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既然已经租借给剧团, 于是前庭后山人头攒动、到处是布置场地的工作人员,荀烟逛见也不觉得意外。

  宋汀雪却有些不爽。“该早些时候带你来逛的,可惜前几天在哥伦比亚, 赶不回来,”她苦恼, “想给你一个惊喜,就没有提前和你说……”

  “没关系, 现在也很好呀。”

  “不好, ”宋汀雪闷闷, “人太多了……”

  荀烟失笑,给她顺毛:“拍完了人就不多了。”

  其实人也不多,三三两两,走几步才能见到新的工作人员。但在宋小姐的观念里, 大概这偌大庄园只剩她们两个人才好。

  荀烟倒无所谓。浅紫色的庄园像一方藤萝摇曳的梦境, 把宋汀雪作为园艺家的所有巧思都含括了, 荀烟沉浸在庄园的美景里, 左看右看,不亦乐乎。

  终于四下无人了, 宋汀雪舒一口气,从后方抱住荀烟,下巴蹭在她颈窝:“小栀, 虽然迟了……但是, 二十九岁生日快乐。二十六岁和二十七岁的生日我都缺席了,所以这次我想送你一个大一点的礼物。”

  荀烟微怔,问她:“宋汀雪, 二月三日, 对你也很重要吗?”

  宋汀雪唔了声:“小栀, 你记得我的生日吗?”

  荀烟当然记得。她还记得自己十六七的时候,兴致勃勃给宋小姐做了生日礼物,却被安伽委婉告知宋汀雪从不过生日,也不喜欢旁人提起那个日子。“小烟,送礼物当然可以啦,”安伽那时说,“不过……千万不要以生日礼物的名义。”

  宋汀雪不给自己过生日,却年年惦记着荀烟的二月三日——尤其从十余年前还将荀烟当作宠物的日子里也是如此——就更加奇怪了。

  看她困惑,宋汀雪娓娓道来。

  “十岁之前,我还是过生日的。宋折寒的生日比我早半个月,她作为宋家大小姐,生日宴会自然无与伦比,我年纪虽比她小,但爱慕虚荣的心一点也不比她少。和姐姐攀比生日宴会的排场、生日礼物的数量和质量……成了我最大的乐趣。”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姥姥一直更宠我一些。很多时候,只要我挽着手多和她撒撒娇,想要什么、天上的星星月亮、哪怕一片森林海岛……她都会答应我。”

  “所以我的礼物,从来都比宋折寒更好、更多、更大。每次看到她气得牙痒又不得不祝我生日快乐的时候,我就开心极了。”

  说到这里,宋汀雪忽而停顿了一下,重复地喃喃,“姥姥一直更宠我一些……而当我被确诊RAS后,她的偏袒更甚。”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不在了。”

  “十岁的生日,比所有礼物更早到来的……是一份确诊书。那份确诊书告诉我,我活不过十五岁。而每过去一次生日,我都离死亡更近一步,”宋汀雪垂下眼睛,“原来所有的攀比、所有多收下的礼物,冥冥之中早被标了价格。”

  “姥姥、妈妈,甚至姐姐,她们都对我越来越好。可每当给予了、接受了那些好,又像在向命运妥协。”

  “我不喜欢那样。”

  “不过,奇怪的是,十五岁过去了、二十五岁过去了……一切竟然好转。”

  “十五岁的冬天,我在加拿大惠斯勒的森林里捡到阿吱。应该是家养的雪貂,但因为生病的缘故,它独自跑得很远,钻进一个松树洞,静静等待死亡。那时的它好丑,病得毛发都脱落了,远远看过去仿佛一只小老鼠,可我抱着她,十分没出息地哭了鼻子。我觉得我和她好像,都被死神提前下了判决,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在流逝。”

  “于是我带她回了家——即便知道她时日无多。见过的所有兽医都说她没有救了,恒温箱只能让她不这么痛苦,即便存活也需要不停地吃药、治疗、化疗,以此吊着性命。我哭惨了,大家都觉得奇怪:只是一只雪貂而已,甚至还是陌生的、别人家的雪貂……但姥姥好似很理解我的执着,也许是看出了我依存症的前兆吧。她用了很多很多钱、很多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对付阿吱的病症。阿吱活过了那个冬天。姥姥治好她,又把她送给了我。我于是想,阿吱活过了冬天,我一定也能。”

