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辞在福利院项目的首次露脸,让瑾城不少人坐不住了。

  一个能在花盛昌如此放养甚至打压下,还能白手起家,并且反过来搞垮花家的人,就算他们明知道,安辞这个人有多阴险狠毒,也还是不得不去跟他来往。

  ——不来往的话,他们甚至怕自己最后怎么死的都是不知道。

  看看那些前车之鉴吧!

  自打知道花重锦就是安辞后,他们也就都明白了,当初晚宴上让人社死的luo聊视频也好,后来让花鹤瑄从纨绔公子变成如今颓废模样的“男模事件”也罢,绝对都是安辞的手笔!

  更不用说,安辞还在花家的股东大会后,用那人畜无害的形象,把他早知道要破产的花家股份,高价卖了出去,成了压垮花盛昌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像这样一个人,他们只能示好,绝不能交恶!

  晚会的邀约一个接一个,示好的信号就差没直接发到脸上,但安辞一一推拒。

  理由让人无法反驳:我要准备毕业的事情,很忙,改天吧。

  不少人仗着曾经跟花家或者傅家有过来往,想要直接登门拜访,可回头却发现,他们压根没有曾经花重锦的联系方式。

  最后只能曲线到傅琢祈那里。

  但,傅琢祈这人竟然是个老婆奴,给的回复简直就是安辞的翻版:他要准备毕业的事情,很忙,改天吧,别打扰他。

  原本不少人还在等着看傅琢祈和他离婚的笑话,看他二十四岁才刚刚大学毕业,还因为专业原因毕业即失业的笑话,到头来,被看笑话的却成了自己。

  “那些人的嘴脸,也不嫌难看!”云婷坐在奶茶店老位置上,哼笑。

  自打安辞一再拒绝所有宴会邀约后,不死心的人又把目标放在了云家夫妻身上——之前云家夫妻要认花重锦做干儿子,不少人都嘲笑云家夫妻做慈善也不知道找个好点儿的苗子。

  可谁知道,没几天,废物花重锦摇身一变成了安辞!

  福利院项目的新闻画面里,书记的秘书站在安辞身边,讲话的时候全程面带微笑,一副热络的模样。

  于是最近一段时间,云家的客人倒是络绎不绝起来,搞得云婷看到那些人就烦。

  一旁杨玉玉也点头:“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都被夺舍了呢!这才几个月,换脸程度堪比隔壁国家的整容术了。”

  “阿锦……不是,阿辞,那你以前就那么忍着吗?不会有忍不住的时候吗?”蒋月明好奇问。

  “有,所以他们倒霉了。”安辞还和以前一样,习惯性地咬着吸管,“要是大家不习惯改口的话,按以前喊我也没关系。”

  “没事,你都改名了,我们慢慢也该改过来。”云婷摆摆手,“所以你打算理那些人吗?”

  “理还是要理的。”安辞说,“毕竟要挣钱嘛。”

  “你这话倒是跟我妈我爸说得一样。”云婷理解,但似乎并不认同,“赚钱就一定要跟不喜欢的人来往吗?”

  “那当然了。这商场之上,多得是我在背后给你使绊子,见了面还得笑着喊一声某总,好久不见的事儿。”安辞脸上挂着笑,倒也算不上讥嘲。

  “算了,我最烦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说那个了!”云婷摆摆手。

  一旁蒋月明顺势问:“能说说,你以前忍不下去的时候都对他们做了什么吗?”

  安辞随便给她们举了几个不算太灰色的例子。

  听完后,三人都愣住了:“啊……这些都是你做的?我那时候单纯以为是他们自己倒霉呢!”

  “哪儿有人倒霉起来连着倒霉的。”安辞低头,努力吸着杯子里的椰果,“不过能被你们当做是真倒霉,那就说明我做得不错。”

  杨玉玉拍着胸口说:“幸亏当初我们没有得罪过你。”

  “是啊是啊!”蒋月明也说,“虽然那时候我也曾经觉得你挺废……窝囊的,但是人窝囊又不是什么错,不喜欢不搭理就好了,干嘛非得去欺负人呢?”

  云婷倒是会答这个问题:“不欺负弱小,怎么凸显他们有‘本事’呢?不过真有本事的人,人家都是挑战强者。”

  “就像阿辞一样。”杨玉玉感慨完,又问,“对了,我能问问你爸那边,你后面还有什么打算吗?”

