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栗玦总嫌她做多余的事!

  是啊!

  那可不嘛!

  她为栗玦操的第一份心就是错的, 害她不能好死,只能赖活。

  她对她的怨怼,她活该受着, 可她为什么就是学不懂教训呢!

  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管这个女人的,她的世界太复杂,连当事人自己都梳理不清,她这个局外人又何必掺和进去。

  王语非必须像这样再三提醒自己, 才能面无表情地扣上安全带, 拉起手刹准备驾车出发。

  栗玦却是在小王意料之外地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角, 还是那样柔韧不容拒绝的力道:“你生气了?”

  王语非狠狠地扭过头, 撇着嘴道:“有些人自己不顾惜身体, 难受了关我什么事!我才懒得为这种事情生气。”

  却见栗玦歪着眉毛,一脸洞悉先机的表情,仿佛在说:看吧, 你这不就是在生气吗?

  小王被噎了噎, 那话怎么说来着?

  既然还会动气,那就说明仍是在意。

  好在栗玦没有做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 而是冷静道:“你这样赌气上路存在隐患, 这才是不顾惜我们两个人的性命。关于我和毛总的事,我可以跟你解释的。”

  “解释什么,我才不想听......”

  喂,等等?

  这话赶话的,怎么一下情势扭转了去,她反倒像是那个不占理还无理取闹的。

  王语非及时止损地拍了拍脑袋, 说:“要听也是可以的,但取不取信全在我!”

  “哦——”栗玦拉了个长音,睇着她的目光有些难以捉摸。

  或许直到许多年后, 王语非再回头审视自己当下的发言,也不会发觉栗玦从这句句子中品味到的“原来这家伙是个大傲娇”的隐匿心情。

  而栗玦也果然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但凡小王想知道的事,她不会隐瞒。

  她将自己的处境剖开来看,和王语非起初猜想得差不多。

  看似万人之上风光无限,实则多方牵制腹背受敌。

  截至目前,今年同期的营收额较去年有所下滑。说到底,无论她如何如何大刀阔斧兴变革,最后都得拿出数据说话,否则很难服众。

  栗玦甚至还把自己是被葛如雪一路力保上位的事告诉了王语非。

  “除了葛董事,没人看好我。”栗玦唇角牵出一抹残忍的弧度,“或者说,就连葛董事也并非因为看好我,才选择拉我一把的。”

  天秦内部的痼疾她动不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只是个不被承认的赤脚医生。

  因而不论是毛总还是其他什么总,栗玦现在所能做的,就是不顾一切地去外面拉资源,那才是真正能为她所用的筹码。

  “你别看毛总很不入流的样子,也正是这样一个人,路子野,狐朋狗友多。”

  “我只是担心你在他那里吃亏,昨天你是带着华特助一起去的么?”

  “没有。”

  “诶?这样的场合他不是应该跟着去么?”

  栗玦垂下眼帘道:“有些事情我不想让他知道得太详尽,毕竟他是葛如雪的人。”

  王语非惊诧不已:“华特助他不是你提拔上来的吗?我以为......该怎么说呢,他应该是你的心腹才对吧?”

  栗玦满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个位子,可比你想的还要岌岌可危。”

  栗玦对时局的概括深入浅出,王语非听懂了。

  然而正是因为听懂了,她才发现自己在这场暗流涌动的公司内斗中,真就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路人罢了。

  她帮不上忙,在栗大小姐做出这番自我厌弃的表达时,即使是简单地附和或出谋划策,她也......

  做不到。

  王语非的心暗寂下来,却是听见栗玦说——

  “我告诉你,不是为了寻求你的帮助。你是这世上我唯一信任的人,有一个这样的人能听我说话,就足够了。”

  “栗总......”酸楚难当,王语非的嗓音梗在喉间。

  信任,原来可以诠释出如此意义。

  “该回去了。”栗玦将额头抵在车窗,做了一个平淡的收尾。

  明明这样的情景应该被称作“倾诉”,但栗玦太过利落,就好像该结束时必须果断结束,而不再计较结束本该是个什么样子。

  栗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总是能将一些分量极重的话,说得轻如鸿毛。

  小王想,或许这就是栗玦独有的气质吧,迷失于黑暗的人从来不惧怕陷进更深的阴霾。

  可她一忍再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这股子自告奋勇的冲动:“栗总,以后你带我去吧。”

  栗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是指什么?”