  “虽然再过了十年……她还是走了。但二十岁对雪貂而言也是长寿,我并没有觉得太难过。”

  宋汀雪忽然从荀烟怀里抬起头,盯她一眼,抿起一个狡黠的笑容。“不过呢,二十二岁的冬天,我又遇见一个很坏的小扒手。她偷走了我的东西,还假惺惺哭着找过来,想我帮她逃离荆棘之地。二十五岁……那个很坏的小扒手爬上了我的床。她声音真好听,哪里都很漂亮。”宋汀雪在她耳边吹气,懒洋洋笑了笑,“三年前的小扒手,变成精致漂亮的公主啦,之后说不定还能继承一座城堡。”

  “阿吱之后,我终于遇见了新的生命力客体,我想,如果可能,我要把目光永远地停留在她身上。”

  “——荀烟,遇见你后,我也想当那个送出礼物的人。”宋汀雪浅笑,“其实二月三日也不是你的生日,对吗?那是我们在Z城遇见的日子。你说你在那一天获得了新生,我又何尝不是呢?每度过一次二月三日,我都觉得自己变得更强大了一些,有了与死神抗衡的力量。我想陪你过很多很多二月三日……直至死亡。”

  荀烟挽过她的手,在她手背轻轻落一吻,“那二小姐可要抗衡更久一点,最好是陪我到一百岁,再考虑死亡的事情。宋汀雪,我等着你的一百岁生日礼物。”

  明明是开玩笑的话,却让宋汀雪湿红了眼眶。

  她看着荀烟,眼底渐渐凝结雾气,沉默许久许久,才又开口说:“荀烟,你知道我名字的由来吗?宋汀雪,汀雪……”

  宋汀雪出生的第一秒钟,宋凭阑的视线不在室内硕大的镜面上,而凝视着窗外,初阳下最后一汀雪。

  “初春的日光高照,雪落尽就是春天。我出生在冬至春的交界处,而妈妈希望我身处寒冷,也可以望见初春、永远可以期待明天。和小栀的二月三日异曲同工哦。”

  “雪落尽就是春天吗……”荀烟喃喃,“很好的寓意。”

  这一汀雪的寓意里,荀烟忽而想到考Alevel时读过的一篇散文。“谈情说爱时,情诗情词裁冰,切成细细的碎片,取一点酒来煮,煮出来的话才使人微醉。情浓便用烛火再加一杯咖啡,才不会醉得太厉害,还能维持一丝清醒。”

  “倘若失恋,等不到冰雪尽融时,就放一把火,把雪都烧了,烧成另一个春天。”

  (林清玄《煮雪》)

  那于她们,雪落尽就是春天,便是初春阳下,每一片雪花扑簌簌地燃烧,一起烧成初春的花、仲夏的月、季秋的风、隆冬的雪——燃烧成每一个四季与岁岁年年。

  初春,天光淡淡,薰衣草还是浅紫色的,一阵风经过,熏香了整个庄园。

  宋汀雪瞄着荀烟:“这样的气氛,真的很适合……”

  “接吻。”荀烟抢答,替她说下去。

  话音落下,荀烟撩开宋汀雪耳边的发,捧住她的脸,唇瓣吻在她唇心。

  宋汀雪顺势环住她的腰,嘴里支吾几下,舌尖也顺着荀烟的气息动作滑入她口腔,被带着胡乱游走,短了气息。

  不一会儿,宋汀雪渐渐有些气短,眼底起了雾,身体想退开,心理又不情愿,还想伏在荀烟身前吻得更多更久。

  荀烟觉察她不适,犹豫半秒拉开距离,宋汀雪咳嗽几声又凑近,“小栀,还要……”恰这一刻,薰衣草的风送来第三个人的大嗓门——

  “啊呀——终于找到你了!!躲这儿做什么呢?”齐堇玉吱哇乱叫,定睛一瞧又急忙刹车,“宋宋……呃,宋小姐也在呀。”

  求吻被掐断,宋汀雪脸色黑得像打翻了酱油瓶,荀烟匆匆挡到她们中间,看向齐堇玉:“玉子,你怎么在这里?”

  罪魁祸首齐堇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还傻兮兮地笑:“最近生活拮据了,出来赚点外快,而且这是你的女主戏,我当然要来啦!半天没找着你,正奇怪呢。”又问,“我会不会打扰你们了?”

