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凌晨, 颁奖盛会才结束,洛杉矶杜比剧院中采访的记者里三层外三层堵着,车水马龙窒碍难行。

  荀烟好不容易突出重围, 躲进停车场,衣领被轻轻一拽, 向后踉跄几步,撞上一人柔软的身段。

  恍惚间, 她撞进一片软云, 嗅到温柏玲珑, 雪松清澈。

  要不是气息熟悉,荀烟真想报警。

  “宋汀雪……”

  “小栀,恭喜你又拿了奖杯。”

  女人一身修长洋装,也笑盈盈看着她。

  荀烟曾在秀场见过这件衣服, 是某一季的孤品, 名为“加冕之时”。

  钉珠礼服, 花纹抹胸, 红色与金色相衬,华贵与精致兼有, 不负其加冕之名。同时,洋装外羊毛大衣,雪白里透着些桃粉色, 如初开的海棠落在雪里, 衬得那张面庞清绝不可方物,气质朦胧似一幅中世纪的油画。

  冬夜寂静,灯火绰绰, 荀烟蓦然想到那句诗:灯下看美人, 明灯照雪人如画。

  此时寂静夜色, 这灯下美人从后边揽住荀烟,下巴蹭在她肩上:“小栀,我是你爱的人,还是爱你的人?”

  是在说那句获奖词。

  “……”荀烟扯扯嘴角,“宋小姐,改一改你爱明知故问的坏习惯。”

  宋汀雪不置可否,只把荀烟箍得更紧,生怕她跑掉似的,手指不安分地伸进衣里。

  荀烟反手钳制她,“能走路了?”

  “复健了半年,当然能走路咯。”宋汀雪勾着荀烟,催促她向自己的车位去,“想亲吻你,所以努力醒过来。想尽快见到你,所以快快复健,每天坚持练习。”

  她走出几步,忽然停顿住,又莫名说:“荀烟,我也爱你。”

  宋小姐是有些不动声色说情话的本事的。介于认真与轻佻之间,把喜欢和企图都袒露得很彻底。

  可荀烟看着她,故意问:“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喜欢这种事情若要追本溯源,就像去追寻偌大庄园里某一颗沉甸果实的花期、去定格冗长电影里某一帧飞速掠过的画面,手忙脚乱去摁暂停键,却发现心动的那一个场面早就被遗落在记忆的角落。回头探寻模糊的光景,隔着时空,总是困难重重。

  然而,此刻的宋汀雪抿唇,立即给出答案:“你报复我的时候,”她眯起眼睛,笑得像只蔫坏儿的白狐狸,“小栀,在你报复我的时候,我对你的爱意达到顶峰。”

  报复……

  荀烟一愣:“七年前?”

  “是的。”宋汀雪凝视她,“七年前,你第一次脱离我的时刻。”

  这是荀烟始料未及的答案,思索之后并不意外。

  只有把你当作敌人时,才正视你作为“人”的品格——多符合宋汀雪的作风。

  “小栀,我们都不是善茬,烂人才天生一对。”宋汀雪环着她,懒懒地说,“我当然知道你有多自私虚伪,知道你是个讹言谎语的势利者,但我爱你,是爱你的全部,你的自私、虚伪、谎言、势利,与你性格里所有的丑陋和罪恶。”

  她看着荀烟,一字一顿,“正如你所见全部的我、同样虚伪罪恶的我,依然选择爱我——我所见全部的你,才更加爱你。”

  “荀烟,我爱你。”

  好郑重的表白,像是在对标明尼苏达月光喷泉下那一次,荀烟先说出口的“我爱你”。

  但荀烟的内心远不如那次平静。

  她太清楚宋汀雪的性格,更明白这些话对宋汀雪来说有多深思熟虑。

  曾经的荀烟站在冰川的角落,她的世界与旁人对不上频率,无比寂静。而这一刻,宋汀雪话音落下,荀烟的世界雪色抖落,破冰船凿开冰封的湖面,引得冰泉颠倒,天光倾泻。

  荀烟沐浴在天光里,愣愣的,说不清楚是庆幸还是欣慰,但那一瞬间的雀跃无与伦比,是多年以后临照同样的月色夜色,依旧会无比怀念的瞬间。

  而大部分时候,人只活那几个瞬间。

  当然,任内心雀跃到混乱错乱,明面上,荀烟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声,“知道了。”

  “……知道了?”悉心准备的告白得了这么个反应,宋汀雪气得直瞪眼,“荀烟,你也太不识好歹……”

  荀烟打断:“什么算‘识好歹’?”

  “当然是……”

  不等宋汀雪说完参考答案,三好学生荀烟立刻以身试险,一吻封唇。

  冬夜的温度多冷,恋人相贴的唇却热烈如火焰,把两具身体都点燃。

  严丝合缝的身躯颤栗着,紧绷着,几近趋向同频,感受彼此的心跳与呼吸,气息缠绕又收缩。

  吻了许久,溽热炽痛到不记得时间,两只舌头相互勾着伸出口腔,在地下车库昏暗的氛围里牵出两缕明亮的银丝。

  银丝缠在唇角,宋汀雪抬手擦拭,淡淡的涎水沾湿她的指尖,眉眼稍弯,凝起暧昧的雾,把她衬得妖冶又妩媚。

  荀烟心底发烫,匆匆移开视线。

  宋汀雪把那点慌张尽收眼底,才重新搂上来,趴在荀烟胸前,掐着她的腰重重一捻,“呼,这还差不多。算你过关。”

  荀烟眨眼,想到什么地忽问:“腰伤好了么?”

