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 她不是离预产期还早？”陈念大惊失色。
“早产。”张之翎言简意赅。
张之翎这个时候顾不上跟陈念解释这么多，她动作麻利地给宋意接上胎心监护, 叫上陈念两人合力把检查床的折叠轮支起来, 张之翎和陈念一起推着宋意往外走，抬眼就看见那个超声医生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超声医生的视线一直在主任和张之翎身上来回打转，急切地下意识抿唇, 但主任没有发话，她不敢动。
“那就让开, 别挡路。”张之翎说。
超声医生赶紧往旁边一撤步, 给宋意的病床让出位置，折叠滚轮咕隆隆向前，差点从主任的皮鞋上压过去，主任跳脚, 拉住床边的围栏不松手。
“立刻安排转院！”他说。
“你疯了吧？”张之翎觉得不可思议。
“你才是疯了。”主任压低了嗓子朝张之翎低吼。
他忌惮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宋意能忽然从检查室里面拉开门出来，那就证明他们的对话宋意至少听了个七七八八，这时候在避讳病人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
“先天生殖腔发育不全，早产, 提前将近两个月！这是多大的风险！而且, 你当我不认识这张脸吗，她可是公众人物！”
主任咬紧牙关, 拉着宋意的病床寸步不让，“我拒绝让我的科室承担这个风险。”
张之翎抬头跟主任对视，她的眼神又冷又硬丝毫不退, 一字一顿让主任听清楚：“她是我的病人, 我负责到底。”
主任瞪大了眼睛, 陈念趁机绕到他身后, 对着侧边肋骨最疼的地方给了他一下，主任捂着软肋痛苦倒地，陈念打开手包随手给主任丢下一张名片，如果这一下需要产生任何赔偿，她也可以负责到底。
现在陈念腾不出手来，等生产这关过了，陈念不介意和他慢慢算账。
张之翎推了超声科医生一把，“快去通知产房。”
年轻的小医生终于下定决心，脚底生风狂奔而出。
宋意开始阵痛了，她捂着肚子，每逢这种难以言喻的规律疼痛袭来，她就忍不住抽气。
“注意呼吸，保存体力，回忆我是怎么教你的。”张之翎对宋意说。
那本孕期知识手册上面包含自然分娩的相关介绍，但宋意以为自己肯定用不上这一步，之前的那个病例做的是剖宫产手术，她就没想过自己会有不一样。
“我要手术，我不要自己生。”宋意说。
生孩子太恐怖了，孕O躺在床上经受不知何时能结束的痛苦，把活生生的一个胎儿从自己身体里挤出去，宋意想想就不寒而栗。
张之翎低头观察宋意的面容，除了鬓边出了点汗，脸色依旧如常，嘴唇也没有苍白的迹象，她才评估过，宋意现在的发育程度和胎儿是匹配的。
“你可以自然分娩。”张之翎轻声说。
“我不要！”宋意断然拒绝。
“自然分娩恢复期更短，没有刀口不影响你以后上镜，不会给你的职业生涯带来任何改变，我是为你考虑。”
“而且，我们有镇痛泵，这个过程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痛苦。”张之翎帮宋意擦了擦鬓角的汗。
产房到了，宋意突然早产打乱了张之翎给她的安排，现在临时调不开vip产房，宋意只能被推进普通产房，每个床位周围有一圈帘子，拉上之后差不多可以隔绝周围的目光。
张之翎查看了一眼胎心监护，现在状况良好，宋意的宫缩还不算太频繁，整体状况良好。
“我现在要查看你宫口开放的程度，可能会有点不适。”张之翎低声对宋意说。
宋意抓住了张之翎的手，勾起头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她紧盯着张之翎的眼睛，轻声问：“用了镇痛泵，是不是就不疼了？”
宋意的眼角沾着生理性的泪花，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不怕疼的，但真当躺在产床上的这一刻，她才明白没有不怕疼的人。
“顺产，恢复期要多久？”宋意继续问。
张之翎说的恢复期问题的确让宋意在意不已，她不是一个能安心躺平的人，更何况这个孩子来的时候她正在事业的上升期，她不想再因为孩子错过有价值的角色了，虚度的光阴让她心里发慌。
张之翎缓缓把手从宋意手里抽出来，扔掉了自己刚带上准备检查时用的无菌手套。
“镇痛泵是椎管内穿刺，只需要极少量局部麻醉剂就可以起效，你可以根据疼痛程度自己调整镇痛泵，整个过程不影响意识和动作，不会损害胎儿。”
“宋意，相信我，相信现代医学，嗯？”张之翎认认真真地解答宋意的问题，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
“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一般来讲是6周，一个半月之后母体就基本恢复好了。”
宋意深吸一口气，双手下意识抓住身下的床单，她闭上眼睛给自己做了足足三秒的心理建设，然后告诉张之翎，“好的。”
