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曹操喊我去盗墓【完结】>第六百章 九转丹

  而吴良则依旧不曾理会严陆,只是死死的盯着左慈,不给他任何伺机而动的机会。

  “吴公子,你来到府上已有些时日,老奴虽不敢说有恩与你,但自认为也从未为难过你,吴公子何故如此对待老奴?”

  严陆自是不肯轻易放弃,连忙又做出一副可怜状,苦着脸对吴良哀求道。

  “呵呵,你不曾为难于我,只是因为我此前足够老实听话。”

  吴良依旧盯着左慈,目不转睛的道,“否则你能够剜去左仙师的眼睛,自然也能够剜去我的眼睛。”

  吴良的话有些避重就轻了。

  其实他心中更清楚的是,一旦这里的事情办完了,无论最终的成事者是张梁还是严陆,对于他而言都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们一定会将参与此事的所有人灭口,如此才能够保证这里的秘密不会传扬出去。

  哪怕那些兵士,他们也并非完全无辜,他们都是能够进到这处秘境的人,不难想象此前祭祀典礼上向城内百姓发放“实心肉”的事情他们都有参与,毕竟那么多“实心肉”,就算是搬运也需要不少的人手。

  所以虽然此刻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吴良却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甚至就连左慈也不好说。

  基于对历史的了解,左慈应该可以是这些人中吴良最能够信任的人,至少目前为止,左慈还不算是他与典韦的敌人,但这种信任也仅仅只是相比张梁与严陆而言。

  不难看出,左慈对那间石室中的东西也十分感兴趣。

  那么就算不是敌人,左慈也可以算作是一个竞争者,而且还是一个老谋深算、智商在线的竞争者。

  因此吴良非但不会将他视作自己人,还要对他严防死守。

  “吴公子……”

  严陆已是疼得浑身颤抖,极力控制住自己喘着粗气继续向吴良哀求,“你究竟要怎样,只要你愿饶过老奴的性命,老奴从今往后甘愿为你当牛做马……老奴实在受不住了,求求你……”

  “黑我当牛做马就算了吧,我可没张公那样的胆子,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那间石室中究竟藏了什么东西,竟令你不惜背叛追随了几十年主子也要占为己有?”

  吴良沉吟片刻,终于提出了困扰了自己许久却没办法的问题。

  “这……”

  听到这个问题,已经疼的看起来意识有些模糊的严陆竟愣了一下,面露迟疑之色。

  “你不说也没关系,张公这不还活的好好的么,一会我问他便是,何况他还知道应对这座阵法的手段,这么说起来,貌似留着他比留着你更有用一些。”

  吴良无所谓的道。

  “是长生不死的秘法!”

  一听这话,严陆立刻抢着说道,“此前张梁带老奴一同探索这处秘境时,曾在其中发现了部分十分隐晦的甲骨文献,上面提到丹朱被舜帝赶下了帝位之后,无意之间发现了一种能够令人长生不死的秘法,因此才命鲧为他盗来息壤修建了这处地下秘境,试图据此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地下王朝,再寻找时机重回地上,从舜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帝位!”

  “长生不死?”

  吴良听罢不由蹙起了眉头,因为他只是略微想了一下便已发现这个故事漏洞百出:

  这个故事中丹朱显然是一个十分有野心的人,倘若他果真得到了能够令人长生不死的秘法,那么在之后的历史上便绝不可能寂寂无名,除非丹朱复出的时候使用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并且永远都没有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一个如此有野心的人,又怎会甘于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何况若丹朱真的能够长生不死,活到现在也应该有几千岁了。

  涂山女娇这样一个通常只能依靠自己的出马弟子出来搞事的九尾狐妖,都已经祸乱了许多回朝政,丹朱这样人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运作,定是想不成事都难。

  而他一旦成了事。

  恐怕就不应该有是什么“公天下”向“家天下”的转变,而只能是丹朱一个人的天下与朝代,因为他不死就不存在继承的问题,只有政变才能领他下台……

  但历史上似乎并没有出现出现这样的朝代,至少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疑似是丹朱建立。

  所以吴良有理由认为。

  这所谓“长生不死的秘法”根本就不存在。

  而若是严陆的确没有说谎的话,或者也有可能是严陆与张梁对那甲骨文献的解读出现了偏颇,甚至可能是那甲骨文献本身就是假的。

  毕竟自尧舜时期到现在已经有数千年之久。

  张梁既然能够发现并控制这处秘境,那么在这数千年之间,便也有可能有其他的人发现并进入过这处秘境,并且在其中做过一些手脚。

  何况。

  生在红旗下,长在新天朝。

  再加上对历史的了解,吴良本身对“长生不死”这种事情便很不感冒,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皇帝执着于追求“长生不死”,但无一例外都暴毙而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些皇帝掌握了整个天朝的资源,掌握了生杀予夺的权力,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人真正实现长生不死。

  当然。

  像涂山女娇这样的九尾妖狐,还有葬于太阳墓中的那个赛日部落遗民,他们并不在吴良定义的“长生不死”的范畴之内,因为他们可能已经脱离了这个狭义上的“人”的范畴。

  “吴、吴公子,老奴真的受不住了,不如你先令这蛊虫安分下来,老奴再慢慢与你说起其他的一些在秘境中发现的秘辛不迟,你若再耽误片刻,老奴这条命恐怕就没了!”

  见吴良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没有教典韦摇动铜铃的意思,严陆又忍不住出言催促起来。

  然而吴良却又没有理会。

  而是回头看向了双臂已经废掉,此刻正蜷缩在地上面色发白的张梁。

  “张公,严陆说的事情你可认同?”

  吴良开口问道。

  “哼!”

  哪知张梁还很有骨气,听到吴良的话之后,竟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张公果然是条汉子,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便是张公这样的汉子。”

  吴良却也并不生气,接着对典韦使了个眼色,道,“典韦兄弟,劳烦你拿这三条蛊虫给张公也开开胃,张公这样的汉子骨头硬,想来这些蛊虫应是不能拿他怎样。”

  “诺!”

  典韦当即回身将那个装有蛊虫的头盔拾了起来。

  此刻头盔内的三条蛊虫似乎也受到了铃声的影响,看起来明显要比之前活跃一些,不过与那些在严陆与兵士们体内疯狂窜动的蛊虫相比还是差了一些,可能是没有见到血的缘故。

  “你敢!”

  张梁顿时无法再一言不发,立刻怒视向吴良与典韦。

  然而回应他的。

  却是吴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还有端着头盔一脸冷漠向他走来的典韦。

  他在典韦眼中看不到丝毫的怜悯,感觉典韦根本就没有将他当做一个人,而只是一只待宰的畜生,至于他这晋阳令的身份就更不必提了。

  张梁终于有些恐慌。

  他做了多年晋阳令,早已将晋阳城打造成了他的私人天地,他就是晋阳城内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往常他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皱眉便足以令城内的任何人腿软心惊。

  而吴良与典韦此刻的表现,却令他不得不接受现实,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如今形势比人强,这两个家伙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且慢!”

  眼见典韦伸手便要去捏他的下巴,张梁赶忙叫了一声,重重的点了几下头,极不情愿的说道,“那狗奴子说的不错,甲骨文献中的确提到这里藏有可以使人长生不死的秘法,并且还提到了这秘法中的部分细节!”

  “细节?比如呢?”

  吴良冲典韦微微颔首,令其暂时停了下来,开口问道。

  他当然不会教典韦现在就将那三条蛊虫喂给张梁,因为若是如此他还是不摇铃的话,张梁便要与严陆、还有那些兵士一同被蛊虫折磨致死。

  如此一来,身边可就连一个知道更多情况的活口都没有了。

  更何况他还要从张梁口中寻求应对这座“迷幻阵法”的方法,在这之前张梁肯定不能死。

  “比如一味叫做‘九转丹’的丹药,甲骨文献中提到,这‘长生不死的秘法’必须要‘九转丹’加以催动才能够起效。”

  张梁喘了口气,终是语气低沉的说道,“也是因此,我才在察觉到你那异象中掺杂了‘炼丹术’的手法时,强行将你带回府内,若是能够在秘境中寻得‘九转丹’的秘方,你便能够派上用场了。”

  “九转丹?”

  这个东西的名字倒令吴良感到十分耳熟。

  当然。

  并不是受到了后世仙侠类的影响,而是天朝的一些古籍中、尤其是道教类的书籍中屡次出现过这三个字。

  并且如果吴良没有记错的话。

  在另外一位道教的祖师爷级别的道士葛玄所著的《抱朴子》中,明确提到了左慈的结局,说是左慈到了晚年的时候告诉葛玄他要归隐霍山,为的便是炼制“九转丹”,并且最终炼制成功得了道果驾鹤而去。

  这位“葛玄”,便是左慈一生中唯一收下的弟子。

  并且葛玄后来也成了汉末三国时期著名的道士,并且创立了对后世道教有着深远影响的灵宝派,被后世道教弟子尊称为“葛仙公”,又或是“太极左仙公”,总之也是神仙一般的大佬。

  所以这“九转丹”。

  难不成便是葛玄在《抱朴子》中记载的左线归隐霍山炼制的“九转丹”么?

  即是说。

  吴良此前猜测是对的!

  左慈的那些史书中记载的堪比仙术的术法、还有那被曹植特意提到的房中之术、还有最后跑去霍山炼制的“九转丹”,极有可能都来自这处秘境,这些也都与他瞎掉那只眼睛的经历对的上。

  就在吴良思索的过程中。

  “哗啦——”

  伴随着一个巨大的水声。

  吴良回头望去时,却见原来是有一名兵士无法忍耐蛊虫的折磨,竟不顾一切的跳入了一旁的暗河之中,似乎想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痛苦。

  不过随着河面平静下来。

  那名兵士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只在河水中留下了几团渐渐晕开的红色血迹……

  更多的兵士此刻亦是早已披头散发浑身血迹,身上几乎找不出几处完好无损的地方,这些并不是蛊虫的杰作,而是那些兵士承受不了痛苦自己抓挠与自残所致。

  甚至还有人扒掉了身上的甲胄,竟用兵器强行划开了肚子,试图从肚子里面寻得蛊虫,将那害人的玩意儿扯出来……

  疯了!

  所有人都疯了!

  此刻这里就像一座血腥至极的人间炼狱,而那些兵士便是炼狱中的浴血的恶鬼。

  看到这一幕。

  吴良的心中不由翻腾起了不忍。

  但再看到一旁的典韦,吴良立刻将心中刚刚翻腾起的不忍压了下去,这些兵士必须死,否则他们便有可能成为他与典韦的敌人!

  即使如今掌握他们命脉的铜铃已经落到了典韦手中,也不能保证他们没有异心,说不定稍有些机会,他们便会试图夺取铜铃,吴良不愿冒这个险,更不愿带着典韦一起冒这个险,怪只怪他们跟错了人,来错了地方。

  “典韦兄弟,你若能腾出手来,便给他们个痛快吧……”

  吴良叹了口气道。

  “吴公子!”

  不远处的严陆亦是忽然喊了一声。

  此刻他亦是浑身血污,除了在血泊中沾染来的血迹,便都是他自残而来的鲜血。

  “求求你,放过老奴这一回,老奴……老奴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老奴求你了!!!”

  严陆痛苦的向吴良哀嚎,张开的口中已经咬碎了好几颗牙齿,血沫正随着他的喊叫自口中喷出。

  “……”

  对于严陆,吴良却并无任何同情。

  在任何时代,蛊术都是诛九族的重罪,哪怕是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亦不会被姑息,甚至此类刑罚都被写入了各朝各代的律法之中。

  严陆能够死于自己的蛊术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第六百零一章 严陆的独白

  典韦菩萨心肠,听到吴良的话便拎起一把刀给这些正在承受蛊虫折磨的兵士超度。

  而那些兵士非但没有一人起身反抗,甚至当典韦来到他们面前时,竟还有人一脸的解脱,在典韦手中的刀斩下之时说还有人会说一声多谢。

  如果可以不死,他们自然谁都不想死。

  但如果非死不可,他们则更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痛快。

  就像一些死囚的家属会在死囚行刑之前给刽子手献上礼品一般,只求刽子手下手干净利落,不要给死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痛苦。

  而典韦的手便非常稳,没有任何一人用得着第二刀,一击致命,顷刻断气。

  “吴公子……”

  看着那些依次死于典韦刀下的兵士,严陆终于不再苦苦哀求。

  他也是个聪明人,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下场……吴良连那些兵士都不会放过,又怎会对他网开一面?

  同时他也没有其他的过激反应,甚至出奇的平静。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已经选择了认命,不管他此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并不妨碍他同时也是一个输得起的人。

  “嘿嘿嘿嘿……”

  严陆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挂在他那张满是痛苦的脸上,露出来的更像是无比凄凉的苦笑,“我这一生费尽心机向上攀爬,最终竟落得如此下场,想起来真是讽刺啊,嘿嘿嘿嘿。”

  摇着头,严陆似是在对自己交代遗言一般,自言自语的道,“我自幼出生贫苦,父母亦是早亡,十三岁时便以偷盗为生,每每被人捉住定少不了一顿毒打,那时我便立誓一定要闯出个名堂来,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后来大贤良师(张角)以太平道教化天下,提出要建立一个既无剥削压迫,也无饥寒病灾,更无诈骗偷盗,人人自由幸福的世界,我听罢大受震动,便毫不犹豫应召加入其中,欲追随大贤良师做一番大事业。”

  “之后太平道逐渐壮大,我亦因传道有功被封做了亭长,再等到了甲子年,大贤良师认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于是举九节杖号令天下,天下太平道教徒一呼百应,纷纷揭竿而起,竟在几月之内席卷天南海北,似乎这‘太平世界’便要成了。”

  “怎奈好景不长,朝廷的军队竟还有后力,黄巾军与朝廷的战争逐渐焦灼,隐隐有了颓败之势,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大贤良师竟在此时病逝而去,一时间太平道三十六方群龙无首,短短几月之内便被朝廷军队彻底击溃,一众教徒死的死逃的逃,再也没有了反抗之力。”

  “而我那时正在晋阳境内,与许多教徒一同被刚到此处上任的张梁俘获,一同被归入奴籍,终日承受鞭挞挨饿之苦,还要似牛马一般去做那牲口做的事情。”

  “如此情形之下。”

  “与我一同被俘的数百名教徒,仅仅历经半年便累死饿死了大半,而我那时也身染重病难以起身,眼看就活不成了。”

  “我不想死!我还没有忘记年幼时的誓言,我还从未过上丰衣足食的富足日子,我必须活下去。”

  “于是我寻来了烧红的木炭,咬着牙用木炭在脸上烫下了一个‘张’字,我要用这种方式向张梁证明我愿终身与他为奴的心意,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唯有如此我才能够引起张梁的注意,才有可能不像那些同伴一样累死饿死。”

  “果然,张梁听到部将禀报此事之后,亲自来到奴营见了我。”

  “他问我为何如此,我跪在地上久久不起,大声诉说我愿永远为奴的决心,张梁当时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冷笑了几声便起身离去。”

  “想不到第二天,我便被带回了张府,从此成了府上的一个奴仆,我就这么活了下来,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活了下来。”

  “在那之后,张梁见我办事颇为可靠,又能够勤勉吃苦,府上的脏活累活全都抢着去做,哪怕对待府上的其他的仆从亦是小心翼翼,有时受到了他们的欺辱也只是默默承受,便将我调到了他身边做了贴身随从。”

  “而我亦是感恩戴德,无论何事都任劳任怨,将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当做皇诏。”

  “他对我自是越来越信任,越来越倚重,最终在几年之后教我做了府内的管事,成了除了张家人之外最得势的人。”

  “直到多年前的一天,张梁带我来到了这处藏有秘境的祠堂,那是我才终于知道张梁竟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

  “也是那个时候,我以为我终于成了张梁眼中的自己人。”

  “可很快我便发现我错了,这处秘境极为凶险,此前张梁已经派了一些人进去,而这些人进入之后要么是有去无回,就算有人侥幸活着回来,向张梁汇报过里面的遭遇之后,除了个别几个最受他信任的人,其余人等亦会被他暗中灭口,这些都是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而张梁之所以带我前来,便是想命我代替他下到这处秘境之中探查。”

  “因为那时,最受他信任的那几个人已经陆续死在了里面,他几乎无人可用,因此才想到了我。”

  “彼时我终于明白,我依旧是那个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奴子,我这条命依旧如同路边的草芥一般一文不值,我虽然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但这日子却并不安稳,并不能够长久。”

  “好在我命大。”

  “在这秘境中虽屡次遇险,但最后都能够活着从里面逃出来,当然,为了逃出去,为了活下去,我也下手害过旁人的性命,只是为了比旁人跑的更快一些,争取更多生还的机会。”

  “在这个过程中,许多从秘境中带出来的文献都经由我手交到张梁手中。”

  “有时张梁观看与分析那些文献的时候并不避我,我虽不识字,但耳濡目染也渐渐能够看懂部分文献中的内容……如此经过几年的功夫,我一次一次的从险境中逃出,亦是渐渐通过那些文献了解到了这处秘境的背景,得知了这处秘境中究竟藏了什么东西,不过在张梁面前,我依旧佯装一个字都不认得。”

  “而我这蛊术,其实也并非年幼经过益州时习得,而正是在这处秘境中所得……为了能够保守这个秘密,我亲手害死了那次同行的那些兵士,正是为了暗中布局,使得这蛊术能够成为我的依仗,在最关节的时刻发挥作用。”

  “也正是有了蛊术,我亦是产生了野心,对那藏于秘境之中的长生不死秘法有了觊觎之心,不过我知道这处秘境的凶险,更清楚只依靠我自己的力量是断然无法取得秘法的,我必须继续在张梁身边蛰伏,做那螳螂之后的黄雀。”

  “后来又过了几年,随着秘境探查进度的缓慢推进,我每次进入秘境遇到的情况也越来越凶险,知道有一次不知触动了什么事物,藏于秘境中的大量人俑竟莫名活过来变成了活死人,见到活人便冲上来疯狂撕咬攻击,很快便占据了整个秘境,张梁几次派人下去都无人生还。”

  “张梁对此一筹莫展。”

  “我的心中亦是暗暗着急。”

  “直到半年之前,忽然有一个道士来到张府求见,张梁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他迎了进来,而那倒是见到张梁断言如今的张府之内笼罩着一股阴气,这定是不祥之兆,而若要化解这股阴气,便只能依靠他修习的术法……”

  说到这里,严陆看了不远处的左慈一眼。

  显然他口中的这个道士便是左慈。

  此刻严陆的嘴角还在不停的抽动,脸色亦是白的如同敷了一层面粉一般,看不到一丝血色,不过他却依旧能够忍住蛊虫的折磨,硬是没有死之前那般惨叫,这意志力与忍耐力已经非人。

  “听了左仙师的话,张梁如获至宝,我亦是心中惊喜。”

  咬着牙喘了一口气,严陆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道,“于是张梁便将左仙师留在了府中,起初左仙师还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但当张梁将他带往后院,看到后院的严密布置,再看到那座用于隐藏秘境入口的祠堂、以及祠堂内的布置与防备之后,这显然出乎了左仙师的预料,明显有些不太自然。”

  “左仙师很快便借口有要事需离开张府几天,可他已经见到了秘境入口,张梁哪里还肯放他离去,当即命人将他扣在了府中,强迫他随我等一同探查这处秘境,否则便要将他灭口。”

  “……”

  听到这里,吴良亦是看向了面色阴晴不定的左慈。

  不管张梁是否察觉到了左慈的意图,严陆显然是早就察觉到了。

  他来到晋阳城肯定也是冲这处秘境而来,只不过原本他以为张梁对此一无所知,还想着一通忽悠之后教张梁全力配合于他,在为张府“化解阴气”的同时暗中探查这处秘境,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结果进了张府的后院之后,左慈便立刻意识到张梁也不简单。

  可惜那时再想安然离去已经晚了,最终沦为了张梁的阶下囚与工具人,甚至还因此丢了一只眼睛。

  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不过吴良更加好奇的是,左慈来之前应该便已经知道了这处秘境的部分消息,只是不知这消息究竟从何而来,如果没有从别的地方得到了一些消息,他肯定不会主动送上门来。

  “嘿嘿嘿嘿……咳咳!”

  关于这之后的事情,严陆并未再赘述下去,取而代之的又是一串自嘲中掺杂着控图的笑声,“我为今天布局了许久,若不是方才渡过暗河时与张梁一同落水,令我觉察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应该仍会等到最后那一刻再激发蛊虫,去争夺那藏于石室中的长生不死秘法。”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才是最大的变数。”

  “不过现在想想,其实就算没有你,我也并不知道张梁已经提前祛除了蛊虫,因此就算到了最后一刻,那秘法也照样不会落入我手,这或许便是天意吧。”

  “只是直到现在我依旧想不明白,苍天为何如此待我?”

  “我所做的这些明明都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不愁吃不愁喝,有尊严的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我究竟有什么错?”

  “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便要为了一口吃食四处偷盗,便要为此承受毒打与咒骂,而有些人却生来便衣食无忧,他们可以吃到任何想吃的东西,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拥有种不过来的田地,这公平么?”

  “我这一生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便已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绞尽了所有的脑汁,可有些人却可以随意左右我的人生与性命,这公平么?”

  “嘿嘿嘿嘿……不过这都已经部主要了,因为我马上就要去往真正的‘太平世界’了,大贤良师说过,那是‘黄天’主导的世界,这不公的‘苍天’再也不能左右于我……”

  这番话提及的话题过于沉重,也过于宽泛。

  吴良听着听着便不由的陷入了沉默,这个问题不仅仅是这个时代存在,便是近两千年后的后世亦是一样。

  投胎……从来都是一项技术活。

  不过不同是的,到了吴良穿越前的那个时代,已经没有了这个时代如此严重的文化垄断,新媒体的出现也给了更多普通人展现自我的机会,或者那个时代依旧存在着许多不公,但与此前的任何时代相比,那都已经是最为公平的时代,真正有才华的人至少有了摆脱“酒香也怕巷子深”这种传统规则的机会……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唔!”

