六,你弟弟睡到了中午就出门去了,说是约了几个老家的哥们儿一起来你的城市旅游。

  你也不知道住在自己姐姐家的旅游算哪门子的旅游,但看这家伙高兴,你也不好多说什么。

  弟弟走后,你就神神秘秘地掏出了那块石板,准备先和提纳里回须弥一次看看。

  被你们寄养在阳台上的小蕈兽这几天胖了一大圈,好在你弟弟昨天才到,还没来得及发现这东西的存在,要不然你的石板可得对他大义灭亲了。

  魔力从石板迸发而出,熟悉的下坠感再次将你包围,周围的景色刹那间颠倒黑白,耳边狂风呼啸,震得你头晕眼花。

  镜头一转,不见边际的大漠之上阳光毒辣地灼烧着沙地。

  神灵凭依的少年腰间系带随风飘舞,他单手执着赤沙之杖,背身而立,发间的沙砾在烈阳下散发着鎏金色的光辉。

  黑影从赛诺的身后飞速接近,他没回头,只一振小臂,打碎了那只连方向都投掷歪了的木箱,而后将目光冷冷扫向自己的身后。

  身着教令院制服的男人惊恐地瘫坐在沙地中,经历了整整两天不吃不喝的奔逃,他早已筋疲力尽。

  但作为本次违规催化研究的最后“独苗”,对利益与名声的渴望让他向着赛诺歇斯底里地咆哮:

  “……就是因为教令院里有你这样的风纪官存在,所以大家才一直创造不出有突破的成就!!”

  “哈。”

  向来冷言淡漠的大风纪官忽然低笑,吓得学者登时惨白了脸色,连双腿都不自禁地发起了抖。

  “违规使用催化剂,强行激化魔物的体态。在明知道它们随时有失控危险的基础上,把它们贩卖给不法商人,让这种【怪物】流通到市面。甚至以此为卖点来举办地下的魔物对战,趁机牟取暴利。”

  把对方的恶行一一列出,少年的眼底淬上了冰霜。

  他走到男人的面前,在他畏缩的目光中将赤沙之杖抵上了他的喉咙,“你们是流行把这种失败之作与丑恶之行,称为‘有突破的成就’么?”

  罪恶被称量,那一瞬间男人看到了赛诺身后宛若死神般降临的漆黑神明。

  绝不属于凡人的力量夹杂着爆裂的闪电在风沙中尖啸不止,不断撕扯着他理智最后的那根弦。

  然后,嘭——

  在他的弱小与无法遏制的恐惧面前,弦还是断了。

  “啊啊啊!”男人发出扭曲的尖叫,他推开赛诺的权杖,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然后拼命砸碎了这片沙地中最后一个完好的箱子。

  深绿色的雾气飘散而出,将一旁牢笼中被学者束缚在此的赤鹫缓缓包围。

  显然催化剂的味道并不好闻,教这本就因被擒而不安的魔物愈加狂躁。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悲鸣后,赤鹫开始无限生长,它的身躯撑破了牢笼,在挣扎中展开足以遮天蔽日的羽翼,脚下的人类越来越小,最后完全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

  “哈哈……这是我们最成功的实验品!就算你是大风纪官,在面对这样的杰作时也束手无策吧?!”

  见战局扭转,学者咧开干涩的嘴角狰狞地大笑。

  赛诺闻言并未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目光幽幽看向了变异后的赤鹫。

  那东西的情绪很不稳定,再加上催化剂的作用,此刻它不断地张牙舞爪发出慑人的咆哮,随时都有伤害他人的可能。

  “快点,我的杰作,去把那个……啊啊!”男人的指令还没有完全下达,赤鹫忽然掀起翅膀将他狠狠击飞了出去。

  他在地上翻了十几个跟头,手臂在动作间彻底扭曲,痛得他眼泪直飙。

  但他根本没时间去顾及这些,因为那只在他看来会为他所用的怪物正迈动脚步向他横冲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研究会……!”

  风驰电掣间,雷鸣与电光爆闪而过,苍劲的风流撕碎了赤鹫还未来得及掀动的羽翼。

  如此庞然大物只被赛诺一击便身子一歪陷进了黄沙中,鲜血四溅而出,却愣是没能染上赛诺分毫。

  “……你为什么要救我?”男人捂着自己垮塌下来的胳膊,不敢置信地望着少年的背影。

  “你罪不可赦,理应受到审判。但应该是在教令院由律法制裁,而非死于魔物之口。”他的答案是这位大风纪官一贯的作风。

  供两人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赤鹫持续狂暴,催化剂仍在它的体内发挥作用,仿佛要它的生命都为之燃烧殆尽,这场闹剧才会得到平息。

  要保护一个断手断脚只能留在原地的家伙,赛诺的行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此刻面对这种弱小的魔物,他居然也有了棘手的想法。

  只不过他正转动权杖准备先试探一番时,天空却忽然闪现一阵强光。

  有两个影子被魔力包裹着从空中坠落,身后拉出一条螺旋状的莹绿色拖尾。

  熟悉的画面让赛诺一怔,并且来不及他反应的,这两个人影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眼前赤鹫的脑袋上——

  黄沙漫天飞舞,遮挡了在场众人的视线。

  随着那大家伙一声没来得及嚎完的惨叫,它眼睛一翻就彻底晕死了过去,身体也迅速恢复成了原来的大小。

  “好痛!就算重来一次,我也很难适应这种失重感啊……”

  “嘶,我的腰要断了!”

