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她是冷焰火【完结番外】>第21章 浮出水面

  透过舷窗往外望, 深夜时分的燕京机场依然忙碌,民用飞机的航行灯在空中此起彼伏地闪烁。

  谢迎年没带多少行李,就一个洗漱包还有几件随身衣物, 参照以往的经验, 她最多也就待到生日那天,施采然压根不需要她陪。

  因为是临时的私人行程, 谢迎年想当然地以为到达口肯定畅通无阻, 结果就被玻璃窗外的人群打脸了,里三层外三层,跨越了各个年龄段,男女比例严重失衡,没拿横幅没喊口号也知道是她的粉丝。

  “我不都好几年没作品了吗,怎么还没糊?”谢迎年脚步一顿, 停在了巨幅的灯箱广告面前, 这一幕也是颇具戏剧效果, 因为广告里的明星代言人是她三年前的前任,前不久才官宣结婚的一线演员闵从璐。

  啾啾:“您就别凡尔赛了, 国内电影奖项满贯, 早就载入史册了都, 够您吃一辈子老本,还能往哪儿糊。”

  倒不是凡尔赛。

  谢迎年望着那群半生不熟在为她欢呼的人,也许是喜欢她的脸, 也许是喜欢她身上的一些特质,也许是喜欢她演的某个角色, 就心甘情愿地付出, 自产自销的浓烈也似乎永远不会告罄。

  鲜花铺就的道路, 人声鼎沸, 被这样的盛大紧紧包围,谢迎年的内心反而可笑地被砌成了空谷。基因缺陷为她做好了感情方面的预设,她宁可无欲无求或者求而不得,总好过毁灭性的焚烧,别人的痴迷能以温和无害的形式存在,她不理解,却也会羡慕。

  是她穷尽这辈子都到不了的彼岸。

  谢迎年很少在社交网络上分享自己,也很少参加有粉丝录制名额的节目,她将自己封闭在透明精致的玻璃罩里任人欣赏,敞开的机会都显得弥足珍贵。

  所以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满足粉丝的要求,签名合影,有求必应。

  她出道早年其实也会发放粉丝福利,工作室在评论区里翻牌子,让她穿dk制服走机场,她连这玩意是什么都是当场查的。二十岁出头的女演员刚上映了一部武侠片,女剑客白衣出尘,男装又清俊得像世家公子,也难怪粉丝的反串情结延伸到了现实。

  那阵子刚好有个女明星在凹国民老公的人设,剪了个铁蹄头,私服也往那个方向靠,被网友和媒体多番诟病。工作室给这条评论回了个嘘的表情,大家都以为是要避风头。

  结果下次行程谢迎年还真这么走机场了。

  她举止自然,毫无矫揉造作,马尾高束,繁复累赘的刺绣显得制服有些宫廷风,却被她穿出了清润感,自颈间垂下细长的黑色领带。那天留下了好几套经典返图,视觉中国的无修都能当壁纸,网友说她像是要跳槽去岛国当男役。

  就那么一次,后来谢迎年再反串也是在电影里,书生或者军阀,应癖好奇怪的各位导演要求,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内是没男演员了还是怎么。

  顶级美人的五官其实都有点雌雄莫辨,钟迦的眉眼也有这个味道,但谢迎年的深邃更多是在眼窝,浓妆的时候祸水感很强,天生就演不了小白兔的长相。

  她自己在采访里也坦言,已经过了能给大家带来少年感的阶段,二十岁演二十岁的女孩,三十岁演三十岁的女人,她想让大家领略女性各个年龄阶段的美。

  但谢迎年失信了,她与闵从璐分手后不久就淡出了公众视野。

  “宝宝,你真的不要再一声不吭就消失了好伐?妈妈找代餐找得好辛苦。”有个粉丝嚎啕大哭,还不忘递来几张照片。

  谢迎年低头去签,围巾遮住了下巴,她说:“差不多得了啊,占谁便宜呢,我给你当妈还像那么回事。”

  啾啾就笑,粉丝送的花束都在谢迎年手里过了一遍才给的她。

  “礼物不收,我是没钱还是怎么的?”

  “自己做的可以,信件也收的。”

  “又是你,你到底成年没?我说过初高中生好好学习别追星吧?哦,过生日啊,别哭鼻子,破例给你签一个。”谢迎年淡淡问道,“有什么心愿吗?”

