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昼夜均分,间或听到些石阶下被绿藻覆盖的蟋蟀虫鸣。
晚间的风带着凉意,从那一小道被起开的窗缝中辗转。
“你觉得呢?”
宋伯元不想去深想,她对她老实道:“首先,你知道我的,我喜欢姐姐。”
夜幕下的空间,好像被墙壁分成两个世界。一边是自然的流逝,一边是人类无法直言所以刻意营造出的暧昧气氛。
景黛突然抬了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怜爱和悲悯,她冲她笑笑,又摇头。
“我告诉过你了,不要喜欢我。”
“为什么?”
景黛没有回答。
她起身,缓缓走到窗边,一把将那只有一道缝子的窗子拉得更开了。
见了凉风,她狠抖了抖身子。
宋伯元不解道:“你明知道你不能见风。”
挺拔的背缓缓转过来,她身后是树影。树冠子随风轻轻的摇摆,秋日凉爽的风终于呼啸般灌满了整个房间。
景黛不说话,她稍抬了抬自己的下颚,在那平日里需要裹紧了衣裳度日的时候,景黛突然扔掉身上的薄毯,脱掉身上的长裙。
她像个胜利者般竖起根食指对宋伯元轻轻“嘘”了一下。
月光偏爱美人,在她光滑的右肩洒下一大片的清辉。
她扔掉头上的环钗,如墨的秀发像瀑布拍石涧那样倾泻下来。她轻轻打了个寒颤,又踢掉脚上的靴。
赤脚站在朱红色的地板上,圆圆的脚趾被冻得缩了缩。
“阿元。”她用那快哑掉的嗓音叫她,“你看我,”
宋伯元痴痴地看过去。
“像人嘛?”
宋伯元似没听懂她的意思,她站起身欲往她的方向而去,却被景黛喝止:“你不要过来,我只问你,你看我像人嘛?”
“像啊。不对,你就是啊。”宋伯元说。
“这世上九成九的食物我不能吃,破败的身体也不如意,我不会痛自然也不会愉悦。活在这世上我本该只剩痛苦,阿元。”她双目赤诚,踮起脚尖朝她而来。“那支撑着我到现在的使命如果真的是个圈套,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幕后之人,再自戕于宫门外。”
几步路走到宋伯元面前,她常年没什么温度的手,轻轻触了触宋伯元的锁骨,又顺着那灼热的锁骨,缓缓摸向了心脏的位置。
“但阿元却令我感受到这一生从未感受过的激情,像活着,像你的心脏,”
她手停在那地方缓了缓,皮肤与骨骼下的脏器正卖了力地表演。
“我还没想好。”
景黛收回手按在宋伯元的肩膀处,宋伯元被按进那熟悉的垫了三层皮草的大椅。
鼻尖是景黛常年自带的药香,那草药味似浸了她的筋脉,顺着她的血管流经五脉七窍再送抵宋伯元的鼻尖。
“你觉得,我不喜欢你的话,你就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这不如人意的世界?”宋伯元扬起头,方便景黛俯下身一寸一寸顺着血管的方向轻轻啄她的皮肤。
肌肤被水意浸湿,被风一打,带来难得的清凉。
宋伯元任她扒开自己的衣裳,带着热意的躯体碰上那常年不化的冰,令她也冷得打了个抖。
“看吧,”景黛从宋伯元的颈间抬起头,“和我搅在一起的,就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宋伯元却突地迎着景黛的方向,紧紧抱紧了她。
“这算什么?”宋伯元的肩膀紧紧靠在景黛的肩膀处,“你太累了,所以会产生这些不好的想法,听我的,好好睡上一觉,天亮后一切问题就都能解决。”
景黛无声地缩在宋伯元的怀里,她抬起自己的脚,将它们蜷在宋伯元的腿上。
“这样冰不冰?”
“不冰。”宋伯元咬着牙,将身上的亵衣脱掉,这下她们除了景黛身上那块突兀的肚兜外,终于算得上赤诚相待了。
景黛的手顺着宋伯元胸口间的沟壑缓缓往下,她扒着宋伯元的肩膀小声问她:“这样,你会觉得开心吗?”
宋伯元摇摇头,自己领了她的手,走过丘壑,迈进丛林,直抵那正吐露着岩浆的火山口。
冰凉的手指,放进滚烫的山谷。
潺潺的小溪顺着山脉的纹路缓缓而下,耳边似有虫鸣,山上有雄鹰飞过,涅槃重生的凤凰站在最高的山脉缓缓展开她的翅膀。
远处无辜的蜻蜓终于冲破最后一道屏障,直面那刚被吐出的花蕊。它瑟瑟缩缩地立在那花蕊上头,不知天上的神仙为何物。
宋伯元皱皱鼻尖,她抱紧景黛,“有些痛。”她说。
景黛疑惑地看向宋伯元布满冷汗的脸,“这样会痛?”
