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把来者不善这四个字刻在了脸上。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关星河,也许他会犯怵,可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楚亭山。

  老山朝他招手:“这就是我最近新带的小年轻,以后还要麻烦大家多多照顾。”

  楚亭山神情自若的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一杯酒:“对不住,路上有点堵,我自罚一杯。”

  和男人青涩柔和的面孔不符,他开口时的语气神态像极了一个经验颇丰的酒场老手。

  坐在位置上的许钰成并没有赏脸的意思,晃着酒杯却不接楚亭山的茬。

  边上其他几位小老板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老山没想到场子会这样冷掉,有些无措的想着补救。

  许钰成却在这时缓缓开了口:“关星河,其实你也不用做什么艺人嘛,做陪酒不就很适合。”

  话里的讥讽之意明显,让在场的其余人都不免觉得尴尬。

  “我这人比较贪心,不满足的。”楚亭山微微勾唇,笑的明媚,可是眼里的锋芒却并不掩饰,“许总不也不乐意只做个卖马桶的,您说对吧。”

  许家是靠卖马桶发的家,之后才在其他产业有所涉猎,一直做着一些投机买卖,有钱是还算过得去,只是向来登不上多大的台面。

  往日里想要和楚亭山说句话都难的小企业。

  楚亭山也不明白怎么在这就这么横了。

  他这句话“回敬”的太狠,许钰成原本春风得意的脸上瞬即结冰。

  在许钰成的印象,关星河从来就是一只软柿子,任他拿捏,任他羞辱,从不还嘴还手,这也是他第一次被这个自己讨厌的私生子下了面子。

  心里的怒气越烧越旺。

  “这孩子,肯定是路上被风吹晕了,说话不过脑子,我替他和许总赔个罪。”谁不知道在许钰成面前不能提“马桶”这两个字,关星河这也算是在人家的雷区蹦迪了。

  “你怎么赔?”许钰成正在气头上,当然不可能息事宁人。

  “我把这醒酒壶里的酒干完,您说可以吧。”

  “可以,不过我不要你喝。”许钰成咬着牙,神色锋利如刀刃般劈向关星河,“我要他喝。”

  气氛剑拔弩张,在场的其余的小老板生怕战火烧到自己,纷纷屏住呼吸只求隐身。

  楚亭山压根没在怕的,气定神闲的站在位置上,直直对上他的眼神,语气故显娇柔做作:“我要是不呢?”

  老山头皮发麻,觉得自己脑门都要被气的充血,拽住了关星河的胳膊,疯狂暗示他别再火上浇油了,他从位置上起来,将醒酒器里剩余的猩红色液体倒进自己的高脚杯里。

  一杯…两杯…三杯下肚,没有一刻停顿的饮下。

  “许总,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这小子……”老山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红,口腔里满是酒中的涩味。

  楚亭山偏眸看着身边的老山,微微蹙眉,他不喜欢这种欠人情的滋味,于是拿起桌上的红酒瓶,满上了自己的酒杯。

  一杯…两杯…三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喝下。

  “刚才说的都是玩笑话,许总不会当真的,对吧。”这种话向来是最让人有气没处发的。

  倘若许钰成仍旧不依不饶,就显得他小气,可要是顺着台阶下了,心里到底还是有种咽了只苍蝇的感觉。

  “许总向来是很好说话的,和这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好气的,大家一起碰一杯就当作个数。”一个穿着条纹衬衫的老男人开了口,也帮忙开始画圆场。

  许钰成握着手里的高脚杯,没有接话,但也好在没再让局势冷下去。

  这场酒局就在这样尴尬的氛围里匆匆结束。

  老山和楚亭山将这几个半醉的小老板送上车。

  许钰成是全然没有醉的,故意让司机在关星河面前停下,按下车窗,满脸不屑的看着窗外的男人:“你说,我这辈子能不能看到你被别人送啊。”

  “嗯……”楚亭山故作思考,“如果您命短的离谱,比如明天就烧了的话,那可能是看不到。”

  “关星河。”许钰成近乎是咬牙切齿,“你会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哎呀,拭目以待。”

  许钰成将车窗按下,气的发抖。

  楚亭山看着不停排出尾气的车子驶向远方,将手塞进衣服口袋里。

  老山送完人,就跑过来骂了他快半个小时还是没消气:“……你这样怎么在圈里混?”

  “您老消消气,我以后一定注意!”他对着老山撒娇。

  “……”老山只觉筋疲力尽,叹着气坐上了车,“后天进组别再给我出岔子。”

  “好的您放心!”