  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的严陆忽然发出一声闷哼,接着便传来了一阵液体喷射的声音。

  只见严陆手中握着一柄刀,而他脖颈大动脉的地方已经多出了一道口子,大量血雾正自那口子中喷射而出。

  然而此刻严陆的表情却并不痛苦,相反多了一丝轻松。

  吴良注意到一个细节,严陆那自第一次见面时便紧锁着的令吴良以为那可能是一道疤的眉头,此刻竟完全舒展开来。

  第六百零二章 陶唐

  “……”

  望着自我了结的严陆,吴良心中百感交集。

  他虽断然不会冒险留下严陆的性命,也不会为自己方才的行为后悔,但此刻的严陆却令他刮目相看。

  吴良想到了后世倭国动漫中时常出现的一句话:“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严陆的一生,便是被这个世界支配的一生。

  或许换上一个时代,这个时代不需要多好,只要不是这样一个连年战乱的时代,或许他的命运便会截然不同……因为严陆是一个真正的狠人,他对旁人够狠,对自己也同样够狠,至少在吴良看来,在相同的处境之下,仅仅只是用木炭在脸上烫字的举动,便不是谁都能够想的出来,更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的。

  这样的人,就算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也必定能够将生活把握在自己手中,这是一个生活的强者。

  他这一生从未放弃过与生活抗争,只是运气太差了而已。

  “这忘恩负义的狗奴子,如此死了倒便宜了他……”

  不远处传来张梁的骂声,此刻他也是自身难保,竟还要开口咒骂严陆。

  张梁当然有理由怨恨严陆,在他心中,严陆并不仅仅只是忘恩负义而已,最重要的是,若非严陆丧心病狂的对所有人下蛊,还与左慈、吴良配合演戏诱导他摇动铃铛,那么现在局势定然还是牢牢掌控在他手中。

  就算再不济,他也绝对不会似现在这般不但废了双臂,还沦为了吴良的阶下之囚。

  “张公。”

  听到骂声,吴良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张梁,他自然不是要为严陆辩驳,何况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哪里有资格去评价旁人的品格。

  而严陆与张梁之间的恩怨本就与他无关,此刻严陆既然已经自我了断,更是已经终结了人世间的恩恩怨怨,再说什么都是废话,作为掌控了局势的人,吴良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吴公子,何事?”

  张梁瞬间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态度卑微的应道。

  这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小人,情绪转换的比吴良想象的还要快。

  “方才你说你将有关这处秘境的一件关键事物进行了封锁,除了你便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活着抵达那间石室,冒昧打听一下,这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事物?”

  吴良开口问道。

  此刻秘境之中的惨叫声已是渐渐消失,那些受到蛊虫折磨的兵士要么已经自我了断,要么便在典韦的帮助下得到了解脱。

  典韦也已经腾出手来,代替吴良留意着左慈的一举一动。

  “这……”

  张梁顿时面露犹豫之色,他一定在后悔自己方才得意忘形说多了话,如今想要抵赖怕是不太可能的了。

  何况他已经见识过了吴良与典韦的手段,那已经废掉的双臂便是经验。

  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现在若是不能给出一个令吴良满意的答案,肯定还要讨来更多的苦头。

  当然。

  他最后悔的一定还是将吴良带进了这处秘境。

  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相比较而言,左慈与严陆就算全都心怀鬼胎,也未必能够令局势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反倒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才是最危险、最需要防范的家伙。

  “看起来张公似乎不太愿意与我坦诚相待啊?”

  吴良声音微微冷了下来。

  “愿意!怎会不愿!”

  忌惮看了典韦一眼,张梁连忙又笑着说道,“其实那关键事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是一个牛角符节罢了。”

  “牛角符节?”

  “符节”是什么东西吴良自是十分清楚。

  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一个凭证,有时也可以是一个通行证,主要用于传达皇帝传达的命令、调兵遣将又或是办理一切重大事务时才用的到。

  历朝历代时常出现的“兵符”与“虎符”,便是“符节”的一种衍生物,只不过到了后期随着生产工艺的提升,制作“符节”所用的原材料也渐渐由天然的牛角、犀角、木、竹演变成了金、铜、玉之类。

  而要出入王宫面见皇帝,亦是需要相应的“符节”来证明身份与目的……

  所以这处秘境果真就是依照“王都”或“王宫”的规格来修建,其中的规矩亦是完全相同,需要持有相应的“符节”才能抵挡此处布下的“迷幻阵法”,安然无恙的前往那间石室“面圣”?

  “如今这东西便藏在我怀中,只不过我这双臂已经无法动弹,无法亲手呈给吴公子查看……”

  张梁又作为难状对吴良说道。

  “典韦。”

  吴良冲典韦使了个眼色,说道,“先请张公吞下那三条蛊虫,然后再从他怀中取出‘符节’给我一观。”

  “诺!”

  典韦闻言一低腰便将那装有三条蛊虫的头盔拾了起来,快步向张梁走去。

  “慢着!且慢!吴公子有话好说!”

  见此状况,张梁顿时又慌乱了起来,一边连连搓动着双脚向后退却,一边赶忙向吴良求情,“吴公子,我既已落入你手,如今已经决定事事协助于你,只求你能绕过我一条性命,你这又是何必呢?”

  “人心隔肚皮,咱们暂时没有互信的基础,你若当真愿意事事协助于我,便应主动吞下蛊虫表达心意才是,免得咱们还要互相猜疑。”

  吴良笑了笑,说道。

  “……”

  吴良的话再一次难住了张梁,不过他的反应亦是很快,立刻便有将祸水引向了左慈那边,连忙说道,“既然如此,吴公子也应对那左慈有所防范,此人最初来到张府求见于我时,我便知道他心怀鬼胎,只是看他的确有些用处才留到了现在,吴公子若要万无一失,决不可忽略了此人。”

  张梁的确有些心机。

  如今只剩下了三条蛊虫,若是将左慈牵扯进来,便能够令左慈又不得不与他变成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够与他一同抗衡吴良,就像此前连同严陆与吴良抗衡他一样。

  就算再不济。

  他最少也能够少吞下一条蛊虫,若是之后吴良利用蛊虫对付他,承受的折磨或许也能少一些。

  至于之后的事。

  只要能够找到机会活下来,此前有高人能够为他驱除蛊虫,那么之后定然也能够找人来为他去除蛊虫,前提是……他必须寻找机会活下来。

  “吴公子……”

  一听这话,左慈当时就急了,想要对吴良说些什么。

  他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这蛊虫从他体内出来再进去,再出来……怎么着,是“吞吞吐吐”上瘾了么?

  “左仙师,不必多言。”

  吴良却是打断了他,依旧对典韦点头示意了一下,道,“请张公将三条蛊虫全部吞下,一条也不剩,他若不愿,你便上手帮一帮他。”

  “诺!”

  典韦直接捏住了张梁的下巴,任由他如何哀求也无动于衷,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将三条蛊虫全部倒入张梁口中。

  那三条蛊虫只要进了口中便不需要有什么多余的帮助,很是自觉的向张梁的喉咙里面猛钻。

  张梁便似此前严陆那般翻着白眼,身体僵硬仰面倒在地上口中不停发出“咕咕”的响动,仅仅是两三秒之后,便已完全进入了张梁的身体。

  说实话。

  这吞下蛊虫的过程,的确要比引出蛊虫的过程舒服太多了。

  而与此同时。

  典韦也已经将手探入张梁怀中,不多时就摸出了一个圆筒状的东西来,而后回身来到吴良面前双手奉上。

  吴良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这的确是一个“符节”,表面使用浮雕的形式雕刻出了两条龙盘踞的形象,并且刻痕还用一种黑色的颜料进行了填充。

  在两条龙之间缝隙中,吴良看到了两个造型奇特又有些复杂的楔形文字。

  楔形文字是典型的甲骨文,吴良前世虽然学的是考古,但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尤其对这种复杂的楔形文字了解的并不太多,一时之间也看不出这两个楔形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

  “吴公子,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那‘符节’上应该刻有‘陶唐’二字吧?”

  不远处忽然想起了左慈的声音。

  “这两个字是‘陶唐’?”

  吴良回头望向左慈,却并未将那符节递过去,而是照着那两个字的笔画用刀在地上划出了相应的痕迹。

  “正是,丹朱修建此处秘境,为的便是重建其父尧帝一手建立起来的‘陶唐’,因此这处秘境中的诸多事物都刻有这两个字。”

  左慈拱起手来正色说道。

  “如此说来,左仙师应是对这些甲骨文献早有研究,能够对这里发现的文献进行解读吧?”

  吴良微微颔首,接着问道,“而且严陆与张梁都说你前来张府时便心怀鬼胎,因此我也有理由推测,左仙师应是在来此之前便已经了解过了这处秘境的部分情况,只是不知左仙师究竟是通过何种途径获悉到了这些信息?”

  “吴公子心思果然缜密。”

  左慈这句话便算是承认了吴良的推测,不过他却并未正面这个回答,而是率先提出了一个他自己更好奇的问题,“可否请吴公子先为我解惑,方才张梁极力怂恿吴公子也命我吞下蛊虫,吴公子为何没有听从于他,我此前一直在观察吴公子的一举一动,吴公子应是那种极为谨慎的人,因此我认为没有理由拒绝张梁的提议才是。”

  “左仙师难道已经忘了,我其实还是一个乩童传人?”

  吴良却笑了笑,果断扯谎道,“不瞒左仙师,我此前虽然对严陆说了一些谎言,但神游的事却是真的,我的确提前看到了一些东西,也在其中看到了左仙师,因此我可以断言,关于这处秘境,左仙师显然知道一些张梁与严陆都不知道的事情。”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左慈面色一变。

  “有些事情关乎天机,请恕我不便对左仙师和盘托出。”

  吴良神秘一笑,说道,“不过我却可以确定左仙师对我无害,你的目标是这处秘境中的秘法,而我只是一个不慎被牵扯进来的为自己谋求生机的过路人,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因此我们不是敌人,我又何必为难于你呢?”

  “我可以先向你透露一件事,之后你会在最为凶险的时刻救下我一命,而我也成了你最终达成目标的关键人物,因此你我也可以说是互为贵人,我现在害你,便是在害我自己,最终只会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说的简直跟真的似的,其实吴良这又是在给左慈下套。

  若左慈信了他的话,自然便不会害他,反倒会在之后的行动中极力维护他的周全,免得坏了自己的事。

  同时当左慈接触到秘法的时候,也不会想尽办法拒绝吴良靠近,如此吴良便可借助现在的优势顺势而为。

  甚至左慈说不定还会透露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一些秘密,简直一举多得。

  当然。

  这一切还是基于吴良对左慈的了解。

  《后汉书》中说左慈“为人广施薄取”,而在曹植的《辩道论》中也未曾说过左慈品行方面有什么问题,因此吴良有理由认为,左慈应该不是什么大恶之人,这样的人暂时还是可以相信的,只需多留几个心眼就是了。

  “那石室中所藏可是长生不死的秘法,难道吴公子便一点兴趣都没有么?”

  左慈沉吟了片刻,终是问了一个角度刁钻、的问题。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关乎人性,“长生不死”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要远远大于财富与权力的诱惑。

  “哈哈哈哈……”

  吴良却是忽然仰面大笑了起来,笑罢才不紧不慢的问道,“张梁与严陆与我说笑,左仙师怎么也与我说起笑来,那里面所藏究竟是不是长生不死的秘法,我想左仙师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吧?”

  这货又在诈唬左慈。

  不过他也不是胡乱诈唬,直到现在他依旧坚信这里根本就没有长生不死的秘法,否则这处秘境中又怎会全是些实心肉?

  又怎会到了这一步,都没有“活人”前来阻挠他们靠近石室。

  何况,他所知的历史中,跟本就没有“丹朱”的后续记载……

  “呵呵呵……”

  听了吴良的话,左慈也会心的笑了起来。

  第六百零三章 是你先说笑的

  接着左慈又笑着的补充道:“张梁与严陆之所以认定此处藏有‘长生不死’的秘法,不过是因为甲骨文献中出现了类似意思的字眼,而他们这样的外行又对这些字眼产生了误解,因此便产生了如此误会。”

  左慈这一笑,已经足以证明吴良诈唬中了。

  但这处秘境中藏有什么东西,他却并未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吴良倒是很想追问。

  不过话赶话说到这一步,他觉得最好还是不要继续追问,否则自己好不容易在左慈面前竖立起来的人设便要崩了。

  其实这个问题也不必太过着急。

  现在他既然已经掌控了局势,便一定是要亲自进入那间石室查看的,就算左慈现在说出一个答案,他也未必便能够毫无保留的相信,依旧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不过吴公子如今已经控制住了张梁,自然也等于已经握住了生机,如果吴公子只是想全身而退的话问题应该已经不大,而我看吴公子现在的意思,却似乎依旧打算冒险前往那间石室查看,因此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吴公子对藏于这处秘境中的东西还是有些兴趣的吧?”

  左慈紧接着便又虚着眼睛问道。

  “与其说感兴趣,倒不如说成是好奇。”

  吴良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笑道,“如果没有遇上便也不说了,如今非但遇上了此事,还已经被牵扯进来到了这个地方,若是不进去亲眼瞧瞧,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些天的功夫?而且……左仙师恐怕误会了,我只说我对那长生不死的秘法不感兴趣,却从未说过我对这处秘境不感兴趣。”

  “吴公子的意思是?”

  左慈面露疑惑之色。

  “不瞒左仙师,其实我有自己的追求与志向,我一直将司马子长(司马迁)当做人生楷模。”

  吴良忽然说了句听起来与现在的话题毫不相干的话。

  左慈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脑回路极为清奇的问道:“吴公子……难不成想做个宦官?”

  “???”

  吴良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司马迁虽然生前的确受了腐刑成了宦官不假,但任何人听到有人将司马迁当做偶像,第一反应都绝对不应该是想做宦官吧?

  何况司马迁的经历与成就世人皆知,哪怕是那些不识字的东汉百姓都能说出一些典故来,左慈能够说出司马迁是个宦官,自然也不可能对司马迁的经历与成就一无所知。

  “嘿嘿嘿,吴公子见谅。”

  左慈看到吴良此刻的表情似乎很是喜悦,一脸笑意的毫无诚意的施礼道,“我只是忽然觉得这么说起来比较有趣,于是便脱口而出,只为博君一笑罢了,吴公子切莫放在心上。”

  “……”

  冷笑话?

  吴良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此前他在张府住了这么长时间,虽然双方基本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但也时常能够见到左慈在院子里面晒太阳,再加上对史料中左慈生平的了解,此前一直觉得这是一个成熟稳重、不苟言笑、高深莫测的高人。

  结果没想到如今还没怎么熟络起来,左慈便对他讲起了这种一点都不高级的冷笑话,真是有够出乎他的预料……

  “呃……吴公子觉得无趣么?”

  眼见吴良并未与他一同笑起来,左慈也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尴尬,只得清了清嗓子摆出了此前正经的模样,说道,“咳咳,其实我大概能够明白吴公子的意思,吴公子应是想告诉我,你的志向是成为司马子长那种‘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官,这应该没错吧?”

  “做个宦官有什么不好么?”

  吴良却正色反问道,“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而若是没有了那话儿拖累,我便再也无欲无求,自此心无旁骛!”

  “???”

  这次换左慈一脸懵逼,脸上的表情更加尴尬,干笑着应和道,“吴公子说的到也不无道理,倒是我肤浅了……”

  “不过若是我能够掌握传说中的‘房中之术’,便可还精于脑,那话儿也就不再是拖累,反倒对我有着无尽的益处。”

  吴良接着又道,“左仙师知道什么是‘房中之术’么?”

  吴良也的确是个人才,扯着淡居然还能够不动声色的将话题扯回自己此行最感兴趣的事情上面。

  受到曹植那篇《辩道论》的影响,他从第一眼见到左慈开始,脑中便在不断的浮现出“房中之术”四个字,这边是他此行势在必得的目标。

  不管是现在的左慈便已经掌握了“房中之术”,还是‘房中之术’如今还藏于这处秘境之中。

  他都一定不会轻易错过。

  “这……倒是略有耳闻,这的确是一门难得的巫术,吴公子的远见与见识令人佩服。”

  左慈更加尴尬的陪笑道,已经有那么点不知该如何接话的趋势。

  从左慈现在的表现,吴良也得出了一个结论。

  现在的左慈大概率应该还没有掌握“房中之术”,而且这处秘境之中也未必有“房中之术”,起码对这处秘境已经有些了解的左慈肯定是不知道的。

  “噗哈哈哈……”

  吴良忽然笑了起来,“左仙师不必拘谨,其实我也是在与你说笑,不过是你先说笑的,这可怨不得我。”

  “……”

  左慈的表情顿时又变的复杂起来,一脸怪异的望着哈哈大笑的吴良,就像一个精神病人在看另外一个比自己病得还要严重的精神病人。

  平生第一次。

  他有些厌恶以前的自己,没事爱说些冷笑话的人真是讨厌,大概以前人们听到我讲冷笑话的时候,也像我现在听到这位吴公子将冷笑话一样,只觉得无聊、无趣又碍于情面不得不在一旁陪笑吧?

  与此同时。

  “这……”

  躺在一旁的张梁亦是满头问号。

  他的心中升起了更多的不甘,若是被一个智谋超群、实力过人的能人异士搞到这步田地,他也就认命了。

  但现在怎么看起来,吴良与那样的能人异士毫不搭边。

  “不说笑了,我们言归正传。”

  吴良也觉得玩笑开到这一步已经够了,他也已经旁敲侧击了解过了“房中之术”的事情,于是终于摆正了姿态说道:“左仙师说的不错,我的志向正是成为司马子长那样的史官,而我这前半辈子四处游历,除了混口饭吃之外,亦是在效仿司马子长遍访河山搜集遗闻古事、网罗放失旧闻,因此对我而言,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异宝秘法,而是这处秘境本身的故事。我之所以决定继续冒险前往那间石室查探,也是为了探明这处秘境背后的真相,验证方才自严陆口中听到的那段往事的真实性。”

  “吴公子志向远大,令我钦佩。”

  听了吴良的话,左慈面色亦是正经起来,拱手施礼道。

  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吴良,毕竟这志向实在有点远大,远大的有效甚至有些虚无。

  “因此我对左仙师还有一事相求。”

  吴良又道。

  “吴公子竟有事用得着我?”

  左慈看向吴良,似是更不相信他这“远大的志向”了。

  当然。

  这是因为左慈并不了解吴良。

  如果他足够了解吴良……只会更加难以相信吴良竟有如此“远大的志向”,因为吴良有些时候的猥琐与无耻,怎么看都配不上如此“远大的志向”。

  吴良也并不多做解释,只是拱手说道:“稍后兴许还有可能发现一些甲骨文献,可惜我对这些甲骨文献的了解不多,而左仙师看起来应是对此有些研究,因此少不了需劳烦左仙师为我解读释义。”

  左慈闻言又有些意外,不过终是颔首道:“举手之劳,我尽力便是。”

  “多谢。”

  吴良又拱了下手。

  而后看了一眼手中的“牛角符节”,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梁。

  此刻张梁脸上的痛苦之色略微少了一些,应是手臂的伤势已经开始麻木,同时他的脸上却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表情,显然对于吴良那“远大的志向”,他非但不信还有那么些不屑一顾。

  如此沉吟片刻。

  “现身吧,小狐狸。”

  吴良并未决定立刻进发,而是对着空无一人的秘境喊了嗓子。

  “?”

  左慈与张梁再次面露意外之色。

  他们都知道此前秘境中闯入了一只小狐狸,只是一直认为那只小狐狸不过是一直误入的野狐,因此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那小狐狸居然也与吴良有关。

  下一刻。

  不远处的一处凹陷之中便跳出了一个只有一尺来长的小东西,小东西的尾巴还已经断了一截,正是此前那只闯入秘境的小狐狸。

  “嗷嗷!”

  发出两声很有特色的叫声。

  小狐狸便飞快的向吴良这边奔来,接着一个纵跃轻松跳上了吴良伸出的手臂,又顺着他的手臂一直攀爬了他的肩膀上才姿态优雅的蹲了下来。

  “典韦,将那只铜铃拿来。”

  吴良抚了抚小狐狸的脑袋,却又对典韦说道。

  “诺。”

  典韦没有多余的话,走上前来将已经塞住的铜铃奉上。

  这个举动可吓坏了一旁的张梁,连忙对吴良说道:“吴公子有话好说,我如今已是个废人,很难再对吴公子有所威胁,而吴公子此刻留下我的性命,之后走出秘境离开张府时,或许还能派上些用场。”

  “呵呵。”

  吴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却将那铜铃塞入了小狐狸口中,接着拍着小狐狸的脑袋意有所指的说道,“你带上这个铜铃,稍后倘若我与典韦再次误入幻境,你便调出塞在铜铃中的布料,将这铜铃摇响四次,到时自然有人付出代价。”

  “……”

  张梁顿时没了声音。

  “吴公子这心思,真是细的赛过针孔尖,左某佩服。”

  左慈这次则由衷的赞道。

  他已经完全领会了吴良的想法。

  倘若张梁交出的“牛角符节”正是应对这座“迷幻阵法”的物件,那么自然是相安无事。

  但若是张梁耍了什么花招,吴良、典韦与左慈自是又要误入幻境,而张梁则可以置身事外,到了那时,张梁又会化作一股“无形之力”,想对他们做什么都可以,他们无疑又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而这只小狐狸显然是不受“迷幻阵法”影响的。

  将这个铜铃交给这只小狐狸,便等于在张梁的脖颈上架了一把刀,即使吴良等人再次误入幻境,也可以保证不会再出现可以对他们为所欲为的“无形之力”,如此既可暂时留下张梁的性命以备不时之需,又给之后的行动多加了一道保险。

  “嗷嗷!”

  小狐狸像人一般重重的点了两下头。

  如此通灵亦是令左慈与张梁开了眼界,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通灵,一般的猫狗绝对听不懂如此复杂的指令,而这只小狐狸却显然听得懂。

  他们怀疑这只小狐狸恐怕已经成了精!

