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你我恩怨暂且搁置,谭琳是我的心上人,也是你龙影卫的人,殿下心怀仁慈,定不忍心看旧臣重病而亡……”
“够了,落斩平,你我之间,何必再说这些虚言?”落云辞踢开江水寒,拂袖坐到床边搭脉,须臾,道,“本宫的脾性你清楚,救与不救皆在你一念之间。”
落斩平深深看他一眼,无比确信,此人性子冷漠,说到做到,唯有提供足够的交换利益才行。他深呼吸,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请殿下吩咐。”
落云辞敛眉,“好说,离开谭琳,别再打扰他。”
落斩平豁然抬头,忍着怒气,“九皇子,我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唯独让我离开谭琳,我做不到。”
“落斩平,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哼,没资格?你不用骗我,我知道,即便我什么也不答应,你也会救谭琳。”
谭琳是他的心腹,落云辞虽性情凉薄,却爱才,他舍不得谭琳这样的人白白死掉。
不得不说,落斩平的确拿捏住了落云辞的软肋,但落云辞同样有一身反骨。
旁人越是笃定他做什么,决定什么,他越喜欢反着来。
哪怕最后的结果会对他不利,他也要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心思,不会为任何人猜透。
他收回手,无言凝视。
落斩平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他真要和他僵持?落云辞是疯子,万一他拿谭琳的性命与他赌,落斩平自认为他赌不起。
他放不下谭琳。
从何时开始的呢,大概从遇见谭琳受伤,仍拼了命的保护落云翼开始。
他那时想,如果谭琳保护的是他,该有多好啊。
他还从未有过被人放在心尖上保护的感觉呢。
再回首,他已彻底沦陷。
咬了咬牙,落斩平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你。”
等落云辞救活谭琳,他再把人抢回来就好了。
落斩平如是想,后退几步,带人先出了房间。
殿内,江水寒方才大气不敢出,实在是太吓人了。这会儿一方撤走,他总算能坐下来休息休息,顺便吐槽:“殿下,您知道吗?属下差点以为你要动手宰了他们,你的眼神……啧啧啧。”
他摇摇头,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没看错。”落云辞道。
“啊?”
“本宫看见落斩平就烦,动杀意很正常。”如果落斩平再多说几句激怒他的话,他不介意在宫里开杀戒,至于蛊林事后会如何报复,呵呵,总会有办法解决。
蛊林作为以杀戮著称的地方,没有外界想象的那般团结,只要寻到空子,挑拨他们间的关系,或是助力另一方顶替落斩平的位置,他杀落斩平的事便可轻易化解。
只是需要出一点血罢了。
不等江水寒回神,落云辞开始着手救治谭琳,而殿外,看着又一封催促信,落斩平心绪难平。
“少主,您在北玥呆的够久了,北玥内部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何况现在您的身份公开,北玥帝迟早容不下您,不如趁着京都即将大乱,您先回蛊林。”下属真心相劝道。
落斩平手里捏着信,信纸皱皱巴巴,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写信人状况不算好,正处于紧急时刻。
信封上犹如印泥的血渍更是证明,他在蛊林的势力岌岌可危。
这已经是蛊林传来的第十封信了,他再不回去,功劳将被争夺,地位将会下降,然后他会像一只孤立无援的蛊虫,被其他厉害的蛊虫吞噬。
蛊林中的“蛊”,是蛊,也是人。
蛊如人,人如蛊,吞噬合并,适者生存。
“少主。”属下唤道,“谭琳公子有九皇子照应,性命必然无忧,您该担心担心您自己。”
若能回到过去,他绝对要阻止少主与谭琳见面,该补上一刀,将人扔的远远的,就不会有如今优柔寡断的少主了。
落斩平垂眸看着下属的脑瓜顶,许久,垂手,无力道:“你先回去准备,今晚动身。”
“是。”下属欢喜应道,大步往宫外跑。
因影曾奉命给谭琳喂下过特制药丸,此次救谭琳倒不费功夫,一个时辰便搞定了。
谭琳睁开眼,视线渐渐聚焦,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的光,看不清东西,隐约身边坐着个人,待缓过劲儿来,他看清了,身边确实坐着个人。
正是强行带他走,用傀儡毒药保证他不死的落斩平。
他怎么……咦,这里不是落斩平的房间。
谭琳好奇地瞪大眼睛,转头打量房间的布置,装饰富丽堂皇,香料温馨柔和,更像是皇宫。