张之翎完全懂得宋意的恐惧，这个小姑娘是她看着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宋意当初为了拍戏怎么不顾医嘱折腾自己的身体，张之翎全都印象深刻，所以她给出的这个建议，完全是出于不希望宋意后悔的立场。
但对她，又是一个全新的尝试。
“转过身背对我，现在要给你进行腰椎穿刺。”张之翎轻声说。
泛着金属冷光的针头从她背上秀气的脊椎突起间刺入，张之翎的手很稳，这个过程可能会有点疼，她打算说点什么转移宋意的注意力。
“你放心，整个产程我都会严密监护，如果出现不能顺产的迹象我们马上转成手术，全流程我都准备好了。”张之翎说。
随着进针，宋意倒吸了一口冷气，末了慢慢缓过来，喘着气回应道：“我全都听你的。”
张之翎：“……”
看来转移注意力没什么效果。
*
门外，陈念焦急地踱步。
生产是划分人生阶段最重要的大事之一，但现在陪在宋意身边的只有她这一个朋友，她不知道宋意是否会觉得惶恐凄凉，她也害怕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她没有能签字做决定的权力。
强势如陈念，现在真的害怕了。
宋意还没有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家里，她之前答应了陈念要好好考虑坦白这件事，但宋意所谓的考虑就是犹豫拖延，拖到现在她人已经在医院里躺着了，她的家人还不知情。
不行，不能这样，陈念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必须替宋意下定这个决心，她不仅是宋意的朋友，她还是宋意的经纪人，她应该比艺人更加成熟地考虑利弊，做出最适合宋意的选择。
陈念掏出手机，翻找宋意和她刚开始合作的时候留下的紧急联系人电话，当时陈念要求紧急联系人必须是亲人而不能是恋人。两人合作了三年，陈念还一次都没打过这个电话，宋意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她也一无所知。
嘟——嘟——
拨号的两声忙音之后，一道甜妹的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是空号。”
陈念：“！”
她不死心地挂断重播过去，一模一样得提示音响起，她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当初宋意对她是有保留的，她对宋意的家庭一无所知。
陈念的眉心重重一跳，宋意的原生家庭问题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她和宋意认识三年了，除了上次她当面过问，宋意从来没跟她谈起过家里半个字。
怎么办，她现在联系不上宋意的家人了，她应该联系宋意的家人吗？
陈念看了一眼产房的方向，宋意现在还处在待产阶段，她应当是可以进去问她的，但如果宋意真的和打算和家里老死不相往来，那她不经宋意同意私自给她家人打电话，是否会触犯宋意的底线？
陈念感觉骑虎难下。
她在走廊上转了三圈，忽然意识到自己急昏了头。
她记得安嘉禾跟她说过沈遇和宋意从小一起长大，她还专程找宋意的父母道过歉，那么沈遇就是知道宋意家庭内情的人，她打可以先打给沈遇探探口风，顺便，把沈遇那家伙叫过来。
陈念拨通沈遇的电话，响铃一分钟，自动挂断。
沈遇那边或许在拍戏。
陈念气得爆了句粗口，她转而给安嘉禾打电话，让她速速赶往宋意家把她们准备好的待产包带来北城。安嘉禾听说宋意早产的消息急得话都说不利索，她赶紧给沈遇打电话，同样无法接通。
“沈遇你该敬业的时候不敬业，这时候你瞎敬什么业？”安嘉禾恨不得破口大骂。
两个经纪人交替给沈遇打电话，片场里沈遇眼皮狂跳，从今天一早她就心慌意乱，总是进入不了状态。眼皮跳着，又不能推近景拍怼脸大特写，一上午拍在韩导眼里几乎全都算废片。
终于，导演喊了卡，沈遇走向自己的休息区，拎起手机看到上面来自两个经纪人满屏的未接来电，她心里像是有一块大石头重重地砸了下来。
一定出事了。
宋意出事了。
陈念的又一个电话恰好在这个时候打进来，沈遇看清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赶紧点了接通，不等陈念说话，她先问：“宋意是不是出事了？”
声音都在抖。
“我们在医院，宋意早产。”陈念说。
“我马上过去。”沈遇抓着手机就往外跑，甚至忘记了自己穿着戏服化着妆。
“我需要宋意父母的联系方式，你能给我吗？”陈念问。
沈遇用力挤了挤眼睛定住心神，她当然记得上次她提议宋意跟家里坦白的时候宋意依旧没有同意，但那毕竟是宋意的父母。
“好的，我马上发给你。”沈遇说。
宋意在生孩子，她的父母比沈遇更应该知情到场，在这种紧迫感下，沈遇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不敢面对宋意父母这件事。
“站住，沈遇你要去哪！”韩青山隔着老远叫沈遇。
出口就在前方，沈遇只停顿了一刻，她心道对不起了韩导，然后抓着叶筝耳语了一句“宋意要生了”，说完立刻冲出去，把场面完全交给叶筝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