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告重佛【完结】>第五十九章

  也不知当年是哪个屈律带拐弯的傻逼设计主持修建的皇城,往上想得到建筑避雷,往下滤得着地沟排水,却他妈的就是没想到人屙尿,大内茅厕少的可怜,官廨这边更是压根没有。

  听说谢岍那婊子已经给三台上文,提议在前宫东西两边官廨差房掘坑建茅厕,在王开看来谢岍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傻逼他娘给傻逼开门,傻逼到家了。

  这是哪里?是大内,是皇城,是天子居所,是一国气运所在,是补块地砖都他妈要占卜问卦掐算吉时的柴家,你想挥锹动土挖坑造茅,你当自己谁啊!

  你以为你爹是谢昶你哥是谢斛你就可以目无他人?你不过是会投胎。你以为你打过几场鸟仗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你不过是运气好。你以为自己靠欺骗手段获得爵位赏赐你就算是出人头地?你不过是命数佳。

  笑话,区区一个女人罢了,不过是仗着人高马大又会些拳脚功夫,那些追名逐利的墙头草称赞谢岍从大头兵摸爬滚打走到今天多么多么英雄,多么多么巾帼不让须眉,都他妈是扯淡。

  后宫里又不是没有女官,我能不知道她们为升官都做得出什么事来?谢岍英雄是吧,呵呵,在本将军看来那些功劳都指不定是陪多少男人睡觉换来的!

  王开就这样嘴里骂骂咧咧着,走路一步三晃地到差廨北边的隐蔽处找地方撒尿。

  禁卫军差廨北边稍微远处有个空置的院子,两朝以前曾是殿前司差廨所在,后来殿前司并入禁卫军,那院落便空置了,本朝皇帝节俭,多年来也从未想过修缮皇宫,风吹雨打,那院墙都塌掉半拉。

  也正是院墙塌半拉,站在棵树下撒尿的王开在夜深人静时隐隐约约听见那边有动静,末了他提上裤子拔出佩刀悄摸过来查看。

  王开今年三十多岁,当打之年,身手利落,兔起鹘落便越过墙头,落地干脆利索不声不响,开玩笑,禁卫军的身手可不是吹出来的。

  翻进院墙后听得那窸窣声响更加明显几分,寻声往某间漆黑无光的屋子寻去,哦呦,里面是一男一女在干那见不得人的事。

  公家仁慈,御下非以严厉而称,这种事在深宫里并不新鲜,只是从未曾被戳到过明面上来,大家便粉饰太平地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开今夜心情不好,没心思看这对野鸳鸯在这里干柴烈火情深意浓,他正准备转头离开,恰时头顶夜风吹开云层,月光落下,他瞥见屋里那扔在地上的一堆衣物里有件禁卫军衬袍。

  好家伙,这不是天赐良机么!

  禁卫军在宫里乱搞,不管屋里女子是宫女还是别的什么人,甚至是皇帝哪个女儿年纪到了耐不住寂寞出来偷腥,一但事情捅出去,谢岍那个禁卫军大都督至轻也能落得个治下不严的罪过,三十鞭子是绝对逃不了的!

  ——当然,这般想法他不会如实说出来。

  想到这里,王开来到紧闭的屋门口,稍微往后退半步,提提裤子用尽全力抬脚。

  抬起脚后他就没了意识,再醒来是因为被人捉奸,但有一点,昏倒前他清楚地知道是有人打了他后脖颈。

  世人对打后脖颈子有颇大误解,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把对方打晕,其实不然,后脖颈是个两极分化的地方,打的轻了没有效果,打得重了可以直接要人命,像昨夜那精准一击绝非寻常身手者能有。

  王开被双手反翦绑着,一脑门重重磕在地上,说:“袭击者身手不俗,定是禁军或内御卫之人,请公家严查!”