  楚亭山嬉皮笑脸的目送老山离开后,自己也坐上了回公寓的地铁。

  他一点也不后悔今天自己的锋芒毕露,就当是为关星河出一口恶气。

  在关星河的记忆里,许钰成总是用各种手段来羞辱折磨他,最为过分的一件事,就是在他上高三的时候到处散播他是私生子的言论。

  添油加醋的将关星河一个三好学生变成了一个不知廉耻的私生子。

  让他身边的同学也好,老师也罢,都开始用有色眼镜来看他,明里暗里的给他使绊子。

  性格软弱的关星河只能默默忍受着,也因为这些原因,导致他最后高考失利,只去了一个很普通的大学,进而的沦落到现在这副样子。

  这个刚毕业唯唯诺诺的大学生,似乎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一直被困在自己不算光彩的出身里,变得敏感又软弱。

  楚亭山扭头,看着玻璃窗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容颜。

  准确的说,是关星河的容颜。

  多清秀的小男生。

  他不禁感叹。

  也不知道关星河能不能知道,但他真的想告诉他:接下来的路,我替你往上走。

  .

  岚京最近的气温有些许回暖,不过像楚尽闲这种待在哪都有暖气的人察觉不到的。

  他刚刚谈完一个收购案,又去球场打了一圈球,只觉筋疲力尽。

  却又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也不乐意回家待着,于是便在办公室里坐到快凌晨。

  公司里已经没人,他下楼,在门口等着司机开车过来。

  楚洲集团紧靠的马路边有一个卖肉饼的小摊子,似乎只在夜里出摊,楚尽闲见到过好几次,但一直没机会去买一个。

  趁着司机还没来,他便默默走到了摊子前:“一个肉饼。”

  “半肥半瘦的五块,全瘦七块,加不加辣子和葱花?小伙子。”摊贩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戴着手套从面团上揪下一块剂子,动作娴熟的用圆棍擀开。

  楚尽闲没怎么吃过路边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一个全瘦的,加辣子不要葱花。”

  “不好意思小伙子,我这里只收现金的。”大娘将瘦肉混着梅干菜一起包进面团里,“我搞不来扫码收钱,真是不好意思啊。”

  楚尽闲拿着手机,摸遍了身上的口袋,发现自己没有带现金。

  摸着口袋的手微微顿了顿,有点窘迫。

  彼时身后却忽然冒出一个清脆的声音来:“我这刚好有20,我要一个老样子的,一起付了吧。”

  一个穿着墨色夹克外套,打着哈切的年轻男子出现在楚尽闲的面前,将手里的20块纸币放进了摊主收钱的铁盒里:“第一次来吧,婆婆这里只收现金的,下次来记得带。”

  “谢谢,我把钱转给你。”楚尽闲说着,便开了手机的锁屏准备扫码。

  男子摆摆手,亮出了黑屏的手机:“没电了,下次有机会再给吧。”他揉了揉酸涩的眼,心里无比愤恨着该死的主管非要让他加班赶进度,还没说给不给加班费!

  “刚下班?”楚尽闲看着眼前这名男子倦怠的样子,不难猜出是刚加完班。

  “是啊,别提了,我那主管自己被老板骂把气撒我身上。”他转身用手指着马路对面'楚洲集团'这座大厦,“我和你说,千万别来这公司,从大总裁到小主管,就没一个正常人,全都有病。”

  男人名为顾澄,今年来的楚洲,刚过实习期不久,作为集团最底层的员工,每天都觉得自己在渡劫。

  楚尽闲因为刚才去打球了,所以是一身休闲打扮,顾澄自然就以为是夜跑的大叔饿了来买饼吃,完全没想到这大哥会是自己最里有病的大总裁。

  大娘将烤好的肉饼递给两人。

  楚尽闲接过肉饼,可眼神还停留在身边这名年轻男子身上:“你是这个公司的?”

  “是啊。”顾澄随口答了一句,拿过肉饼,“吭哧”咬了一口,肉里鲜嫩的汁水在嘴里爆开,“不和您聊了,我网约车到了,大叔你下次夜跑可别吃夜宵了,白跑。”

  他一边说一边往路口前停着的网约车跑。

  楚尽闲手里拿着肉饼,看着背着黑色背包的男子消失在夜色之中。

  脑里一直回荡着他的那几句话,而后提取出了几个关键词。

  有病?大叔?

  他看了眼自己今天的打扮,好像是不算太年轻。

  在门口没接到楚尽闲的司机在此时跑过来:“楚总,车子我已经停在门口了。”

  “好。”楚尽闲渐渐将思绪收回,和司机一并回了车里。

  坐在车上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手里那块肉饼。

  于是,学着方才那个不知名小伙子的样子,对着肉饼啃了一大口。

  味道没有他吃的那么香。

  窗外的夜景一帧一帧的闪过,他的脑海里依然是方才那个男生说过的话。

  鬼使神差之下,他突然开口问司机:“小米,你觉得我平时很有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