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伯元大婚当日,宇文广憋在手里很多天的贬王旨意也终是发下来了。
镇国公府里的人忙着做事,也没空去管外头的兵荒马乱。
宋伯元板着脸坐在白马上,安静地等在景家门口。
没一会儿,景黛被掺着现身。宋伯元在马上稍稍回头看了眼,只见她头戴金丝冠,身穿大红五彩通袖袍,金枝线叶青古百花裙,怀里紧抱着一只半臂长一掌宽的琉璃宝瓶,正和自家的假父母兄长道别。宋伯元撇撇嘴,又生硬地转过头去。
待景黛坐进无壁无顶的轿后,宋伯元一夹马肚子,喇叭声立响,吵得人耳朵疼。她不耐烦的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头上那朵价值连城的红花也跟着颤了颤。
两人是按旨完婚,照例该巡街。奶奶的意思是沿护城河,绕城一圈,以此表达镇国公府对孙媳妇的肯定与接纳,但宋伯元不肯,她只草草的游了几条热闹街市后就一扯缰绳,往镇国公府去。
没意思,她觉得整件事都荒唐又无趣。
尤其是前一夜,景黛言辞凿凿地告诫她,她们两个是假的。
整个婚礼队比预计的早回来两个多时辰,屋子里挺着肚子还在忙的宋佰金立刻骂了宋伯元几句。
“这小没良心的,又不是让她两条腿儿走,骑马上还这么懒。”
宋佰叶也有点慌了,府里的宴席根本就没摆开呢。但听了姐姐这话,还不忘了帮宋伯元说上一句:“可能‘哥哥’有自己的考量呢。”
宋佰金嗔她一眼,“平时吵嘴,这时候知道护短了。”
宋佰叶笑笑:“还不都是跟姐姐们学的。”
两人抓紧忙活着手里的事,府里的下人们更是一个当两个用。诺大的镇国公府,前院儿迎来送往,堂后却乱中有序,宁静不嘈杂。
小黑从宋伯元身后小声叫她:“公子,这就回了?”
“回。”宋伯元懒洋洋道,又偏过头去瞥了一眼坐得端正的景黛,因为她正盖着盖头,宋伯元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就算她看到了,她想景黛大抵也是没有表情的。
到了自家府门,宋伯元率先下马。
她长腿一抡,整个人就优雅地踩在了地上。
门口都是看热闹的百姓,照例先分出去几大箱子铜板,才转过身去那四处透风的轿下等她的新妇把手搭在她的手上。
很久的沉默。
宋伯元甚至没好奇的看上一眼,只垂着头站在轿边等着。
百姓们对这奇异画面交头接耳,这一出,更像是“男”不想娶,女也不想嫁。
一番糊涂旨。
两人僵持了半个时辰后,宋伯元又撒了一圈儿铜钱回来,抿着唇,长腿一迈,单脚跨上那轿,不由分说的将景黛抱了下来。
景黛很轻,轻得不像一个成年人。
她抱她迈过自己亲手放置的马鞍,媒婆过来拦她,“诶,看看咱们新郎官儿,开心得都忘了规矩,这马鞍是给新妇迈的,您不能迈。”
宋伯元冷脸瞥了眼媒婆,从小黑手里抢了一把铜钱串子,一股脑塞进那媒婆怀里。
“别想管我。”
沉默了很久的景黛,终于在她怀里出了声,“我不是故意为难你,只是我觉得后院操持都有个过程,你提前回来,后院肯定忙得不可开交。”
宋伯元不屑的跨过自家门槛,也小声回她:“我没以为您老多在乎我,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咱们公主殿下费心。”
景黛轻轻叹气,“你先放我下来。”
宋伯元不肯,就这样抱着她走过人挤人的前院,把她直接送到了喜房。
小叶早在那儿等着了,见状忙打开门,方便宋伯元抱景黛进门。
“怎么提前回来这么早?”小叶问了后,跑到喜床附近帮景黛掖了掖裙角。
宋伯元一手推开了宋佰叶的手,“你不是知道是假的吗?不用弄,反正都是女娘。”
宋佰叶尴尬地看了眼头顶盖头的景黛,忍不住掐了宋伯元一下,小声骂她:“你疯了?说什么呢?”
宋伯元索性摆烂到底,她坐在床前的喜桌上,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尽后冲宋佰叶招手:“走吧,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忙吗?”