  而吴良作为它的主人,则更加显得高深莫测,令人不知深浅……

  ……

  做完了一切准备之后,吴良终于下令深入。

  张梁也不用人管,他只是断了双臂,双腿却还是完好无损的,除了走路的时候身体晃动会带动手臂感觉到伤口刺痛,并不怎么影响行动。

  不过吴良率先前往的,却不是秘境中心的那间石室。

  而是此前有兵士跳下自尽的石台。

  原因无他。

  虽然有“迷幻阵法”来解释那些兵士的诡异行为,但吴良还是觉得此事有蹊跷之处。

  另外。

  据严陆说,那跪伏在四座石台上的四具尸首是“四岳”的尸首,吴良便觉得有必要去验证一些这些尸首的身份,若是“四岳”的话,身上应该会有一些证明身份的物品才对。

  毕竟丹朱将他们的“尸首”放置于此,本就有一些“惩罚”与“炫耀”的成分,应该不会剥夺象征他们身份的物品。

  还有,此前曾有一名自尽的兵士禀报这尸首也是“实心肉”。

  若是“实心肉”,吴良便还有机会亲自领略一些“四岳”生前的音容笑貌,这亦是难得的机会。

  第六百零四章 李代桃僵?

  对于吴良的决定,左慈与张梁心中都十分不解。

  他们都是目的性很强的人,得到机会一定会直奔那间石室,而不是去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过二人也都十分明智的没有提出异议。

  现在张梁已经是阶下之囚,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能够保住性命便已经谢天谢地了。

  而左慈则同样是吴良的附庸,哪怕吴良并未为难于他,他也同样没有资格左右吴良的决定,自然还是免开尊口的好。

  这次有了张梁交出的“牛角符节”。

  途中倒并未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不消片刻,他们便已经来到了最近的一处石台下面。

  这处石台下面共有三名自尽兵士的尸首,虽然死亡姿势并不算统一,但死亡的方式却完全一样,都是头朝下摔伤了脑袋、折断了脖子而亡,伤势略轻一些的只是流了一些血液,而伤势略重的一些则红的白的迸了一地。

  至于剩下那名兵士的尸首,则还在石台之上。

  那名兵士并非自尽而亡,而是被发了失心疯的同伴使用兵刃偷袭而死,他也是所有前往查探石台的兵士之中唯一一个没有自石台跃下的兵士。

  “……”

  查看过这几具尸首,吴良抬头向石台上望了一眼。

  石台的边缘也流下了几道已经干涸的血迹,应该是那名被偷袭而死的兵士流出的血迹,除此之外,暂时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吴公子,此前那些在石台上自尽的兵士十分古怪,与我们方才遭遇的迷幻阵法亦是有些区别,因此极有可能不仅仅是迷幻阵法那么简单,你若想登上这处石台查探,还需再谨慎一些。”

  左慈早就看出了吴良的意图,适时开口提醒道。

  “我倒不这么认为。”

  吴良回过头来,以辩证的姿态正色与左慈讨论道,“不知左仙师是否还记得,除了眼前的这支四人小队之外,其余三只小队皆是在没有抵达石台时便已经‘中邪’,那时严陆已经发现情况不对,还曾命人呼喊其余三只小队的人,结果那些人却是充耳不闻,依旧坚持走到石台上自尽而亡,因此我认为,有问题的应该不是这些石台,依旧是这座阵法,只不过可能处于不同的区域,又或是选择前往的目标不同,便会陷入不同的幻境之中,或是产生不同的幻觉罢了。”

  “这……”

  听了吴良的话,左慈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可想了许久依旧想不到能够推翻吴良这番推论的证据,终是点了下头道,“吴公子说的也不无道理,联系此前那些兵士的遭遇,我们若是能够被那迷幻阵法左右,此刻可能便已经躲不掉了。”

  吴良又回头看了跟在后面的张梁一眼。

  张梁见状亦是连忙说道:“我也认为吴公子言之有理,并且据我所得的甲骨文献中也提到过,有了那‘牛角符节’便可在这处秘境中畅通无阻,我想这‘畅通无阻’应该也包括这四处石台吧?”

  “上去看看。”

  吴良点头说道,而后迈步走在了前面。

  他相信张梁的话,因为他显然不想死。

  倘若他们似那些兵士一样中了邪,导致从石台上跃下自尽,张梁也是活不成的。

  而倘若张梁说了谎害了吴良,那只置身事外的狐仆亦是会摇动铃铛激发他体内的蛊虫,同样是死,这结果还不如直接从石台上跃下来得痛快。

  因此至少在此情此景之下,张梁并不具备说谎害他的动机。

  ……

  吴良在前,左慈其次,张梁再次,典韦最后。

  一行四人走上石台侧面的台阶,几分钟之后终于顺利抵达了石台顶端,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此刻石台上共有两具尸首。

  一具自是那名被同伴偷袭致死的兵士,另外一具便是秘境中发现的甲骨文献中所指的“四岳”之一。

  那名兵士伏在地上,背心有一个明显的刺穿创伤。

  这与吴良等人此前看到的情况一样,并不存在其它异常的地方,因此吴良只是简单的查探过后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四岳”之一的尸首之上。

  这具尸首裹在一个相当厚实的兽皮斗篷之中。

  历经数千年,兽皮虽然已经变得十分僵硬,并且上面出现了许多龟裂痕迹,但却并不像布料一般一碰就碎。

  吴良略微凑近了一些,低下头透过兽皮斗篷的缝隙去查看这具尸首的状态。

  这尸首的确是一具“实心肉”。

  尸首的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琥珀一般的薄膜,看起来就像是镀了一层晶,又像是涂了一层油,甚至在光线的照射下能够反射出一抹光亮。

  而透过这层薄膜,则可以清楚的看到这具尸首的部分皮肤状态。

  这部分皮肤的颜色虽然看起来不似活人那般真实生动,白得有些瘆人,但也的确是保存的相当完好,没有一丝丝腐坏或是干瘪的迹象。

  暂时还无法看到这具尸首的面容。

  因为尸首此刻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一头同样似是涂了啫喱的黑色长发受到地形引力的作用垂了下来,刚好似贞子一般将整张脸盖在黑色长发之下。

  不得不说。

  这具尸首的防腐与保存工艺,绝对要比当初在广川王刘去墓中见到的那些“药尸”精妙的多,并且这种工艺要比广川王刘去早了数千年,简直不可思议。

  时至此刻。

  吴良依旧保持着相当的谨慎,他清楚地记得张梁、严陆与那些兵士将这样的实心肉称作什么——活死人!

  活死人是什么?

  放在后世有很多说法,诸如僵尸、丧尸、感染者等等。

  而依照天朝的传统叫法,自然还是以“僵尸”居多。

  吴良虽然没有亲自验证过,但天朝素来便有“僵尸”自带“尸毒”的说法,就算没有被“僵尸”攻击,与这样的尸首近距离接触很容易便会染上“尸毒”,从而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在吴良的理解中,这所谓的“尸毒”最有可能是一种存在于古代的“超级细菌”。

  不同时代人们的免疫能力是不一样的,并且因为环境与际遇不同,身上产生的抗体亦是不尽相同。

  因此这种来自古代“超级细菌”,通常能够轻而易举的击溃不同时期的人类的免疫系统,就连后世已经十分先进的医学也无能为力。

  当然。

  这只是吴良的猜测,同时也是许多学者的猜测。

  因为后世的确有学者在一些封闭依旧的地方发现过后世早已不存在的“超级细菌”,只是在吴良穿越之前,貌似还没有出现“超级细菌”对人类造成巨大危害的案例报道。

  可惜吴良这次因为情况特殊,并没有携带自制的防毒面具。

  因此只能用袖子捂着口鼻上前查探,还要防止这具尸首忽然“活”过来。

  好在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吴良前后左右细细的查看了一遍之后,这具尸首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变化。

  同时吴良暂时也并没有在这具尸首身上发现任何能够证明其身份的东西……

  “会不会藏在斗篷之下?”

  吴良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如此想着,他便将此前捡来的那把刀伸向了这具尸首,试图挑开裹在尸首身上的兽皮斗篷,查看一下这具尸首的真实情况与随身物品。

  “……”

  看到吴良的举动,典韦立刻来到一旁掠阵。

  而张梁与左慈却是面色复杂。

  这年头还没有普及验尸之类的事情,府衙部门也没有仵作这样的职位,再加上在人们的普遍信奉鬼神,就连左慈这样的异士也不例外,因此吴良的这个行为在他们眼中多少有那么点大胆。

  尤其他们都是见过“活死人”的人。

  如今见到吴良主动招惹这具尸首,心中难免多少有那么点担忧,谁知道这具尸首是不是“活死人”,会不会忽然暴起伤人呢?

  ……

  那兽皮斗篷早已干硬的如同树皮一般。

  不过用来缝制斗篷的麻绳则早已腐化严重,吴良只是轻轻挑动了一下,这兽皮斗篷便已经变成了几块,从这具尸首身上滑落下来。

  然而待吴良看清楚斗篷之下这具尸首的部分身体特征之后。

  “这……”

  吴良有些始料未及。

  因为与他此前所想不同的是,这具尸首竟是一具女尸?!

  传说中的“四岳”竟有女子么?

  这与吴良的历史知识完全相悖。

  据他所知,作为尧帝的四位分管四方、甚至能够直接干预治国政事的“四岳”中根本就没有女子。

  他们分别叫做羲仲、羲叔、和仲与和叔。

  一说这四个人乃是“共工”的从孙。

  另一说则表示这四个人乃是“羲和”的四个儿子。

  暂时放下这个争议不谈,不管是“从孙”还是“儿子”,两种说法都有一个没有争议的共通之处,那便是“四岳”都是男子,从古到今从来没有人质疑过这个问题。

  所以。

  吴良有充足的理由认为,这具尸首根本就不是传说中的“四岳”。

  但严陆此前又说过,这件事情应是并非他凭空捏造,而是记载在了这处秘境中发现的甲骨文献上……

  这便有是个问题了。

  “嘶……”

  吴良眉头早已皱起,脑中思绪飞快转动。

  考虑过所有的可能性,吴良觉得这种情况应该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张梁与严陆此前发现的甲骨文献故意记录错误,为的便是误导闯入秘境的人;

  二是甲骨文献的记录并没有错,只不过在修建这处秘境的过程中,有人私自做出了一些改变,比如:使用“李代桃僵”之计换走了“四岳”……

  吴良个人比较倾向后者。

  因为张梁与严陆发现的甲骨文献中,关于这处秘境的记载大部分都是正确的,而与记载中的许多事情相比,这“四岳”相对于这处秘境而言反倒没有那么重要,并且这个信息就算有误导的成分,其实也无法对传入秘境的人造成太大的困扰,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当然。

  这还只是吴良的推测,尚需进一步查探才有可能得到验证。

  “这是具女尸吧?不对劲啊……”

  见吴良咋舌吸气,左慈疑惑之余,亦是已经发现了这具尸首的本质,接着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一副不解之色。

  显然他也知道“四岳”之中不应该有女子。

  “张公,严陆说你此前发现的甲骨文献中提到了这石台上跪伏的乃是‘四岳’的尸首,只是不知那文献中是否提到了‘四岳’的名字?”

  吴良回头又看向张梁问道。

  “的确有提到,分别是羲仲、羲叔、和仲、和叔,与《太史公记》中所记载的如出一辙。”

  张梁显然也不是不学无术的人,亦是面露疑惑之色道,“只是这‘四岳’的尸首为何成了女尸,我却也无法说明。”

  “嗯……”

  吴良微微颔首,只得暂时将这个问题放下,而后继续查看这具女尸的情况。

  女尸身上并没有其他的衣物,因此查看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她的身形较瘦,年纪也已经不算小,看起来应该是在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并且肯定已经生过孩子,因为吴良在她的腹部看到了十分明显的妊娠纹。

  而在她的背部,则还有一些条条道道的黑色痕迹。

  吴良判断那应该是伤痕。

  从粗细程度来看,八成应该是鞭打留下的伤痕。

  另外。

  这具女尸的手脚都十分粗糙,尤其是手指上的关节十分粗大,与这双手比起来,吴良现在这副身体的手虽然经过“有才哥”摧残了二十来年,但依旧是他的更加细腻,更像女子。

  “非但不是‘四岳’的尸首,这名女子的身份肯定也不会高,反正绝对不可能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倒更像是地位低下的奴隶……”

  吴良心中分析道。

  尧舜时期便已经出现了相关“奴隶”的法令,只是还没有正式形成“奴隶制社会”,因此这个时代便已经有了奴隶。

  当然。

  也有可能是平民。

  那个时代生产力极为低下,除了少数部落贵族,其余的不论男女都要参与劳作才能够填饱肚子,因此平民亦是会手脚粗糙,只是有没有这么严重就不好说了。

  第六百零五章 元放兄

  除此之外,吴良并没有在这具女尸身上发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

  这也同样是一个问题,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无论是出于“丹朱”的角度,还是出于这具女尸的角度,应该都会保留这方面的物品,而不是就这样裹上一个兽皮斗篷赤身跪伏在此。

  况且这处秘境中显然原本英有许多“实心肉”,而能够被安置在这四处石台上的就只有四个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具女尸也不应该是普通人才对。

  “左仙师,你如何看待此事?”

  吴良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识的询问左慈的意见。

  “不好说啊……”

  左慈的眉头早已拧成了疙瘩,亦是一脸的疑惑之色,不解说道,“我对这处秘境的确有些额外的了解,但这件事却也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无论如何这具尸首都不应该是女尸才对,此事十分蹊跷,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张公呢?”

  吴良又看向张梁。

  “我与严陆所知的信息是一样的,对此处有额外了解的左仙师都说不上来,我就更说不上来了。”

  张梁亦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

  吴良闻言也不再追问,只是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具女尸,确定没有任何疏漏之后,这才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有必要去查探一下其余三座石台,至少应该先确定这是个别现象,还是四座石台上的尸首都与文献记载不同,如此才有可能进一步确定此事的隐情。”

  “吴公子所言极是。”

  张梁低眉顺眼的笑道。

  而左慈却凝神望着吴良,意有所指的说道:“吴公子,我现在倒开始相信你方才的话了。”

  “什么话?”

  吴良疑惑问道。

  “与我们不同,此情此景之下,寻常人定会尽快前往那间石室搜寻异宝与秘法,而不是在这里与这具不知名的女尸浪费功夫,而你则的确是在试图解密这处秘境背后的真相与故事。”

  左慈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面浮现出一丝敬意,正色说道。

  “若左仙师当真信我,便请稍后在必要的时候给我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助我揭开这处秘境的真相,感激不尽。”

  吴良笑了笑,拱手说道。

  “我此生最钦佩的便是吴公子这样的人,若我知道的事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左慈当即表态,接着又多问了一句,“你我相识已经有些时日,左某如今却还只知吴公子的姓氏,可否请教吴公子的名字,日后得了空左某定当上门拜访?”

  这年头盛行名士文化,从士族到百姓,从盘踞一方的诸侯到混迹江湖的能人异士,对于学识渊博又气节过人的文化人皆是十分尊敬,并且十分乐意结交。

  左慈如今关心起吴良的身份来,当然也是已经有了结交的想法。

  当然。

  左慈也未必没有其他的想法,比如吴良的“炼丹之术”与“起乩之术”,这两种异术亦是十分难得,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更何况这处秘境可能便有用得着“炼丹之术”的地方,这也正是张梁此前强行将吴良扣在张府的主要原因。

  不过据吴良所知。

  左慈其实也是会“炼丹之术”的,只是并不确定现在的左慈是否已经掌握了这门异术。

  “左仙师太抬举我了。”

  吴良谦虚一笑,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单名一个‘良’字,字有才,乃是平原乐陵人士,乃是战国时卫国左氏吴起之后。”

  这是曹老板家的丁夫人亲自给他伪造的族谱,一来为的是给他安上一个名门之后的身份,不教曹老板麾下的那些个将领谋士瞧他不起,二来也是为了给曹旎一个名分,说起来也是嫁给了名门之后,如此曹老板脸上自然也有光。

  有人为自己背书,吴良自然也就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这个身份。

  如今左慈问了起来,他正好借来一用,也给自己提一提身价,好教左慈再看重他一些。

  “卫国左氏吴起之后?”

  左慈听完果然面露惊色,连忙追问道,“可是那著有《吴子》一书,又在将死之际,施计以一人之力令楚国七十多家贵族全数陪葬的吴起?”

  “正是。”

  吴良淡然点头。

  “原来吴公子竟是名门之后,难怪!这就难怪了!若非名门之后,又怎会有如此过人的抱负与思想!”

  左慈听罢立刻激动了起来,满面红光的道,“想不到左某竟在此情此景之下巧遇吴公子,真是令人惊喜啊,只是左某出生贫贱,不知吴公子是否瞧得上左某。”

  “左仙师万万不可自轻,能在此处遇上左仙师亦是我之福缘,日后得了空吴某亦会去拜访左仙师,只是不知此事完了之后仙师打算返回天柱山继续修行,还是前往霍山隐居?”

  吴良又故意说道。

  “???”

  左慈顿时目瞪口呆。

  史书记载,天柱山是他年幼时居住的地方。

  而霍山则是他晚年归隐、炼丹修道的最终去处。

  这两个地方他从未对外人提起过,吴良更加不可能知道……

  尤其是那“霍山”!

  如今左慈年纪虽然不算大,但也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四十),因此此前也的确提前考虑过日后的归隐去处的问题,并且几年前他就前往“霍山”踩过了点,与其他的备选地点相比,他对“霍山”最是满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待他年纪大了不能四处游历时,便要前往“霍山”归隐修道。

  吴良非但说出了“天柱山”,竟还一并提到了“霍山”,怎会令他不目瞪口呆?

  一脸震惊的望着风轻云淡的吴良。

  左慈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如今便已经自号“乌角先生”,自是对自己的道行颇为自信,但现在见识了吴良这未卜先知、神机妙算的本事,他终于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

  想不到吴良的“起乩之术”竟能达到如此程度,简直可怕!

  “左仙师?”

  见左慈愣在原地,吴良适时唤了他一声。

  左慈身子一抖回过神来,却又连忙对吴良摆手说道:“吴、吴仙师如此叫我恐怕折煞了我,若是吴仙师不弃,我又虚长了几岁,今后不如便唤我一声元放兄,我亦厚颜唤吴仙师一生有才贤弟,如何?”

  吴仙师……

  左慈竟也将吴良称作了“仙师”?

  可见如今的吴良已经着实震撼到了左慈,再也不敢对他有丝毫轻视之意。

  吴良哪里是什么“硬茬”,这简直就是个陆地神仙!

  现在想起来左慈甚至有些后怕,遥想最开始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将吴良放在眼中,反倒觉得典韦比较有用,因此始终都在尝试笼络典韦,利用典韦的力量来改变局势,抗衡张梁与严陆的同时达成自己的目的。

  也得亏他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愣头青,没有为了笼络典韦而贬低或是陷害吴良,更没有出言不逊的行为,否则他现在恐怕已经将吴良得罪完了……

  “这……”

  吴良闻言却是面露难色,略微迟疑了一下才对左慈拱手说道,“既然是左仙师的意思,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元放兄,有礼了!”

  “有才贤弟有礼,今日能够与你一见如故,便是左某此行最大的收获,哈哈哈……”

  左慈亦是果断对吴良施礼,哈哈笑道。

  “……”

  看着眼前的一幕,典韦虽然脸上古井不波,但心中却已偷笑起来。

  不愧是我心中至高无上的吴将军!

  无论是谁见了我们吴将军,最终都免不了这个结果……

  而另外一边的张梁此刻则也是目瞪口呆。

  他知道吴良已经与左慈暂时结盟,但却没想到才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便已经开始称兄道弟,如此一来,他便是想从中作梗恐怕也极难起到作用。

  最重要的是。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究竟是有多打眼,才会将吴良“请”入张府,还“请”进了这处秘境……这绝对是引狼入室,如果只有一个左慈的话,肯定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唉!

  这便是天意么?

  如此想着,张梁竟也似已经死去的严陆一般埋怨起苍天来,竟究竟招谁惹谁了,苍天竟要如此待他?

  ……

  大约半个时辰后,吴良等人已经查看过了其余的三座石台。

  全是女尸!

  并且这些女尸的情况基本都差不多,很难判断出她们的真实身份,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她们绝对不是“四岳”。

  这种情况下。

  吴良已经没有了头绪,而左慈与张梁也并不能够提供有用的信息,可以说这半个时辰他们根本就是在做毫无收获的无用功。

  而这处秘境中又没有其他值得探查的地方。

  因此吴良也只能将注意力放到了位于秘境中央的那间石室之上,那是如今唯一有可能帮助他揭开这个谜题的地方。

  “咱们走吧。”

  吴良冲左慈点了下头示意,准备前往那间石室查探。

  “好!”

  左慈瞬间便来了精神,连忙应道。

  一旁的张梁亦是面露希冀之色,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些什么。

  这一次,他们并未遭遇此前的幻境,每走一步便向那间石室靠近了一步。

  原本这处秘境也就不过一个半足球场大小,因此哪怕从最远的地方前往那处石室,距离亦是只有几百米,正常情况下走过去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如此不肖多时,四人已经如愿站在了那间石室面前。

  如同此前在远处看的一样,这间石室从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就连做工都显得略有些粗糙,有些石砖之间填充缝隙的泥浆并没有完全抹平,甚至有些石砖还存在破损的痕迹,显得不是十分规整。

  不过这到底是数千年前修建的石室,那时连青铜器都还没有普及,人们捕猎与耕种的时候用的还是石刀石斧,如此一想,这间石室便又显得颇为难得了。

  吴良先是带着几人环绕石室转了一圈进行查看。

  这间石室只有正南方的一道门,出入其中都只能通过那道门来完成。

  而那道门上则被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板掩盖了起来,这应该便是这道门的门板了。

  不过这块门板却不想后世的门一般安装了可以转动的门轴,而是就那么直截了当的靠在门洞之上,下方用几块方石抵着,防止门板倾倒下来。

  想要打开这扇门亦是十分简单,只需要横向将这块门板移开便是,甚至都不用去碰那几块抵在下面的方石。

  “元放兄,开这扇门之前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吴良回头看了左慈一眼,开口问道。

  “这……我也不知。”

  左慈尴尬的道。

  “张公,你可有这方面的信息?”

