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足以见得,王语非是故意的。

  暖风机的风叶有节律地上下摆动,呼呼吹送着热风, 尽管疼痛犹在,但栗玦觉得周身暖融融的,已经比刚发作时熨帖许多。

  栗玦坐到床沿,端起那碗有些烫手的红糖姜水。

  碗里棕红的汤汁清晰映出她的眉眼, 还有碗底沉着的小圆疙瘩。

  看起来不像姜片?

  栗玦捏起勺子搅了搅, 发现这一碗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红糖水, 里面还加了糯糯的小芋圆。

  轻轻去戳, 一颗颗吸满糖水的芋圆互相挤碰, 发出细微的“噗噗”声。

  量不是很大,统共十来颗,看来即使她没有说出口, 王语非也能体察到她胃口不佳, 吃不下晚饭,故而另辟蹊径将药和食融于这一碗红糖芋圆。

  橙黄的灯光下, 栗玦原本浅淡的眸色逐渐带出一抹温情。

  她尝了一口芋圆, 却惊讶地发现里头还有玄机。

  除了红糖本身甜腻的味道,汤里好似加调了桂花汁,唇齿间萦绕着清新淡雅的香气,很好地中和了甜品本身带给人的饱腹感。

  栗玦展了展眉,果然是这家伙做事的风格。

  有些人只需看一眼,便知道心地有多澄澈。

  她不会信错人的。

  这一点由始至终, 她都未曾怀疑过。

  ......

  稍晚时分,夜幕沉降。

  浴室里的水汽刚散去一波,又迎来新的一波。

  王语非把多煮的一些芋圆吃完, 收拾了一下家务后也去洗澡了。

  她刚在脑袋上涂了洗发水,搓出一堆泡泡,就听见梆梆两下拍门声。

  王语非歪了歪头,泡沫穿过指缝,差点溜进她的眼睛,她连忙合手去接。

  她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但门外很快传来栗玦不稳的声线:“能洗快点吗……我不太舒服......”

  啊!

  第一个念头倏忽而至。

  两个人抢厕所什么的,这类接地气的事又又又发生在栗总身上了。

  然而小王又马上意识到,栗总说她不舒服!!

  痛经严重的时候不是经常会上吐下泻么!!

  小王哪还顾得上洗个全澡,连头上的泡沫都没去冲,直接扒开淋浴间的门,湿答答的脚丫子将拖鞋踩得嘎吱作响。

  她只用了不到十五秒,甚至更短,便扯着一张浴巾勉强裹住自己,然后出现在了卫生间门口。

  那狼狈的水渍和泡沫在地板上淌了一洼。

  栗玦:“......”

  她其实可以再等一等,熬一熬的......

  也不至于急迫到叫这家伙洗成这般半尴不尬的情状......

  但小王却是一脸焦急道:“栗总,你快进去!地我待会儿会拖的!”

  这不是拖不拖地的问题吧,栗玦抬眸看了一下,这家伙就跟被人掀翻头盖骨似的,膨起的泡沫混着水,如同好几道血柱,分别从她额前、耳边、脑后不断往下滑落。

  “快流到你眼睛了……”

  随着栗玦善意的提醒,王语非眼疾手快地用双手扶住头顶被泡沫堪堪固定住的一坨长发。

  与此同时......

  栗玦眼疾手快地伸手按住了王语非的胸.骨。

  小王:“???”

  这是什么让人猝不及防的神发展?!

  然而栗玦只是容情淡定道:“你浴巾要掉了。”

  小王:“......”

  好、好吧。

  栗总又一次拯救了她的眼睛,上一回是阻止了汗。

  用一只手扶住头发,用另一只手扶住浴巾,小王终于确定下来,那些漫画里荒诞的神展开,分明是有可能在现实生活中上演的!

  好在栗玦难受得紧,说完便转身合上洗手间的门,没再搭理小王心中那一丝丝差点遭人看光光的小羞耻。

  ......

  就这样,王语非裹着小浴巾,安静地守在门外。

  事实上,她现在这样真是哪里都不能去,只能耐心等待栗大小姐出来。

  可怕的是,比门外更安静的是门内。

  不论你是呕吐还是拉稀,总得有些声响吧,然而厕所里悄悄寂寂的,即使将耳朵贴在门边,也愣是啥都没听见。

  咳咳,王语非当然没有什么偷.窥病弱女孩呻.吟的癖.好,她纯粹是想知道栗大小姐到底什么时候用完厕所,才好让自己洗完这个坎坷的澡!