  王语非很是诚恳地意图说服栗玦:“应酬的时候带上我呀。就拿我当司机使唤,你进去之后,我在车里等你,这样大家都能安心。反正我在公司下了班,本就应当在你家里继续上班的,只不过是偶尔换个地方罢了。”

  隔了半晌,栗玦才扔下一句“随你”,而后将视线挪向窗外,再没往回看。

  还是经典的“随你”句式,但这次小王却敏锐地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

  月挂高空,夜风如啸。

  回到了栗玦所居的小区,王语非熟练地将车停好,方方正正地压在停车位的中心。

  栗玦半阖着眼,伸手去摸靠近她这边的门把手。

  “等下,栗总。”王语非迅速脱下外套递给她,“外面风大,你把我的衣服围在肚子上,别受凉了。”

  栗玦虚虚地看了她一眼,语带嫌弃道:“这件外套,我记得你是上周三开始穿的吧。”

  王语非:“???”

  不、不是吧?

  就连她自己都只大概记得是上周换过的外套,栗总居然能一口说出准确日期?!

  尽管早就弄明白了栗玦根本没有像栗瑶说的那样偷偷痴.汉着她,但......

  你明明对我没意思,怎么掌握我的信息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更精准到位啊!

  小王都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了……

  栗玦终究还是接过了小王的衣服,把它揉作一团抵在腹部。小王下车绕到她那边替她打开了车门。

  “反正你回去就会洗澡了。”王语非低着头,忽然道。

  栗玦动作稍顿,显然想起了两人见面的第一天,小王当时也是将外套借给她,抖抖索索地保证外套是新洗的。

  她说什么来着?

  说的好像就是“反正我回去会洗澡的”。

  时间一晃,这家伙胆子倒是长了不少,直截来一招以彼之言堵彼之嘴么?

  相处久了,无形的拉扯,无形的靠近,无形的相知。

  不知牵引出了何种情绪,栗玦竟是轻轻笑了。

  如栗玦本人一般冷彻的月光,在她的面容上流淌成一捧清辉。

  两冷相遇,却在交汇之时迸出一股子温热来。

  被这温度燎到的王语非心里烫哄哄的,她震惊地合不拢嘴,原来!!!

  当栗玦由衷笑出来时,她也是有酒窝的!!

  该说不愧是姐妹么,栗玦和栗瑶一样,笑起来都有酒窝。

  但栗玦那一纵而逝的笑,对王语非来说,显然更加弥足珍贵。

  毕竟冰山消融的反差,谁看了不叫一声绝呢?

  “你还愣着干什么?”此时的栗玦早已敛去笑意,走出两步后嗔怪地回头望来。

  一眼看出栗大小姐强忍着痛步履勉强,王语非挠了挠头道:“哦,没什么,我就在想要不还是我背你回去吧?”

  栗玦神色复杂,紧抿着唇道:“不必了,我不喜欢你背我。”

  小王听得一脑袋问号,被人背又不需要出什么力,还有喜不喜欢的说法吗?

  她喃喃咕咕道:“我背人的技术应该挺好的啊......”

  上次虽然跑得急了,但她自觉把栗玦护得稳稳的,没太颠着她。

  “不是这个问题,”栗玦很是无奈地轻叹,“你背我,会让我想起你救我那一天的事。”

  啊......

  原来如此......

  十三年前,个头还没长开的小小王吃力地将身负重伤的栗大小姐捞到背上驮去瓦皮推车。

  那样的细节,联结着栗玦所有痛苦的回忆,理应统统抛除才好。

  她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呢!

  王语非为了做出补救脱口而出:“栗总,那我还是抱你回去吧!”

  不能背,咱还能抱呀!

  小王说完还特有架势地弓起大臂,祭出在老家扛着大肥猪走二里地的气概来。

  却是遭逢向来礼教很好的栗玦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记白眼:“你别忘了你也是个女孩子好么?你觉得我会拿你当壮丁使?”

  不过如果真的换成一个壮汉,那栗玦也根本不会给他搂搂抱抱占便宜的机会。

  所以这恐怕是个悖论吧,她就是不想让任何人近身。

  王语非不高兴地扁扁嘴:“我也是怕你疼得紧了,在哪摔着。”

  “心领了,但这样一段路,我还走得动。”

  “好吧,知道了……”

  嘴上答应着知道,但王语非还是谨慎地放缓脚步,落在栗玦身后,生怕对方有个好歹,她可以及时搭一把手。

  迎着风,栗玦默默收紧挡在腹部的外套。

  此刻心头积聚的情绪很难形容,如果非要去说,那或许就是一种全然信赖的安定感吧。

  ......

  回到家之后,王语非忙不迭地打开空调,催促栗玦洗个热水澡暖身。

  待栗玦洗完回到卧室,发现床头摆满了各式有助缓解痛经的物件,有毛毯、暖宝贴、热水袋和红糖姜水,就是没有她刚才嘱咐她上公司去取的止痛片。

  栗玦环顾一圈室内,这家伙确实没把止痛药给她放进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