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日头,较早晚都温暖些。
脱了身上的外袍后,宋伯元越往屋子里走越觉得身体发冷。
主要景黛那么大一块冰块儿在那儿杵着,还凶巴巴地看着自己。
不免令宋伯元有些胆战心惊的恐惧。
屋子里的炭炉子明明不少,宋伯元还是去衣柜自顾拿了套青色长衫换上。
“你没听到是不是?”景黛还坐在原处,眼皮一掀,视线紧紧跟随着宋伯元的动作。
宋伯元扣好身上的纽扣,栽栽歪歪地走过来,不情不愿跪在景黛面前。
“这事我能解释的。”
景黛深吸口气,桌下的手指发紧,五指并拢搁在腿上。
“去北境送死?”
宋伯元咬紧下唇,摇了摇头。
“也不是这么说的,高风险高收益嘛。”
她觉得景黛聪明也不用细讲,偏偏景黛就不接她这茬。
宽阔的乌木书桌上,纯白的纸张已经被纯金的麒麟镇纸盖住,纸张前的砚台里,墨已磨开。景黛穿着纯白色的里衣,外头披了块儿焦布比肩,平时高高束起的头发此刻被一条红色绒线束在左胸前,显得她异常温柔。她左手搁在桌下,右手拿了根小狼毫看向宋伯元,“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为了保你在汴京,我要重新布局,重新谋划,”
话还没说完,宋伯元前倾身体稍稍打断了她一下,“可我,就是想去北境,姐姐不用做这些无用功了。”
景黛克制地捏了捏手里的笔杆,视线下垂,看着宋伯元浑然不觉危险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她轻轻放下手里的笔杆,狼毫里储存的饱满墨汁因这一震,抖出一小块儿墨迹出来。
一张纸就这么废了。
“宋伯元!”她坐姿端正,视线平视,冷冰冰地叫了她一声。
宋伯元立刻跪好,朝着上头的景黛抱了抱拳,“我在汴京也没多少日子了,姐姐有时间罚我,不如多教我几条保命良计了。”
“你一定要去?”
“对,我一定要去。”宋伯元说。
景黛抿唇,抬起手将那洇了墨迹的纸团成一团,径直扔向宋伯元,那纸团擦着她的右耳划过,最后定格在她刚脱下的官服附近。
她还是收着劲了,不然这么近的距离,她不可能打不中自己的脸。
宋伯元暗暗窃喜了一下,又跪着朝景黛的方向挪了挪,“姐姐今日怎得未束发?”
景黛不理她,头偏到一侧咳了咳,又转过头瞪她:“你就是,你就是仗着我对你狠不下心,所以这样肆无忌惮是吧?”
“没有,”宋伯元装乖地摇了摇头,又说:“姐姐待我好,我都是知道的。”
“你知道个,”景黛适时收住,从那圆台上起身,径直走向宋伯元,她抓她的肩膀,眼睛紧盯着她看,“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听我的?”
坐在那高台上盛气凌人要她跪下的人,此刻站在她身边,却瘦弱矮小得像需要人保护的小鸟。
宋伯元单手揽了下她的肩头,自己投怀送抱上去,“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不明朗,景黛终于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她推开宋伯元,两掌拍了拍。
屋外立刻冲进来几个魁梧雄壮的姐姐,她们两人拿绳子,一人拿干净的白布。
这流程宋伯元熟悉。
结果也明朗。
她被人绑在椅子上,椅子外还放着根儿金炳钢鞭。
宋伯元先是扫了眼景黛手里的白色软布,又抬起头挑衅般地看向景黛:“姐姐真要用这东西打我?”
“你觉得我不敢?”
宋伯元干笑了两声,又嬉皮笑脸地道:“我是觉得姐姐舍不得。”
景黛唇上还有宋伯元昨夜咬破结痂的痕迹,此刻赢了宋伯元的话,俯下身捡起那短鞭,不眨眼地狠狠抽了下空气。
破空的声音很响。
宋伯元被绑在椅子上,想跳也跳不起来。
她缩了缩肩,看景黛瘦弱单薄却非要装得凶神恶煞就想笑。嘴角虽尽力绷着,但那眼底难掩的笑意还是不能使人忽略。
景黛坐上宋伯元被绑得牢牢的腿,手里的钢鞭轻轻划过宋伯元的脸,金属冰冷,配合着腿上的重量,有些压迫感,景黛还配合这氛围特意压低了声线:“你以为我对你没办法是不是?”