  等她全身都哆嗦完一遍,王语非这才想起去把客厅的暖气打高。

  因为客厅正对着阳台,阳台的窗帘只是半拉着,她还得十分小心翼翼地避过会被对面住户看到的角度,侧着身体贴墙折返。

  做完这一切,栗玦好歹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她锁着眉头冲小王道歉:“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

  王语非应景地打了一声喷嚏。

  她又舔了舔唇不太自在道:“嗯......我肠胃不适......可能有点味道......如果......”

  是说,难得栗大小姐也有这样扭捏的时候。

  照平常,小王或许还会生发某种恶趣味,饶有兴致地听栗玦红着脸皮把话说完。

  但现在王语非根本等不及她说完,直接打断道:“没有如果!!我不介意!!”

  她撒丫子往淋浴间冲,什么香呀臭呀的,她只知道再没有热水浇灌,她就要冻死了!

  ......

  可惜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后半夜,王语非睡得并不踏实,隐隐约约觉察到身子滚烫,似乎是起了烧。

  等她早上醒来,已经出了一趟大汗,浑身上下黏腻得不成样子。

  在得知自己可能是因为昨天着了凉而生病发烧后,王语非决定老实跟栗玦交代。

  当然了,她现在鼻塞严重,说话肯定嗡嗡嗡的,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说完,小王又有些后悔了。

  谁让栗总越听越是面色不善,眉宇间攒起了无数道褶皱,倒好像她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似的。

  可罪魁祸首分明是栗总您啊……

  王语非垂下脑袋,敢怒不敢言。

  那双深深凝视着她的寒眸,最后挪转去别处,栗玦一定是有话要说,却只落得一声叹息。

  “请个假去医院看看吧。”临出门前,栗玦将小王撇下,如是说道。

  小王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今天她显然不适合继续担当司机的角色,身子钝重得厉害,这时候逞强没有好处。

  于是,王语非在栗玦离开后稍作休息,接着打车去往医院。

  ......

  病来如山倒,王语非去医院挂了水又配了药,但还是一连好几天晕晕乎乎的,喷嚏鼻涕不断。

  毕竟自己是个实打实的病原体,没办法给栗总料理家务,王语非主动提出扣减生病期间的生活助理的薪水。

  时值栗玦捧着外卖粥,机械地舀送嘴里。

  她抬了抬头,云淡风轻道:“无所谓,这份工作本就不是打卡上班制的。”

  “呃......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我打卡上班了,却什么活也没干......”小王尤为实在道,占着茅坑不拉屎岂不是更过分吗?

  她现在就跟个老太爷似的,把“工作场所”当养病的疗养院,每天吃吃睡睡。

  吃的还是栗总亲手给她订的外卖,睡的还是栗总亲手给她铺的床......

  没错,前两天她看病回家,愣是被客厅里横着的一张光秃秃的大床板给吓到了。

  虽然她搬过来之前,栗玦是有提过,但那应该只是假客气吧?

  原本的沙发已经被撤走,你说正常雇主谁会为了一个生活助理改换家中格局,在客厅突兀地摆上一张床呢。

  偏偏栗玦就是这么暗暗为她考虑着,嘴上却没什么好话:“你别多想,床只是我给自己备着的,恰巧你先用到而已。”

  小王努力摁下嘴角:“......”

  实在是栗玦这借口找得委实不高明。

  怎么的?

  栗总您卧室睡得不是挺好么,难道还得备张床偶尔到客厅度度假?

  在小王看来,栗总的口是心非不单止表现在买床上,人还特别义正词严地说:“待会床我来铺,你身上都是病菌。”

  小王:“???”

  合着这床最后不是给她这个满身病菌的人睡的么?

  这下,小王放弃追逐再次偷跑的嘴角,确凿地笑了出来。

  栗玦无语地舔了舔唇,欲语还休地瞪了她一眼后转身去洗衣机里取刚滚过一遍的被罩床单。

  身后,小王自己跟自己嘚瑟地昂起下巴,被人在意的感觉真挺好的。

  ......

  最近,小王都是戴着口罩上班的,同事们多数会随口关心一句。至于走不走心嘛,大家都是社会人了,该通晓的人情世故谁不懂呢。

  今儿个,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一踏进办公室门口,莫名其妙被众星捧月似的围拢起来。

  忽然这么有存在感着实让小王紧张了一下,别是因为她近来一会儿喷嚏一会儿咳嗽的,招人厌烦到要被其他同事驱逐出去了吧?

  人群中,凯斯率先开口,端的是喜气洋洋的口吻:“小王,恭喜啊,等你感冒好了,请客走起!”

  “诶?”小王听得一头雾水。

  “你没看公司大群啊?你这次年度考核是我们部门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