  “你爸让问的吗?”安辞直接问。

  杨玉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你知道啊。”

  云婷的朋友跟云婷很合得来,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对公司经营倒是一点儿兴趣没有。这话自然不会是这小姑娘自己想问的。

  现在花盛昌申请了破产,花家曾经占的市场就被空了出来,多得是人盯着那一块块肥肉。

  “我没其他什么打算。”安辞说,“他现在个人资产也空了,公司破产之后,就是想东山再起也没有机会,就算我不做什么,他也已经……够惨了。”

  在这个人情冷暖转变只许一瞬的地方,花盛昌跌落泥潭,不用自己出手,自然有的是人来落井下石。

  “那……你们公司有要做建筑方面的打算吗?”

  安辞笑着摇摇头:“没有。回去跟杨叔叔说,他要想接盘花盛昌的市场尽管做就好,不用顾及我。”

  对于杨玉玉还有蒋月明的父母,安辞其实没多少印象,云婷的几个好友家里跟花盛昌都不怎么来往,不过能跟曲青书还有云修成为朋友的人,人品倒是不用担心。

  得了安辞准话,杨玉玉松了口气:“那可太好了,省得我爸天天念叨我,想让我从你这问这事儿。不过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不会回答呢,毕竟你把那些人的见面都拒绝了。”

  “我们是朋友啊。”

  安辞说完,杨玉玉跟蒋月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我们一开始也挺无视你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去欺负弱小,就已经是善良了。”安辞倒是不介意,“对性格合不来的人不喜欢,也不是错。”

  安辞想,女孩子果然还是道德感太强。

  看看那些男的,哪怕之前欺负过自己的人,现在竟然也转过头来,想要跟自己称兄道弟。反思?道歉?半句都没有。

  “阿辞,你看得真的好透啊。”云婷感慨,“对了,我妈说毕业典礼那天她想去学校看看,你介意我带她去你们专业那边吗?”

  “当然不介意,干妈愿意来看,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安辞没想到,曲青书竟然没忘了自己的毕业典礼。

  傅琢祈那狗男人都没问过自己一句呢!

  傅琢祈并非是忘了,只是他知道瑾大毕业典礼在几号,早就给自己在那天放了假,就等着当天去学校给小狐狸惊喜了。

  “你们专业是早上八点吧?那我先带妈妈去你们那边,等结束了,你跟妈妈一起来看我们专业的啊!”云婷已经安排好了那天的行程。

  安辞笑着答应:“好。”

  “可惜我们不在一个学校。”

  杨玉玉跟蒋月明虽然也在瑾城本地的大学,只不过三个人都不在同一所学校。

  “你们毕业典礼那天,我们刚好答辩!可恶,不然我就能去看了。”

  “不过等你们毕业典礼,我可以去看。”云婷嘻嘻哈哈跟朋友说,“到时候我要去拍你们丑照!”

  女孩子们的话题,安辞倒是不怎么参与,就安静听着,直到散场。

  “我开车来的,送你们回去?”安辞买了单,问三人。

  “不用了,我也开车来了。”云婷挥挥手,“你回家跟你老公过二人世界去吧,我们三个夜场去咯!拜!”

  什么二人世界……安辞摇头失笑,心里却意外地有点想了。

  想见那个人。

  虽然在半小时之前,自己还在心里吐槽了狗男人都不关心自己毕业典礼的事。

  回到家,傅琢祈还没到,刘阿姨还在厨房做饭。

  “夫人回来了?”刘阿姨也没落下最近的瓜。

  只是她觉得,不管安辞是叫‘安辞’还是‘花重锦’,不管他在外面是没本事还是有出息,都不妨碍她觉得安辞是个好夫人。

  所以刘阿姨的态度跟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热络地讲着自己今晚做的饭菜:“夫人就快毕业了,以后要不要做清淡点?”

  啊?安辞愣了一下,心想,刘阿姨问得这么猛吗?

  然而转念一想,是自己最近一直被傅琢祈粘着这样那样,搞得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想多了。

  “不用的,刘姨,又不是备战高考,不需要刻意改菜单。”安辞说,“还按平时一样做就好。对了,我打算毕业之后搬回去,这样您也不用两头跑了。”

  谁料刘姨没有开心应下,反倒摆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每天也没别的事,来回也都有司机接送,你跟先生该过二人世界就过二人世界,不用考虑我。”

  “那我再跟傅琢祈商量商量吧。”其实搬回去住,安辞心里还是有点儿介意的。

  虽然傅琢祈已经敲打过几次张管家,还变相停职一段时间,安辞还是不喜欢那个跟花盛昌像一路人的管家。

  再加上傅家老宅离城区远,要是自己日后把总公司建在那边还好,要是一直在区中心的话,每天来上班也够折腾。

  更不用说,虽然花盛昌那套房子已经被法拍,但房子还在那儿,安辞每次看到,心底都会产生一股淡淡的厌恶感。

  晚上吃饭的时候,安辞把毕业后想搬家的事说了。

  “在这里住着不好吗?”傅琢祈问。

  “我想换套有两个书房的。”

  “现在一个书房不够用吗?”

