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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妻子的坦然直接,夏正松更多是担心。
“小丁,我真的要跟你说一声抱歉。这么多年,我确实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才让你流落在外,一直过很不好的生活。这是我的疏忽,也是我犯下的错误,我希望你能给一个机会,让我弥补这一切。”
胡兰英眯眼,盯着对面那孩子,看他什么反应。
抛弃他几十年的亲爹,突然良心发现,要把他接回去养。
是个正常人都会大发雷霆、一通埋怨。
丁清冬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甚至咧嘴笑了下,表情很冷:“你们有钱人真无聊。充1000块钱,就想让我给你做儿子?”
“不是做儿子。”夏正松无法面对他的质问,慢慢捂住脸,“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只是当年阴差阳错,你没跟在我身边。”
“这种玩笑很有意思吗?”丁清冬站起来,“我走了,再见。”
他转身要打开包厢的门。
夏正松急忙要追,被胡兰英按住:“谁也不会傻到平白无故认一个干儿子。这么多年,你不可能一点不想爸爸妈妈吧?现在我和爸爸就在你面前,你可以否认真相,但你不能拒绝我们想对你付出的补偿之心。”
她语速不快,却字句有力,充满了谈判的优势。
丁清冬果真定住脚步,不走了。
没过几秒,他开门的手也慢慢落了下来,整个人变得垂头丧气。
胡兰英见状,来到丁清冬身边,握住他的肩膀:“爸爸并不是不要你,也不是不爱你,只是阴差阳错把你弄丢了。他找了你整整19年,我们家原来甚至不是在这儿,而是在邻市。是因为觉得你有可能被拐卖到这座城市,我们才举家搬迁,把事业都一并挪过来。你想一想,你小时候是不是连个固定居所都没有,跟着人贩子到处跑,去流浪要饭?”
“哪有什么人贩子。”丁清冬拆开她的手,冷冷说,“我从有记忆,就是孤身一人。”
夏正松和妻子对视一眼。
这么说,这孩子根本不是被人拐卖,而是……被他生母抛弃了?
“不管怎么样吧。”夏正松嗓音沙哑,一双眼也扯出血丝,“现在我们总算找到你了。”
“我不是你们的儿子。”丁清冬眸色厌恶,“我是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长到这么大全凭我自己命硬,我从没指望过谁。”
他觉得真够可笑的。自己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到19岁,终于有了独立能力,可以承担法律责任,又突然跑过来一对有钱夫妇,可怜兮兮地对他说他是他们的孩子,要把他认回去。
“你们有钱人脑子都有病。”丁清冬笑意冷淡,“我十九岁了,能自己生活,养活我自己过好日子,又不缺吃不缺穿,你们把我认回去干什么?弥补?你看我需要吗。”
夏正松失语。
他确实是不需要的,那天在发廊他领教过了,自己这个儿子有一手剪发的好本领。甚至他再精进一些,都可以去做艺人化妆师,成为国内最优秀的造型人。
尽管如此,他还是心痛,“我知道你不需要,但需要接受是两码事。”
胡兰英立在丈夫身边,听他咬文嚼字地祈求儿子原谅:“我不是没找,我一直在找,可你知不知道中国有多少人,河省又有多少人?就是因为我们把那里整个翻了个遍,实在找不到你,才决定搬到这里来。——好在老天有眼。”
老天有眼?
有什么眼,苦难之眼。
几个服务员打开门要上菜。
瞧见三口人都在门口站着,一时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把菜放下。
胡兰英笑着让他们先出去,待会需要他们会叫。
等人走了,才说:“小丁,一个人生活非常好,很好,这我承认。但如果你能尝试去接受另一种更完整的家庭,我相信你会更幸福。”
她讲话精而珍贵。
跟老奸巨猾打交道惯了,拿捏一个小孩,简直易如反掌。
丁清冬低下脑袋,眉毛深深地拧在一块。
他早知道这顿饭是鸿门宴,就不会来。
这下好了,本来以为是充值1000的VIP客户给他介绍新客人,没想到原来是要给他当爸当妈,强制把自己塞进他人生进度条里去。
包厢很安静,除了冷盘的酸甜气味,什么都感受不到。
冷气从头顶吹下来,丁清冬的湿衣服粘在身上,像贴了一层胶水狗皮,让他更难忍。
很久,他抬起头,问夏正松:“你凭什么咬定我就是你儿子,证据呢。”
夏正松走回座位,从妻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真说起来,这是一个非常匪夷所思的故事。”
丁清冬慢悠悠拆开牛皮袋,从里面拿出一份白纸黑字。
趁他看,夏正松说:“我有一天去医院探望一个退休的市长,刚好你们店全体员工在那里排队做体检。我认识那个血液科负责人,跟他聊天的时候,他偶然提了一句,你的血型和我一样,都是熊猫血,RH阴型。这个比例非常小,一万个人里头才出一个,我觉得太巧了,就拜托他做了一份鉴定,没想到真的对上,你就是我儿子。”
白纸黑字上全是医学术语,还掺杂了太多英文单词。
丁清冬本来对那些很长的中文字符就看不懂。加上英语,他更不明白。
胡兰英看出他窘迫,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概率数:“这里越接近100。你们具有血缘的可能性越大。”
丁清冬想,那可真是太大了。
99.99,还有比这个更接近100的数字吗?
这份文件忽然在他手中变成了千斤重的大石头。
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压的他喘不过气。
半晌,他抬起头,说:“我还在想,你怎么第一次去从头再来就充了1000块钱。原来是施舍我。”
“这个词太难听了。”夏正松四十七岁才终于老来得子,看着眼前漂亮的小男孩,怎么可能没有怜惜?
“天底下没有一个爸爸不爱自己的儿子,我少养了你十九年,是老天爷在惩罚我。”
“……”丁清冬就问,“那你现在为什么想把我认回去?是因为你要死了?绝症难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