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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在开学不久后如期进行。
同许多人一样,夏知意也怀着不太现实的期待,希望军训时会下雨。
但是很可惜,哪天都有概率下雨,偏偏军训期间是绝对不会下雨的。
刚开始,夏知意以为令他难熬的会是酷暑天气和严苛的军事训练,后来他发现,每天不想面对的是裴言川这个人。
明明他身高比裴言川矮了半截,不知道为什么军训方阵他们两个会排在一起。
炎热难耐地酷夏一点风都不起,每天站在太阳底下被炙烤,浑身僵硬一动不能动地站军姿,教官门却在旁边树荫下乘凉聊天。
军训服每天早上一出门就汗湿了,夏知意感觉后背黏腻不舒服,趁教官不注意,小声问站在他身边的裴言川。
“喂,你热吗?”
裴言川站得笔直,目不斜视,一声不吭。
夏知意小声抱怨:“好热啊,我快要热中暑了。”
裴言川微微侧头:“难受打报告去休息。”
“不用,我还能坚持。”夏知意说。
站在远处的教官明明上一秒还在聊天,下一秒却已经拿着大喇叭走了过来。
“谁在说话?”教官厉声质问。
烈阳下,没人承认。
教官却精准地指出刚才偷摸交头接耳的两人。
“你,还有你,出列!”
完了。
夏知意垂头丧气。
教官扬声问:“让你们说话了吗?”
夏知意立马站直:“报告!没有。”
“明知故犯,你们两个,一人一百个俯卧撑。”教官惩罚完两人,对其余男生道,“其余人,原地解散,休息十分钟。”
解散后,席昶凑过来,语气十分讨打:“哟哟哟。”
夏知意瞪他一眼。
裴言川轻轻松松做完一百个俯卧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灰,夏知意还趴在地上艰难地同地心引力作斗争。
“多少个了?”裴言川问他。
夏知意呼吸不稳:“……二十一。”
裴言川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夏知意痛苦道:“我起不来,地上好烫……”
裴言川骗他:“快点,教官看这边呢。”
夏知意连忙撑起身体。
裴言川蹲下来,手伸向他腾空的腹部。
“核心收紧。”裴言川热烫的手掌贴在他肚子上。
夏知意浑身都僵住。
“对,就是这样,核心用力。”裴言川鼓励道。
夏知意手脚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pia叽”一声摔地上。
裴言川:“……”
裴言川动了动手指道:“起来,压着我手了。”
夏知意只得艰难地重新撑起来,简直生不如死。
裴言川站起身,俯视着地上的人,好心道:“再坚持一会儿,我帮你挡着。”
又过了几分钟,时间差不多,裴言川对地上划水的人道:“好了,起来吧。”
夏知意累得完全不想讲话。
令夏知意不想军训的事远不止此。
下午训练时,练习原地转向,教官拿着喇叭喊。
“所有人,听口令,向左转!”
一个方阵里总有那么几个分不清前后左右的糊涂蛋,很不幸,夏知意就是其中一个。
所有人像左转的时候,夏知意身体一偏,转向了右边。
正好,裴言川就站在他的右手边。
两人面对面,夏知意抬眼,裴言川正垂眸看他,帽檐下黑亮的双眼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噗呲。”不知道谁笑出了声,也许不是笑他,夏知意顷刻间烧着了,天气已经够热了,但脸上的温度还在蹭蹭往上涨。
夏知意手忙脚乱地转过身,聚精会神的听教官的指令。
“还有人分不清方向,我再要看看到底是谁转错了。”
接下来,向左转,向右转,夏知意全都对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就在他放松之际,教官重新下达了一个指令。
“向后转。”
向后转是从左边转还是右边转来着?
就在他思考之际,裴延川已经转了过来,两人又对视一眼,夏知意慢吞吞地转了个身。
隔天,夏知意找方阵里的人换了个位置。
但是身高在那里,换来换去,夏知意还是站在裴言川附近,不过好不在同一条。
结果教官一过来,整队的时候就发现了夏知意。
“你,站错位置了,站回去。”
夏知意生无可恋地换回了原来的位置。
为期半个月的军训终于结束,夏知意总算可以不用再受折磨。
上午结营仪式,下午夏知意在宿舍睡了一个不用定闹钟的午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六点。
宿舍里席昶带着耳机在打游戏,另外两个室友在安静做着自己的事。
夏知意嗓子发干,找了瓶矿泉水拧开喝。
宿舍门在这时被敲响。
夏知意开门,是裴言川。
裴言川问:“东西收拾好了吗?”
夏知意疑惑:“什么东西?”
“今天晚上回家吃饭,你忘了?”
经他提醒,夏知意才想起来这件事:“忘记和你说,我今天不回去了。”
裴言川沉默半晌,问:“为什么?”
席昶游戏不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摘下耳机笑意吟吟地看戏。
明明是一件小事,不一起回家吃饭而已,夏知意不明白裴言川为何如此在意。
他说:“陆梦鱼说今天要来找我。”
裴言川不置可否。
席昶有些惊讶:“他今天要过来?”
“你和陆梦鱼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裴言川意味不明地问。
夏知意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
室友听见对话,打趣道:“是夏知意的女朋友要来找他吗?”
“你女朋友在那个学校啊?”
席昶不看戏了,警觉起来:“什么女朋友?”