宋伯元还未出声,门被从外推开。
几个高且雄壮的姐姐扔了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
宋伯元正对门口,所以她看得清楚。
左边是小黑,右边是江南雪。两人眼睛都被黑布蒙着,嘴里塞了布,正瑟瑟发抖地靠在一起。
宋伯元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景黛的为人,她身体后仰,看看她,轻声道:“把人放了。”
“不要。”景黛摇头,“你不听我的,我就杀了他们。”
大概是捂住眼睛,听觉就会变得敏感。
江南雪听到景黛的声音,立刻呜呜呜地求饶。
宋伯元自己还被绑着呢,她用肩顶了顶景黛的,视线与之平齐,眼含压迫:“放,人。”
景黛抿抿唇,双手抱着宋伯元的后颈,转过头看了一眼江南雪。
小黑听到宋伯元声音的同时,就安静了下去,像知道宋伯元会救他,或者是自己做好了不能拖宋伯元后腿的准备。
景黛从宋伯元身上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扯下了两人嘴上被封得严实的布。
江南雪立刻侧身,用耳朵找了一番后哭着喊道:“表哥?表哥在吗?嫂嫂她疯了呀。我就是不愿回永州,想多陪老祖宗几日,嫂嫂就遣人绑了雪儿。这是何等的毒妇?按大梁律,表哥可是能休了她的。”
景黛嫌她聒噪,修长的手指朝她指了指,用气声问宋伯元:“先杀她?”还一脸的求助表情。
宋伯元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景黛摇了摇头。
景黛立刻皱眉,又小步子挪到小黑身边,“那他?”
府里正是准备晚餐之际,老太太听说宋伯元得了荫封,又要设大宴,家里人自然都要去捧场。
老太太院儿里的庖厨特意遣人送来今晚的菜单,好等着景黛点头,着手去做。
因着时间紧张,那小伙计着急地在院门外转了个摸摸。
又拿着手里的单子给王姑看:“姑姑,真的挺急的。要是单子上的东西不过,原料都要重新采买,老太太发话了,必须大娘子首肯才行,所以小的必须进去见见大娘子。”
王姑斟酌了一会儿,只得给他放行。
她领着那小伙计,走到门边,轻轻敲了敲门。
景黛偏头过去,“什么事?”
“老祖宗送来了酒菜单子,说必须得大娘子亲自过目了才行。”
江南雪听到声音,立刻身子朝房门那儿挪了挪,还张嘴喊着救命。
等在外头的小伙计听见这一嗓子,吓了一大跳。
他指指屋子,问王姑:“姑姑,里头,没事吧?”
“杀人了!请小兄弟去寻老太太救雪儿的命啊!”
景黛在门口,宋伯元轻易就挣脱了身上的绳索。
她几步走到门口,劈手就夺了那长长的单子,一样儿一样儿地看过去,最后对那频频往里头张望的小伙计道:“可以,但是千万记得菜汤里是一点儿荤腥油水都不能放。咱们家大娘子吃不惯,会干呕。”
小伙计点头应下,又指了指房内,“需要老祖宗过来一趟吗?”
“不用。”宋伯元朝他扬扬手,“大娘子绑着玩儿的。”
人一走,宋伯元冷脸将门关严。
“你有意思吗?你要真下得去手,也不用等到我回来再绑人了。”
景黛那点子护犊子才有的几分良心一朝被戳破,立刻恼羞成怒起来。
她扬起手里的鞭子,又抽了下空气。
小黑和江南雪都被那声音吓了一跳。
宋伯元一步走过来,扯了她手里的鞭子,又俯下身去将两人眼前的黑布扯下,“自己出去找人解了吧。还有,江南雪,你这就听你嫂嫂的话回永州去。”
“我不回。”江南雪委屈巴巴地看宋伯元,“这样恶毒狠心的大娘子,表哥竟也放心她执掌镇国公府?”
宋伯元皱眉,景黛靠在门边饶有趣味地看这两“兄妹”的互动。
“听我的话。”
宋伯元鲜少有真正不耐烦的时刻,她拎着江南雪两手间的麻绳将她拽起来,“你今日就回永州去,若是让我发现你还留在汴京,我一定会亲自找人押你们回去,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推两人出门后,宋伯元直接将门边靠着的景黛抱起来。
景黛下意识地将双腿..夹在宋伯元的腰腹处,又扔了手里的钢鞭,两手分别放到宋伯元的耳垂处捏了捏,“我不喜欢她。”
“我知道了。”宋伯元抱她轻轻放到案几上,纸张被景黛团成一团,刚好空出一个位置。宋伯元两臂搁在她身体两侧,把景黛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
她低下头亲亲景黛的鼻尖,沉声问她:“那些破事都等晚宴后再说成不成?”
“你想做何?”景黛仰起那夹杂着满满挑衅的脸,手指抓了宋伯元的衣领子,“为你表妹报仇?”