  老柴大爷可是端坐大殿听满朝文武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三十年的人哎,那闻言辨真伪前后贯逻辑的本事比天下刑狱官加起来都不遑多让,轻嗯一声给青雀摆摆手。

  青雀会意,拂尘别进后腰里亲自过来查看王开后脖颈,后者被发现抓起时乃是□□,因要押来面圣,在门外被套上层随意找来的上衣下裤,青雀不费吹灰之力把那后衣领扒开,将王开后脖颈子甚至部分后背都仔细检查,最后无声向皇帝摇了摇头。

  击打后脖颈的力道绝对不轻,被偷袭者过后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点印子,可是没有,王开后脖颈子上没有任何偷袭留下的痕迹。

  皇帝向谢岍撂一眼,沉声低缓,真正的不紧不慢,说:“大都督有何要问?”

  谢岍回皇帝一抱拳,问王开说:“王将军酒可已醒?”

  似是不咸不淡无关痛痒的一句话。

  “说了我没有喝酒。”王开面对谢岍时,如何都难以掩盖那份因为能力不及而生出的自卑心,以及自卑心作祟下生出的轻蔑。

  你们都觉得谢岍可能耐吧?能耐又如何,不过一个女人罢了,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说实话,外头关于谢岍的很多流言并非空穴来风,谢岍不是赵长源那挂的读书人德行,这人路子野的很,王开这事遇上别人或许会施以援手趁机拉拢以彰显自己博大胸怀,但谢岍不会,大都督从来不整那些虚里花哨。

  我接手禁卫军后不分党派系别多次向你抛出橄榄枝,希望能和你和平共事,是你死活不肯搭我腔,不要就算了,老子耐心有限,也懒得跟这你周旋,谢岍说:“也罢,没喝就没喝,王将军尽管自证清白,倘核实,我便是舍去身上铠甲也为你搏个清白,以全你我正副一场,倘无法证清白,那我就要拿将军正国律军法了。”

  “……”王开绝对相信谢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

  什么叫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至此,跪在地上和谢岍四目相对的人,终于真正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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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处理事情有宫里的一套规矩,柴大爷传谢岍来一是碍于谢岍是王开顶头上司,二来大家都知道大爷是个仁慈又知道尊重他人的好皇帝,等谢岍表达过处理意见,人就识趣地告退。

  开玩笑,大爷再仁慈那也是被人在脑袋顶上铺了层悠悠草原,一片绿油油,谢岍这个时候不溜号难不成还要留下来看热闹。

  在汴都呵,用赵长源的话来说就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大都督沿着信长信长的宫道一溜烟往外走,心里盘算着回去路上再往礼部衙署拐一趟,禁卫军最近最大头的任务就是讨债,又快入冬到年底,禁卫军的新帐老帐她要悉数讨回来。

  心里这般算计着,快走到坤和门时谢岍骤然停下脚步,带兵之人这点警觉还是有的,坤和门外的宫道上有步辇走近,谢岍将身一闪躲到了坤和门敞开的门后。

  不多时果然有人沿着东西走向的宫道从南北走向的坤和门外路过,身前半步远处靠墙置有口镀金大水缸,谢岍从上面襄的锃光瓦亮金片上看见外头路过的是位贵妃。

  谢岍认识这位贵妃,甚至还浅浅打过交道,贵妃姓钱,是把曲王柴篑养大的人,翟王案时钱贵妃借节庆祭之机不露声色在皇帝面前以退为进保护曲王,那手段之漂亮让当时在场的赵长源都暗自惊叹。

  随驾护卫的谢岍更是大开眼界,才知道原来许多事情是可以不用忠言逆耳不用直谏天子,只要把握时机软软乎乎几句话,就能消腥风血雨于无形,不知怎么的,通过那位钱贵妃对曲王的保护,谢岍当时只觉得更加钦佩赵长源,毕竟大公子在朝廷走的也是那么个路子。

  曲王柴篑是宗亲,自幼因父母双亡而养在钱贵妃身边,钱贵妃本人曾生产过四个女儿——可见她有多得柴大爷宠,可惜四个女儿夭折三个,只长成一位,行五,封号贺华,和策华公主柴聘还算关系可以。