  背着书包的女孩腼腆地笑:“你再像刚才那样骂我一次吧。”

  谢迎年:“……”

  骂是没骂,谢迎年签完字还了笔,干净利落地走出航站楼,长腿一迈坐上了路边的一辆路虎。

  女孩有些失落地转身,一块黑森林蛋糕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从便利店里飞奔而来的啾啾说:“生日快乐,谢老师吩咐买的。”

  这辆越野线条简洁刚硬,车身纯黑,外饰也是走的极简风。

  谢迎年不是第一次坐这部车了,之前被狗仔路透开往朝阳的家里,还有满嘴跑火车的营销号说她被某某房地产少爷掰直了,后面更清晰的视频流了出来,驾驶座上的分明是个女人。

  不是明星也不是网红,素人一个。

  因为那会儿谢迎年正和闵从璐好着,她也没有出轨劈腿的黑历史,两个人的互动很正常,所以外界普遍认为只是单纯的女性朋友。

  事实也如此。

  崔鸣在微信里说了一嘴的常小随是谢迎年的发小,至于这个姓崔单字鸣的女士因为大了谢迎年五岁,缘分又断了半截,只能说是老朋友。

  她这人从小就有主见,做事的目的性很强,高考那年,因为单身母亲攀高枝她也乌鸦变凤凰,离开了小弄堂。面对相貌平平却家财万贯的继父,一声爸爸喊得特别干脆,毫无心理阻碍,但也没有多亲人。

  要是仔细端详这对母女,脑门上顶着横平竖直的几个大字——利己主义者。

  崔鸣毕业于医科大学,有能力,虐待起自己更是不留余地,说来也是好笑,她与谢迎年缘分断了又续上的那天像电影似的。

  一个咖啡当水喝,逮着所有的时间缝隙观摩前辈的手术汲取经验。

  崔鸣在念书的时候就做好了职业规划,她不允许自己懒惰或者行差踏错,上天不会辜负努力的天才,所以她几年以后就成为了这家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外科副主任医师。

  一个浑身带伤,在导医台询问急诊怎么走。

  那天半夜,崔鸣本来是要回家洗个澡的,路过时听见这道有些熟悉的声线,不禁脚步微顿,她往那儿一瞥,有些不确定地喊了声:“谢迎年?”

  瘦高的女孩子愣了几秒才回头,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谢迎年的目光落在崔鸣憔悴的面容上,她的遍体鳞伤也被崔鸣审视了一番。

  两个人沉默无言了半晌,又同时展颜一笑。

  她们对彼此程度不同的惨状可谓是毫不意外。

  谢迎年一直觉得崔鸣对别人顶多是不关心,对自己是往死里逼,考试没拿第一会自己惩罚自己,毫不手软。

  她的伤是崔鸣处理的,清创消毒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特别能忍。

  “怎么伤的?”崔鸣回到办公室重新穿上白大褂,握着她的手腕,观察伤口能猜出大概。

  谢迎年下意识地舔唇,却牵得淤青的嘴角泛起疼,她轻轻蹙眉:“地下拳场。”

  崔鸣没再往下问了。

  她妈在医学上面也有天赋,可惜自己作死,还遇到个不负责任空口开支票的男人,本科导师的原配直接冲进期末考场扇耳光。

  被退学,也社死了,更无奈的是,还怀了崔鸣。

  崔鸣长大成人的每一天无不被幡然悔悟的女人灌输极端思想,电线交错纵横的弄堂不是故土,被崔鸣视为缠住她脚步水草横生的一眼湖水。

  迁居的时候,她删除了从小积累的可有可无的社交圈,唯一的不舍给了谢迎年。

  崔鸣对谢迎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大概是觉得对方是自己见过最不聒噪最处得来的人,如果一定要找个人将就谢迎年是最合适的。没那么变态触及了身体,毕竟姓谢的当时还小,更多是停留在了灵魂层面。

  也被这个棒槌一样的人道破过,崔鸣大方承认了。

  不过那点喜欢还是输给了想往上爬的心,崔鸣本质上跟平生不得志悔不当初的她妈一样,认准了一个目标就卯足劲奔,很怕被耽误。

  那个时候谢迎年十三岁,刚好是她养父施建国死了的那年,也是她长姐味愈渐浓郁的开始。

  崔鸣洞如观火,察觉到谢迎年恐怕从今往后要缀着沾点表亲关系的孤女寡母,果决地切断了那点喜欢,离开了。

  后来在医院偶遇谢迎年,果不其然,是前不久横生的变故,施建国与梁素芬合开的饭馆半夜起火,养母在火灾里死了,妹妹也烧伤了。

  丧葬费、赔偿费以及医药费,催款单雪花似的漫天飞舞,谢迎年没被压垮简直是奇迹。

  谢迎年去地下拳场是为了那个倒霉妹妹,施采然觉得她赚钱好像很容易,哭着闹着要去烧伤修复最好的医院,要用最好的药,浑然不管有没有这个条件。

  “她闹你就答应了?”崔鸣说着,给人绑纱布多用了几分力,听见谢迎年猝不及防之下终于倒吸了口冷气。

  年轻的女医生冷笑一声:“谢迎年,你有病就去治。我就不明白了,是她拿你当浮木还是你拿她当浮木?”

