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山靳宅。
靳尚正给花园里绿油油一片薄荷浇水,放石桌上的手机不知死活的响了起来。
“啧。”他拎着壶走过去,看了眼上面的陌生号码,眼里不悦更浓,但还是接起了电话。
“……”
“尚少爷,”
靳尚一时没听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温温柔柔的语气,听着有些急。
“我是。”
“老爷子快不行了。”那人说完就挂了电话,靳尚看了眼12秒的通话记录,终于想起了那道声音是谁。
不就是他爷爷的护理,那个叫穆连元的O嘛。
这什么愚蠢的消息,死就死了,难不成他晚点去,遗嘱还会变吗?
靳尚继续浇他的薄荷,直到爸爸来电话通知去公司,要和他一起去靳家老宅。
“这事通知,我哥了吗?”
“当然。不过你哥去不去我就不知道了。”
对面挂了电话,靳尚放下水壶去换衣服,准备动身去接爸爸。
哥哥当然会去,靳尚知道,他爷好歹是靳家如今名义上的家主,死了这么大的事,仁城所有头面人物都会去。
乌家也会,何况出身靳家的哥哥。
他心情极好,哼了首跑调的钢琴曲,拉开宾利的车门。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去参加婚礼,而非葬礼。
父子二人拐进那条通往靳家的大路,两旁的万年青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才长成了如今乌云盖月的模样。
叶片碎光跳舞,不知多少个轮回都不停住。
沈昧看着窗外发呆,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树是机关发条,轻易就带着停滞多年的从前走动起来。
他想起的东西太多,那些痛苦又欣喜的回忆,今天终于可以彻底了断。
这个地方一直没变,靳尚的大伯也是他早死Alpha的大哥见到父子二人,先是难以置信继而破口大骂。
连内容都和多年前一模一样,狐狸精、下三滥,沈昧今天难得有兴致理靳家的寄生虫们。
让儿子先进去看他爷爷死没死,抬脚迈进正屋大堂。
靳大伯肯定要阻止,这个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在搅乱靳家的Omega,今天送上门来找死。
他袖口滑出和靳尚一模一样的三棱针,冲着还在往前走的沈昧刺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大伯身后两道黑影出现,一道夺下针,一道将大伯压到地上跪下。
“你,你……”靳大伯痛叫,连续吐出几个你字,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沈昧看也没看他一眼,走到主位坐了下来。眼含笑意的看着地上挣扎的人,冲两道黑影示意。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靳大伯的右大腿被整个翻了一转,连痛呼都没有,就晕死过去。
“没用。”他嘀咕了一句。
“带下去,现在不是他死的时候。”
两道身影拎小鸡子一样把人拎了下去。人来人往的靳家主宅,没一个多看正堂一眼,好像瞧不见他们侍候多年的靳大伯昏迷受伤。
“夫人,请用茶。”
一个胖乎乎的,穿着老式西装的老人颤颤巍巍过来,手里拖着茶盘,上面是一粉青的茶碗。
沈昧等着他放下,老人手也颤抖,带出一点瓷器碰撞的脆响。放好后他端起来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一点不变。
“九哥最爱的羊岩勾青,还是您好人家才能泡出滋味。”
老人呵呵一笑,说道:“也只有九夫人还能尝出这个味道。”
“秦叔,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沈昧压着嗓子说道,被称做秦叔的人说了两声不敢,就退下了。
喝完茶,他循着记忆逛了会儿这个古中式院落,仆人们见着他知道称呼九夫人,年长一点的会称他为九少夫人。
自从33年前和靳九搬到棠棣山,就再也听过别人这么称呼他。
心里一动,沈昧不再闲逛,而是前往老爷子的寝室,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腥臭的药味。
还没走进去,又听到一阵扫兴的阴阳怪气,他推来吱呀的雕花木门,里面或坐或立人一大堆,有靳家的六个儿子、两个姑娘,子侄辈十八个,十一男七女。
加上媳妇女婿,倒把这个宽敞的病房衬得又矮又小。
沈昧视线落到床上的老爷子身上,进气多出气少确实快不行了,大家都在等着他咽气,拿出藏了一辈子的遗嘱。
从他进门,阴阳他儿子的声音陡然消失,只有
靳大的儿子还在叫嚣。
这就是长房长子的底气吗?沈昧叫停了这个愚蠢的年轻人,他还没说话,这个小子转头看见他就骂出来,
“狐狸精,你敢踏入老宅!”
靳尚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一脚踹他侄儿背上,那力道,侄儿应该是废了。
“怎么可以骂我爸爸呢?”
周围一圈骨肉至亲看着,没一个敢出来吱声。侄儿和他父亲一样,当场晕死,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黑影拖走。
沈昧很满意,看来像靳大父子那样端碗吃饭,放碗砸锅的狗还是少数。
他走到老爷子床边,勾唇一笑,缓缓说道:“公公,我替九哥送你一程。”
“九夫人!”
沈昧疑惑的抬头,这么重要的时刻,那条狗要蹦哒出来打断。
原来是靳八妹,一身黑丝长袍,憔悴的脸上除了皱纹还有混合恐惧的勇敢。
“夫人,靳家到底是仁城大族,家主传承和产业分割还得按规矩来,你,你不能,不能,不能因为在靳家的产业上管了两天,就要把姓靳的家业变成姓沈的。”
靳八妹越说越小声,老太太从小胆子就不大,可能也就在这最后的财产分割上多了点想法。
万一她父亲的遗嘱里面提出的继承人不是沈昧的靳尚,那眼前的这对父子也大可以用以前用过的借口,赶出靳家。
人群开始动荡,只有巨大的鳄龟甲屹然不动。沈昧看着重绿青铜,由着这些动荡翻出巨浪。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青铜鳄龟甲时的感觉。
不是惊叹靳家代代相承至今的辉煌,再繁复的纹路也比不上这个古老家族的历程。
而是恶心,当场呕吐的恶心。
他怎么会想到那些阴阳交替的沟壑这么能藏污纳垢?他怎么会想到在家族图腾之下,父子兄弟能做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