  后宫里的恩怨情仇是内御卫于冉冉需要注意留心的差事,跟谢岍没啥太大直接关系,待从水缸福字上看见贵妃一行乌乌泱泱走过去,谢岍耐心又谨慎地多等待片刻,这才抱起凉飕飕的手迈步出来。

  要死不死,竟抬头撞上钱贵妃那位宝贝女儿贺华公主。

  天家女儿的闺名小字岂是他人可知,小阿聘除外,谢岍自然不知道贺华公主唤个什么,刚出于君臣之礼给公主殿下抱拳问礼,对方同时蹲膝回说:“阿耽见过谢公爷。”

  这整的哪出?谢岍借抱拳问礼之机往后退步拉开二人距离,微微欠身头也不抬说:“五殿下折煞沉了,不知五殿下有何吩咐。”

  柴耽是天子之女,教养礼仪无可挑剔,气质亲和说话温柔,跟小阿聘完全两个样子,她说:“吩咐谈不上,问题倒是有一个。”

  “五殿下请讲。”谢岍心里计算着时间,快了,下一波禁卫军巡逻队就该冲这边来了。

  柴耽说:“不知今次送公爷的礼,您可喜欢?”

  呦呼,事情变得有趣好玩起来,王开在皇帝面前的自辩并非谎言,但始作俑者也并非扮猪吃老虎的大拿柴大爷,刚才出来时谢岍还感叹能做皇帝的人真的不一般,为顺利行事都能狠下心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原来是误会柴大爷了。

  谢岍嘴角一勾,神色未变,从柴耽这边看过去,那张脸仍旧是寻常见的不好惹样子:“恕臣愚钝,不知五殿下所言何意。”

  柴耽知道和谢岍说话不能等同于和赵长源林祝禺那种城府极深的,直白说:“公爷久在祁东,带兵是边军的法子,我不好评判,但要在汴都,说句自以为是的话,公爷那套办法并不适合禁卫军。”

  这话里的含义谢岍再傻也听得出来,何况她只是装傻。

  禁卫军成立于高祖皇帝登基,与大周同辉同寿,父死子继传至而今,禁卫军里十之六七都是汴都里叫得上名号的门庭,边军靠军功擢拔,拿命搏前程,统边军的办法并不适合禁军。

  但柴耽是怎么知道谢岍在用管理边军的方法在管禁军呢?唉,还不是禁军自己内部就是个大漏勺,谁都可以把眼线//插//进来,谁都能打听到禁军内部消息,大都督谢岍不是神仙,初来乍到做不到短短月余就把禁卫军变成大柳营那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铁桶。

  禁卫军因和大周同寿而光辉,与此同时,寿命太长也是禁卫军目前最大弊端,有的人还越老越能作妖呢,禁卫军的痼疾轻易难改,谢岍憋着大招准备给他下猛药,奈何时机还未成熟,此刻也只能任别人在这里指手画脚叨逼叨。

  从来“老天爷王大我王二”的跋扈谢岍难得谦虚一回,说:“敢请五殿下赐教。”

  “......”这样的谢岍会否有些太好说话?不对,谢岍好说话,里面定有诈!柴耽不动声色温温柔柔说:“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公爷傍晚下差吧,阿耽请公爷琉璃阁吃茶。”

  谁知道谢岍说:“下差还要回家,当差时候也能吃茶。”

  柴耽轻轻一愣,旋即无声笑起来,又连忙拿手帕微掩口鼻挡住脸上笑意,说:“目下我要去皇后那里请安,大概晌午饭留中,公爷若是得空,我下午请公爷吃茶点?”