  吴良又问张梁。

  “并无相关记载。”

  张梁亦是摇头说道。

  “既然如此……典韦,你先来试试吧,小心一些,我在一旁为你掠阵。”

  吴良终于对典韦下令道。

  “诺!”

  典韦应声走上前去,双手抓住那块石板两侧。

  而后“嘿”了一声便已发出力来,竟轻而易举的将那块石板端离了地面,再向左侧移动了几步,便将其靠着石室墙壁放在了一旁,简直不要太轻松。

  见着道门已经打开。

  左慈与张梁立刻伸着脖子向石室内望去,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动,一看就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而石室内也并不是一片漆黑,便如同外面一样一片光明。

  不难想象,这里面应该也放置了使用“泉先膏”作为燃料制作而成的长明灯。

  吴良亦是第一时间向里面望去。

  首先进入视线的便是一具伏在地上的干尸。

  这具尸首与此前在石台上看到的那四具女尸截然不同,它并没有像“实心肉”一样完整的保存下来,如今已经只剩下了一副腐朽严重的枯骨。

  甚至就连这骨头也已经不太完整,较细的骨骼要么已经化作了齑粉,要么便已经千疮百孔,只留下了一个镂空的轮廓。

  不过吴良依旧可以看得出来。

  这具尸首数千年来应该从未被移动过,应是始终保持着死亡时的姿态。

  第六百零六章 古怪的木杖

  这间石室内的空气情况应是不成问题。

  毕竟封闭的不是十分严密,透过缝隙能够与外界的空气进行流通,并且吴良已经看到了放置其中的长明灯,有灯在燃烧,便说明空气中的氧气还是相对比较充足的,因此进入之前并不需要太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再加上站在门口并没有看到明显的烟雾,也并未闻到奇奇怪怪的味道,因此只是略微查看了一下,吴良便率先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典韦、左慈与张梁紧随其后。

  看得出来,左慈与张梁二人还是略微有些心急的,因为他们一早便对石室中的东西有觊觎之心,此刻虽然受到了吴良的压制,却并不影响他们的兴趣。

  进入之后众人才发现,这间石室比他们想象的要简陋许多。

  除了石室中央摆放着一张做工与现在相比同样算不上精细的石床之外,便只剩下了正北方那面设有大大小小大约十几个壁龛的石墙。

  每一个壁龛中都摆放着一样东西。

  “!”

  左慈与张梁也是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这些放置于壁龛中的物件,接着眼睛一亮,竟跃跃欲试的向那面墙壁靠近。

  “典韦!”

  吴良立刻喝了一声,虽然是在叫典韦,但也同样吓了左慈与张梁一跳,身子一抖停下了脚步,有些忌惮与疑惑的看向了吴良。

  “诺!”

  典韦应道。

  “在我对这间石室全部查探完毕之前,不论是谁胆敢轻举妄动,立刻废了双腿,不必向我请示!”

  吴良目光扫过左慈与张梁,声音冰冷的说道。

  “诺!”

  典韦应了一声,一双虎目亦是瞬间锁定了左慈与张梁二人,甚至身上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完全就是一副随时暴走伤人的姿态。

  “……”

  张梁缩了缩脖子,只得干笑着主动退到了门口位置,不敢再轻易上前一步。

  这里的东西大概率已经与他无关,何况与他的性命相比,这些东西再好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因此他要相对看的开一些。

  而左慈见状动了动嘴唇,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吴良此刻的面色比声音还要冰冷,终是有些尴尬的跟随着张梁的脚步默默退了回去。

  因为他完全看得出来,吴良此刻并不打算给他这个刚刚结交的“元放兄”面子。

  所以他也就放弃了套近乎、拉情谊的想法,老老实实的依照吴良安排行事,免得给自己找不自在……

  “元放兄莫要介意,这处秘境已有数千年之久,许多古迹一旦触碰便会造成不可修复的损坏,如此我便有可能错失一些十分关键的信息,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见左慈乖乖服从,吴良脸上又露出一丝笑意,开口对他解释道。

  “有才贤弟说得有理,是愚兄考虑的不够充分,险些酿成大错,又怎敢介怀?”

  左慈亦是陪着笑拱手说道。

  “元放兄是识大体的人,小弟感激不尽。”

  吴良笑着还了个礼。

  接着也并未率先前往那面墙壁进行查看,而是仔仔细细的在这间大概也就三十几平的石室中行走环视了一圈。

  等绕到那张石床的后面,吴良却才发现,原来石床后面的地上还藏有另外一具尸首,只不过从门口的角度看过来,这具尸首刚好被石床挡了个严严实实。

  而这具尸首的姿态也并不端正。

  虽不是伏在地上,但却是斜靠在石床边上,一条胳膊还被在了身下,并且有一条腿的膝关节有着十分明显的错位迹象。

  要说腐朽程度。

  这具尸首与那具开门便能够看到的尸首倒是差不多,同样已经到了一碰便可能散架并化作齑粉的程度。

  不过不同的是。

  吴良没有办法判断这具尸首究竟是死亡时便是如此姿态,还是死后还被人移动过,原因就是那条腿的不太合理的膝关节错位现象,这使得这具尸首的姿势看起来并不怎么自然。

  “两具尸首……”

  看到这具尸首时,吴良已经蹙起了眉头。

  吴良虽没有将这处秘境当做一座陵墓来看待,但依照张梁与严陆发现的甲骨文献记载,这处秘境亦是一座藏于地下的王都。

  而若这处秘境乃是一座王都,那么这间石室便应该是王都的王宫才对。

  一山不容二虎。

  一座王宫中自然也不应该出现两具尸首。

  除非……一公一母。

  可惜这两具尸首的个头看起来都不算高,体型也并不算大,再加上尸首已经腐朽到了这种程度,以吴良的水平很难判断这究竟是不是“一公一母”。

  不过。

  就算真是“一公一母”,这两具尸首的姿态也完全不对。

  不管这两具尸首死亡之后究竟有没有被移动过,他们的姿态都太像是横死,而不是在此处寿终正寝或安葬于此。

  而除了这两具尸首。

  吴良却还在那张石床上发现了一样“躺”的端端正正的东西。

  那是一柄木杖。

  这柄木杖大约有一米多长,看起来应该是天然生长而成的枝干与根节,上面并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与点缀,并且历经数千年,这柄木杖并没有出现干裂或是腐朽的痕迹,甚至在时常手握的中上部位置还有明显盘出了包浆的痕迹。

  “这……”

  看着这柄“躺”的端端正正的木杖,吴良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将它当做“尸首”安葬在了这张石床之上。

  不过这个想法略微有些荒谬,吴良很快便将其甩了脑海,接着靠近了一些优先去查看那两具尸首,试图从尸首身上找出一些能够证明其身份的线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吴良的细心查探之下,他很快便在那具隐于石床之后的尸首之间发现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小东西。

  这小东西就散落在腐朽的骨灰之间,若非吴良凑得足够近,很容易便会错过。

  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将这块小玉片清理出来,吴良终于看到了它的全貌。

  那竟是一个椭圆形的小玉片!

  这小玉片处理的十分粗糙,也绝对不是什么名贵的玉种,甚至连玉石最基本的通透要求都无法达到,现在拿出去绝对不值分文。

  在这个小玉片的一端,吴良还看到了一个小圆孔。

  如果猜得不错,这个小圆孔应该是来穿过绳子便于携带而打磨出来的,即是说这极有可能是上古唐朝时期便已经出现的“玉佩”?

  而在这个小玉佩的中间位置。

  吴良还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划痕,这些划痕拼凑在一起,很像是组成了一个吴良不认识的字……

  “元放兄,请你过来帮忙看看,这上面刻的究竟是不是一个字?”

  吴良回头冲左慈招了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辨认。

  “来了!”

  见吴良从那尸骨之间寻得了一样东西,左慈的好奇心早已被勾了起来,听到吴良招呼自是忙不迭走上前来。

  如今来到吴良身边,捧着那小玉片仔细辨认了一番之后,左慈抬头对吴良说道:“有才贤弟,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个‘朱’字,你看这个字像不像一棵枝丫伸展的树木,‘朱’字最唐虞时期便是形容树芯为红色的树木,这种树木多为松柏一类,待‘朱’被用来代指大红色,已经是许多年之后的事了……”

  话刚说到此处。

  “吴公子,可否也教我瞧上一瞧!”

  张梁竟也自告奋勇起来,“我研究这处秘境中的甲骨文献已有多年,其中的一些文字我亦能够看出个大概……吴公子,不是张某多嘴挑拨,你虽已与左慈称兄道弟,但人心到底隔着肚皮,若是只有左慈认得这些甲骨文献,若他暗藏私心便可以趁机愚弄于你,而若是有张某在一旁做个参考,便可杜绝此事发生,况且就算左慈并无私心,多一个人一同解读,亦可将释义错误的可能降到最低,你说是不是?”

  这还不是多嘴挑拨?

  吴良一下就听出了张梁的意思。

  若他教张梁过来,那自然便表示不太信任左慈,难保左慈不会心生不满,从而生出旁的想法。

  看来这个家伙还是贼心不死啊……

  当然。

  吴良更清楚的是,左慈怎么可能没有藏私心?

  直到现在左慈也没有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和盘托出,而是顺着吴良此前打的哑谜与他打哑谜,这便已经说明了问题。

  不过他也不是好糊弄的。

  虽然他对甲骨文字的研究并不深,但关于甲骨文字的原理与一些简单的字还是有些了解的。就像这个“朱”字,在那个小玉片上呈现出来的其实是一个类似于“米”字的文字,又像一个举起手来投降的人,只不过“丁丁”略长了一些。

  吴良虽然无法一眼看出那究竟是个什么字。

  但左慈一开口,他就听出左慈并没有在这个字上与他打马虎眼,那的确应该是一个“朱”字,绝对错不了。

  因此除非一会遇到了他犹豫不决的情况,他才不会轻易中了张梁的离间之计。

  况且与张梁相比,哪怕同样藏有私心,吴良也照样更加愿意信任左慈,至少他对左慈有一些历史上的了解。

  于是。

  “这就不必了,张公还是好好待着吧,稍后用到你时,我自会找你。”

  吴良冷笑一声,直接拒绝了张梁的“好意”。

  其实也就是这个家伙的性命可能关乎之后逃离张府、甚至是离开晋阳城的事宜,吴良根本就不会把他留到现在,还把他带到这个地方来。

  “愿为吴公子效力。”

  张梁也是个玲珑八面的人,并未面露失望与怨恨之色,反倒对吴良表起了忠心。

  “呵呵。”

  吴良却已经回头看向了左慈,开口继续问道,“元放……兄,对于这个‘朱’字你怎么看?”

  实在太顺口了。

  吴良差点嘴皮子一秃噜来上一句“元芳,你怎么看?”

  这在后世可是一句脍炙人口的流行语……不过如果左慈跟了他,他貌似就能每天享受“狄大人”的快乐,有事没事来上一句“元芳,你怎么看?”了。

  “这具骸骨恐怕便是这处秘境的正主——丹朱。”

  左慈正色说道,“丹朱本名为一个‘朱’字,只是曾居于丹水,古人常以地名为姓,因此才被称作‘丹朱’,而这个小玉牌上面钻有孔洞,八成应是随身携带之物,又出现在这具骸骨之中,因此便不得不教我怀疑,这具骸骨可能便是‘丹朱’的尸首,只是若这便是‘丹朱’的时候,为何会以如此姿态置于石床之侧,却令我暂时难以想通。”

  “嗯……”

  吴良微微颔首。

  他很认同左慈的分析,这是丹朱修建的地下王都,而这间石室便是王都的王城。

  如此说来,在自己的王都与王城之内,丹朱怎么也应该在床里,不应该在床底,想来丹朱对此应该也是有些措手不及,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暂时没有头绪。

  这才刚刚开始,吴良也并不心急,接着又返回去查看另外一具尸骸。

  ……

  在另外一个具骸骨旁边耐心探寻了良久,吴良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没有类似于小玉牌这样的随身物品,吴良哪怕只是推测那具骸骨的身份都是无根之木,完全没有任何依据。

  看来想要通过这两具骸骨便搞清楚这间石室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是不可能的了。

  吴良只得暂时将骸骨搁置一边。

  而后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柄端端正正“躺”在石床正中心位置的木杖之上。

  靠近了查看那柄木杖,吴良依旧没有看出它与普通的木杖有什么明显的不同之处,而且他已经辨认了出来,这木杖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木料,只是汉墓的“黄肠题凑”中必不可少的黄心柏木罢了。

  只是黄心柏木貌似没有办法做到历经数千年不坏吧?

  带着这个疑问,吴良并未轻易触碰这柄木杖,而是绕着石床变换角度全方位的观察上面的细节。

  待转到石床另一侧的时候。

  吴良终于又在这柄木杖靠近杖头的位置发现了一个疑似甲骨文字的清晰刻痕,这个刻痕的比划明显便要比那个小玉牌上的“朱”字复杂的多!

  第六百零七章 最早的青铜器

  吴良凑近了仔细对着这个字瞧了一番。

  却发现这些笔画乍一看过去挤在一起很像是一个字,却又十分明显的分作两半,像是两个挨得很近的字。

  并且吴良可以确定,如果这是两个字的话,左边的那个字一定是个“鱼”字,甲骨文本是象形文字,尤其这些代表实物的字是最好辨认的,那就像是一条简笔画的鱼。

  至于右半边那个字,笔画则有些复杂,一时之间吴良还没有办法确定具体的含义。

  所以。

  这上面的刻痕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有才贤弟,又有什么发现么?”

  见吴良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左慈亦是连忙凑上前来,有些好奇的询问。

  “元放兄请看。”

  吴良正在思索与“鱼”有关、又与这处秘境有关的信息,见左慈主动凑上来,他便点了点头,指着那处刻纹说道,“这里看起来似是刻了文字,你对甲骨古文有些研究,应该能够分辨出这上面刻的究竟是什么字吧?”

  其实就这么一会,吴良心中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鲧!

  此人正是大禹的父亲,也是盗取了“息壤”协助丹朱建造这处地下秘境的主要人物。

  最主要右边的刻纹中有着十分明显的绞丝笔划,这样的笔划很容易叫人联想到“鲧”字后半边的“系”。

  只不过甲古文中的“系”与后世的“系”字并不相同,所以吴良暂时还没有办法完全确定这就是一个“鲧”字。

  “这……”

  不知道是不是少了一只眼睛导致眼神不太好使,左慈比吴良凑的更近,瞧的也更久,片刻之后才终于说道,“有才贤弟,我看这个字左鱼右系,应当是一个‘鲧’字,也只有‘鲧’字最为合理,他当初盗取‘息壤’助丹朱修建了这处地下秘境,那么他的物品出现在这处秘境中亦是大有可能。”

  话音刚落。

  “吴公子,我可以确定这是不是‘鲧’字!”

  不远处的张梁便再一次自告奋勇道,“我此前发现的甲骨文献中,这个‘鲧’字便出现过许多回,若果真是个‘鲧’字,我只需比对一下便可助你得出结论。”

  “也好,元放兄,劳烦你将这个字给张公在地上誊写一遍,请他帮忙确定。”

  吴良却并未允许张梁一同上前查看,而是点了点头对左慈说道。

  吴良心中无比清楚,这个家伙如此主动,肯定不是发自真心协助于他,心中一定藏有其他的私心。

  以张梁现在的处境。

  苟活下去与获得石室中的秘宝,这两件事几乎是并列的,他的所有举动定然都是在为达成这两个目标服务。

  吴良虽不确定张梁究竟还知道多少秘密,又究竟会做些什么。

  但却坚信一句话:“只要是敌人坚持的,那便是我们必须反对的”。

  因此只要是张梁想做的事情,他便一定不能应允,如今便可尽可能将发生意外的概率降到最低,令张梁有想法也无法寻找机会实施。

  至于左慈。

  吴良其实也不并不完全信任,不过因为暂时吴良与左慈并不是对立关系,再加上此前那通忽悠,起码左慈要比张梁更加值得信任一些。

  而吴良因为在甲骨文献方面的短板,也的确需要左慈的帮助,哪怕稍微有那么点冒险,也不得不给予左慈一定的自由。

  “好说。”

  左慈也是不想叫张梁靠近查看,当即应了一声,回身来到张梁面前,用手指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为他誊写出了那个字。

  “……”

  见吴良是这个态度,张梁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站在原地等待左慈写完之后,才再次对吴良说道,“错不了,这肯定就是一个‘鲧’字,看来这柄木杖应该就是‘鲧’的随身物品,不过却有一事令我不解,我发现的甲骨文献中虽然提到‘鲧’偷盗‘息壤’协助丹朱修建这处秘境,但却并未提到‘鲧’最终的下落。”

  “而在先秦的《尚书》与《山海经》中、还有屈原的《天问》中、以及司马子长的《太史公记》中都提到一件事,‘鲧’最终的归宿应是羽山,不过究竟是被舜帝殛杀,还是被祝融触觉,亦或是寿终正寝,说法便各有不同了。”

  “不过所有已知的古籍都写明‘鲧’葬身羽山,那么这件事便应该是错不了的。”

  “而若是‘鲧’的确葬身羽山,那么刻有他名字的木杖又怎会留在此处,并且还摆放在正主之位上,这却是我怎么想都没有办法想通的……这只是张某心中一些不成熟的猜测,究竟事实如何还需吴公子定夺。”

  这番话竟与吴良不谋而合!

  由此可见,不管张梁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最起码在这处秘境以及与这处秘境有关的事情上定时下了一番功夫。

  “张公所言极是,我也以为,就算这里留有‘鲧’的物品,也绝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位置,此事颇为蹊跷。”

  吴良赞同的点了点头,又看向左慈,“不知元放兄有何看法?”

  “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左慈低垂着眼眸说道,“而令我更加不解的是,这柄木杖占据了正主之位不说,这处秘境真正的主人丹朱的尸首反倒被随意抛在了石床之下,这就更加说不通了……还有那具无名尸骸,他亦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变数,暂时不知他在此事之中起了什么作用,若是能搞清楚他的身份与死前的所作所为,或许便有可能揭开这个谜题。”

  “Emmm……”

  吴良微微颔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心里清楚。

  张梁所说的这些话是有用的,虽然吴良已经想到了这些问题,但对于一个不了解历史的人来说,这些话的确可以算是提到了部分关键的信息,对于解密很有帮助。

  而左慈言语中虽然也提出了几个问题。

  但其实说的基本上都是废话,因为他所提的都是现场明眼人能够看在眼中的事情,也是逻辑正常的人一定会想到的问题。

  所以左慈看似说了不少,其实又等于什么都没说。

  即是说。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张梁虽然未必是真心实意帮助吴良,虽然可能还有所保留,但最终都为吴良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帮助。

  而左慈则很有可能恰恰相反,他只是在对吴良打马虎眼……

  如此想着。

  “典韦,从现在开始我要查探这里的古物,为了防止受到干扰,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过来。”

  吴良开口对典韦说道。

  “诺!”

  典韦应了一声,上前两步挡在了左慈与张梁身前,将两人逼到了靠近门口的位置。

  “?”

  这个看似微小的举动立刻令左慈感受到一丝异样。

  此前吴良虽然也教典韦看着他与张梁二人,禁止他们靠近石室中的事物,但对他却还是有些区别对待,尤其在发现那块小玉牌与木杖上的刻纹之后,更是直接打破了禁令教他过来帮忙查看。

  之后左慈私自凑上去,吴良也并未说些什么,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可现在。

  吴良忽然又命典韦将他与张梁一同拦住,如此一视同仁,这在左慈看来,怎么都有一些对待他的态度发生了转变的迹象。

  若左慈心中没鬼,可能还不会想得太多。

  但他心中却是真的有鬼,因此哪怕是这么一个微小的细节,也令他感受到了一丝忐忑与不安……

  他现在更加搞不清楚吴良的深浅。

  难道刚才有什么地方表现得不够自然,已经令吴良察觉到了他心中的鬼,因此又开始对他防范了起来?

  又或者吴良知道的比他想象的多。

  以至于他那番避重就轻的说法引起了吴良的不满与猜疑,因此不再信任于他?

  ……

  左慈此刻心中的不安,正是吴良想要达到的效果。

  不过他也只是猜疑左慈可能在对他打马虎眼,因此命典韦拦住两人之后,吴良便暂时将此事放在一边,也算是给了左慈一些胡思乱想的时间,继续前往那面布置了许多壁龛的墙壁查探。

  来到墙壁面前。

  吴良首先注意到的是一个黑乎乎的类似于“钵”的物件。

  这东西看起来不像是石器,也不像是陶器,更不像是骨器,与其他的东西有着本质的区别。

  里里外外观察了一半。

  吴良确定这玩意儿没有发生破损与严重的腐朽,应该不至于一碰就坏之后,这才用手垫着一块从冬衣上扯下来的破布将其拿下来查看。

  这东西入手很沉。

  并且表面打磨的较为光滑,拿的稍近一些吴良便已经闻到一股很有特点的铜臭味……

  金属?

  铜?

  吴良已经探过了不少古墓,而在那些古墓之中最多见的便是各式各样的青铜器具,这些青铜器具多多少少有受到了氧化腐蚀,因此总会散发出一些明显的铜臭之气,而吴良对这种铜臭味自是再熟悉不过。

  铜、或是青铜制品并不稀奇。

  但出现在这处秘境之中,那便是一件破天荒的稀奇事了。

  这处秘境中所有的古迹与发现的甲骨文字都可以证明,这处秘境的确是修建于上古唐朝时期。

  而据吴良所知。

  天朝后世的考古发现中,可以追溯并且发现了部分青铜器的时代是夏朝,因此天朝考古界普遍认为,夏朝便是天朝度过陶器时代,正式进入青铜时代的准确时间,时间应该是大约公元前2000年—1500年之间。

  但吴良如今却在上古唐朝修建的秘境中发现了主要材料为铜的器具,这算不算刷新了天朝出现青铜器的历史?

