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睡了很久,只是掀被子起床那么小的动作,也觉得四肢沉沉,难用得很。

  于是我又躺倒下去,望着房顶,满脑子都是昨天我被衍最欺负的事。

  那个混蛋,他明明与我有婚约,却当着我的面对别人嘘寒问暖,还把我最喜欢的玲珑葫芦也送了出去。

  我讨厌死他了。

  可我这人,一生气就爱睡觉,一睡觉就耽误修炼,一耽误修炼,就要受他冷眼训斥,于是我便更讨厌他,更生气,更爱睡觉……

  简直像陷入了死循环。

  我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刚要闭眼,就听到外面传来说小话的声音。

  “公子失忆了?这怎么可能呢,以咱家公子的修为,谁能算计得了他?”

  “当然不是被算计啦,是公子沉迷修炼,结果……哎呀,误服了那些个庸才炼的丹药,这才一不小心……”

  衍最失忆了?

  本来我的脑子还有点昏沉,这下人逢喜事精神爽,披上外袍就冲出门去:“你们公子在哪,快带我去找他。”

  屋外闲话的仆人顿时闭了嘴,与我面面相觑。

  我看这仆人很脸生,他们看我似乎也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小人是新来伺候的,敢问公子您是?”

  “你连我都不认识?”真难得啊,衍夫人向来规矩森严,怎么却漏了这两个呆愣愣的仆人,“我叫乐集央,是和你家公子有婚约的碧洲少主。”

  “原来是乐少主,回少主话,我家公子此刻应该是在后山。”仆人赶紧对我行礼,但我还是发现他眼神闪烁着,看起来很心虚。

  今日喜从天降,我也乐得大度几分,还对他笑了一笑:“别怕,我不会去告你状的。你刚刚和其他人不是聊得很起劲么,现在给我也说说呗。”

  仆人露出为难的神色:“不知少主想问什么?”

  “当然是你们公子的失忆啊,”我幸灾乐祸起来,“说说看,他到底忘了什么,忘了多少?”

  仆人低声道:“这……应该忘的不多,若不是公子自己说他失忆了,我们谁也看不出他有异样。”

  那岂不是很无趣。

  我撇了撇嘴。

  不过衍最会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拍拍那仆人的肩膀:“后山是吧,有点远我不想走路,你御剑带我过去。”

  仆人偷瞄了一眼我腰间那柄雪白的佩剑,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衍家在后山布了聚灵阵法,随时可见浓郁成雾的灵气笼罩在山间,意境是有了,但视线也是真的受阻。

  好不容易才找到山脚下的人影,我跳下飞剑,开开心心地走了过去:“衍最,听说你失忆了,我好担心你呀,不过你别怕,我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你有什么想不起来的都可以问我哦。”

  和衍最认识了六七年,我别的没学会,光把笑里藏刀和阴阳怪气练得炉火纯青了。

  按理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衍最出身镜洲第一世家,自己又天资绝顶,我在他家住了这些年,怎么也该学到点他的雅致端庄和自律勤勉。

  可我却学得那么歪。

  还不都是因为这个人实在太讨厌了!

  我无父无母,自幼在师尊的照顾下长大,我师尊乐悯乃是碧洲之主,不仅身怀天下第一的炼丹术,还精通阵法。

  师尊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师兄跟随他修习阵法,而我则专研丹道,对剑修之类的术法只是略懂。

  好吧,说略懂都是给我脸上贴金了,我炼丹的天赋有多好,修行的天赋就有多糟糕,一身灵力驳杂不纯,全是靠药物堆起来的。

  师尊安慰我说,这叫人无完人,有所得必有所失,我自然相信他的话。

  他还说,自古以来会练剑的人多,会炼丹的少之又少,而我毫无自保能力,最容易受人伤害利用,所以他从不让我在人前显露天赋。

  我同样照做了。

  如此一来,外界对我的质疑就从来没断过,但我心高气傲,他们瞧不上我,我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反正早晚有一天,我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师尊并肩而立,让所有人都知晓,师尊天下第一,我就是天下第二!

  我把我的豪言壮语说给师尊听,师尊微微一笑,摸着我的头说:“央央放心,我定会为你寻个最好最厉害的夫君,有他保护你,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怕被人盯上了。”

  可惜师尊看错了人,他口中最好最厉害的衍最,其实是全天下最看不起我的人。

  他不但讨厌我,还心胸狭隘、眼光短浅、目中无人、刚愎自用、恃强凌弱……

  回想起他平日是怎么斥责我的,我故意提高了声音:“衍最,我未来的好夫君,你该不会连我都不记得了吧?你可是亲口说过的,你最听我的话,我叫你往东你就绝不往……”

  话还没说完,我就看清了灵雾笼罩下的人影。

  石桌上放着一壶清茶,衍最并不是独自枯坐在那里。

  当他放下茶杯,抬起冷淡的双眸望向我时,另一个背对我的男人也回过了头。

  而我一眼就看见,那人手里拿着我的玉佩。

  不,准确来说,他拿的是我和衍最互换的定亲玉佩。

  我顿时笑不出来了:“你是谁,为什么要偷我的玉佩?”

  “这是你的吗?”那个男人身如修竹,定定地看着我,“可衍公子说,这是衍家的信物,是与我盛家定亲的诚意。”

  “定亲?”我心生不妙的预感,忙转头去看衍最,却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抛给我:“乐集央,你来的正好,我们的婚约解除了,这才是你的玉佩,你现在把它拿回去吧。”

  我总算明白了,先头那个仆人为什么会对我露出心虚的表情。

  我打开锦盒,摸了摸那块冰凉的玉佩,好半天才说得出话:“你疯了吧?我们的婚约是衍夫人和我师尊定下的,你凭什么说解除就解除?你甚至……”

  甚至都没有和我商量,连下一任都找好了才通知我,没有道歉没有说明,而是把我的玉佩像垃圾一样扔回来。

  他怎么敢这样羞辱我?

  我脸上没有表情,手指却微微发抖:“衍最,你把本少主当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