沉重的呼吸声惊醒落斩平,谭琳来不及装睡,就听落斩平喜悦道:“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
谭琳懵了一瞬,不解地看着他。
落斩平避开他的目光,讪笑,“你生病了,我带你找药殿殿主治病。但你耽搁的时间太久了,也怪我不好,没能及时找到正确的人为你治病。不过现在好了,你就留在这儿,等你身体完全康复,我再来接你。”
“不用。”谭琳道,他认真看落斩平,“你当初本不该救我,或者是我自作多情,呵,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间的约定是我清醒之日开始,我不再受你约束。我如今清醒了,从今往后,你我……只是一面之缘的关系。
你一直向我隐瞒你的身份,可是你当真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落斩平,落司主,落少主,我该叫你哪个好呢。”
“谭琳。”
谭琳摆手,“你对我做过的荒唐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全当为还你救我的债,我说的够清楚了吗?往后,不要再见面了,我有妻,有子,他们在等我回去,请不要破坏我们的生活。”
落斩平呆愣原地,不敢相信,耳边除了“有妻,有子”四个字,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大殿的了。
唯有呼啸冰冷的风聊以慰藉他的心。
他站在风雪里,整个世界是漆黑的,孤独的,没人同情他,没人理解他,没人保护他。
他捂住脸,又笑又哭,“哈哈,到头来,我依然是一个人。也好,也好。”
……
“决定好了?”殿内,落云辞通过侧门进入偏殿,江水寒在后面跟随,角落里的影子时而波纹荡漾般晃动,时而平静。
谭琳披着衣裳,站在窗边,闻言转过身,单膝跪地,面无表情,“属下复命来迟,请殿下恕罪。”
落云辞踱步至他面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轻托了下他胳膊,谭琳借力起身,仍垂头不敢直视。
他这次保护云翼皇子,说成功,至少让云翼皇子活命,说不成功,云翼皇子来北玥一半的路程是他独立完成的。
按照殿下的脾气,他是要受罚的。
“殿下,在惩罚属下前,属下有重要事情禀报。”
能将功折罪最好,他已经没了半条命,做了傀儡那么久,以后想好好活着。
鉴于殿下不喜哭哭啼啼的男人,他把眼泪收了回去。
属下办事积极,落云辞很给面子地让他说。
“殿下,蛊林的主子身体出了大问题,估计时日无多,各方蠢蠢欲动,落斩平在蛊林的地位受到严重威胁,所以落斩平要急着回去主持大局。”说到这,谭琳斗胆抬头看落云辞,“殿下,落斩平很聪明,够狠够毒,留着后患无穷,属下建议,杀之后快。没有落斩平的蛊林,和普通江湖势力没有多大区别,分崩离析是迟早的事。”
听他说完,江水寒竖起大拇指,“谭副指挥使,英明。”
和落斩平共度大半年,忠于职守,愿为大局牺牲小爱,虽不同于云翼皇子以爱拉拢邪无寐,但谭琳的做法才是真正合格的忠心人。
殿下若不在,他真想问问谭琳,舍得吗?
“舍得吗?”江水寒好奇的眼神还没消失,身边人询问。他低头,落云辞却是散漫随性,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谭琳道:“属下有妻有子,此生已无憾,没办法容下多余的人。”
他没给出确定答案,却又证实,在责任和落斩平中间,落斩平是被抛弃的。
抢劫他,照顾他,送走他,到头来,那人变成多余的人。
哈,这话叫落斩平听去,不知会作何表情。
可惜了,他看不到了。
落云辞颇为遗憾叹息,起身道:“歇着吧,本宫需要你。”
简单的“需要”二字,谭琳身上罪责一应全免。
落云辞和江水寒走后,影现身,无言拍了拍谭琳肩膀,“欢迎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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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慕醴出征后,京都的气氛日渐沉重,底层百姓似有所查,白日活动的时间减少,街道冷清了许多。
后有掌镜司司主失踪,掌镜司群龙无首,日前发生了火灾案不得不交由刑部审理,奈何落云辞的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查无可查。
闹得京都人心惶惶。
早朝上,北玥帝因十三皇子斩杀其五位皇兄,萱贵妃吵闹不休,要求放人,日日不得安眠,精神恍惚,好不容易挨到下朝,刚起身,眼前一黑,身体朝前扑去。
众大臣反应过来时,北玥帝顺着台阶滚落到殿下,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