  如此想着。

  吴良又对这个黑乎乎的“钵”进行了更加细致的辨认。

  无论是这玩意儿的工艺与上面的腐蚀程度,再结合这处秘境的种种细节,都说明它绝对不是后来有人放进来的,而是应该与这处秘境有着相同的年龄。

  何况在汉朝以前的时代,人们对所谓的“文物”并没有后世那么执着,绝对不会出现后世那些古董街上文物贩子使用各种手段伪造文物的现象,因此也完全可以派出相似情况的发生。

  另外。

  吴良还在这个“钵”内底部的位置看到了另外一个甲骨文体的“朱”字……

  “上古唐朝便已经出现了铜器!”

  综合考量与辨认之下,吴良很快便得出了结论,“不过这时候的铜器所用的材料极有可能是自然界天然形成的金属块,还没有出现相关的冶炼方法,因此并没有得到普及,否则这样一个在青铜时代根本上不得台面的‘铜钵’,根本就没有资格放置在这个地方。”

  只可惜吴良没有办法将这个“铜钵”带去后世,能做的只是将这个发现记录下来,寄希望于后世的考古工作者能够发现他的“留言”。

  因此他再仔细查看得出结论之后,便又轻手轻脚的将这个铜钵放了回去。

  此刻吴良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

  那具骸骨之中发现了刻有“朱”字的小玉牌。

  如今这个“铜钵”中也刻有一个“朱”字……

  这便已经可以说明,这间石屋正是“丹朱”为自己修建的王宫。

  因此不论为了活着的时候居住,还是作为死去之后的阴宅使用,这里都不应该出现其他的尸首与其他人的东西,这完全不符合情理。

  更不要说原本应该属于“丹朱”的石床,竟被一柄木杖占据,这更是不应该出现的事情!

  更令人不解的是。

  那柄木杖上还刻有一个“鲧”字。

  “鲧”为了帮助“丹朱”修建这处秘境盗取“息壤”,最终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由此可见“鲧”对“丹朱”应是十分忠心与拥护的。

  再加上诸多史料记载,“鲧”应是葬身于羽山,这应该许多人共同见证的事情,因此才能在诸多史料中流传下来。

  这种情况下,“鲧”的木杖出现在这个地方就更加令人难以理解了……

  就在这个时候。

  “嗷嗷!”

  不知何时,那只许久没有存在的狐仆不知为何竟跑到了吴良面前,蹦蹦跳跳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第六百零八章 远古巫法

  “怎么了?”

  吴良暂时收回思绪,看向狐仆问道。

  “嗷嗷!”

  狐仆又叫了两声,在原地转了一圈之后,竟蜷缩着身子卧在了地上,接着便闭上眼睛,鼻腔里发出均匀的鼾声。

  这是……睡着了?

  吴良一愣。

  但下一秒,狐仆便又睁开了,“嗷嗷”叫了两声又将方才的举动重复了一遍。

  “这是叫我睡觉……”

  吴良立刻明白了狐仆的意思。

  一定是甄宓通过狐仆的眼睛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因此特意命这狐仆前来通知他尽快进入梦境,打算与他托梦说明情况。

  对此吴良自然不敢不当回事。

  甄宓不是不知分辨时宜的人,她既然叫狐仆在这个时候前来通知吴良,此事必然是有立刻与他说明的必要。

  “?”

  而另外一边,张梁与左慈则是再一次开了眼界,此前他们便看出这只小狐狸能够听到复杂的人语,如今却发现这只小狐狸似乎还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甚至是过人的自主意识,竟能够通过肢体语言向吴良传达信息。

  “典韦,我要起乩,你在一旁守护。”

  吴良当即对典韦喝道。

  “诺!”

  典韦立即心领神会,一对虎目扫过张梁与左慈,指着靠近门口的一处空地,面无表情的警告道,“二位请在此处稍坐片刻,我家公子起乩时,若是有人胆敢轻举妄动,便休怪韦心狠手辣!”

  “自然,自然。”

  张梁与左慈知道典韦不是好相与的,只得老老实实的做到了典韦所指的地方,眼巴巴的望着吴良,看他准备如何施展“起乩之术”。

  而吴良自然也不再耽搁,就在原地将一件冬衣铺在地上,而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尽可能清空脑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酝酿睡意。

  放在平时。

  这种情况下吴良是肯定很难睡着。

  但这一次他白天没有补觉,又在入夜之后忽然被召入这处秘境之中,再加上过程中还走了许多个时辰的路,经历了一些惊心动魄的事情,给他的身体与精神也带了不小负担,此刻他已是身心俱疲。

  再加上如今局势暂时安稳了下来,这间石室看起来也并无凶险之处。

  吴良的意识竟很快便开始模糊。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之后。

  “呼——呼——”

  均匀的鼾声已经自吴良口鼻之中响起,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这……”

  看到这一幕,张梁与左慈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啊这是?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起乩之术”,确定不是起乩的过程中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左慈也算是对“起乩之术”的原理有些了解。

  “起乩之术”其实便是魂魄离体的神游巫术,而魂魄一旦离体,施展者的肉体便会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不算死却也不能算是活着,这应该是一种类似于“龟息”的假死状态。

  这种状态下还能够打鼾,这就多少有点过分了……

  “典力士……”

  如此想着,左慈忍不住轻唤了典韦一声。

  “何事?”

  典韦立刻瞪眼看向了他,锐利的目光令左慈不知该不该继续将想说的话说出来。

  吞了口口水之后,左慈终于还是强撑着说道:“典力士,我看有才贤弟现在的样子不太像正在施展法术,不会是一不小心睡过去了吧,要不你过去看看?”

  “这便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就算我家公子只是睡了过去,你也需在一旁好生待着,最好莫要自作聪明。”

  典韦面无表情的道。

  “呵呵……”

  左慈干笑了一声,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

  与此同时。

  吴良已经顺利在梦境中见到了甄宓。

  “那木杖上散发着一种令我感到极为熟悉的古怪气息,起初我还在想这气息究竟在哪里见过,略微回忆之后,我终于这气息究竟在何处见过了。”

  甄宓这次并没有与吴良打情骂俏,刚一出现便直奔主题道,可见这件事定是非同小可。

  “何处?”

  吴良配合道。

  “文命(大禹)治水时几乎形影不离的一名工匠,此人唤作‘参’。”

  甄宓继续说道,“此人身上便散发着与这木杖几乎一样的古怪气息,那种气息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似兽非兽,其中还掺杂着一股莫名的尸气,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但对我涂山氏而言,却是如何隐藏也藏不住的。”

  “所以……”

  听到这里,吴良依旧没有找到头绪,无法完全理解甄宓究竟在说些什么。

  刻有“鲧”字的木杖。

  一个叫“参”的工匠竟与其有着相同的气息。

  这股气息还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似兽非兽,甚至掺杂着莫名的尸气……

  吴良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但是却怎么都无法将这些信息联系到一起,拼凑出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故事来。

  “所以我敢断言,那工匠定是与这柄木杖关系密切!”

  甄宓又语气笃定的道,“我也算是活了数千年,这种独特的气息却只见过这么两次,这绝对不是巧合!”

  “那么依你所见,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吴良追问道。

  “你先听我说完那名工匠的事情。”

  甄宓继续正色说道,“文命治水时,我曾见过那名工匠几次,初见他时便察觉到了这种独特的古怪气息,因此见文命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便旁敲侧击向文命打听他的事情,免得此人心怀鬼胎对文命不利。”

  “问过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此人乃是在文命被任命为司空,肩负治水大任之后才主动前来投奔,此前两人并不相识。”

  “而文命则对他赞不绝口,只因他对于治水之事极有见地。他似乎对文命之父‘鲧’此前治水的事情极为熟悉,对天南海北诸多河道的水患亦是了如指掌。”

  “起初文命治水时,因为经验不足还想使用‘鲧’此前使用过的‘障水法’来抵御水患,此人只是三言两语便提出了‘障水法’的不足之处,将‘鲧’的治水决策批了个一无是处,文命怎能容忍此人侮辱父亲,立时便要将此人拿下治罪,可此人却说他有更好的治水决策,若是治水不成甘愿自尽谢罪。”

  “于是文命压下怒意向他询问,他随即向文命提出了‘堵不如疏,疏不如缩’的治水方略,还动手原地挖出沟壕,灌上水模拟水患来证实他的治水方略,这办法果然完胜‘障水法’,令文命大开眼界。”

  “而更令文命震惊的则是。”

  “待那水患模拟过后,文命再去看此人此前挖出的沟壕,竟赫然发现这些沟壕其实并非随意挖掘,而是挖出了那时将水患严重的九河图!文命遂又连忙命人取来图纸查看,此人挖出的九河图非但丝毫不差,竟比他手中的图纸更加详细,甚至连九河流经的山岭大川都一并呈现乐出来!”

  “文命自是惊为天人,当即将此人奉为上宾,无论前往何处治水都要将他带在身边,时时刻刻请教于他。”

  “文命曾是我的夫君,我自是不愿贬低文命。”

  “但关于治水之事,便是文命亦时常对我感叹,天下洪水能够消弭,此人当居首功,定是上天怜悯天下百姓之苦,因此才派下来如此奇人协助文命治理水患、造福天下百姓。”

  “……”

  听到这里,吴良已有一种刚刚接受了一场头脑风暴的感觉。

  关于甄宓提到的“参”,吴良真心从来没有听说过,古籍中也从未出现过类似的人物记载,这不免令吴良感到疑惑。

  需知大禹后来可是做了天子的。

  既然做了天子,面对起到如此作用的大功臣,还是这样一位甚至就连大禹都将其视作“天人”的异士,自然免不了大加封赏,更少不了载入史册。

  可是这样一个人,最终却是寂寂无名。

  该不会……

  吴良想到了一种可能——功高盖主!

  难道因为此人的功劳太过卓越,以至于大禹怕他功高盖主,于是便抹除并独占了此人的所有功劳,还将此人也一并抹除了么?

  这是许多开国皇帝时常会做的事情,史书中相关的记载并不少见。

  带着这样的猜测,吴良下意识的追问道:“后来呢,如此能人为何没有出现在史书中,此事也并未流传下来?”

  “这便要说到这件事中最古怪的地方了!”

  甄宓此刻亦是微微蹙起了眉头,语气神秘的道,“文命在此人的协助下含辛茹苦一十三年,甚至连我生子时都不曾回家看望,终于将九河水患成功消除,可当文命受了舜帝封赏,回到家中之后,有一日我无意问起此人的下落,文命竟对此人毫无印象,就好像从未见过这个人,甚至连听都不曾听过一般。”

  “我心中不解,于是向当初跟随文命治水的其他工匠打听。”

  “哪知那些工匠竟也都说从未见过此人,听都不曾听过此人,我自幼便会些巫法,自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于是我便暗中对文命与这些人使了些手段验证他们是否对我说谎。”

  “结果一试之下,却只能证明所有人所言都并非虚言!”

  “这令我大惑不解,我曾亲眼见过文命与此人谈论治水事宜,也曾亲眼见过那些参与治水的工匠亦是与此人谈笑风生,我绝不会看错!”

  “可是为何带头来却只有我记得这个唤作‘参’的人。”

  “而包括在文命在内的所有人却像是被抹除了关于此人的记忆一般,任谁也不记得此人一丝一毫?”

  “或许是因为他们皆是人,而我是九尾妖狐,我与他们不同?”

  “……”

  再听到此处,吴良心中亦是皱起了眉头,心中惊疑不已。

  甄宓刚才的这番讲述,貌似可以排除那个叫做“参”的人因为功高盖主被大禹私下处理掉的可能性了吧?

  可这无疑又给整件事情蒙上了一层玄幻的面纱。

  抹除记忆?

  这是吴良在后世的科幻或影视作品中才见过的事情,并且这些事情一定是被幻想出来的,现实中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手段与器械。

  何况还是规模颇大的群体失忆……

  不过人类的大脑确实存在许多未解之谜,也的确是会失忆的。

  医学中便有许多人类头部受到重击导致失忆的案例,也有一些人因为心理原因或是情感问题导致部分失忆的案例,只是那种有计划有目的的失忆事件却并不存在。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你听了这些事情也觉得很古怪吧?”

  甄宓看着吴良的脸,却又自嘲的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也不瞒你,这件事其实已经困扰了我数千年,虽然不是每时每刻都会想起,但却印象深刻到永远都无法忘记,因为这是我此生唯一一件无法想通的事情。”

  “直到刚才,我看到这柄法杖,在这柄法杖上觉察到了与那个唤作‘参’的人一模一样的特殊气息,我才猛然想起了一种就连我也不曾见过、只在很小的时候听涂山氏祖先极为含糊的提到过的早已失传的远古巫法。”

  “虽然我还是无法确定文命与那些工匠被抹除的记忆与这远古巫法是否有关。”

  “但许多细节却表明,两者应是有着一些必然的联系……”

  “嗯。”

  吴良凝神点了点头,接着甄宓的话茬说道,“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首先,这处秘境建造完成的时间与大禹治水时间不过是前后脚,因此从时间线上来说,两者其实是可能存在一些关联的;”

  “其次,大禹的父亲‘鲧’与这处秘境亦是有着最为直接的关系,并且这里还发现了‘鲧’的木杖,而你又说这柄木杖与那个叫做‘参’的人散发着一模一样的特殊气息,这是一个值得推敲的共通之处,同样也是一个疑点;”

  “再次,那个叫做‘参’的人对治水之事极为关心,在那个交通闭塞的时代,对九河的了解又远超常人,他的身份的确值得推敲,尤其是后来的所有人都被抹除了与他有关的记忆的事情,这更是一件怪事。”

  “所以……”

  “我很好奇,你说的远古巫法究竟是什么?”

  第六百零九章 尸解仙

  “尸解法!”

  甄宓目光深沉的给出了答案。

  “尸解法?”

  对于这个甄宓言明早在上古唐虞之前便已失传的远古巫法,吴良听起来竟十分耳熟。

  这其实是后世道教中的一种成仙之法,最早发现于魏晋时期葛洪撰写的《抱朴子》中,南朝宋时期的史料巨著《后汉书》中也曾有所提及。

  而《抱朴子》的作者葛洪,正是左慈唯一的弟子葛玄的从孙!

  在《抱朴子》中,仙人被分为了三等,即天仙、地仙与尸解仙。

  葛洪表示凡人也是可以通过学习与修炼成仙的,天仙与地仙虽遥不可及,但人们在修炼得道之后还可以通过一种捷径成为“尸解仙”。

  所谓“尸解仙”,便是要遗弃肉体凡胎,只假托一物遗世而升仙,这物品可以是一身衣裳、一柄长剑、一柄木杖等等。

  甚至基于遗弃肉体的手段与假托物品的不同。

  “尸解”的方式甚至还出现了许多分类,诸如火解、水解、兵解、杖解、剑解、衣解等等,可谓五花八门,只是万变不离其宗罢了。

  而结合在这间石室中看到的情况与甄宓方才口述的那段离奇往事。

  吴良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鲧’用了这个‘尸解法’,那柄木杖便是他假托遗世的遗物,而那个协助大禹治水的叫做‘参’的工匠与‘鲧’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因此他才对洪水泛滥的九水了如指掌,才会全盘否定此前治水时使用的‘障水法’,才能够根据经验提出更加合理的治水之法,才会尽心尽力协助大禹完成治水壮举,才能够在成事之后抹除所有人的记忆,深藏功与名?”

  吴良下意识的追问道。

  “你竟也对尸解法有所了解?”

  甄宓则是面露意外之色,开口反问。

  她方才就提到,这“尸解法”乃是她很小的时候听涂山氏祖先含糊提起过的一种远古巫法,并且这种巫法早在那个时候便已经失传。

  但吴良的表现,尤其是他问出的问题却明显像是知道“尸解法”的一些特点一般,这自会令甄宓感到意外,甚至觉得吴良有些深不可测。

  “只是些只言片语的道听途说罢了,怎能说得上了解?”

  吴良含糊的解释道。

  “这就更怪了,我历经数千年,关于此法也只在涂山氏祖先口中听到那么一次,你活到如今也不过二十余载,又能去哪里道听途说?”

  甄宓显然不信他的解释,蹙眉打量着他,最终却又并未追究下去,只是说道,“你现在不想说便算了,谁又没有点秘密呢,我也懒的逼问你,还是言归正传……不错,我正是怀疑那个‘参’便是‘鲧’使用了‘尸解法’之后,故意变换身份出现在文命身边,协助文命治理水患,直到完成生前未尽的事业之后才悄然离去。”

  “完成生前未尽的事业……”

  吴良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大,同时也对“尸解法”的功用更加好奇。

  道教将使用了“尸解法”的人称为“尸解仙”,认为这样的人已经成仙,即是“仙”自然便应该有一些非同凡响的“仙迹”。

  而“参”与“鲧”是同一个人,这便是一种难以解释的“仙迹”。

  摸出所有人的记忆,亦是一种后世科技都无法实现的“仙迹”。

  所以。

  成为“尸解仙”之后,具体究竟能够拥有什么样的能力,还能够展现出哪些“仙迹”,吴良亦是很想彻底搞清楚。

  “可能也并非完全没有私心吧。”

  甄宓却又说道,“‘鲧’治水不成,曾遭尧帝斥责治罪,百姓亦是怨声载道,后来文命又继任治水之事,若是依旧不成,恐怕也要似他一般受人唾弃,如此他们父子与整个有崇氏便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生永世难以翻身。而也正是‘鲧’助文命办成了此事,文命才成了人们敬佩称赞的‘大禹’,舜帝年迈时才不得不将帝位禅让与他,哪怕舜帝的子嗣商均不服夺位,天下诸侯亦只拥护‘文命’一人,只愿追随于他,谁又能断言此间没有因果呢?”

  甄宓这番话亦是说得有理有据,吴良也不得不表示认同。

  与舜帝当初接受尧帝禅让时一样,甚至完全就是同一个模板。

  舜帝继位之后,尧帝的子嗣丹朱不服,最终逼的舜帝又将帝位禅让给了丹朱,结果天下诸侯不理会丹朱,于是不久之后,舜帝又重新拿回了帝位。

  而大禹则是在接受舜帝禅让之后。

  同样遭到了舜帝的子嗣“商均”的排挤,最终又将帝位禅让给了“商均”,结果天下诸侯又是不理会“商均”。

  于是不久之后,大禹也重新拿回了帝位。

  然后夏朝正式建立,大禹的子嗣“启”同样经过一番争夺之后,终于坐稳了帝位,天朝正式由“公天下”进入了“家天下”时代。

  通过这些几乎雷同的事情可以看出。

  争权夺利便是人类永恒的诅咒与主题,早在上古时期这样的事情便已经在不停上演,而且乐此不疲。

  只不过不只是丹朱与商均能力不行,还是手段不够,他们均已失败告终。

  最终只有“启”办成了此事,将天下变成了一家的天下。

  诚然。

  早在大禹称帝之前,他的身边便已经有了涂山氏与涂山女娇这只九尾狐妖协助,影响力肯定小觑,但从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事迹来看,涂山氏与涂山女娇应该并没有直接参与治水之事。

  而若是治水不成。

  大禹定然只会落得他的父亲“鲧”一样的结局,责罚、贬职、降罪,那帝位自然也绝对不可能落入他手,自然也就没有了后来的夏朝,更加没有他的儿子“启”什么事情。

  而如果那个叫做“参”的工匠就是使用了“尸解法”之后的“鲧”所化。

  那就有不得不令人联想,“鲧”除了关心治水之事之外,其实也在下一盘不为世人所知的大棋!

  除此之外。

  吴良还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疑点。

  张梁与严陆此前断言,那四个置于石台之上的尸首便是传说中的“四岳”。

  当时吴良并未多想,只想尽快前往验证一番,也好领略一下传说中的“四岳”的神采。

  但现在。

  吴良已经确定那四具尸首绝对不可能是“四岳”,于是便想起了另外一处古籍中记载过的细节:舜帝继位之后同样苦恼水患,于是便询问“四岳”,有谁可以领导治水之事?“四岳”共同推荐大禹,于是舜帝封大禹为司空,继任治水之事。

  这处细节实在容不得细想。

  当时“鲧”才治水失败,又偷了“息壤”被舜帝殛死于羽山。

  那么大禹是什么身份与处境?

  罪臣之后!

  舜帝凭什么相信,父亲“鲧”办不成的事,大禹便能够办成?

  而“四岳”又凭什么推荐大禹?

  这其中如果没有什么隐情是肯定说不过去的……而最重要的是!

  那时“四岳”还在!

  吴良研究过古籍,“四岳”并不是一种官职,不是换个什么人都可以叫做“四岳”,那就是自尧帝在位时便已经身负要职的四名扛鼎重臣的合称。

  而如果张梁与严陆此前在这处秘境中发现的甲骨文献也是“事实”的话。

  即是说。

  丹朱当初修建这处地下秘境,原本肯定是要“四岳”葬于此处的,因为“四岳”推荐舜帝继位,却不支持他。

  而这处地下秘境又是“鲧”盗来“息壤”助其修建。

  那么“鲧”便是这处秘境的总设计师与总监工,将“四岳”制成实心肉并安置在四处石台上的工作也理应由他亲自负责。

  如此一来,“鲧”便有了许多操作的余地。

  再加上“躺”在这间石室的石床上的并不是丹朱,而是“鲧”的木杖,这就更令人不得不怀疑“鲧”究竟在整个事件中起了什么作用了……

  而“鲧”的所作所为。

  很有可能直接关系到“四岳”是否还有机会活着面前舜帝。

  也很有可能直接关系到“四岳”向舜帝举荐由谁来接管治水事宜。

  如此说来。

  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盘弥天大棋?