  “毕竟咱们现在也算是友商关系,”安辞一边夹着菜,一边语气淡淡地说,“在一个书房办公,不太合适。”

  傅琢祈失笑:“安董这是怕我窃取商业机密?”

  安辞轻笑一声:“怎么就不是我过于自知,为了你的公司好呢?”

  “那我不担心。”傅琢祈说。

  哦?

  就在安辞以为他要说什么“只要你想看,商业机密随便看”这类土味情话的时候,傅琢祈又开口了。

  “我不会带任何机密级的文件回家处理。”

  果然,这才是傅琢祈该说的话。

  安辞笑笑:“那也不行,如果哪天要远程办公呢?两个人一起在书房架着手机,一起开双公司会议吗?”

  想了一下那个虽然不太可能出现,但还是有些荒诞的画面,傅琢祈噗嗤笑了。

  “你要是真的需要单独的书房,我们可以把次卧改成书房。”

  倒是也行。

  在这边住习惯了,安辞觉得再换房子,还得重新适应,还真不如傅琢祈的提议。

  “那什么时候改?”

  “看你方便。其实要动的也不多,就是把床撤掉,把你之前用的那个小桌子换成大点的办公桌。衣柜还放在那里,主卧的衣柜太小了,咱们两个的部分衣服还是得放在那边。”

  安辞也是这么想的,傅琢祈一说,他也就同意了。

  但等到晚上睡觉,身边顿时黏上来一个大型人形生物的时候,安辞后悔了。

  要是把次卧改成书房,以后他们岂不是压根就没有分房睡的可能了吗?!

  “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是把次卧改成书房,以后我要是想跟你分房睡……”

  “不许。”傅琢祈搭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婚都不离了,怎么还能分房呢?”

  “可是你好热……”安辞背过手去推他,“马上夏天了,傅总您对自己的体温没点儿心数吗?”

  可傅琢祈觉得安辞身上凉凉的,很好抱。

  “热了开冷风,冷了有我。”

  安辞:……

  以前他觉得,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傅琢祈的外在气质的话,应该是猫。美好、优雅,但总是给人一种不好接触的距离感。

  然而现在看看,傅琢祈到更像是狗。

  也对,老狐狸也是全科,跟狗区别……可能不大?

  *

  瑾大的毕业典礼会在答辩之前举办,这样也方便很多学生答辩通过就立刻离校去工作,到时候学位证毕业证直接邮寄。

  毕业典礼前一天,安辞没有跟傅琢祈提,傅琢祈也依旧没有问安辞。

  两个人一个毫不试探单纯等,一个装不知情继续耗,直到早饭吃完,一起出门。

  安辞终于没憋住问:“你不问问我今天为什么穿这样吗?”

  今天的安辞穿着白色短袖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敞开,露出好看的脖颈;下面搭着一条黑色西裤,看起来很适合出席什么正式场合。

  连剪短的头发,似乎都刻意做了造型,一看就是很认真地收拾过。

  可傅琢祈并没有问,只是摇摇头:“你有你的道理。”

  安辞:……

  有点生气。

  “走了。拜!”

  在楼下,两人分道扬镳,安辞步行去学校,傅琢祈上了来接自己的车。

  中文系的毕业典礼八点开始,七点半就开始集合,安辞找到自己班级站住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不远处围观人群里的云婷跟曲青书。

  跟班里负责人说了一声,安辞去到那边打了招呼:“干妈,这么早就过来了。”

  “你跟婷婷毕业这么重要的场合,当然早点儿到。你干爸今天出差,来不了,真可惜。”曲青书说,“昨晚还打电话来,说让我多拍点你们今天毕业的视频呢。”

  “那今天干妈就多受点儿累了。”

  “都过来领下学士服吧!”班级负责人在那边喊话。

  安辞跟曲青书母女打了个招呼,回去领了学士服,跟其他人一样直接套上。

  粉色的衣领在他身上一点儿都不违和。

  “大家按学号排队站好,准备进场了。”班长维持着秩序,在开始前十五分钟带着人进了学校礼堂。

  礼堂里,瑾大年年出场的校长,已经犹如吉祥物一样站在了台上。

  身边同学们也都在交谈着。

  有人在说自己毕业后的出路,有人在回忆大学四年的时光,安辞突然有种恍然的感觉——大学四年,就这么结束了。

  他的人生,他的一切,都要进入下一个阶段。

  隔壁专业也有人似乎在小声议论自己。

  “那个是安辞吗?”

