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发现?”打发了宫人,司慕醴熟练地坐在落云辞身边,长臂一伸,半抱住他。
落云辞顺势依赖地靠在他肩头,“有毒。”他说道。
司慕醴诧异。
萱贵妃和老皇帝恩爱非常,怎么会下毒?难不成传闻是假的,或者说再恩爱的情意也抵不过权力的诱惑?
“萱贵妃嫁给老头是独孤家设计好的。”落云辞简单解释一番,司慕醴明白了。
萱贵妃年轻时候遇到了一见钟情的人,但对方因为身份不对等,没有表明身份,这就给了熟悉之人设计她的机会,让她误以为对方是因为怕吓到她,才迟迟不肯说明身份的。
老皇帝那时足够喜欢萱贵妃,阴差阳错下成就了如今伉俪情深的传说。
啧啧啧,真精彩啊,可以写成一本书了。
司慕醴摇头称叹。
“所以现在萱贵妃给陛下下毒,是发现嫁错人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好像也不尽然。
“嗯,我看她夹在皇室和娘家中间,难以抉择,于是出手推了她一把。”
落云辞推开碗,唤出暗卫,拿出去清洗去。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下毒便下毒吧,要解药,没有。
“当初母妃虽是被陷害,流落到拓跋渊手中,但对拓跋渊可谓情深义重,就如那些新进宫,满怀期待的秀女们,总想最先博夺皇帝的青睐。
可代价是惨重的。
过于突出的人最容易遭人眼红,背地里欺负她的人不计其数。萱贵妃身为后宫的实际掌权者,怎么会放过母妃呢。她从拓跋渊的嘴里探出母妃的身份,药殿圣女,多么令人眼馋的身份啊。取代不可能,收服也无望,为了不影响独孤家的地位,她自伤身体设局,放出需要药人体质的心头血治病的消息。”
说到这,落云辞闭上眼,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看不清面容。
后面的事情,司慕醴已听过一次。
他用力捏了捏落云辞肩膀,暗示还有他在。
两个人相互依偎许久,殿门忽然被人撞开,安泉冲进来扑倒在地,顾不得喊疼,行礼道歉,他哭丧着脸喊道:“殿下,出事了!城外出事了!”
寒冬腊月,城外能有何事?
落云辞眉梢一挑,司慕醴恍然:“施粥?”
“没错,就是施粥的地方。有人喝了粥后倒地口吐白沫,当场死了。消息传到刑部,现在施粥的摊子已经让刑部围住了,百姓都说殿下对他们好是做戏,一个个全把碗砸了,吵着闹着要您给说法呢。”安泉咽了口唾沫,“方才刑部尚书派人来传话,说希望殿下能亲自出面处理一下。”
安泉传完话跪在地上不敢起了,脑袋垂的低低的,目光只盯着膝盖前的地板砖缝,呼吸都刻意放轻。
殿下怕麻烦,大概是不会去了吧。
安泉瑟缩想着。
殿内沉寂,倏地,司慕醴拍案道:“混账!哪个杀千刀的用这种卑劣低级的手段陷害你?那些人蠢吗?如此儿戏的手段,他们也相信?”
安泉也暗骂,的确是蠢,殿下分明是仁慈心善,见不惯十三皇子的伪善,想帮他们一把,结果因为一点诬陷的小手段,他们就怀疑猜测,逼殿下出面,实在可恶!
可惜他人微言轻,纵使能挡住普通人,刑部的人却是没办法的。
安泉抿了抿干涩起皮的唇,试探问:“殿下,奴婢去处理?”
“不了,本宫亲自去。”
“云辞,你的身体?”
“无碍。”落云辞看向他,“不是还有你吗?”
司慕醴皱眉,仍旧不放心,出门时叫上了江水寒。
刑部的人等在宫门外,见马车出来,俱是长出口气。
幸好这位爷出面了,否则独孤家责怪下来,他们丢官是小事,丢命,得不偿失啊。
近些日子天气晴暖,又因落云辞安排流民清理街道换吃食的原因,街道上格外干净,通行顺畅,是以仅用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赶到事发地。
甫一出现,人群中有人叫喊:“九皇子来啦!”
呼啦啦——
流民流水般涌向马车,将马车围的水泄不通,车夫迫不得已勒停,向身后车厢请示。
“九皇子殿下,还请您给个解释,为何要在粥食中下毒谋害我们?难道就因为我们的命半点不值钱,您才选择我们做戏给陛下看?”
“对,不给说法,今天我宁愿冻死也要等着。身份尊贵又如何,利用子民博取民心的人,不配为皇子!”