  “但有一点我还是想不通。”

  吴良微微蹙眉,沉吟着继续问道,“依照你的猜测,‘鲧’要助大禹办治水之事,可能还藏有私心,这些我都可以理解,却理解不了他为何要盗取‘息壤’,为何要协助丹朱修建这处秘境,这些举动看起来与后来的事似乎并无干系吧?”

  “Emmm……”

  甄宓好像被吴良问住了,沉吟了片刻才道,“怎会没有干系?我听文命说起过,自‘鲧’治水九年不成之后,舜帝为了平复民怨,已经打算命他自尽以谢天下,‘鲧’听到消息便私自盗取了‘息壤’连夜逃回了羽山,待舜帝派人前来追杀时,‘鲧’早已没了去向,就连文命也不曾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更不知‘息壤’的去向,再后来没过多久,舜帝便对外宣布‘鲧’已经被他斩首,并将一具无头尸首示众鞭挞以谢天下,此时才告一段落。”

  “竟还有这样一桩秘事?”

  吴良惊奇道。

  这么说起来,当时“鲧”便已经山穷水尽的地步,除了躲在某个人迹罕至的穷乡僻壤了却残生,再也没有机会抛头露面去做任何事情。

  若是如此。

  他使用“尸解法”变换一个身份,有使些手段令自己的儿子大禹接任治水之事,协助其成为名留千古的治水英雄便也说得过去了。

  但这“尸解法”应该肯定不仅仅只是变换一个身份那么简单。

  否则后世道教便不会有“尸解仙”这种说法了,若是没有点拿得出手的本事,根本配不上“仙”这个字。

  “那么……关于‘尸解法’你究竟知道多少,可否详细说于我听听?”

  如此想着,吴良又道。

  “你不是知道么?”

  甄宓却侧目反问道。

  “不是说了我所知的那些只是些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么?”

  吴良干笑说道。

  “据我所知,这‘尸解法’的本质其实不过是延续寿命的缓兵之法罢了,倒也没什么了不得。”

  甄宓倒也不再与他理论,言简意赅的说道,“夫尸解者,形之化也,这就是一种金蝉脱壳的手段,有些人明知寿命未尽却要遇险,便可借助此法将魂魄封存于一物之中,从而摒弃肉身达到金蝉脱壳的效果,使得寿命得以继续延续。”

  “就这么简单?”

  吴良一愣,这算什么“仙”,还不如此前在公输冢中见过的已经与“河神”融为一体的公输班呢。

  好歹公输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得到了永生。

  而这“尸解法”却仅仅只是摒弃肉身金蝉脱壳,却依旧要收自然寿命的限制,如此化作一物苟活一世又有什么意思?

  吴良当然不愿轻易相信这种说法。

  毕竟方才甄宓还提到“鲧”变换成“参”的事情,这事恐怕就不仅仅只是金蝉脱壳那么简单了。

  “当然不可能只是我说的这么简单。”

  甄宓接着又道,“只不过我也只是听涂山氏祖先隐约提到此法,至于使用了‘尸解法’具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又会获得什么样的奇异本事,我只隐约听到了‘辟谷’‘变化’之类,剩下的也说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尸解之后的人便不再是人了,至于究竟是什么尚不好说,因此就算你得到此法,在没有充分的了解之前,也切记一定要慎用,否则极有可能反害了你。”

  “嗯……”

  吴良心中略有些失望,不过依旧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他现在活得好好的,自然不肯轻易摒弃自己的身体,没了身体便少了许多快乐,哪怕真做了神仙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想到这些,吴良变忽然又想起了史书记载中左慈曾说过的一句话:“我之所以有大的祸患,是因为我有身体。等到我没有了身体,我还有什么祸患呢?”

  第六百一十章 兕头骨

  “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想不通……”

  沉吟之中,吴良又蹙眉说道。

  “何事?”

  甄宓疑惑道。

  “‘鲧’为何偏要在这处秘境中使用‘尸解法’,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此处比较隐秘,能够令旁人无法找到他摈弃肉体时假托的木杖?”

  吴良摇头说道,“我总觉得这么做不如干脆死在家中,如此舜帝派人前去问罪时便可亲眼见到他的尸首,也就坐实他已经自尽的事情,如此不是更容易达到暗度陈仓的效果?至于这假托的木杖,他也完全可以留下遗言,教他的家人与子嗣当做传家宝珍藏起来,待大禹登上帝位之后,这木杖便也是皇室的珍藏,未必便没有留在这处秘境中保险吧?”

  “这……”

  甄宓听完亦是陷入了沉思,显然她也认为吴良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几秒钟之后她便又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开口反问道,“如果在这之前‘鲧’根本就没有得到‘尸解法’呢?”

  “你的意思是……”

  吴良顺着甄宓提出的假设继续想下去,竟很快便领会了甄宓的意思,接着说道,“‘鲧’在这之前没有得到‘尸解法’,那么他所用的‘尸解法’便是进入这处秘境之后才得到的……即是说那‘尸解法’极有可能其实是掌握在丹朱手中,而‘鲧’此前之所以不顾一切为丹朱盗取‘息壤’修建这处秘境,又甘愿为丹朱鞍前马后,也正是为了获得丹朱的信任,为得到‘尸解法’而做的准备?”

  “这只是我的猜测。”

  甄宓微微颔首,又道,“不过张梁与严陆此前都曾明确表示,他们通过这处秘境之前发现的甲骨文献记载,认为这间石室中藏有可令人‘长生不死’的秘法,而左慈虽然始终含糊其辞,却也在言语之中承认此处的确藏有某种秘法……他们的表现,或许也可以当做一种依据。”

  “你说的有理!”

  吴良的思路瞬间清晰了起来。

  方才甄宓还提到了“辟谷”与“变化”二词。

  而在关于左慈的古籍记载之中,相比较吴良最感兴趣的“房中之术”,反倒是“辟谷”与“变化”这两种神通占据的篇幅最多,并且还都有相关的历史人物作为陪衬。

  这作为绿叶陪衬左慈的“历史人物”不是旁人,正是曹老板。

  曹老板曾为了验证左慈的“辟谷”神通,将他关系了许久没有给饭吃,左慈非但没有被饿死,出来之后还用酒杯戏弄了曹老板一番,这便是“左慈掷杯”的典故。

  后来曹老板派人捉拿左慈,左慈遁入羊群便消失不见了,曹老板的部下用言语哄骗左慈现身,一只老公羊忽然像人一样站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何必忙乱成这样。”,兵士立刻前去捉拿这只老公羊,结果一群羊竟全都站了起来,全都在重复:“何必忙乱成这样。”,搞的那些捉拿左慈的兵士竟不知该去捉哪一只羊了。

  而这件事也恰恰实在呈现左慈“变化”的神通。

  总之关于左慈类似事情的记载还有好几件,曹老板从第一次见到左慈时,便想收拾掉这个妖道,但最终全都以失败告终。

  不是曹老板不够厉害,而是左慈太牛叉了。

  所以甄府方才提到的“辟谷”与“变化”二词,其实也恰恰越发证实了吴良之前的推测,左慈正是发迹于这处秘境,而他那“辟谷”与“变化”的神通,也恐怕与这“尸解法”不无关系!

  再加上左慈此前对付张梁与严陆都如此吃力,甚至还惨被剜去了一只眼睛。

  这简直已经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对了,你亦生活在那个时代,对那个时代使用的甲骨文字应该十分熟悉吧?”

  吴良很快又想了一个问题,于是开口向甄宓询问。

  “这是自然。”

  甄宓毫无意外的点头应道。

  “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事相托。”

  吴良接着说道,“你应该已经看到了,这间石室中有一面墙壁设有十几个壁龛,壁龛中除了放置着一些陶器与其他器具之外,还有几件刻有文字的骨器,从进入这间石室之后,左慈与张梁便都对这面墙壁上的东西跃跃欲试,因此我有理由怀疑这处秘境最大的秘密恐怕就在这里,说不定就记载这些骨器之上。”

  “可惜你附身狐仆不能言语,而我对那个时代的文字亦是只有一知半解,若想解读这些骨器上的文字,恐怕还需依靠左慈。”

  “但左慈这个人我并不信任,为了防止他在解读这些文字的时候故意指鹿为马误导于我,到时候你也在一旁观看,若他没有骗我,你便不需做任何反应,若他果真对我说谎,你只需要轻叫一声提醒于我便是,剩下的事情我自会处置,如何?”

  吴良已经留意过这些骨器的大概情况。

  它们历经数千年也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腐朽,而且有的体积还略大一些,要将它们搬运出去并且完全不造成损坏,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现在左慈信不过,张梁则已是半个废人,他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

  况且就算真搬运了出去,吴良还得一路颠簸将其带回陈留。

  就算也安然无恙的带到了陈留,以当前的保存手段,吴良对于这种这种已经出土的骨器亦是无能为力,根本不可能将其保存到后世,甚至可能都保存不到他自己的寿命尽头。

  因此慎重考虑过后,吴良最终还是决定不带走这些骨器,只想办法将这些骨器上记载的事情记录下来。

  而若是如此,他便只能选择就地解读,也只能选择依靠左慈。

  甄宓,则被他当做了行走的测谎仪。

  “此时简单,若有必要,我亦可教狐仆用爪子在地上写字,向你传达关键信息。”

  甄宓颇为赞赏的对吴良嫣然一笑,点头说道,“天下似你这般细致谨慎的人不多,能骗过你的人也绝无仅有,我真是越来越看好你了,不知为何,我竟开始替那左慈忧心,希望他不要哄骗于你吧,否则被你当面拆穿恐怕难以下台。”

  “哈哈哈,夫人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我可是会吃味的。”

  吴良如今心中已经有了底,精神也随之放松了一些,笑着与甄宓打屁道,“不知夫人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么?”

  “那你倒是吃啊,你若是果真对我吃味,我便也不必对白菁菁吃味了。”

  甄宓白了他一眼,嗔怪道,“暂时没有了,若再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便通过狐仆于你像你传达。”

  “既然如此,不如我先办正事?”

  吴良笑道。

  “不论遇上何事,记得先保护好自己,白菁菁与你的那些手下已经多日不曾睡下一个囫囵觉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他们恐怕八成也不打算活着离开晋阳城,你自己好好掂量。”

  甄宓临走之前忽然又道。

  “那你呢?”

  吴良却故意又问。

  “呵呵,我哪有那么容易死,最多只是得费些功夫再寻个何事的出马弟子罢了。”

  甄宓傲娇的说着话,身形已经开始淡化。

  ……

  梦中千年,世上一瞬。

  然而吴良这次却足足睡了一个小时,不仅令正在等他转醒的典韦、左慈与张梁百无聊赖,就连早已从吴良梦境中出现,正以狐仆的身份在一旁等待的甄宓亦是有些急躁,差点忍不住重新进入吴良梦境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又做起了其他的美梦。

  其实他根本没做什么梦,只是的确有些疲惫,以至于睡得太沉了。

  毕竟一旦进入睡梦,便等于自己的大脑暂时进入了休眠状态,这种状态下如果不是发了噩梦,又或是受到了外界干扰,没有睡够的情况下谁也不能控制自己何时醒来。

  就这还是吴良心里有事,以至于略微有些意识便会立刻转醒,否则还不一定睡到什么时候去“吸溜——内个……典韦,我睡了多久?”

  睁开惺忪的双眼,吴良一边擦着嘴角的口水,一边晃着脑袋发出含糊的声音。

  “大约半个时辰。”

  典韦依旧不苟言笑,认真答道。

  “看吧,我就说有才贤弟方才一定是睡着了,若是‘起乩’又怎会发出鼾声,你还不信我,现在总该信了吧?”

  左慈本来也有些昏昏欲睡,听到吴良醒来立刻便提起了精神,竟还有胆量揶揄典韦,“若你那时及时将有才贤弟唤醒,我们便也不必浪费这半个时辰的功夫了。”

  “我睡着了?”

  典韦不理会左慈,吴良却一脸惊奇的对左慈问道。

  “这可是你方才醒来时自己承认的!”

  左慈愣住。

  “有么?”

  吴良正色说道,“元放兄一定是听错了,我的乩术虽然时灵时不灵,但我自认为起码还是一个相当自律的乩童传人,断然不可能在起乩之时昏睡过去。”

  “自律……”

  左慈面对这个重新被吴良定义的词语顿觉语塞,心中却还是有些不服,忍不住补充道,“有才贤弟,你方才还流了不少口水。”

  “元放兄,你神游过么?”

  吴良立刻问道。

  “这……倒没有。”

  左慈又被问住,迟疑了一下终是老实答道。

  “这就好办了……”

  吴良顿时笑了起来,悉心说道:“这其实是一种正常现象,我神游之际魂魄离体,身体随之失去了控制变成了一具空壳,体液自会顺着嘴角缓慢流出,元放兄不曾神游过,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可是……”

  左慈怎会听不出吴良是在强词夺理,不过吴良的无耻与这通有理有据的解释却令他不知该如何继续与其辩驳。

  “元放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至于我是否神游了一番,稍后你自会知道,也希望元放兄能够坦诚相待,免得伤了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吴良则打断了左慈的话,意有所指的笑道。

  “怎敢……”

  左慈心中有鬼,闻得此言立刻有些心虚,终是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而吴良则已经回过身去继续查看那面墙壁壁龛中的物件。

  在方才那个“铜钵”左右两侧的两个壁龛之中,便是两个体积大小相当的长颈陶罐。

  从普通人的角度去看,这两个陶罐其实相当普通,造型和工艺也与“精美”二字沾不上边,唯一还有些特色的便是瓶肚位置用于装饰的两圈波纹状凹槽,并且凹槽之中还残留着些许已经快要掉光了颜色的红色颜料,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

  但吴良却是一眼便看出了这对陶罐的价值所在。

  实际上这两个陶罐已经不是陶器,但也算不上瓷器,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过度产物。

  后世皆知,商代到东汉晚期是陶器到瓷器的过渡阶段,考古界发现的最早的瓷器也东汉末年制造的青瓷。

  但实际上,在距离后世大约4200年的冯龙山文化遗址中,考古工作者便已经发现了一种特别的陶器,考古界将其称作“原始青瓷”。

  而这两个长颈陶罐,便应该是“原始青瓷”。

  吴良前世没有机会研究冯龙山文化遗址中的“原始青瓷”,此刻也无法将两者进行对比,但这个发现依旧十分重要,这等于将陶器与瓷器的过渡阶段又向前推进了将近一千年!

  这在后世考古界绝对可以算得上是载入史册的重大发现,再一次刷新了历史!

  不过现在这两个长颈陶罐不是重点。

  吴良先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而后继续查探其他壁龛中的事物。

  在这两个长颈陶罐之下,便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壁龛,而这个壁龛中也的确装了一个大东西——兕头骨!

  考古界认为,“兕”就是后世人们口中的犀牛。

  而这个头骨除了体积颇大之外,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鼻骨上那个粗壮朝天的独角,哪怕后世的孩子也能轻易看出这就是犀牛的头骨。

  而在兕头骨上面,吴良已经看到了一些歪歪扭扭的甲骨文字,几乎遍布整个头骨,甚至延伸到了那个独角之上。

  这……

  莫说吴良对甲骨文字研究不深,就算颇有研究,他也依旧觉得有些头大,这玩意儿分不出什么从左向右读,还是从上向下读,如何分辨应该从何看起?

  第六百一十一章 左慈领悟!

  不过吴良并没有立刻叫左慈前来帮忙解读。

  而是选择暂时跳过这个兕头骨,先继续查看其他壁龛中的古物。

  甲骨文献与后世的简牍、书籍等文献不同。

  因为简牍与书籍等文献都可以用笔来书写,并且随着生产力与工艺的提升,到了一定的时期竹片与纸张的获取途径都变得相对简单,以至于简牍与书籍等文献的产出也同样变得容易了许多。

  而甲骨文献则需要使用专门的工具进行篆刻,上面的每一个字都需要花费不少工夫。

  再加上这些甲骨都是通过狩猎获得,获取的途径相对不易,甚至还要在诸多的甲骨中挑选出密度较高适合篆刻的部位与类型,这就导致了甲骨文献通常只会用于记载一些十分重要的事件与占卜记要。

  在这种情况下。

  记录不同的事件与不同的占卜所用的甲骨自然也会有所区分,就这么说吧,通常情况下越是重大的事件或占卜仪式,用来记录的甲骨体积也会越大或是越珍贵,而一些相比普通的事件或占卜仪式,便只会用一些比较普通的龟甲或小型兽骨进行记录。

  吴良心中清楚这个规律。

  因此就算暂时看不懂这些甲骨文献上的契文,他也可以通过甲骨的体积与外观来推断这些文献的重要与珍惜程度,虽然未必绝对不会看走了眼,却也能够在心中对藏于此处的甲骨文献进行一个大概的评级。

  如此先将所有的甲骨文献进行评级之后,再叫左慈过来帮忙释义,亦是能够降低被左慈忽悠的概率。

  如此之下。

  大约用了一刻钟的功夫,吴良已经查看过了这面墙壁上的所有壁龛。

  在这里面,吴良见到了一柄并不怎么锋利的短制陶刀。

  这玩意儿并不算锋利,也肯定没有石器坚固,肯定没有办法与后世的陶瓷刀相提并论,但在那个时代依旧可以算是一种比较不错的防身武器,因为那个时代人们身上还并没有坚固的甲胄,这种陶刀在面对脆弱的人体时,依旧可以划破人体的皮肤,刺穿人体的肌肉,造成致命之伤。

  除此之外。

  这种陶刀亦是可以用来割肉、切菜,日常当做水果刀来使用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不过受限于锋利程度,所谓的“割”与“切”其实类似于“锯”,仅仅只能说是能用。

  这个发现倒并未太过出乎吴良的意外。

  后世的考古工作者早就发现过陶器时代的陶刀,虽然没有这柄陶刀出现的时候早,但要说工艺却要比这柄陶刀要好一些,因此这柄陶刀并不能算作是超越了时代的产物,只能算作是早期产物。

  何况早在丹朱的父亲尧帝掌权的时代,上古唐朝便被称作了“陶唐”,因为尧帝的部落就是以制作陶器起家的。

  除了这柄短制陶刀,吴良还发现了两块在后世看来只能算作半成品的玉石。

  这两块玉石的造型不是很明确,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造型,只是被剥离了原本包在玉石外面的那层石壳,甚至连打磨的工序都几乎没有,就以那种纯天然的状态摆放在了壁龛之中。

  不过这两块玉石若是放在后世的玉石圈子里,定然会引起无数赌狗的关注。

  放在崇尚玉石的东汉末年,也同样可以卖出个好价钱。

  因为这两块天然玉石体积比较可观,每一块都有典韦那沙包一般的拳头大小,并且晶莹剔透透明度极高,甚至能够打磨成眼镜使用……吴良对玉石种类的研究亦是称不上专业,不过他怀疑这两块玉石可能是后世被炒十分值钱的玻璃种翡翠。

  不过到了后世,翡翠的产地便只有缅甸了,因此也被称作缅甸玉。

  也不知道这两块玉石究竟从何而来,甚至吴良都不敢确定这就是翡翠……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这玩意儿如此晶莹剔透,比一般的玉石看起来珍贵许多,带去出绝对值钱,莫说这可能是玻璃种翡翠,这个时代哪怕是后世的一块极为普通的玻璃,也完全可以当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叫卖。

  吴良决定将他们带走。

  不过不是为了献给曹老板邀功,曹老板要的是天下,就连与制作成了传国玉玺的“和氏璧”齐名的“随侯珠”都能够交给吴良使用,这样的玉石自然无法给她带来太大的惊喜。

  也不是为了拿去换钱,吴良现在好歹也是一县之候,下面有几千名食邑养着,根本就不缺钱粮,曹老板也是一样,就算这两块玉石再值钱,在他那数以万计的军队面前,换来的钱财同样只是九牛一毛,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是打算将这两块玉石带回去寻找工匠打磨成镜片,而后再制作成可以远视的“望远镜”,也可以制作成为可以观察入微的“放大镜”,以此来满足自己某些特定情况下的盗墓需求。

  其实吴良对于炼制玻璃的工艺也是有那么点了解的。

  可惜只是表面上的了解。

  很多人以为只需要将富含“二氧化硅”的砂石进行烧制便能够得到玻璃,确实可以这么说,但其实实际操作起来如果如果更多的提纯工序,最后炼制出来的肯定不是玻璃,而是矿物杂质极多的“琉璃”。

  “琉璃”虽然也有晶莹剔透的特点,但透光性还远远不够制作望远镜的镜片。

  而这两块玉石就不太一样了,它们虽然也达不到玻璃那样的透光性,但却胜在杂质非常少,比吴良在后世见过的那些玻璃种翡翠通透的多,甚至已经十分接近玻璃,这绝对是现在吴良能够找到的用来制作“望远镜”与“放大镜”的最好材料。

  因此仅仅是这两块玉石。

  吴良便已经可以认为自己此行收获颇丰了……

  ……

  剩下的便都是一些甲骨文献了。

  除了方才看过的那个兕头骨,吴良竟还在壁龛中看到了一个刻有契文的人头骨。

  还有三块不确定究竟来自哪种动物的距骨,以及五块直径大约在有个十五公分左右的龟甲。

  这便是这面墙壁的壁龛中放置的所有东西。

  吴良亦是暗自对这些甲骨文献进行了分级。

  兕头骨与人头骨被他放在了第一梯队,他认为这应该是最值得注意的甲骨文献。

  而那三块不知来自何种大中型动物的距骨,则被他放咋了第二梯队,它们怎么看起来都要比那些龟甲的重要程度高一些。

  至于那五块龟甲,与其他的甲骨文献相比小了不少。

  吴良完全可以将这些龟甲带出去再慢慢研究,反正他身边又不是没有认识契文的人,并不一定非要左慈帮忙释义。

  那个人头骨……

  貌似也可以与这些龟甲一同带出去,就只叫他帮忙看看解读一下那个兕头骨与三块距骨上的文献好了,如此又可以有效降低一些被左慈忽悠的概率。

  如此想着。

  吴良立刻拿起那把陶刀将自己方才躺过的冬衣进行了一番改造,而后颇为小心的将那个人头骨与五块龟甲全部放入冬衣之中打包好,这才回头看向了正伸着脖子向这便张望的左慈,笑呵呵的道:“元放兄,恐怕又要麻烦你为我释义了。”

  “求之不得!”