  宋汀雪:“当然……”

  “当然没有!”荀烟立即说,“没事的。”

  齐堇玉:“那就好!”

  而在齐堇玉转过身,荀烟有些为难地拉住宋汀雪,低声:“对我的朋友友善一点啦……她又不知道这些。当时在明尼苏达,还是她送我去医院见你的。”

  宋汀雪盯她两秒,抿起一个温和的笑。“好嘛,我不会故意凶她的。”

  荀烟没说的是,自己从小无母无父,唯一的亲人就是玉子姐姐,从这个角度,见齐堇玉也算另类的“见家长”。宋汀雪的家人接受荀烟了,反过来,荀烟也希望宋汀雪能和齐堇玉相处愉快。

  可是真的能相处愉快吗?荀烟其实有些忧心。玉子一根筋、实心眼,宋汀雪也好不到哪里去,占有欲还很强,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点着了。

  思索再三,回到片场前,荀烟板正宋汀雪肩膀,与她非常非常认真地说:“宋汀雪,过一周拍摄正式开始了,有些时候抢天光,起早贪黑,我不能太顾到你。至于我和同事的交流,也许不可避免密切,但我都会注意的。”说到这里,荀烟软下声音,“宋二小姐,你可千万别在片场发我脾气呀。”

  “好。”宋汀雪一挑眉,“不过,我也没有那么不讲道理吧?”

  荀烟耸耸肩膀:谁知道呢?

  一周后,她发现宋二小姐——还真就有那么不讲道理。

  *

  有了安尔文西暴露戏的前车之鉴,宋汀雪不想再看到荀烟在戏里和谁含情脉脉地对视说话,甚至肌肤相亲。可是人之欲望是艺术作品中无法规避的东西,倘若涉及性缘,接触更无可避免。宋汀雪左右通融,终于说动贝尔导演将几次接触拍得讳莫如深。

  好在贝尔导演也是一个有包袱的艺术家,不想把画面拍得太露骨直白,只愿意用一些暗示。比如戏里,洛微微的第一个情郎是一位巴黎艺术派画家,洛微微与他分分合合藕断丝连,脚本也有二人亲密举措的描写。贝尔导演思来想去,给男画家一个作画苹果的镜头,尔后画面回溯,定格在荀烟裙撑下的小腿肚,同样一副鲜红苹果的油画纹身。以此暗喻二人偷尝禁果。

  一串遗落在枕后的珍珠项链,一段流连在颈背的暧昧目光……以此暗示一响贪欢。宋汀雪一一过目剧本,破天荒地满意点头。

  但即便如此,意外还是发生了。

  正是男画家给洛微微勾勒红色苹果的一幕,工作人员需要给荀烟定妆,确定画布上的苹果大小与纹身位置,妆造老师提娜半蹲下身,双手捧住荀烟脚踝,才要左右瞧一瞧,又忽地站起来,视线定在荀烟背后:“荀老师,您背后是有伤疤吗?”

  “伤疤?……”

  荀烟喃喃,背过手去触碰。几年前宋汀雪给她留下的伤痕早就痊愈,但在阳光下还是不可避免地显现出一道半透明的细小疤痕。

  “您看得真仔细啊,”荀烟失笑,“我都忘记向妆造老师报备了,之后可能需要用到许多遮瑕……”

  提娜却顿了顿:“不用遮瑕!”她走到荀烟身后,撩开荀烟长发,仔细端详那条伤疤,“荀老师,我有一个新的想法。和男画家的舞会装扮是一件月光色露背礼裙,那我们不妨将这条白色疤痕当作玫瑰枝干,在枝干上绘一朵红玫瑰纹身——玫瑰的盛开代表情意正浓,玫瑰的凋零又代表情意退却……唔,您觉得怎么样?”

  荀烟被这个想法稍稍惊异了。

  红玫瑰象征爱情,好像也逻辑自洽哦?

  提娜又说:“而且您的背部线条优美,辅以舞蹈动作,如珍珠蝴蝶翩翩起舞,也很符合贝尔导演巴洛克主义的拍摄风格呢~”

  荀烟说,“可以诶。”

  提娜兴冲冲:“那我去向贝尔导演请示一下!”