宋佰叶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拿了小圆凳搁到喜床边,自己坐了后,伸出手去抓了景黛的手拍了拍,“姐姐莫怕,宋伯元昏了头,我来陪姐姐。”
景黛顿了几息,突然自己把头上的盖头扯了。
她仰头看向已走向门口的宋伯元,今日她穿紫砂深衣,粉底皂靴,幅巾被收在她修长的脖颈后,好一个长身鹤立薄凉桀骜的少年郎。
宋佰叶在他身边倒是被吓了一跳,心里暗想这两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疯狂。
她赶忙去拿了景黛扔了的盖头,又不能重新盖回去,只能叠好后放到了床边的矮柜上。
想了想,起身走到门口推了宋伯元一下,“我觉得哥哥嫂嫂之间好像是有些误会,我先出去,哥哥进去哄哄?”
宋伯元鼻尖挤出一道冷哼,确是没动地方。
宋佰叶叹了口气,自己出门后忙回身关了门。
景黛坐在那大红的喜床上看向宋伯元,她朝她招手:“过来,阿元。”
宋伯元梗着脖子,只盯着她捯饬了好几个时辰的喜妆。
景黛见她不动,又在那床上挪了挪地方,对宋伯元道:“过来。”
宋伯元老大个不乐意走过去,只站在小叶刚坐过的圆凳后,看着似是连那大红的床单都不愿碰似的。
“什么事?”冷巴巴地问。
“你不能好好和我说话?”景黛仰头问她,眼里都是楚楚可怜的不满。
宋伯元软了软,她手紧抓着胯带上的三事对她道:“姐姐到底想说什么?”
景黛突然从床上转坐为跪,她用膝盖蹭到了床边,单手薅了她的幅巾带子,把她拽到自己面前道:“你别给我幼稚,宋伯元。”
宋伯元手肘一扽,把景黛的手一下子隔开,“我就幼稚,幼稚死你。”她不满。
景黛突地笑了,她从床上起身,自己穿好了大红的喜鞋,直直地走向那摆着喜酒和各种干果的桌。
她单指提了那酒壶,打开壶盖儿,鼻尖凑过去闻了闻。
宋伯元打断:“干嘛啊?”
景黛放下手里的酒壶,自己走到门口冲外头的王姑道:“王姑,帮我换个烈点的酒。”
宋伯元蹙眉,分外不理解地看向景黛:“你到底想要干嘛?”
景黛坐下,双眼直勾勾地看向宋伯元:“向你道歉。”
宋伯元原还炸着毛,一听景黛给她台阶,立刻麻溜地滑下来了,“不用。”她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我做得也不对。”
“那,不如你说说,你到底哪点不对?”景黛双腿挪了挪,使她自己正正的面向宋伯元。
大红的烛,燃在桌上。
整间屋子,都透着喜气。
宋伯元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儿,细若蚊蝇般的声:“我不该幼稚。”
“还有呢?”景黛得寸进尺。
宋伯元立刻不干了,她抬手摘了景黛脑上顶的那个金丝冠,对她气愤道:“明明就是姐姐先伤害我的。”
“我怎么伤害你了?”景黛很认真的问,似是真的不明白。
宋伯元撩起衣裳下摆,坐到了景黛身边。
“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很肯定的答复。
“那你道歉什么?”宋伯元自以为抓住了景黛话语里的漏洞,立刻得意地看向景黛。
“我只是觉得你在不开心,所以想哄哄你。”
“就这么简单?你能有这么好心?”宋伯元抱臂,一脸审视。
景黛气笑了,正好王姑拿着酒壶进来,看到景黛头上盖头也没了,金丝冠也被搁到地上,慌得眨了眨眼,最终还是将那酒壶搁下,自己出门了。
“我不光有这么好心,”景黛提了酒壶,倒了杯酒给自己,一仰而尽后才对宋伯元说:“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也愿意给你。”
宋伯元瞧了瞧她,此刻景黛浓妆艳抹,喝了酒后,周身都散着股妩媚风情的味道出来。
她脸有些发烫,别扭地伸出手在景黛眼前摇了摇,“你不会醉了吧?”