  有人在混乱中小声说话,沙尘被风浪吹开,终是让赛诺看清楚了这从天而降的两人。

  是你和提纳里。

  和少女漫画一样的是,你和提纳里一个躺在地上,一个坐在另一人的腰上,无比亲昵地贴在了一起。

  和少女漫画不一样的是,躺在地上被坐着的那个人是你。

  好心酸,你果然没有女主的命吗!

  虽然有石板的魔力保护着你们,但这么摔一下还是不太得劲,你趴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更不要说底下那个被你从一只压成了一张的赤鹫。

  只是忽的,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摊开掌心伸到了你的面前,教你看清楚了他中指上与臂套系在一起的鎏金指环。

  “赛诺……?”你没想到刚回来就会遇见这位大风纪官。

  彼时提纳里已经意会地起身,而你刚想去拉赛诺,对方却忽然略过了你的手,转而提着你的胳肢窝将你像小鸡似的从地上扶了起来。

  “谢谢你啊,赛诺……”

  “不客气。”

  “……”

  几日未见,你不知道自己该与他说些什么,而那少年也只是淡漠望着你,不似有话要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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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把已经完全无法动弹的学员送回了教令院,他将在得到治疗后再接受律法的审判。

  现在关于那些违规研究的人员已经全部肃清,赛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你们一起出现在教令院的大厅里。

  “怎么去了那么久?”他琉璃色的瞳子里有不悦的情绪在流淌。

  你悄悄瞄了一眼旁边的提纳里,小少年抖抖耳朵,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打算帮你解答了。

  于是你只能投机取巧地尴尬开口,“可是,呃……我们虽然晚了五天才回来,但赛诺不也才刚刚解决好任务嘛,我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有点道理。”经你这么一说,赛诺果然沉默。

  让他觉得难以启齿的是,他其实在五天内就完成了任务,甚至乖巧地待在了化城郭,期待你能和提纳里提早回来。

  但后来他发现你们无比遵守十天才回来的规则,好像早来一分钟都算失约似的,遂他只得为了打发时间而帮那些雇佣兵去商道上寻找被贩卖出去的大批催化魔物。

  结果这一找,被他挖掘出来的链子却越来越长,赛诺索性顺藤摸瓜一路向上,然后又发现了个一直藏匿起来的家伙,甚至他才是那个导致催化魔物在教令院和商道上横行起来的罪魁祸首。

  严谨来说,这确实算他任务处理上的失误,没有按照规定的时间清除残党,但赛诺没想在追捕的过程中会正好遇到你和提纳里回来。

  这下子就算他想要狡辩,在事实的面前似乎也显得有些无力了。

  但,你和提纳里也并非毫无过错。

  “说好的十天,为什么却多待了五天?”赛诺双手抱臂站在你们的面前,大厅敞亮的灯光打落下来,被少年的身影堪堪掩去一半。

  你有一种自己犯了罪正在被警察锁在椅子上审问的愧怍感。

  提纳里见你面露难色,便无奈地替你答了,“现世的植物种类颇多,我求着她带我多看了一会儿。作为我的朋友,赛诺应该知道我很喜欢植物吧?这样可否得到你的原谅呢?”

  长着郭狐阔耳的少年扬起唇角笑得粲然,一张友情牌打得赛诺哑口无言。

  但被抛弃在须弥的大风纪官更想听到你的回答,遂他不愿放弃似的将目光又看向了你,“这十五天里,难道你每天除了上班就是陪着提纳里观赏植物?”

  你该怎么回答?

  毕竟这十五天里,除了上班,你就只抽出了一天的时间陪提纳里去了植物园。

  其他的时候你都是躺在床上睡懒觉,刷手机,吃零食,根本没做任何有意义的事情……

  虽然你知道这些行为与赛诺的质问无关痛痒,可要你去和自己喜欢的人描述你在家摆烂的每一天,你真的会比在广播大楼上高喊“我,赤王,打钱”这句话更觉得羞耻。

  最后你郑重地点头,“对,我每天都和提纳里一起观察植物,写生物研究报告。”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赛诺眯起了眸子,“哈,不信。”

  你:……

  和你住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平时在家什么样子,赛诺还不清楚?

  现在他一走,你就成了积极向上的三好青年了?

  这可能性就像艾尔海森面带微笑地敲开他屋舍的门,告诉赛诺会帮他跟古墓里的木乃伊说媒一样不可理喻!

  “可是我们的关系很好,除了植物还有很多能聊的话题,赛诺你也不必这么咄咄逼人吧,小家伙可能会害怕哦?”

  你们气氛正尴尬时,提纳里忽然从左侧勾住了你的肩膀,将你同好哥们似的揽到了他的身边。

  你与其他男人过于亲近的距离让这冷峻的少年登时皱起了眉头,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已经着了提纳里的道。

  “什么话题?”他问。

  “无非就是……”

  “芝麻开门!”

  在提纳里会让事实更加扭曲的话语说出来之前,你赶紧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少女像只小兔子似的紧张着神色,快步跳到赛诺的身边,然后讨好般地捉着他的胳膊,小声问他,“那赛诺的任务这下子真的全结束了吗?”

  你忽然的亲昵让赛诺有些措手不及。

  他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薄唇亦负气地抿成一条薄线,但最后他还是回答了你,“是。”

  “那我们就赶紧回去吧!提纳里应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你对着提纳里疯狂挤眉弄眼。

  清隽的少年没忍失笑,他半眯起眸子,从桌上拿起了那本才记录到一半的图鉴,“确实,我现在需要把现世看到的植物全部记录下来。就此告别咯。”

  见提纳里意会地同你们摆手而后转身离去,你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回了赛诺的身上。

  “那么,赛诺,我们也回家吧?”

  “……嗯。”

  他又能怎么办呢,谁让他遵纪守法,偏偏这辈子还最愿意听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