  请示很顺利。最终的拍摄成果本就需要不断打磨,不断雕琢,标新立异且合适合理的想法,贝尔都会同意。于是那日午后,几个妆造老师对着荀烟的背后细细打量商量起来。荀烟坐在高脚凳上,膝盖曲起,身前毛绒外套反了穿,只在背后露出伤疤。

  “荀老师,您介意我们上手涂一涂吗?都是水洗颜料,等会儿我们会帮您清洁干净的!”

  荀烟当然说好。

  画笔沾了颜料,触及肌肤的时候十分冰凉,荀烟哆嗦一下,抬眼瞥见妆造室外站着一人。

  背后妆造师还在工作,荀烟做不来太大幅度的动作,只向宋汀雪招手,扬起一个笑:“宋汀雪!”

  宋汀雪有些气喘吁吁,望了她一眼,几步走过来。

  这几天宋汀雪在波尔多出差,赶回普罗旺斯的时候一身风衣还没褪去仲春风露,她靠近荀烟,带来一阵雨后青草的芳香。

  宋汀雪盯紧她们时眸底闪过一瞬冷意,荀烟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身后一人吃痛地惊呼——

  “宋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只见宋汀雪折断画笔,颜料溅落空中,几个妆造师被吓一跳,随即宋汀雪扬起手,荀烟甚至能预感耳光落下的清脆响动——万幸是忍住了——只用折断的画笔驱赶那几位妆造师:“都……滚开。”

  宋汀雪的发难突如其来,所有人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荀烟拉住人,又挡在几个妆造师身前,“宋汀雪,好好说话,好好说话,别激动,别动手。”

  宋汀雪看着她,眼底不复柔和,只咬牙切齿:“你们在做什么?”

  荀烟摸不着头脑:“做造型啊……”

  “什么造型要脱衣服?”

  “哎呀……”荀烟有点反应过来,“这不是没脱嘛!不会的……”她自以为明白了宋汀雪生气的部分,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回头看见几个年轻的妆造师瑟瑟发抖,才有些失笑地安慰她们,“没事的,就是有一些误会,等一下哦……”

  宋汀雪冷不丁打断:“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反倒去安慰她们?”

  “我……”荀烟回头,“你需要什么解释?”

  神态语气都认定宋汀雪小题大作,被那副神情一照,宋汀雪压抑了面色,五指指甲嵌进手心,眼眶忍得通红,好像要气哭了。

  荀烟也不明所以。是因为露了肩背吗?可是从前礼服多的是露背装,没见宋汀雪这么大反应呀……

  没再开口,宋汀雪甩掉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妆造室。

  和室内几人匆匆解释几句,荀烟追上去。

  好不容易把人拉住,荀烟尽量放缓放软声音,轻声劝阻说,“宋汀雪,告诉我,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呀?”

  宋汀雪没理睬,闷着头走,脚步飞快。

  荀烟不厌其烦地问,直到跟着她走回休息室,还是没摸清理由。

  陌生的休息室里,宋汀雪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荀烟便是抓住这个空档扣住宋汀雪手腕,把人带进室内。

  “宋汀雪,说话,别生闷气。你只有告诉我你在想什么、生气什么,我才会知道啊……”

  宋汀雪冷冷看她,显然很不高兴。风尘仆仆赶回普罗旺斯的宋小姐眉眼捎上疲倦,面色清冷,双唇不自然抿着,即便生气了,也格外生动好看。

  荀烟再讨好地问几句,依旧撬不开她的回答,实在没办法,环着宋汀雪的腰上下磨蹭,先轻轻吻了吻她的唇,又屈膝抵在她下面,手指伸进去:“汀雪,我好想你……”

  可这边荀烟出卖色相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宋小姐依旧冷脸,咬着嘴唇不说话。

  荀烟见状渐渐也没有了兴致,拨弄一会儿,沉下脸色:“不说算了。你自己生闷气吧,我回去拍摄了。”

  荀烟收手,把指尖擦干,转身要走,便也没捕捉到宋汀雪眼底那份委屈。

  明明再哄一下就好了,再弄一下就好了……

  荀烟哪里知道她的想法,才开门要走出去,竟然被一把箍住后腰,带着力被拉回去。

  面前房门巨响,陡然闭合了,荀烟一时天旋地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膝盖被撞得钝痛。电光石火,宋汀雪已经伸手掐住荀烟,把人往身边一带。