“不会。”景黛眯起眼,似是在享受。
潮红的脸,媚眼如丝的眼。
宋伯元还在对着这样妩媚的人发愣,景黛却突然紧盯宋伯元的眼问道:“我对你不好吗?”没得到答案,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尽之后,懒洋洋地起身,她单手提了酒壶,跪坐在宋伯元的脚边。
宋伯元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俯下身一不小心就看到了景黛的前胸。她强迫自己移开眼,紧盯着门边的花瓶问她:“你这是在干什么?快起来。”
景黛不动,只扬起那酒壶,壶上细小的嘴里流出一道弧线,弧线的终点是她自己打开的唇。
宋伯元喝不了酒,就以为景黛也喝不了,她抿起唇,从景黛手里抢了那酒壶,景黛不从。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跪在她脚边,两只手拿着那酒壶,不发一言地对峙。
“你不要闹了。”这是宋伯元说出来的话。
景黛唇角轻翘,她仰起头大笑了几声,双臂伏在宋伯元的腿上问她:“你知道,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嘛?”
宋伯元有些脸热,她抬起手作扇在自己脸边扇了扇,又好像是更热了。
她摇头,干巴巴地说:“不知道。”
“要喝合卺酒。”景黛手肘抵着宋伯元的膝盖起身,宋伯元觉得有点儿疼,但她忍了。
只见景黛拿了个新杯,从那酒壶里倒了满杯的酒颤颤巍巍地送到宋伯元手里。
“要我教你?”景黛见她呆愣不动,立刻蹙眉不悦道。
宋伯元拿了那快溢出的酒杯,抿着唇将自己的手臂伸进景黛给她预留好位置的臂弯里。
就在她快受不住妖冶之时,门外突然有人砰砰地砸门。
“宋伯元!快出来陪酒。”宋伯元竖起耳朵一听,是肖赋的声音。
她扬眉看向景黛,景黛立刻喝尽自己杯里的酒,手托在宋伯元的酒杯底,一个助力,宋伯元就变得晕晕乎乎。
因为有外力相助,宋伯元的唇角还溢着晶莹剔透的酒液,顺着下颌滴到亵衣上,开出一朵潮热的花。
宋伯元听到景黛问她:“你还好吗?”
她摇摇头,嘴里嘟囔着:“我还没出去陪酒呢,完了完了。”
景黛趴在她腿上“痴痴”地笑,震得宋伯元有些心口子发痒。
她晕乎乎地垂下头,看景黛的脸都是重影的。
“你,你是妖精吗?”
宋伯元眨眨眼,看见景黛在她眼前脱了衣裳,只留下一件大红色的肚兜,肚兜上绣了鸳鸯合颈戏水图。
她立刻抬起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景黛听到声响立刻回头。
门外的肖赋没听到回答,立刻急了,他又“砰砰砰”地敲门,似是要砸开门就这么进来。
宋伯元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一下子罩在景黛身上,因为准头不好,有点儿歪了。
她手拄在桌上,红着眼睛看向景黛:“你,你穿好。”
景黛却笑了。
她披着宋伯元的衣裳,手指提了那还剩半壶的酒,一把子扔到门上,“嘭”地一声,给宋伯元吓了一激灵。
“这么闲?”景黛冷冰冰地问。那常佩戴的冷脸面具戴上,立刻吓得宋伯元倒退了一步。
她后腰撞到桌上,发出一声闷哼。又赶忙指指自己,嘴上嘟囔:“我没有啊。”
门外突地变得安静。
宋伯元这才垮下身子,“哦,没说我。”
景黛凑过来,手若无骨似的从她的汗褂里绕到后腰,轻轻揉了揉,宋伯元立刻软了一下,她手去抓景黛的手,“不要。”
景黛眯了眯眼,强硬地拖了她的手,把她连哄带骗地带到床上。
“宋伯元,”她扔了身上的外套,将宋伯元的手搁到自己腿上,她问:“你知道,怎么做吗?”
宋伯元有点儿没懂景黛的意思,她摇了摇头,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姐姐说什么呢?”
“我问你,你会不会做?”景黛耐着性子,看软兮兮的小狗困惑的表情。
“做什么?”宋伯元又问。
景黛不问了,开始自己摸索。
她把宋伯元罩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扔到床下,推宋伯元躺好。
“既是你跨过的马鞍,就当我娶了你吧。”宋伯元听到她说。
冰凉的手指从宋伯元的额头轻轻划过,最后抵在她的下颌处。
宋伯元慢慢感觉到身上有重量,景黛的脸在眼前放大,最后唇角有软乎乎的东西抿过。
宋伯元跟着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还有残存的酒液。
有些辣,又有点儿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