  崔鸣随口一说罢了,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谢迎年是真有病。

  将啾啾送到家以后,崔鸣在浓稠的夜色中将车开往京郊的疗养院。

  她长了一双单眼皮,五官不算精致,但组合起来很舒服,偏偏整天寡言少语,给人很不好相处的感觉,刚才啾啾在车上一改往日作风,大气也不敢出,和周淳从国外买回来的娃娃坐在一起,几乎成了jpg。

  “你现在还是见到肉就犯恶心?”崔鸣问道。

  施采然转院是她帮的忙,后来的疗养院也是她找的,她继父做的医疗生意,人脉很广。

  谢迎年发愁了一路,不知道该怎么回钟迦的微信,更愁的是,周淳给她发了个截图,钟迦对知心姐姐周秘书说:谢先生之前说要帮我参考对象,我有喜欢的人了,就是她,我觉得她很好[图片]

  附上的是谢迎年首都机场新鲜出炉的返图。

  周淳:我说什么来着?你要考察的未来女婿是你自己,刺激吗?

  谢先生本人:……她倒也不必这么乖。

  两个00后的小崽子同时给她找麻烦,谢迎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将手机锁屏,目视着前车窗,回答崔鸣的问题:“海鲜稍微好点,红肉不行。”

  最想忘却的回忆藏在内心深处,往往如影随形。

  那件事以后,谢迎年每每想起凌乱破碎的裙子,痛哭出声的施采然腿上丑陋的疤痕,她追着那个慌慌张张的男人跑出去,随着追逐,楼道里响起嗒嗒嗒的亮灯声,听来犹如惊雷訇訇,劈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雨后的空气中泛着泥土的淡淡腥味。

  都快追到了,却见精瘦的男人亡命徒一般闯了红灯,砰的一声,司机及时踩了刹车,弹飞起来的躯体将车前盖重重一压,又倏地滑落在地。

  周围尖叫连连,谢迎年浑身发软,无法再往前迈进一步,不远处鲜血淋漓的场面涌入了她的视网膜,大片的红色也无意中触动了某个她在此之前一知半解的开关。

  她双膝一弯,跪在地上伏低了头,止不住地干呕……

  红灯转绿,越野车的车轮碾过减速带,谢迎年望着窗外“前方学校车辆慢行”的标志:“崔鸣,我跟你说过吧?从那以后我就经常做噩梦,梦里的我毫无道德感,用自己冷血的逻辑去审判一切。”

  崔鸣轻轻嗯了一声,她的日常被工作填满,巴不得被改造为没有生理需求的AI,别人眼里的刻板无趣,她甘之如饴,无需借助音乐来调剂放松。

  这时,专注于路况的女人却腾了个空唤出语音助手,让舒缓的歌曲流淌在封闭的车里。

  谢迎年明白崔鸣的用意,她大多数时间的确是沉溺在痛苦里的,痛苦来自于良善与恶劣的交织,明知梦魇缠身也不得不入睡,多么渴望亲密关系也只能克制。

  但那只是大多数。

  噩梦以后往往是短暂的清醒,脑子空白一片,理智来不及聚拢收回,四肢百骸是酥软又放松的状态,好像恢复出厂,让她回归到了原原本本的生命最初。

  而那个时候的她……

  谢迎年摊开自己的掌心,在模糊的光线中凭借记忆去复原早已深刻十分熟悉的纹路,目光平静得有些漠然,她握拳轻笑:“我偶尔会觉得那样没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说:

  钟迦:老婆,我也想要你穿dk

  谢迎年:好,穿

  钟迦:老婆,jk可以吗

  谢迎年:我都这岁数了你什么毛病

  说归说,还是穿了。

  钟迦:老婆,女仆装

  谢迎年:……穿,你想要我裸着给你做饭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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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结束,明天还是晚八点见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