“九殿下,我知道您在里面,出来见我们一面吧,我们想听您亲口所说。”
……
责备、怒骂、逼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司慕醴率先出车厢,迎面一只破鞋扔向他面门。司慕醴头一歪,躲了过去,视线朝鞋飞来的方向扫去。
只一个眼神,仿佛拥有某种神力般,冻住了要逃跑的“凶手”。
“将,将军?”有人认出司慕醴来。
京都坐镇的将军好几位,能深入人心的,唯司慕醴一人。
且外界早有传闻,镇国将军同九皇子情谊非同寻常,镇国将军出现在此,很正常。
“是司将军。”
“司战神!”
“司将军来啦!”
与之前的讨伐声完全不同,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兴奋和呼唤。
由此可见,司慕醴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隐隐超过一位皇子的存在。
“司将军对九皇兄还真是上心呐。”
一道极不和谐的调调插入,不需要看,司慕醴就猜出是谁在说风凉话。
拓跋钧耐不住性子,剥开人群走到马车旁,像模像样对车厢行礼,“九皇兄,皇弟知道你在,快出来吧,大家都等你给一个解释交代呢。”
“哼,十三皇子,身为皇弟,猜忌皇兄,是想要往皇室脸上抹黑吗?”司慕醴道。
众所周知,皇室内斗实属正常,但面对外人时,一定要保持团结一致,维持皇室坚可不催的荣光。
北玥帝若知道拓跋钧当着百姓面恶意对皇兄发难,定不会饶恕他。
拓跋钧确实瑟缩了。
父皇给他带来的影响非一朝一夕可改变。
哪怕他手中握有一张王牌,也不敢轻举妄动,更别提与父皇抗衡作对。
但正如姜夔说的,机会只一次,抓得住是他自己的,抓不住,神仙来了也难救他性命。
罢了,左右都是死,赌一把。
短时间内,拓跋钧的面色一会一变样,最后粲然一笑。
“司将军误会了。我听说九皇兄的粥里掺了不该有的东西,担心九皇兄遇到麻烦,特意赶来看看,是否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司慕醴扯了扯唇角,拓跋钧什么时候这般好说话了?
他可不信。
果然,拓跋钧语气一转,“方才你们没来时,尚书大人请我帮忙带锅里的粥去查验,结果你猜怎样?”
“十三皇子!”司慕醴切齿。
拓跋钧摇头叹气,“唉,锅里的粥中有致命毒。虽然我相信皇兄不会拿百姓的安危开玩笑,但——”环视一圈,“他们不信啊。他们非要找皇兄讨要说法,我是拦也拦不住。幸好皇兄亲临,不如就给他们一个说法,不然如何能安百姓的心?”
拓跋钧说的是情深意切,捶胸顿足,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他已尽力了。
他想维护兄长的名声,奈何现实不允许,他也心累。
司慕醴见他这副戏子上身的模样,耳边回荡云辞给他讲的故事,感叹拓跋钧遗传了他母妃的演戏精髓,难怪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呢。
这时,车厢里传出阵阵咳嗽声,车窗打开,落云辞绯红病态的面容展现,叫人看了忍不住生出怜护之心。
人都是有偏见的。
看见丑的,自然联想出罪恶;看见美的,心之向往良善。
如九皇子这种难得一见的“美人”,实难想象,他竟会对百姓下手。
“十三皇弟,辛苦你配合刑部大人们进行调查,只是你我不对付已久,朝中大臣皆知,我岂会信你的话?”
拓跋钧一愣,落云辞敢在贱民面前和他撕破脸皮,当真以为父皇不会罚他?
落云辞满不在乎道:“我以九皇子的身份和声誉起誓,我从未在米粥中下毒,也未曾有过伤害百姓之心。如违此誓,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此乃重誓,百姓坚信人在做天在看,做坏事要受到惩罚,所以发过重誓的人,能得到少量的尊重。
他看向拓跋钧,“十三弟,你敢吗?”
拓跋钧面容一僵,“皇兄何出此言?”
落云辞冲他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向众人道:“各位,事情发生在我的地盘,此事我会追查到底,给各位一个交代。”
接下来几日,施粥地点仍旧由拓跋钧掌握,落云辞紧追刑部脚步,司慕醴加紧军队改革,一切祥和平静。
朝中弹劾落云辞的不在少数,支持的人也不少,事情持续了七天后,落云辞公然带证据出现朝堂。
“九皇子,此处乃皇宫重地,你带乞丐来作甚?”
落云辞淡淡道:“丞相大人,乞丐亦是人。他是本宫的人证,自然能进朝堂。丞相大人针对本宫,不如多观察十三皇子,别哪天熬鹰,被鹰啄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