宋伯元没办法向她解释原理,只是眼泪缓缓落下,她红着鼻尖虔诚地看向景黛:“姐姐,今日起,我就是你的了。”
“是吗?”景黛偏偏头,心疼地吻去了她脸上的泪。她想收回那万恶的手,却被宋伯元狠狠按住。
“我会成为姐姐接下来的支柱的,就算为了我,好不好?”
平日里吊儿郎当桀骜不驯的小少年此刻哭得让人肝肠寸断。
那眼泪怎么吻都吻不没,景黛才终于开始心慌。
她空着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微微侧身看向宋伯元,“阿元,不要哭了,我好像,又要喘不过气了。”
宋伯元看向她,紧皱的眉头一直拧着,毫无血色的唇看着也一点都不好亲。
她却还是将自己的脸凑过去,她边尽力往那口腔里吹气,边咬她的薄削的下唇。
“这样好点了吗?你能感受到痛吗?我没在哭了。”
景黛眨了眨眼,房顶本该是黑色的,此刻在她的眼里,却白茫茫的一片。
像塞北的雪,突然落在江南。
四面八方的冷空气突然笼罩在她身侧,她才终于想起自己身下那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可爱小犬。
她睁开猩红的眼,看向宋伯元的眼里都是后悔。
“阿元,我们回到被子里吧。”
宋伯元点点头,她亲手将景黛的手指从身…下拔…出。
她抱景黛那轻得不像样子的身体,回到她们温暖的床上。
“姐姐,你看看我,我不怕冰的。”
宋伯元跪在榻上,膝盖处不知碰了哪儿,出了血却没受到主人应有的怜爱。
景黛抬起自己的手指,那膝盖上的血不知何时触到了她的指尖。
或者,又不是膝盖上的血。
景黛像终于回过身般,跪起身子,紧紧抱住了眼前的宋伯元。
“是姐姐错了,阿元能不能原谅姐姐?”
宋伯元被她像勒进骨血那般抱着,眼神却有复杂的情绪。
她说:“不能。”又抬起手回抱住景黛,“姐姐要欠着我的,一直还不清楚才好。”
景黛终于忍不住,她像疯子那样哭,又像傻子那样笑。
她伸手去打宋伯元,又可怜兮兮地去求饶。
宋伯元总是那样嘴角带着笑意的看她,任她发疯或者祈求神明。
气氛不良的一晚,也是不佳的人生经验。
翌日起床,宋伯元回过头来去看景黛的侧脸。
闭着眼的景黛,清冷,孤绝,像世人够不到的仙鹤,又像神仙都畏惧的心尖血。
宋伯元一动,下身就像整个人被撕裂般。
她闭眼,下了床榻,像从前那样在万花丛中一点黑中间找到小黑。
洗漱后入宫。
景黛的路已经给她铺到了脚底,她不能让她失望。
她要强大起来,做景黛最可靠的靠山。
入宫直接去见宇文广,宇文广正是被飞原那模棱两可的话搞得崩溃之际,突然间到宋伯元,像久旱遇甘霖,他乡遇故知。
“回陛下的话,东宫确有谋逆之意,臣,欲以宋家军名单作保,求圣人给臣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如何证明?”
“待东宫有异,臣会替陛下亲手解决了东宫,再双手奉上宋家军名录。”
“你要什么?”
“臣要二姐姐顺利产子,再保他一生远离皇权。若陛下允诺此事,臣必上刀山下火海,为陛下勤王出征。”
“你说出征?”
“是,臣愿手刃东宫后,为君出征漠北。”
宇文广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此刻看宋伯元那坚毅的脸,莫名像看到了他那单纯讲义气的好兄弟宋尹章。
“你不恨朕?”
“臣,无恨可生。”
宇文广皱眉,那沾了人血的手兀自发着抖。
“你不害怕?”
“有大梁百姓站在臣身后,臣的妻儿老小,皆是臣的靠山。”
宇文广终于站起身,他把那阿严流大军南上的消息亲手递到了宋伯元的手里。
“英国公被虏,三城沦陷。朕,已无人可用。”
宋伯元转身,看向那一重接一重的朱红宫门。
耳边似是听到金戈铁马,眼前似是见到血肉横飞。
她躬身跪下身,“臣欲在此立下军令状,不赶胡族出大梁,我宋伯元绝不回京。”
宇文广拍拍她的背,亲手拉起她,回了她一个下级拜上级的军礼。
“朕,愧对师父,请阿元今日代师父收下朕的道歉。”
宋伯元却挡了挡他的手,“臣不是祖父。”
宇文广尴尬地看向她。
宋伯元不看他只缓缓转身。
漠北的狼烟已点,只等那漠北的王去肆意收下她的城池,与她的权杖。
宋伯元前脚离开宫门,后脚大赏镇国公府的消息就传到汴京的各个角落。
宇文广终于舍得赐宋伯元荫封,又加封殿前督虞候,东宫逆反的筹码就更加雄厚。
景黛起得晚,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宋伯元刚刚前脚踏入房门。
“跪下!”
景黛冷冰冰地看向她。
宋伯元不听她的话,只顾着脱她身上的官服。
衣服被扔在脚边,宋伯元穿纯白的短褂走向景黛,“娘子想怎么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