  “应该就是吧。原来真长这么帅啊!”

  “怎么会有人长得好看还那么有实力啊!听说他是他们班优秀毕业论文推的他。”

  “这就是大佬吗?学着文学,开着公司,公司还那么大!”

  安辞只是随便听了两句,就没再去听。

  讨论自己的话似乎总是一成不变的,只不过是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而已。

  台上已经有老师指挥着他们班上台拨穗,安辞走在队伍里,按部就班上台,跟校长握手,听着他的“恭喜毕业”,低头,拨穗,领着空壳的证书下台,从侧门离开礼堂。

  刚一出来,安辞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曲青书和云婷,以及……另一个人。

  “恭喜毕业。”傅琢祈怀里抱着一束白玫瑰,率先走了过来。

  当然,安辞看到,曲青书拉住了云婷,故意走在了后面。

  安辞从他手里接过了花,就听周围响起一阵惊呼声。

  “哇!好浪漫!”

  “woc!好大一束花!”

  “人家的大学生涯怎么这么丰富多彩,我的就既没对象也没绩点?!”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安辞低头轻轻嗅了一下花香。

  “怎么会。”傅琢祈抬手,帮他正了正学士帽,“我的小狐狸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不想缺席。”

  对于他总是能面不改色那样喊自己的事,安辞一直感到十分震撼。

  并觉得,傅琢祈的脸皮可能比城墙还要厚。

  “所以在这之前你又装不知道?”

  又。傅琢祈失笑,这是把之前自己装不知情、不喜欢的账又翻出来了。

  “不是装不知道,只是想给你惊喜。之前你不是说,送礼物哪儿有提前预告的吗?惊喜也一样。”

  “哦……干妈跟婷婷还在那边呢,还是先过去吧。”

  看他老套路直接转移话题,傅琢祈手搭上他的腰,跟他一起走回曲青书那边。

  “干妈。”

  听着傅琢祈这么喊,安辞有些意外地转头看他。

  结婚这段时间,傅琢祈从未喊过花盛昌父亲,当初甚至还给出过理由,没想到,他竟然会喊曲青书干妈。

  曲青书笑着,手里拿着相机说:“你们两个站着别动,我先给你们拍几张合照。”

  说完,就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给站在大厅里的两人咔嚓咔嚓一通拍。

  旁边云婷也举着手机拍了许多。

  等曲青书拍完回来,傅琢祈主动让出位置:“干妈,给阿辞和妹妹也拍几张吧。”

  听到傅琢祈喊自己“妹妹”,云婷手机差点都吓掉了,想要说点什么,但看曲青书在这,最后也还是没说。

  简单拍了几张,云婷就回她们班级准备了。曲青书也跟了过去。

  安辞拉着傅琢祈,走在略微靠后的位置:“你竟然喊了干妈。”

  “很意外?”

  “恩。”

  “我不喊他‘爸爸’,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想承认他这个亲人,所以我也没必要去改口喊那句‘爸’。但是干妈跟干爸不一样,他们是让你想要承认的家人,是会让你感到喜悦的亲人,那也就是我的家人。”

  “傅琢祈,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话下意识问出口后,安辞就后悔了。

  这种问题,压根没必要问,或许,傅琢祈还会觉得自己到现在还在质疑他的感情。

  然而傅琢祈没有,反倒认真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啊。而且,这也不算什么好,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想这样做,也应该这样做。”

  “……哦。”

  傅琢祈发现,只要自己说“喜欢”、说“爱”,小狐狸就回陷入逃避状态,此刻也是如此。

  不过没关系,他们的未来还很长,他还有时间,让自小没有安全感的小狐狸,一点点生出安全感、生出信任。

  “婷婷她们毕业典礼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吧。”加快了脚步,安辞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像极了落荒而逃。

  即便不是第一次听到,即便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答案,可每次听到,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慌乱。

  “恩,好。”傅琢祈也没有再去跟他牵手,亦或是搭他的腰,只是走在他的身边,跟他并肩而行。

  看着面前阳光下被拉长的影子,傅琢祈想,他们会一直这样并肩走下去,他已经,抓住了世间最美好的。

  安辞看着眼前两道身影,也有些思绪乱飘。

  曾经,自己不论走在白天黑夜,阳光、路灯下,总是只有一道影子,茕茕孑立。

  如今,即便是黑色的影子,也有了两道。

  他在自己身边。安辞低着头想,自己身边,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