  左慈顿时精神一振,连忙小跑着来到吴良身边,接着便急不可耐的凑向那些甲骨文献。

  “且慢!”

  吴良却又拦住了他,正色说道,“元放兄,这些甲骨文献皆已有些腐朽,若是随意触碰极有可能对其造成损坏,因此元放兄在释义的过程中万万不可接触,若有需要进行移动,还是由我与典韦来移动为妙。”

  那个兕头骨体积较大,而且契文遍布全身,若要将上面的契文全部解读,少不了得移动翻面。

  而那些大中型动物的距骨亦是如此。

  不过吴良依旧不想叫左慈去触碰这些甲骨文献,造成损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出于他对巫术的理解。

  巫术的传承方式直到现在还是个谜。

  反正吴良的“厌劾之术”便不是通过学习、修行得来,而此前那方琼的“魇昧之术”以及于吉的“堪舆之术”貌似也不是通过学习、修行得来,某种意义上说,其实是巫术选择他们,而不是他们选择了巫术。

  “接触”貌似便是看某些上古巫术的一种传承方式。

  只不过方才吴良已经有意无意的触碰过这些甲骨文献,却并没有似掌握“厌劾之术”一样感受到任何异样,也不知道是这些甲骨文献根本就没有记载巫术,还是因为他无法解读这些契文,因此无法传承,又或是这上面记载的巫术并没有选中他。

  “晓得了。”

  左慈倒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点头应了一声之后,便立刻埋下头去开始观察那个最引人注目的兕头骨。

  而吴良则手持陶刀在一旁注视着左慈的一举一动。

  如此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

  左慈终于回头过来,吸了一口气对吴良说道:“有才贤弟,这个兕头骨上记载的应该是丹朱生前举行的一次关乎陶唐氏兴衰存亡的占卜事件。”

  “哦?请元放兄说的再详尽一些。”

  吴良凝神问道。

  陶唐氏便是尧帝、丹朱这一脉传承,而据吴良所知,丹朱便是后世刘姓的始祖。

  虽然不确定可靠性,但后世的确存在这一脉的详细族谱,甚至自丹朱起,之后的每一世后人都可以说得上具体的名字与身份来。

  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人物,便是建立大汉王朝的汉高祖刘邦。

  他在这一脉的族谱中乃位列丹朱的第七十五世世孙,妥妥的名门之后……

  而如果这族谱是真的,某种程度上也等于说明了陶唐氏的兴衰存亡,就是不知道这兕头骨上记载的占卜事件是否已经预测到了陶唐氏在几千年之后还有这一天。

  另外。

  左慈说出这番话的时候。

  一旁的狐仆也并未作出任何警示,这说明左慈这番话应该不是谎言。

  “我暂时只看到了这一面的契文,如此没头没尾,实在无法将这上面的完整记载合盘托出,还得劳烦贤弟出手将这头骨移上一移。”

  左慈拱手说道。

  “好说。”

  吴良当即将典韦叫了过来,两人合力将这个兕头骨从壁龛中抬出,而后轻手轻脚的放在了不远处的石床之上。

  这个过程中,吴良则还顺手将原本至于是床上的那柄刻有“鲧”字的木杖小心放到了一侧。

  待兕头骨放稳之后,左慈便又走上前来,绕到另外一层弯腰细细查看。

  而与此同时。

  那只狐仆亦是轻盈的跳上了石床,以优雅的姿态蹲下来一边盯着左慈,一边盯着兕头骨上的那些契文,看样子也在细心解读。

  眼见狐仆如此尽职,吴良自然也放心了不少,便耐下性子站在不远处等待结果。

  如此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左慈已经从兕头骨的脑后位置移动到了前面,眉头始终微微蹙起,看起来极为专注。

  而那只狐仆则早已从兕头骨上收回了目光,嘴角微微勾起脸上露狐狸特有的姨妈笑容,用一种略有些古怪的神态望着左慈,也不知道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不过有一件事吴良是可以肯定的。

  甄宓一定已经通过狐仆的眼睛完成了对这个兕头骨的解读。

  只是那狐仆的姑表神态,却令吴良觉得甄宓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事态正在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

  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唔……”

  左慈忽然发出一声闷哼,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甚至就连双腿都有些踉跄,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这是?!”

  吴良是过来人,立刻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情况。

  下一刻。

  左慈的瞳孔已是失去了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仿佛发了癔症一般旁若无人的盘腿坐了下来……

  他这是要入定了!

  即是说这兕头骨上记载的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占卜事件,而正是一门巫术,左慈则已经被这门巫术选做了传人,进去了领悟状态!

  “混蛋!”

  吴良想要做些什么。

  “嗷嗷!”

  那只狐仆却已挡在了吴良面前,意思极为明显的对他摇了摇头。

  第六百一十二章 野生“尸解仙”

  “?”

  吴良虽然方才便觉得甄宓可能有其他的想法,但依旧不太明白甄宓究竟想做什么,居然在这种时候命狐仆阻止自己。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左慈传承兕头骨上记载的巫术么?

  这不就等于自己此前煞费苦心热辱负重,最终却给左慈做了嫁衣?

  何况兕头骨上记载的究竟是什么巫术还不好说……

  若真是甄宓此前提到的“尸解法”,一旦左慈完成了传承,便拥有了历史记载中戏弄曹老板的那些能力,那么局势便将再一次发生反转,吴良非但别想再控制他,说不定连他自己与典韦的处境也会变得十分危险。

  所以。

  吴良觉得最保险的方式便是阻止左慈完成传承,若有必要现在趁着左慈正在毫无防备的传承状态,出手将其斩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那兕头骨上的文献释义工作。

  大不了之后再想办法费些功夫将其带出去,又或是先教甄宓通过狐仆的眼睛看过之后,再想办法通过托梦的方式一点一点翻译出来。

  这两种办法肯定都要花费更多的力气与更多的时间,但却怎么都胜过眼睁睁看着左慈完成传承。

  与此同时。

  典韦见吴良有上前阻止的意思,亦是拎着刀冲了过来,只需一刀便可教左慈人头落地。

  只不过看到那狐仆的阻拦与吴良脸上的犹豫与疑惑之色之后,他才暂时停了下来,等待吴良下一步的指示。

  另外一边。

  “吴公子,那左慈竟敢欺骗于你,你看他现在的模样,八成是已经得了这里的秘法,你若再不阻止他可就来不及了!”

  张梁看到此刻的情况,亦是跃跃欲试的向前走了两步,但见典韦那凌厉的目光已经向他扫去,这才不得不停下脚步,接着面露焦急之色大声对吴良说道。

  这个家伙肯定不是在替吴良着想,他比任何人都想得到此处的秘法。

  只可惜目前他是三方之中最弱势的人,贸然上前强夺只会自讨苦吃,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吴良与左慈发生冲突,最好还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这样他才能够找到那么一丝丝机会。

  就算最终无法达成他想看到的局面。

  无论是左慈身亡,还是吴良与典韦出了岔子,对他而言都不是坏事,最起码他少了一个敌人,生还的机会也变得更大。

  “嗷嗷!”

  狐仆闻言立刻冲张梁露出一个凶恶的姿态,接着回头看向吴良时,却又如同拨浪鼓一般摇起了头。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吴良见甄宓态度如此坚决,心知甄宓应该不会害自己,而就算是“尸解法”对甄宓也毫无用处,终于还是强迫自己耐下了性子,开口问道。

  “呜~”

  狐仆看吴良冷静了下来,接着一跃自石床上跳下,接着两条后腿踩踏着墙壁进行了一次接力,便已轻而易举的跳到了吴良此前查看过的那个内部刻有一个朱字的“铜钵”旁边,这才回身对“嗷嗷”叫了两声,使劲晃着脑袋示意吴良去注意那个“铜钵”。

  “你叫我拿起这个‘铜钵’?”

  吴良猜测着甄宓的意思。

  “嗷嗷!”

  狐仆连连点头。

  “然后呢?”

  吴良走上前去照做,依旧不明白狐仆的意思。

  而狐仆则由从那处壁龛中跃了下来,接着三两下窜到了左慈身边,抬起一只小爪子轻轻拍了拍左慈身前的空地。

  这次吴良倒是立刻领会了甄宓的意思。

  她这是要吴良将那个“铜钵”放到左慈面前。

  可至于为何要这么做,吴良却依旧无法领会,难道左慈正在领悟的秘法还与这个“铜钵”有关?

  又或是接下来左慈将会用到这个“铜钵”?

  再或者是只需将这个“铜钵”摆放在那个地方便能够阻止左慈领悟秘法不成?

  “嗷嗷!”

  狐仆又拍了两下地面,见吴良依旧一脸疑惑,并未立刻照她的意思去做,她似是也明白吴良的顾虑,于是立刻用爪子在地面上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字——安。

  她写下了一个“安”字。

  这显然是教吴良安心照做的意思。

  “好吧,信你一次。”

  如果是白菁菁又或是瓬人军中的其他骨干对吴良如此表达,吴良八成不会有太多的犹豫。

  只不过甄宓加入瓬人军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并且还是甄宓自己主动追随,再加上她的特殊身份,以至于吴良内心深处对她还是有所顾虑。

  但事已至此。

  吴良还是更愿意选择相信甄宓,毕竟甄宓与左慈素昧相识,莫说是交情了,便是一句话都不曾说过,他觉得甄宓没有理由去帮助左慈。

  最终,吴良还是依照甄宓的意思,走上前去将那个“铜钵”稳稳的放在了左慈面前。

  “嗷嗷!”

  狐仆随即又叫了两声,似是对吴良表示赞赏,接着便重新跳回石床之上,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蹲坐了下来。

  “接下来呢?就这么看着么?”

  吴良问道。

  “呜~”

  狐仆一边点着头,一边抬起一只小爪子又慢慢放下,这是教他平心静气。

  “……”

  吴良此刻依旧是一头雾水,却又不确定自己究竟还应该做些什么。

  “吴公子,这秘法非同小可,难道你就如此拱手相让了么,左慈何德何能,竟教你如此助他,你可要小心他得了秘法翻脸不认人啊!”

  张梁见吴良居然被一只小狐狸牵着鼻子走,心中虽有诸多不解,此刻却无法似吴良一般平心静气,连忙又在一旁大声谏言。

  “你闭嘴吧,哪有你说话的份?”

  吴良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喝道,“典韦,他若是再大喊大叫,你便割了他的舌头!”

  “诺!”

  典韦虎目一瞪。

  “……”

  张梁立刻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闭上嘴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依旧一脸焦急的向左慈那边张望。

  ……

  吴良觉得传承巫术的时间应该不会太短。

  因为他在传承“厌劾之术”的时候,便用了好几个时辰。

  只是不知道这时间与个人的悟性或其他的因素是否有关,也没准儿左慈便能够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完成。

  所以他也不敢放松警惕,干脆跑去再睡上一觉好好在梦里问问甄宓究竟什么想法。

  毕竟一旦开始托梦,他与甄宓便都要无法再顾及左慈的情况,只留典韦一人既要看住张梁,还要留意随时可能醒来并掌握了一门新秘术的左慈,这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教他一刀将左慈砍了一了百了。

  一时间。

  石室中静得有些吓人。

  张梁不敢再随便说话,狐仆又不能发出人语,而吴良与典韦暂时也没什么好聊的,所有人都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左慈身上,留意他身上接下来将会发生情况。

  如此大约等待了半个时辰后。

  “啊哈——”

  张梁率先打了半个哈欠。

  典韦闻声一眼瞪过去,张梁吓得连忙捂住嘴巴,将剩下半个哈欠强行咽了下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

  “咯咯咯咯……”

  吴良依照甄宓的指示摆放在左慈面前的“铜钵”忽然颤动了起来,钵底与地面摩擦不停发出轻微的响动。

  “什么情况?”

  吴良看向了狐仆,面露惊疑之色。

  典韦也握紧了手中的兵器,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

  “……”

  张梁亦是瞬间来了精神,目光复杂的望向左慈与左慈面前的“铜钵”。

  就连甄宓附身的那只狐仆,亦是已经站起身来,甚至弓起了后背,似乎随时准备扑上去,至于要做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咯咯咯咯……”

  铜钵依旧在不停的颤动。

  这个过程竟整整持续了十分钟。

  吴良的眼睛都有些酸涩,典韦与张梁亦是调整了好几回站姿,唯有那只狐仆依旧弓着后背保持着进攻姿态,仿佛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终于。

  “!”

  “铜钵”停止了颤动。

  与此同时。

  只听“唰”的一声。

  狐仆瞬间化作一道残影窜了出去,一晃眼的功夫便已经出现在了“铜钵”旁边,接着它猛然张开嘴巴一口叼住那个“铜钵”,扭头便向吴良这边疾驰而来。

  下一刻。

  她已经窜到了吴良的面前,冲吴良点头示意。

  待吴良看出她的意图,一脸疑惑的伸出手讲那个“铜钵”接入手中之后,她才松开嘴巴,又三两下跳到了吴良的肩膀上,邀功一般眯着眼睛用小脑袋磨蹭着吴良的侧脸。

  “呃……”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吴良看着手中的“铜钵”依旧一脸懵逼,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铜钵”又究竟有何用处?

  此刻他唯一能够感觉到的便是。

  这“铜钵”入手并不像之前那般冰凉,反倒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丝比人体体温略高的温度……

  也就在这个时候。

  “砰!”

  一声闷响骤然响起。

  吴良连忙循声望去,只见左慈竟已经仿佛失去了知觉与力气一般歪倒在了地上,那一声闷响正是他的脑袋磕在地上的声音。

  “这是……”

  吴良一愣。

  下一刻。

  “哈哈哈!”

  另外一个左慈已经站在了旁边,脸上浮现出极为明显的狂喜之色,语气狂妄的大笑起来,“成了,我成了!自此天下便无人能再奈我何!”

  而在狂妄大笑的抒发心中激动的同时。

  这个左慈的脑袋与眼睛却并未闲着,他一边扭动着脑袋,一边眼睛不停的四下查看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结果找遍了自己身边,他也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正在寻找的东西,脸上随即露出一抹焦虑之色……

  直到他抬起头来看向吴良。

  确切地说应该是看到吴良手中的“铜钵”。

  “?!”

  这个左慈脸上的表情瞬间变的僵硬起来。

  此刻他的表情该怎么形容呢……就有点类似于刚发了年终奖准备回家给老婆一个惊喜,结果一推开门却发现老婆正和另外一个男人躺在床上学英语时的表情,复杂到教人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看到左慈的表情,吴良似乎明白了什么。

  狐仆虽然不能人言,但如今落入他手的“铜钵”对于左慈来说却必定十分重要,因此他完全可以从左慈口中寻找答案,从而完全搞清楚狐仆此前种种行为的目的。

  “呵呵,元放兄,你方才为何哄骗于我?”

  于是吴良掂了掂手中的“铜钵”,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故意开口问道。

  “有才贤弟……”

  这个左慈逐渐缓过神来,面色却依旧十分难看。

  他也是个赌徒,方才便在赌吴良并不知道传承巫术是怎么回事,再加上吴良看不懂兕头骨上的甲骨文字,因此根本不知道那上面记载了什么巫术,更不知道那巫术的相关细节,这便给了他操作的余地……结果却完全没想到事态最终会发展到这一步。

  原本按照计划,到了这一步天下的确已经没有人能够再奈何于他。

  但现在,天下依旧没有人能够奈何与他……除了吴良!

  “呵呵呵。”

  吭哧了半天,左慈忽然露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开口说道,“我虽欺骗了有才贤弟,但有才贤弟又何尝没有欺骗于我,我们只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此话怎讲?”

  吴良心中不解,嘴上却似笑非笑的问道。

  “到了这一步,有才贤弟便没有必要再继续装相了吧?”

  左慈自嘲的笑了一声,摇头说道,“有才贤弟既然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故意将这铜钵放到我身边,又在我假托铜钵遗世之后立刻取走铜钵,这分明是早已搞清楚了这兕头骨上所载的‘尸解法’,此前佯装不知,只是设下了一个陷阱引我入套罢了……呵呵呵,有才贤弟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测啊,如今被有才贤弟扣住了命脉,我输也得心服口服,说说吧,你究竟要如何处置于我?”

  果然是“尸解法”!

  结合甄宓此前在梦境中与他说过的有关“尸解法”的细节,吴良终于完全洞悉了甄宓的意图,她这是顺势帮吴良捉住了一只野生的“尸解仙”啊!

  第六百一十三章 真实的历史

  如今左慈说吴良扣住了他的命脉。

  这命脉无疑便是落入他手中的铜钵,而依照此前甄宓关羽“尸解法”的说法,现在这个铜钵才是左慈的本体。

  左慈原本的身体,则已经栽倒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

  而如今出现的另外一个站在吴良面前的这个左慈,则肯定已经不是活生生的人了,至于究竟是什么还不好说。

  想到这些,就连吴良也不得不承认,甄宓可真是好算计!

  如此一来。

  吴良不但完完全全掌控了这处秘境中的一切,如今还凭空多得了一个化身“尸解仙”部下,这简直就是一举多得,收获加倍。

  何况若掌握这“尸解法”之后便不再是人,本质只是金蝉脱壳、延续寿命的手段的话。

  就算没有甄宓提前提醒。

  吴良也照样不会选择贸然修习,不会成为这样的“尸解仙”,否则之前在太阳墓、在公输冢的时候他都有机会“长生不死”,与“尸解法”相比较而言,那些才是真正的“长生不死”。

  再者说来。

  这种远古巫术最是讲究机缘,就像他的“厌劾之术”一般,如果“尸解法”没有选中他,他就算是得到了兕头骨,就算是研究一辈子也未必能够得到传承。

  相反左慈就不一样了。

  吴良此前便一直推断他的那些记载于史书之中的术法大多都是来源于这处秘境,即是说他可能便是这处秘境的“天命之人”。

  而方才左慈也已经证实了这一点,若非“天命之人”,他又怎能看过那个兕头骨之后便立刻进入了领悟状态,又怎能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完成传承……由此可见,这“尸解法”本来便应该是左慈的机缘,他人哪怕煞费苦心就算得到,也未必能够获得传承。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

  要如何才能实现“你可能很赚,但我永远不亏”呢?

  方才阻止左慈领悟传承,这极有可能落得一个损人不利己的结果。

  而教左慈完成传承,吴良非但得到了兕头骨,还将左慈的“本体”掌握在自己手中,使得他的能力可为自己所用,这才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怎么样都绝对不会亏。

  漂亮!

  优秀!

  不愧是活了数千年的狐妖!

  吴良真是越来越觉得甄宓对自己胃口了,这种有颜值有头脑会的花样又多的美人,换了谁也没有办法拒绝。

  “元放兄言重了。”

  吴良一边将那只狐仆抱入怀中肆意抚摸,吴良笑呵呵的对左慈说道,“我怎会有处置元放兄的想法,此举只不过是自保的手段罢了,元放兄欺骗于我还是小事,倘若元放兄得了秘法又要加害于我,便不得不防着些了,毕竟这‘尸解法’非同小可,我还真未必是元放兄的对手。”

  “既然如此,有才贤弟如何才肯将那遗世之物归还于我?”

  左慈此刻哪里还有心情与吴良扯皮,直截了当的问道。

  “先等等离开这处秘境再说吧。”

  吴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话说如今元放兄已经传承了‘尸解法’,与之前的元放兄可有什么不同之处,又或是掌握了什么不同凡响的厉害本事,可否请元放兄不吝赐教?”

  “有才贤弟既然知道这兕头骨上所刻便是‘尸解法’,怕是早已知道‘尸解法’有什么特点,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左慈皱起眉头反问道。

  “文献记载哪有元放兄言传身教说的清楚?”

  吴良依旧坚持,又掂了掂手中的铜钵,竟还故意做出一个没拿稳险些将那铜钵摔在地上的动作。

  “有才贤弟可拿稳了!”

  左慈当即吓得面色一变,下意识的伸出手向前走了两步,见吴良最终没有摔落下来之后,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没敢继续上前抢救。

  再看到吴良眼中划过的一抹狡黠。

  左慈自然也明白过来吴良刚才只是耍了一个假动作,可惜如今他的命脉就掐在吴良手中,他也只能咬了咬牙,无奈的说道:“既然有才贤弟有这个意思,我也不好驳了贤弟的面子,便依贤弟的意思说上一说吧。”

  “其实得了这‘尸解法’,便是将我的魂魄与生机假托在了那铜钵之上,而贤弟现在看到的我,不过是我分出一缕魂魄与生机捏造出来的分身罢了。”

  “若说真有什么不同之处,也不过是这个分身与活人之间的区别。”

  “我这分身可以不吃不喝,不惧刀枪水火,只要我生机不尽铜钵不毁,便可不死不灭,最多只需耗些生机重新捏造便是,因此在不明真相的寻常人眼中,我如今已是无人可以奈何的神仙。”

  不吃不喝,便是辟谷。

  不惧刀枪水火,便是不坏之身。

  不过这说法却并未涉及到甄宓此前说起过的另外一个词——变化。

  非但甄宓说起过“变化”二字,就是史料中的记载也同样提到了这两个字,并且还有相关的具体事件加以佐证。

  因此吴良有理由认为左慈还有事情在隐瞒他,于是接着问道:“还有呢?”

  “还有……”

  左慈却似乎被难住了,沉吟了片刻才终于说道,“也没什么了啊,有才贤弟究竟想问些什么,可否给我提个头。”

  “变化。”

  吴良笑道。

  “哪有什么变化,最多只是能够借用没有了魂魄的人与动物的身体,但此类身体大多数都是死尸,暂时借用一下是可以的,时间稍微久一些,死尸开始腐烂便没有用处了。”

  左慈连忙解释道,“贤弟请想一想,若是我真能够变化,此刻为何还要以这副模样示人,若我化作贤弟的模样,又或是化作典韦的模样,岂不是便能够趁乱混淆视听?”