  荀烟险些摔个半死,一扭头,宋汀雪压上来,欺身而上。

  宋二小姐盯得咬牙切齿,好似荀烟是冒天下大不韪,把她恨得眼眶都发红。尖锐的指甲嵌进荀烟颈背,唇齿流连在她腰腹,又不断向下。

  指甲也划下去了,不留余力,似是要把荀烟背后那朵未画完的玫瑰划烂。

  一切发生太快,荀烟被折腾得愣住,眼睁睁看着身上的人阴沉着脸,把她扒了个干净又四处乱咬,没有情趣没有温情,只是想留下痕迹。

  “宋汀雪、你有病吧……”荀烟疼得眼前发黑,“有事说事,就事论事,但你这样真的很没意思。”

  宋汀雪神色稍顿,冷笑一声,终于说话了。

  “让她们在你背上画画就有意思了?”

  荀烟猝然抓到一个关键词:画画。

  “宋汀雪……难道是因为她们在我背上化妆,你不高兴吗?”

  宋汀雪压着荀烟,把头埋在她腰窝,低垂着眼不看回来,但也没置可否。

  好像猜到了边边角,但荀烟也不太理解:脸上能化,背上为什么不能化?难道宋汀雪以为她们在搞人体油画……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荀烟喊冤:“只是剧情需要,别的什么也没有。她们打算在我后背设计一个玫瑰纹身……”

  岂料宋汀雪说:“我气的就是这个。”她在荀烟身上重重一咬,抬起眼,“我更生气的是,小栀完全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这话说得像绕口令,结合了宋汀雪接连不断的动作,荀烟整个人晕晕的。“你说清楚一点……”

  宋汀雪更生气,荀烟更遭殃。

  宋二小姐拽紧荀烟胳膊,把人推按在地上,让荀烟背对自己。她的目光在那朵红玫瑰上流连,手指从后面绕向前,不断深入,绞出痕迹,带来不适的胀痛。

  这样不明不白的,荀烟当然想反击,可还没侧过脸去,背上忽然被烙了一下。

  是一颗泪珠。

  泪珠豆大,摔落在荀烟背后,顷刻融化了红玫瑰的边缘。

  宋汀雪屈膝压在她身上,面色依旧很冷,但眼底已经无可抑制地落出水雾。渐渐,她开始无力地啜泣。

  荀烟诧异地回过头,“你……你哭什么?”

  明明是她在欺负人,怎么好像荀烟欺负她一样?

  宋汀雪说:“我不想看到别人在你的伤痕上做什么……”她捂了脸,有些喘不匀气息,说话断断续续,“那是我留下来的!只属于我们,只属于我和你……别人不能在上面做什么,因为工作也不可以……”

  她哭着说话,有一种幼稚的固执。荀烟愣愣盯她一会儿,心想,原来宋汀雪的独占欲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

  “对不起……”眼见宋汀雪哭得止不住,荀烟手忙脚乱抱住她,“别哭了,我错了,我会和她们说把这段改回去的……”

  宋汀雪窝在她怀里,没回应,好久才熄了哭声。

  再开口,她只问:“今天就做造型吗?还有别的事情吗?”

  荀烟莫名有点心慌,做了个吞咽动作,但还是顺着她说:“没有了……”

  “那就好。”宋汀雪说。

  好什么?

  荀烟没理解,身上的人忽然又俯下身,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荀烟,我还想要你。”

  宋小姐眼角还带着泪,眼底已经笑起来,先前脆弱的哀怨一扫而空,只剩一片狡黠,雪白的面颊晶莹剔透,荀烟实在很难拒绝。

  身处攻位久了,荀烟快忘了宋汀雪尖锐强硬的样子,居然也有些心动,“宋小姐别像刚刚那样暴躁就好……”

  “当然不会,”宋汀雪缓缓靠近,指尖挑起荀烟下巴,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小栀,放轻松。”

  休息室的午后,宋汀雪一次又一次、像不懂得餍足的狐狸。直至最后,荀烟仰躺在沙发上,干涩的喉咙再发不出一点声音,一边给自己顺气,又心闷闷地想,宋汀雪果然、一点也没有变……

  仿似心有灵犀,宋汀雪也抱着她,“小栀一点也没有变。”她低下嗓音,在荀烟耳畔轻笑,如塞壬歌声,“到的时候,下面还会兴奋得打颤呢。”

  作者有话说:

  恭喜宋汀雪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