宋伯元回头看了眼关紧的房门,二话不说就脱了身上刚刚穿好的淡青色长衫。
屋内闷热,只窗子开了一道缝用于空气流通。
炭炉子燃得热烈,良炭被从里烧裂,噼啪作响。
景黛挑了下眉,后知后觉地知晓了宋伯元接下来要做的事。
“晚上要陪奶奶吃饭。”景黛适时提醒她道。
宋伯元抬手就将景黛胸前的长发扔到她背后去,她俯下身,将景黛衣裳的前襟儿打开,露出里头大红色的肚兜。
那漂亮的肩颈线瞬间暴露于温热的空气中,纯白色的里衣挂在景黛的大臂上,隐隐约约地雪白配着扎眼的大红色,令宋伯元血脉喷…张。
脑子里的那根儿弦,霎时崩断。如纵身湖底,惊起一阵麻意。冷水拍脸,令她在一丝清醒中刻意放任自己的欲…望。
她眨了眨眼,手捧起景黛的后颈,就俯下身去啃咬景黛的唇。
景黛双臂搭在她身上,整个人飘在空中如无线的纸鸢。
砚台被挤下案几,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空气焦灼,发着幽香的磨汁流淌在案几下的柔软地毯里。
屋内温度升高,气氛灼热。
宋伯元抬起景黛的腿,在最后的那一刹那问她:“姐姐也想感受下疼意吗?”
景黛被亲得迷迷糊糊,听到宋伯元说话就想点头。像是不管她要去杀人还是放火,只要她说话,她就会帮她。
声音很碎得拍在案崖,激起的湖水惊起一片鹧鸪。
疼意由下至上,又被传到皮肤,由毛孔中散出去。
“阿元。”景黛出声叫她,才惊觉自己的嗓音又因这刻意的忍耐而重新变得黯哑,想到一会儿要在老祖宗的宴席上开口讲话,心里就一阵紧张。一紧张,身体就跟着紧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后,宋伯元抬了抬头,“景黛,放松。”
在宋伯元开口叫她名字的一刹那,那种作为姐姐的羞耻感从脚底板升到天灵盖,又作用到宋伯元的背上。
她喘着粗气看向宋伯元,“不要没大没小,不许叫我的名字。”
宋伯元看她那往常喝令惯了的冷脸,此刻变得娇软可欺,她也不客气地凑过去,一声一声地温柔叫她:“景黛,黛儿,我们黛黛。”
眼看着那脸由白变粉,再由粉转红,宋伯元上半身靠过去,将她整个人放倒在案上。
脚下的地毯已被墨汁染黑,景黛整个人被宋伯元控制住,像离了她就再不能活。
宋佰叶听说了宋伯元今早在皇宫的事迹,想都没想就去敲了敲宋伯元的房门。
“宋伯元!你在不在?出来我找你有事。”
景黛理智突然回笼,她慌不择路地将身上散开的衣裳给自己盖了盖,又去推宋伯元的肩膀,压着声音提醒她:“小叶。”
宋伯元转了下脖子,粗声对着门外喊道:“忙着呢!一会儿再说。”
宋佰叶在门外无辜地眨了眨眼,一些双生子特有的默契迸发,她立刻收回手,小跑着回了自己院中。
景黛趁着这时候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皮肤,又用手指轻轻搓了搓胸前几道吓人的印记,“我要是一会儿盖不住,你就死定了。”
宋伯元相当无辜,她发誓她没有故意使景黛难堪的想法,只是她的皮肤轻轻一碰就会起一道淡粉色的檩子,这时候已经是惊人得不忍细看。再看回到景黛的脸上,恨不得当场抽死自己。
“哭得这么惨啊。”宋伯元心疼地松了手,将她拉起,抱在自己的怀里轻声哄了哄。
景黛这个时候才发现她自己流了眼泪,那眼泪吧,也说不上是疼的,总之夹杂着一些难以启齿的源头。
她冷下脸,喘匀了气,突然扒着宋伯元的衣领子道:“我不能千防万防,最后是死在你手里的吧。”
宋伯元正认真地俯身检查她身上的印子,听她那么一说,也笑了笑:“那也不错,最起码姐姐是快乐地离开的。”
景黛抿了抿唇,又缩起自己,胸膛紧贴着宋伯元的,似是一刻也不能分开。
“你走了以后,就不怕我尝到些滋味,找人苟且?”景黛眼睛是红的,鼻头也是红的,整个人像个小兔子,宋伯元心疼地伸出手蹭了蹭她的眼底,只留下一句话,“那姐姐可要藏好了,被我发现,我定是要姐姐真的死在我手里的。”
景黛狠狠一缩,刚被小叶吓退的湿热,又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阿元,你这样,特别迷人。”景黛突然仰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她。
宋伯元垂下头浅浅地笑了下,额头两侧的发似要扎进她的眼底。
“是我不懂事了,原来姐姐喜欢凶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