倏然间,身边气氛降温到极致,裴言川一言不发地走了。
“裴言川……”夏知意下意识出声喊他,那人却径直离开。
夏知意有些心累,简单地又把乌龙事件解释了一遍。
这次轮到席昶震惊,不过很显然他的重心不在误会上。
“陆梦鱼穿女装?”席昶满脸不可思议,可惜懊悔道,“我居然没看到。”
夏知意琢磨道:“你和他很熟?”
“当然。”
“我从来没有听陆梦鱼和我提起过你。”
席昶若有所思:“是吗。”
夏知意点点头:“你怎么和他认识的?”
席昶缓缓道:“我们啊,很早就认识了,不过他高中来H市念书,我留在了C城。”
夏知意:“所以陆梦鱼每次假期去C城是去找你?”
“找我?”席昶想了想,“算是吧。”
他又问:“陆梦鱼今天真的要来?”
夏知意说是。
“那我和你一起去,不过先别告诉他我也在。”
“为什么?”
席昶唇角微微勾起:“我怕有些胆小鬼不敢见我跑了。”
两人约好在附近商场吃饭,陆梦鱼早就到了,在餐厅门口坐着等人。
远远就看见了夏知意,再在看清夏知意身边同他一起走过来的人时,陆梦鱼以为自己瞎了。
陆梦鱼不可置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重新看过去,然后直呼见鬼。
什么情况???
陆梦鱼根本没地方躲,视线里的人不紧不慢迈着步子,几步路走到他面前。
席昶唇角抿起笑:“好久不见,陆梦鱼。”
陆梦鱼回过神,神色僵硬地问一旁的夏知意:“怎么回事,他,他怎么在这里?”
夏知意:“他是我的室友。”
陆梦鱼声音都变了:“室友?”
“嗯,他说你们是朋友。”
陆梦鱼明明只是听说夏知意军训结束,想约着人一起吃个饭,他不明白席昶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顿饭,三个人各自心怀鬼胎。
席昶从容不迫地给陆梦鱼夹菜,神色如常地和人聊天。
“好吃吗?”席昶笑眯眯问。
陆梦鱼本来不想理他,但夏知意在这里,他只好敷衍道:“还行。”
夏知意待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比餐厅的顶灯还亮一些,实在待不下去,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得先回家。
“那他就交给你了。”
席昶:“没问题。”
送走夏知意,地铁站前只剩席昶和陆梦鱼。
周遭人来人往,陆梦鱼干巴巴道:“那我也先走了。”
“去哪儿?”
“回学校。”
席昶抬脚往地铁站外面走,闻言转过身:“不是才见面吗,就要走?”
他说得轻飘飘,陆梦鱼却丝毫没有心思跟他耗下去,耐心尽失,语气不善:“我想走不行吗?”
“行。”席昶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个问题。”
陆梦鱼视线转向他。
“你过来点。”
陆梦鱼不情愿,但还是走到了他身边。
席昶得寸进尺:“我们散散步,边走边说。”
“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席昶悠闲道:“先不说这个。”
陆梦鱼停下脚步,冷淡道:“不说我走了。”
“别啊。”席昶抓住他的手腕,“H市我又不熟,万一待会儿迷路了怎么办。”
陆梦鱼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席昶立马就松开了。
陆梦鱼讥讽道:“不熟你跑来做什么?”
席昶自然道:“来念大学啊。”
陆梦鱼问:“你之前不是打算高中毕业就和席叔叔去北京吗?”
席昶“呀”了一声,故作惊叹:“你连这个都知道?”
“席叔叔告诉我的。”陆梦鱼说。
席昶点点头,分析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毕业后要去北京,但是暑假整整三个月,你却没有来C城找过我。”
陆梦鱼无言一瞬,问:“那你怎么不去北京,来这里做什么?”
席昶眼底含笑注视着他:“你猜?”
陆梦鱼被他的眼神盯得心头异样,烦躁道:“我不想猜。”
席昶却没轻易放过他:“是不想,还是不敢?”
陆梦鱼冷下脸:“你在试探什么?”
“我没有在试探。”席昶嗓音很轻,像是叹了口气,他说,“不要再装作一无所知,好吗?”
又是这个话题。
陆梦鱼五指收紧,如同遇见非常棘手的事情般谨慎,他说:“我不喜欢男的。”
“这个我知道,你之前讲过。”席昶平静道。
视线下垂,是他捏得发白的五指,席昶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又有些懊恼,他伸手轻轻握住陆梦鱼的手腕,柔声道:“松手。”
陆梦鱼愣了一瞬,才慢慢放松手指。
“不用这么紧张,我也没要求你回应我。”席昶嗓音柔和,“不去北京,是因为我有自己的打算,不全是因为你。”
不全是,但部分是。
席昶松开他的手腕:“好了,不说这个,说说刚才那个问题。”
陆梦鱼松了口气,声音有些发紧,问:“什么问题?”
“你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陆梦鱼没回答。
“咱们都这么近了,以后总会再见面的,拉黑我不太好吧。”
陆梦鱼重复道:“再见面?”
“是啊,我和你的好朋友夏知意住一个寝室呢。”
说起夏知意,席昶总算记起来找人算账,他凉飕飕道:“有的人,联系方式拉黑,每次寄的手办却是照收不误。”
席昶叹了口气,语气低落幽幽道:“收了也好,居然还送给别人,送给别人也就算了,还碰巧被我发现了,真是令人伤心。”
“你说是吧,陆梦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