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万人嫌放弃修仙了>第84章

  “她?师兄,你话里说的那个她是谁啊,是我吗?你这样叫我,莫不是忘了我的名字?”衍夫人拢着裙摆慢慢蹲下,食指点住他的眉心,恍如少女时那般玩笑亲昵,“这样爱忘事,会让孩子们看笑话的。”

  “蜜瑶,我……”乐悯逃避似地绷紧了下颌,却躲不出她的手心,“对不起,央央,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然而这个遥远的名字,却并不能换回那段更遥远的少女时光。

  “央央,你要接受你父亲的道歉吗?”半响没等到我的回答,她叹了口气,“你可想好了,无论如何,你和衍最的婚事也是他亲口答应的,你觉得他可以被原谅吗?”

  “他是这么懦弱的人,他的救命恩人要我,他退了。我要他,他退了。你要和衍最结为道侣,他还是步步后退,一错再错。”

  我心里空了又空,再也装不下什么,所以也只是静静地看着,看那二人抵死纠缠,爱恨难辨。

  “乐悯,当年你要是能不惜一切阻止央央和衍最订婚,亲口向他承认你就是那个抛弃了他的亲生父亲,我或许还会心软,不将他们牵扯到我跟你的纠葛中来。但你没有。”

  这句话像是能把他的身体钉死在原地,他佝偻腰背,簌簌的身影被雪瀑似的光线照得越发模糊,而他一身素白衣衫又仿佛被这灼灼天光点成了火,这把火能熔炼余烬丹成宝药,却不能熔炼掉那个灰色的过去,那个一错再错的自己。

  死寂的沉默压在他肩头,乐悯转头望向我,仿佛是要再给我一个记忆中那样温和悠静的笑容,嘴唇却颤抖得难成形状。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为什么?你是怕我一直怨恨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进而也怨恨你吗?”

  他还没说话,我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如果那时他就能坦诚告知于我,我是不会恨他的。虽然师徒和父子名义不同,可他待我的那些疼爱不是假的。我……我或许会一时想不开,一时对他稍有抵牾,但我必然不会恨他!我不会的!

  而他那般了解我,又怎会对我产生那样的误会?

  既不是怕我恨他,那还能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如衍夫人所说,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完美的名声不染尘埃,所以不敢和恩人的遗孀在一起,更不敢承认我这个私生的……

  来回翻搅的猜疑使我心血如沸,这要命的答案就悬在乐悯的一念之间,而这一念却早在多年前便已种下,无论我百般挣扎,得到或得不到真相,我都已经尝到了这一念之下的苦果。

  注定只剩煎熬。

  我从未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满心的恨苦自然也带上了脸,我虽不知道我是用怎样一副目光在看着他们,但衍夫人的笑靥却像一面镜子,她看出我有几分痛,就会露出几分满意的欢愉。

  “乐悯,你看见了吗,你骗我们央央骗得好苦啊,”衍夫人微微仰头,以一种彼此都很不舒服的姿势抱住了那个男人,“央央,别难过,娘还有第二份礼物要送给你。”

  “哈。”我鼻子一酸,却也带出一声冷笑,我知道我只是她向乐悯复仇的一个借口,她口口声声提我,其实心里眼里都没有我。不过我仍然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她抬手抚过身旁的屏风,我和衍最的衣服被侍女挂在上面,而她看也不看就从我的衣袍里抽出了我的剑,仿佛演练过千百遍那样熟悉又自然。

  冰雪似的剑身从鞘中轻盈滑落,而后毫不迟疑地洞穿了乐悯的胸膛。

  “师尊!”

  我惊惶的叫喊与剑刃破骨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乐悯口吐鲜血,短暂的失神后,却握着衍夫人的手腕将那把剑送得更深。

  他的护体灵气自行反扑,将剑刃震断并从体内逼出,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但他似乎一心求死,仍紧握着那只要杀死他的手腕,任她肆意施为。

  两个人的脸贴得很近很近,乐悯呼吸微弱,嘴唇轻轻开合着,仿佛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他们之间满是尘埃落定的静谧,独我被困在这个轰隆作响的结界里,拼了命地用身体去撞击那堵看不见的墙壁,哪怕将自己撞碎了也在所不惜。

  我还没有原谅他,我不允许他就这样死在我面前。

  一片混乱中,呆愣许久的师兄似乎终于找回了神志,他出手既快又狠,先用血祭出一套飞魂阵打向衍夫人,攻其不备从她身边抢回了师尊,然后立即赶到我身边解开了床上的禁锢,使我重获自由。

  我不顾身上被结界反震弄出的伤,连忙催促道:“师兄快想办法!我们要出去,他、师尊快不行了!”

  师兄点头,一把抓着我怀里的衍最扔了出去,衍夫人中断了施法的动作去接他,师兄便趁机抢出时间入侵了衍家的阵法中枢,操控着先前困锁我的三重结界向她反扑过去。

  局势一经扭转,便再无人能阻拦他,他接连出手,将与中枢相连的阵法全部启动,汹涌澎湃的灵力失去束缚开始无差别攻击,这间屋子当即化为虚无,远处的房屋亦接连坍塌,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衍家弟子遭此惊变,登时乱作一团。

  温养多年的大阵早已积蓄了可怕的灵威,一经释放便可撼天震地,如果衍夫人不能及时阻止,衍家必然会伤亡惨重。

  “跟紧了!”师兄一声断喝,我来不及再为旁人担忧,漫天流窜的灵光中,只匆匆瞥见衍夫人带着昏迷的衍最离开,我便抱起师尊紧随在师兄身后,还是师兄心细如发,中途仍不忘将地上的断剑捡回来插入鞘中,重新佩戴在我腰上。

  阵法是受他操控的,他很轻易就能在这地动山摇中寻到一处还算安全僻静的所在,叫我暂时在此为师尊施救,可我的灵力刚送入师尊体内,便猝然溃散,也连带着将我所剩无几的理智碾成飞灰:“我的灵力进不去了,怎么会……师尊的……他心脉断了……他的身体连一点灵力都留不住了……”

  师兄立刻蹲下身来,握住师尊垂落的手腕细细查看,过了好半响才放开:“师尊……已经走了吗?”

  “不!他当然还活着!我……让我想想办法,师尊还有救,师尊没有死,他还有救的……”我低声喃喃,或许是我涣散的神情没有任何说服力,师兄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消瘦的脸颊掩在散乱的黑发之下,神情晦暗不明。

  “肯定有办法的,只是心脉断了……有办法的,我知道一定有办法的……”我再度将师尊抱起,刚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便忽觉背心一凉,勉强提聚的力气都被那道凉意无情地带走,只一瞬间,我就冷到了骨子里。

  虚软的双腿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我扑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从我心口涌出的鲜血慢慢涂上了师尊苍白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