  “偶尔会疼,所以小栀等会儿轻点呀。”边说着,她走近车位,利落开门,抛了外套丢在后座,踩掉高跟鞋,用腿勾着荀烟进去,手流连在她衣领,兴奋得颤栗,半天解不开一颗扣子。

  “宋汀雪……”荀烟没忍住呛她,“地下车库是人少又不是没人,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宋小姐急躁说:“我们之间有一个人在矜持就够了。”

  说完,她关紧车门。

  商务车的后座宽敞,宋汀雪跪坐在脚垫上还能摔出几步踉跄。她把荀烟的裙子扯得皱巴巴的,揪住她衣领,脱衣服的架势活像在打架,双手不够还用上牙齿,双唇叼着荀烟胸前白蔷薇的徽章,手扯紧她腰带,凌乱地瞎使劲儿。

  相比之下,荀烟优哉游哉,慢条斯理地翻弄着宋汀雪的衣服,有条不紊地解开衣扣,动作吞慢,效率却更高。

  衣物一件一件落地,宋汀雪的皮肤如她人一样冰冷清透,此刻尽数暴露在空气里,无可避免地觉得寒冷。

  她跪趴在荀烟上方,神色里却没有上位者的坦然,两副瘦削的肩膀尖锐地耸着,荀烟抬手,能摸到女人蝴蝶骨处漂亮的骨相脉络,她感受得到,有一双几欲振翅的翅膀藏在女人玉骨冰肌之下。

  清水顺着气息流下来,宋汀雪舔舐荀烟的耳廓,略微颤抖的呼吸涌进荀烟血管,带起阵阵酥麻。某一刻,不知触碰了哪里,宋汀雪唇中溢出一声轻吟。

  “疼……”

  “哪里疼?”

  “腰疼。”宋汀雪皱起眉,“小栀帮我揉一揉。”

  荀烟说好,伸手扶着她,不得章法地乱来。

  宋二小姐绝没受过这样胡来的服务,没技术也不用心,又恶劣又使坏,放到点评网站上必定是全方面避雷的存在。但此刻二小姐却仿佛受用得很,轻轻眯起眼睛,舒服得像是要趴在荀烟身上打盹儿。

  荀烟突发奇想:倘若勾一勾宋小姐的下巴,她会不会也像猫咪那样呼噜呼噜?

  这么想着也确实这样做了。宋汀雪没发出声音,但面颊顺势贴紧荀烟手背,柔软又慵懒地攀着她,半眯着的眼睛里升起氤氲缭色的雾气。

  她们相识十四年了。十四年,对任何人都不是一个小数字。

  但这一夜,仅仅是她们敞开心扉后的第一夜。

  荀烟圈住宋汀雪的肩头,在无人知晓的车厢主导着欲望。

  她看着她,与她接吻,吻到最动情,与她耳鬓厮磨地放纵。

  温柏的香气很快弥漫整个车厢,闻着有一缕清丽的冰雪气,声响时快时慢,宋汀雪的声音沉溺在水光涟漪的欲意里。

  荀烟在她的眼底,窥见自己的倒影。

  这种感觉很神奇,像是透过她的眼睛凝视从前的自己,那个稚嫩、青涩、满心满眼都是宋二小姐的女孩儿。

  见荀烟走神,宋汀雪陡然道:“小栀,其实,嗯……你可以翻旧账的。然后把那些……”她顿了下,压抑了喘.息,小声说,“都用在我身上。”

  “嗯?怎么忽然说这个?”

  “看你好像不开心,”宋汀雪呢喃,“从前做了抱歉的事情,现在重归于好,我不想……仍然亏欠小栀太多。”

  荀烟隐隐发愣,但很快调整过来。“那我可要好好想一想,哪些旧账、哪些陈年老事。”她笑,“宋二小姐,到时候可不要招架不住。”

  “不会的,”宋汀雪闭上眼睛,亲吻她,从唇齿亲吻到指尖,舌尖掠过她指腹与骨节,描摹掌心的温度与纹路,怎么也吻不够,“只要我知道,小栀是爱我的,并且会永远忠诚于我……就好了。”

  忠诚?

  荀烟仿似听了笑话,闷哼地笑了声。

  宋汀雪顿察一丝微妙。

  她忽然正色起来,光溜溜地坐直了身子,卷发垂在胸前。“荀烟……你会对我忠诚吗?”

  荀烟果断道:“不会。”

  “……”

  宋汀雪有点委屈,“为什么啊?”

  “我为什么要对你忠诚?”荀烟理所当然地反问,“宋小姐,你明明该知道的,我们都是仅效忠于自己的势利者,利益家。试想,如果某日我们利益相冲,你就会放过我吗?我该放过你吗?”

  宋汀雪怔忡几秒,转念又释然。

  “哈哈,好啊。”

  宋汀雪于是盯紧荀烟,漆黑的瞳仁幽深如夜色,拿水蛇的身段缠住她,轻笑:

  “那就比一比……谁更狡诈没底线,利欲熏心又色胆包天。”

  她们确实很像。

  如同金丝藤蔓相缠,总要斗得你死我活,纠葛至死方休。

  作者有话说:

  利益家谈恋爱↑

  斯莱特林X2

  谢谢营养液:“旌羽”55瓶,“阿酒”39瓶,“深溪”30瓶,“彼岸幽冥”30瓶,“77”20瓶,“蓝川”17瓶,“不眠隐士Z”14瓶,“不赢不睡”11,“又”10瓶,“余生”6,“今夜不明”4,“孑孓子”4瓶,“苏泠月的小狗”3瓶,“?29”1瓶,“L”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