  谢岍想了想,说:“也妥,臣在衙署静候五殿下消息。”

  怕什么,不管柴耽搞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是刀山是火海跳进去瞅瞅。

  这么多年来谢岍身在祁东没错,但她也不是一门心思只知道在祁东打仗,往汴都朝廷各衙署要处安//插//眼线的事,女公爷是实实在在被人逼出来的。

  这不,如今人从祁东来到汴都当差,之前无心插柳埋下的眼线如今多已成荫,王开在宫里出事,谢岍跟着传召宫人走出禁军府署时吩咐下去的清查,这厢里才走出宫门就有人把事情来龙去脉写成密信塞在谢岍马车里。

  驾车的柳万已调整好马车朝向,问:“回衙署?”

  “去礼部。”谢岍搭腔,拽着车架跃上车,一头扎进车厢里抖密信。

  看完密信,谢岍从座位底下捞出来个小铜盂,又在犄角旮旯里一通寻摸找出来个火折子,两脚夹住铜盂将之固定,把密信烧个精光。

  调查结果显示幕后之人确是贺华公主,但不保证贺华那位在大理寺当差的驸马就没有参与,也很难保证这其实不是贺华那位哥哥曲王柴篑的意思。

  解决禁卫军内部问题是谢岍的本职工作,收服不了王开更不需要别人插手,贺华公主这般无事献殷勤,恐怕就是喊谢云芽那毛愣丫头来她都知道此举属于非奸即盗。

  若主谋单纯是贺华公主——谢岍并不怀疑柴耽的能力,那么这人除王开的目的会是什么?

  五公主跟谢岍年纪差不多,不曾和五驸马之间传出过不和,是三个娃娃的娘--她长子天资聪颖,生下来就特别受柴大爷待见,赐柴姓,登玉牒,荣耀甚,贺华平时跟小阿聘关系还算不错,多年来也不曾听说过参与到她娘和曲王的事情里去,然则这样一位荣华富贵的公主殿下,为何忽然向自己示好?

  若主谋其实是钱贵妃和曲王,那这位贺华公主可着实不简单,瞒天过海瞒众人足足几十年,毕竟就连赵长源都不曾查出来贺华和曲王之间有更深的利益往来,往来比如说帮助曲王争立东宫......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还没等谢岍把想到的东西仔细盘算好,柳万勒停马车在外面说:“大都督,礼部衙署到。”

  离宫时让随从快马回禁军府署喊的人已经喊来,打眼瞧过去,二十来号人都是近些年后补进禁卫军、在汴都无根无基无靠山的,侧面也印证了之前禁军往外借人时借的都是没后台的普通卫,拖欠甚至不给工钱也没关系。

  谢岍跳下马车,边整理衣袖边冲领头的旅帅郝靖抬下巴,说:“怎么样?”

  郝靖抱起拳头,古铜色的脸上一本正经,稍微压低声音说:“大都督放心,只要您一声令下,兄弟们能一趟搬空这地方!”

  “妥,”谢岍说:“只要章不计还耍无赖,那咱们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禁卫军不好惹。”

  “管喏!”郝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奉大都督命回禁军府署传话的兄弟说,大都督今日准备洗劫礼部,只要尚书章不计仍旧东拉西扯不给钱,兄弟们冲进礼部衙署什么值钱搬什么,够本咱不亏,盈余的算利息!

  谢岍抬手一挥,领着这帮禁卫军浩浩荡荡闯进礼部衙署。

  满朝文武谁不说谢岍是个不讲理的蛮横子?既然知道,那蛮横子清清楚楚来要账时你别胡搅蛮缠拖拉不还啊,而你既然敢打定主意赖账,那就别怪蛮横子来找茬。

  半个时辰后,紧闭的礼部衙署朱门大开,禁卫军拿着讨回来的欠款心满意足离开,不多时,消息传出去,谢岍为讨债带禁卫军打上门揍了礼部大大小小十几位官员,还把礼部衙署包括尚书公住的地方也洗劫了一遍。

  礼部尚书章不计连身上伤势都顾不上处理,让人一块门板子抬着哭天喊地进宫告状去。

  谢岍这叉烧熊玩意,一天不给你惹事她就一天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