  说的很有道理啊……

  吴良倒信了左慈这番说辞,左慈“捏造”的分身甚至连那只眼睛都没有复原,这可不像是一个精于变化的人的表现。

  至于此前甄宓所说的“鲧”与“参”的事情,恐怕另有蹊跷。

  非要说起来,其实没有魂魄的人极有可能也是存在的,比如当初在公输冢中那些被打下绝户桩的“无魂之人”,再比如后世常说的“植物人”,“植物人”究竟有没有灵魂,也尚且是个未知数。

  不过他却依旧有些不甘心,接着又说了两个字道:“房中。”

  “房中?”

  左慈一愣,面露疑惑之色。

  “房中之术。”

  吴良看出左慈大概率应是也没有掌握这个本事,何况这“尸解法”与“房中之术”本就是两门截然不同的术法,或者说两者根本就是平级,“房中之术”大概率不会囊括在“尸解法”中。

  再者说来,“尸解法”等于舍弃了身体。

  而“房中之术”却需要用到身体,并且强化的也是身体。

  两者非但应该是平级的术法,本质上还是互相矛盾的术法,实在很难联系在一起……

  但吴良还是忍不住想要多问一句。

  毕竟这是曹植的《辩道论》中特别提到的事情。

  相比较而言,此事的可信度比那些史载传说更加可信,因此吴良有理由认为,左慈掌握“房中之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又在什么地方?

  “有才贤弟,这房中之术我可是真不会,何况如今我已经摈弃了身体,要这‘房中之术’又有何用?”

  左慈皱起脸来,有理有据的说道。

  正说到此处。

  “嗷嗷!”

  吴良抱在怀中的那只狐仆却忽然又叫了起来,而后一挺身便挣脱了吴良的手,落在地上之后扑向了吴良此前用来包裹那些小型甲骨文献的冬衣。

  “?”

  吴良不知狐仆想做什么,却也并未阻拦,而是静静的看着它的一举一动。

  眨眼之间。

  狐仆已经将那件冬衣扒开,一只小爪子指着那个露出来的人头骨,又冲吴良“嗷嗷”叫了一声。

  “这是……”

  吴良微微愣了一下,但如今他与甄宓已经越来越有默契,仅仅只是迟疑了一下之后,便领会到了甄宓的意思,顿时面露惊喜之色,“你是说这个人头骨上面记载的便是‘房中之术’?”

  “嗷嗷!”

  狐仆重重的点了下头。

  完美!

  吴良自是大喜过望。

  到了这一步此次行动便已是大获丰收,尤其是这“房中之术”,他心中不知已经期待了多久,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

  吴良连忙走上前去,将那人头骨重新包裹起来,还特意又多裹了两层,令其得到最好的保护,免得一不小心乐极生悲。

  虽然现在还不确定自己是否是“房中之术”的有缘人。

  但吴良也完全没有必要非在这个时候释义上面的内容,这种术法最好还是等出去之后,与甄宓寻个不会被打扰的地方细细解读为妙。

  “嘁……”

  而那狐仆看到吴良的举动,脸上竟露出一个极为生动的鄙夷神态,甚至嘴巴里面还发出一个嘘声。

  “乖,这东西对你好,对我好,对菁菁也好。”

  吴良轻轻拍着狐仆的小脑袋,一脸猥琐的笑道。

  “啊呜!”

  狐仆忽然回头在他手上来了一口。

  ……

  好在甄宓还算有些分寸,狐仆这一口并未咬破吴良的皮肤,只是给了他一个警告。

  事已至此,这处秘境的探查工作基本也就到了尾声。

  手中拿着那个“铜钵”,吴良对左慈的信任程度也随之增添了不少,随即命他继续帮忙释义其他的中大型甲骨文献。

  那些甲骨文献便都是一些相关这处秘境的卜辞与大事记录。

  其中吴良认为最重要的便是那段往事的记录:

  “原来“鲧”的野心比吴良想象的还要大,并不仅仅只是治水重臣那么简单。”

  “早在尧帝在位的时期,“鲧”便已经对帝位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那时尧帝年事渐高,逐渐无法对臣民产生足够的震慑,就像狼群中头狼与狼群的关系一般,许多部落的首领与有权势的人见尧帝逐渐势弱,于是都开始蠢蠢欲动,使得权力交接的事情变得十分复杂与危险。”

  “其中势力最大、野心最为明显的共有四人,这四人分别便是共工、獾兜、三苗、还有“鲧”……”

  而据吴良所知。

  其他的史书中也的确将这四人合称为“四凶”,甚至将他们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妖魔化,后来舜帝上位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流放四凶”。

  最后共工被流放于于幽陵,以变北狄;

  獾兜被流放于崇山,以变南蛮;

  三苗被流放于三危,以变西戎;

  鲧则被殛死于羽山,以变东夷。

  “四凶”中的三凶都被流放,唯有“鲧”一人被杀害,如此特殊的待遇便足以说明“鲧”在帝位之争中所起的作用有别于其他三凶。

  而这些甲骨文献给出了答案,只不过这些甲骨文献的主角是丹朱,这些只能从丹朱的视角来进行记录:

  “当‘四凶’表现出巨大野心的同时,还有两个人亦是这场帝位角逐的重要人物,一个是东夷群族的首领舜帝,另外一个便是尧帝的子嗣‘丹朱’。”

  “尧帝希望能够将帝位传给自己的子嗣‘丹朱’,丹朱亦是自小便有如此志向,并不像后世发现的史书中记载的那般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只可惜丹朱自幼体弱多病,除了打猎、射箭之类的体能项目丹朱无能为力之外,德智方面的才能皆是十分突出,尤其是尧帝发明的围棋,更是被他耍的出神入化。”

  “可惜这样的丹朱在那个时代略显羸弱,再加上他性子有些冷清,不善于与各个部落的首领和四岳拉近关系,又因体弱多病不善征战,以至于直到成年也不曾利用自己的身份形成自己的势力。”

  “而舜帝则是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了东夷群族的首领,麾下势力十分庞大,就连四岳也在尧帝年事渐高时,逐渐倒向了年轻的舜帝。”

  “舜帝更是借助麾下的势力与四岳屡次散发向尧帝施压,相继两次‘请求’尧帝将两个女儿许配给他,以‘女婿’的身份来拉拢尧帝麾下的陶唐氏族人……”

  第六百一十四章 可怕的心计

  这?

  难不成并不是尧帝主动将两个女儿许配给舜帝,教她们前去考察舜帝的德行与能力,而是舜帝逼宫令尧帝不得不将两个女儿嫁给了他?

  吴良有些摇摆不定,仿佛正在经历一场上古唐虞时期的罗生门事件。

  一边是后世发现的古籍与民间传说结合整理而成的史料,这些古迹与民间传说都晚于上古唐虞时期,全部出自后人的手笔与口述,也是后世考古界的主流认知;

  另外一边则是来自上古唐虞时期的甲骨文献,并且出自可以算作当事人的“丹朱”的手笔……

  但无论是哪一种说法,都无法找到具体的证据支撑。

  不过从人性的角度去分析的话,吴良却觉得后者给人的感觉更加真实一些。

  自人类出现以来,“争权夺利”便是亘古不变的话题,而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直到人类彻底灭绝才会消失。

  所以尧帝心甘情愿“禅让”帝位,各方几乎没有任何冲突,舜帝最终和平继位这种大圆满的事情,在吴良这个“小人”看来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不符合人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切实际。

  何况。

  就算那时候一夫多妻,尧帝也完全没必要将两个女儿全都嫁给舜帝吧。

  同样出于利益的角度考虑,将其中一个女儿嫁给另外一个大部落的首领或首领的儿子,形成较为牢靠的联姻关系难道不香么?

  再者说来。

  据史料记载,尧帝“禅让”帝位的时候似乎还有余力,因为他是在舜帝继位了有些年头之后才去世的,纵观天朝上下五千年,除了极为少数的几个玩物丧志的特例,真心没几个皇帝能够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便交出帝位的。

  这可不仅仅是出于对权利的执着,其实还有一些后顾之忧。

  毕竟人是最难管理的,任谁都无法做到绝对的一碗水端平,况且就算有人能够将水端平也无法避免引人记恨,一旦交出帝位失去了权力,何况还是交到一个外人手中,一旦遭到记恨之人秋后算账,又要如何应对?

  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左慈则仍在专心释义甲骨文献上的内容,不得不承认,左慈的确是一个文化涵养不低的人,甲骨文上那简略到了极点、甚至有些晦暗的契文,经过他的嘴巴说出来,便已经变成了通俗易懂的语言。

  吴良不由想到,若是换在后世,左慈或许会成为一个优秀专业的翻译家:

  “这种情况下,‘丹朱’的势力变得越发单薄,逐渐失去了与舜帝争夺地位的资格。”

  “与此同时,另外一股势力却已悄然崛起,这股势力不是别人,正是有崇氏的部落首领‘鲧’,‘鲧’与四岳交情匪浅,当年尧帝面对滔滔洪水束手无策,于是向四岳征询治水官员的人选,四岳立刻举荐了‘鲧’,而尧帝其实是不看好‘鲧’的,只不过当时实在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又碍于四岳的情面,最后只能命他全权负责治水之事。”

  “最开始的一两年,‘鲧’实施的治水举措的确抑制了不少地方的水患,令尧帝与官员百姓都看到了希望。”

  “但每当‘鲧’率人去了别处,当地的水患很快便会卷土重来。”

  “结果就是‘鲧’治水多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却并未真正平息洪水灾祸,反倒是‘鲧’带领的有崇氏部落在这九年之中日益强大,逐渐成为了中原最强大的部落之一,而‘鲧’却仍在不断向尧帝索要更多的支持与物资。”

  “与此同时,‘鲧’的声望亦是水涨船高,人们皆传说‘鲧’拥有神力,能够震慑凶水,他去了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的水患便会平息,而一旦他离开,凶水无人震慑,便会卷土重来,因此许多深受水患袭扰的部落与百姓都期盼着‘鲧’的到来……”

  养寇自重么?

  了解到此处,吴良脑中立刻浮现出这样一个词汇。

  “养寇自重”中的“寇”,自然便是水患。

  单纯从利益的角度去分析这件事,获利最大的人自然便是“鲧”,只要水患的问题没有完全解决,尧帝便必须依靠于“鲧”,而“鲧”便能够不断向尧帝索要支持与物资,从而源源不断的获得更多的利益,同时也能够不断增强自己的声望。

  因此从利益角度来分析,天底下最不希望水患消失的人,可能便应该是“鲧”了。

  “‘鲧’可以说是当时最有机会与舜帝争夺帝位的人,他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舜帝一家独大,与此同时,共工、獾兜、三苗三部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于是纷纷开始暗中谋划,准备伺机而动。”

  “结果最终还是舜帝棋高一着,他不知从哪搜罗来了证据,先发制人公然揭露了‘鲧’借治水之名自肥的事情,使得生活奢侈的‘鲧’与有崇氏部落成为众矢之的,如此‘鲧’瞬间从治水英雄变成了人们唾弃的对象,有崇氏部落也被各个部落打压掠夺,很快便分崩离析,而舜帝则成了仗义执言、公正不阿的典范,声望一时无两。”

  “尧帝为了平复众怒,只得罢了‘鲧’的官,又没收了他与有崇氏部落的财产,将其驱赶去了羽山任其自生自灭,自此‘鲧’便彻底没了机会。”

  “而共工、獾兜、三苗三部面对风头正盛的舜帝,则不得不联合起来与舜帝抗衡。”

  “可惜此时的舜帝已经无人可挡,此举非但没有起到抗衡舜帝的作用,还是得舜帝以镇压叛乱之名顺势从尧帝手中得到了更多的兵权,短短几月之后,共工、獾兜、三苗三部已被彻底击溃,被迫带领族人远走他乡,而舜帝则已经彻底架空了尧帝,没有人再能够阻止他得到帝位。”

  “再过几月,已经名存实亡的尧帝不得不做出了提前进行‘禅让’,舜帝终于在诸多部落首领与四岳的见证下登上了天子之位。”

  “但此事还并不算完,舜帝继位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尧帝率领陶唐氏族人迁往南河以南居住,却单独将‘丹朱’一人扣了下来,命其留在北唐独自居住,并要求他永世不得与父亲、族人相见。”

  “这是‘丹朱’的人生至暗时刻,他明白自己这是被舜帝扣押做了人质,防止尧帝心有不甘,防止陶唐氏东山再起。”

  “如此沉寂了几年之后。”

  “有一日‘丹朱’忽然迎来了一位稀客,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被流放在羽山的‘鲧’。”

  “‘鲧’暗自找到了他,并偷偷运来了一件珍宝,这珍宝正是当年尧帝在位时便给交给‘鲧’命他用于治水的‘息壤’,也是此时,‘丹朱’才确信舜帝揭露的事情是事实,‘鲧’果然借由治水之事中饱私囊,这才是他多年治水不成的缘故。”

  “不过事已至此,‘丹朱’自己也不过是舜帝手中的人质,早已选择了认命,便是确信了此事又能如何?何况尧帝与他现在落得如此地步,与‘鲧’又并无直接关系,他最应该怨恨的人不是‘鲧’,而是舜帝。”

  “但‘鲧’却不似‘丹朱’那般容易认命。”

  “他苦口婆心的向‘丹朱’表达了对尧帝与陶唐氏的忠心,发誓要帮助‘丹朱’重建北唐王都,重新将尧帝迎回,而‘息壤’便是他的诚意。”

  “‘丹朱’虽对‘鲧’并无好感,但几年远离父亲与族人的生活却令他以一般人更加期待家人团聚,因此他最终还是决定与‘鲧’合作。”

  “于是在‘鲧’的操办之下,这处使用‘息壤’为材料的地下王都秘密修建了起来。”

  “‘丹朱’很快搬进了这处地下王都,只有在舜帝派出的使者前来查看他时,才出去一次应付使者。”

  “自此‘丹朱’彻底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终日躲在地下王都之内,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用在完善这处地下王都之上,心中期盼着有朝一日尧帝与陶唐氏的族人来到此处,与他一同生活,至于那天子之位,反倒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终于在几个月后的一天,‘鲧’忽然浑身血污、火急火燎的找到了他。”

  “‘鲧’告诉‘丹朱’:他们秘密修建地下王都的事情已经败露,舜帝此刻正派兵前来此处处决他们二人,这次他们二人怕是注定活不成了,他死了倒不打紧,遗憾的是他终究没有完成对‘丹朱’的承诺,没有将尧帝迎回,甚至没有叫‘丹朱’见上尧帝最后一面。”

  “而‘丹朱’听完却是异常的平静,教‘鲧’先出去,自己想静一会。”

  “待‘鲧’出去之后,‘丹朱’终于寻出了他珍藏的古物,便是那块刻有‘尸解法’的兕头骨,这或许是他能够再见到父亲与族人的唯一办法了,只是施展此法之后,他便再也没有退路,只能不人不鬼的了却此生,这也是他宁愿忍辱负重,也始终不愿使用此法的缘故,他是尧帝的子嗣,是陶唐氏的传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成为这样的存在,只是现在他已经没得选择……”

  “到这里就没有了。”

  左慈放下了最后一块甲骨,释义到了此处终于到了尾声。

  “嗯……”

  吴良应了一声,随即侧目看了一旁的狐仆一眼。

  “……”

  狐仆点了两下头,表示这次左慈并未耍任何花招。

  吴良的眉头却已不自觉的蹙起。

  这些生平记事,很显然是‘丹朱’的自述,甚至极有可能就是‘丹朱’自己完成的,尤其是接近尾声的时刻,‘丹朱’的旁边应该没有其他人,因此大概率也没有人帮他记录到最后的时刻。

  而在这些记事中,却存在着一些不太明显的“漏洞”:

  比如“丹朱”选择与“鲧”合作时表现出的“单纯”;

  再比如这处地下王都修建与完善过程中的那些被选择性一笔代过的细节;

  再比如“丹朱”在最后时刻对“尸解法”的理解与认知,以及所谓的骄傲……

  这些“漏洞”虽然无伤大雅,也并没有影响到正题的逻辑,但总觉得“丹朱”在刻下这些生平记事的时候,可能并不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绝对公正的角度。

  吴良怀疑,他有在“回忆”的时候对自己进行了美化的嫌疑……

  毕竟这也是人类的品质之一,任何人在回忆忘事的时候,哪怕没有故意为之,也都一定会不自觉的对自己的行为与动机进行美化,从而达到令自己心安理得的自洽。

  尤其是被一笔带过的这处地下王都修建于完善的过程。

  这可不是个小工程,就算有“息壤”加持,这里面的许多建筑与装饰也依旧不是一个小工程,还有那些使用了“泉先膏”的油灯,还有那四具跪于石台上的女尸和此前被张梁从这处秘境中清理出去的大量“实心肉”。

  “丹朱”没有将这些细节记录下来,而是选择了一笔带过,便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也参与了这些事情,并且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惜这些事情,恐怕便只有当事人才能说得清楚了……

  “元放兄,我想先听听你对这些记事内容的看法。”

  吴良沉吟了片刻,忽然又对左慈说道。

  “我?”

  左慈微微一愣,但见吴良神色严肃,便大大方方的说道,“对于历史往事我没什么看法,而从这间石室中呈现出来的情景来看,‘丹朱’应该并未顺利完成‘尸解法’的施展,此前‘鲧’之所以忽然跑来支持于他,为他修建这处地下秘境,我认为真正的目的应该便是那‘尸解法’,并且‘鲧’顺利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如此一来,这处布下大阵的秘境,便成了‘鲧’为自己修建的保存假托遗事之物的秘境。”

  “至于‘鲧’为何要这么做嘛……”

  “从之后的历史来评判,‘鲧’的子嗣大禹本来以罪臣之后的身份几乎不可能翻身,却莫名受到四岳的举荐做了司空,最终还完成了他未完成的治水大业,甚至最终还从舜帝手中得到了天子之位,而大禹的子嗣启更是将天下便成了他们一家的天下……若一切‘鲧’都早有计划,这可是一盘逆天改命的弥天大棋啊,多么可怕的心计!”

  第六百一十五章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不谋而合!

  左慈的这番话完全说到了吴良的心坎里。

  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其中的某一部分细节吴良想的更深一些,甚至有些细节还有机会进行考证。

  如果这一切果真皆是“鲧”定下的计划。

  那么“鲧”除了接近“丹朱”得到了“尸解法”之外,一定暗中安排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笼络“四岳”。

  虽然不知道“鲧”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来笼络“四岳”,但“四岳”定是受到了“鲧”的掣肘,否则“四岳”完全没有理由在“鲧”治水失败并成为罪臣之后依旧一同推荐他的儿子大禹。

  而若是大禹没有受到举荐继续治水,那么后续的计划便全都无法实施,因此此事对于“鲧”来说定是重中之重;

  第二件事则是联姻“涂山氏”。

  正是“涂山女娇”出生的“涂山氏”,这其实有一件很值得深究的事情,因为据史书记载,大禹与“涂山女娇”的婚姻那是入赘。

  大禹为何要入赘“涂山女娇”?

  因为当时以“鲧”为首的有崇氏部落已经受到了毁灭性的镇压,大禹虽未必成了孤家寡人,但也早已没有了“鲧”当年的地位与声望。

  而当时的“涂山氏”却是东夷诸多部落中极少数没有以舜帝为尊的强大部落。

  这种情况下大禹要迎娶“涂山女娇”,甚至可能无法给“涂山女娇”提供丰衣足食的安稳生活,因此只能选择入赘。

  但若是站在“涂山氏”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的话。

  面对这样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穷小子,并且还是遭人唾弃的罪臣之后,“涂山氏”为何要选择接受呢,难道就只是因为“女大不中留”么?

  何况后来大禹担任司空治水的时候,“涂山氏”还给了他不少的支持。

  再加上甚至大禹继位建立夏朝的时候,还特意在涂山举行了著名的“涂山之会”,可谓给足了涂山氏面子,令涂山氏风头一时无两。

  在这件事中。

  “涂山氏”远见实在过人。

  就好像他们一早就知道大禹拥有治水的能力,一早就知道大禹将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般。

  如果“涂山氏”身为狐族拥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这件事自然能够解释的通。

  但如果没有这样的本事,却甘愿将整个部落的族运寄托在大禹这个罪臣之后的穷小子身上,这就很有问题了……

  不过这个问题倒还有考证的机会。

  回头可以向甄宓打探一下,只需了解过这段婚姻的始末,“涂山氏”的长辈在这段婚姻只中起了什么作用,便可以得出一个相对确切的结论……

  ……

  除此之外。

  吴良认为“丹朱”的这段自述式的记载可能还漏掉了最精彩的一部分。

  史载尧帝将天子之位禅让给舜帝之后,又过了多年方才去世,而在尧帝去世之后,“丹朱”曾短暂夺回了地位,逼的舜帝不得不避到了南河之南,也就是当年舜帝命禅位之后的尧帝前去养老的地方。

  结果天下诸侯都去朝见舜帝,却不理会丹朱;打官司的人也都告状到舜帝那里,民间编了许多歌谣颂扬舜帝,都不把丹朱放在眼里,最终舜帝觉得人心所向,天意所归,无法推卸,遂重新登上了天子之位。

  这段史料便很值得推敲。

  毫无疑问,这些事情一定是发生在这处地下秘境修建完成之后,算是后话。

  即是说甲骨文献上的丹朱自述虽极有可能是他的绝笔,但他却并未在这时候便销声匿迹,之后还翻起了巨大的风浪,甚至到了差点赶走舜帝、改朝换代的地步。

  结合甲骨文献最后提到的“尸解法”,与石床边上那具疑似丹朱的尸首。

  便不得不叫人怀疑,丹朱是不是在施展了“尸解法”之后,利用自己那不吃不喝亦可以不死不灭的分身继续做了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直到生机的尽头。

  可这间石室中又留下了“鲧”的木杖与另外一具尸首。

  并且甄宓可以证实“鲧”的木杖亦是留下了“尸解法”的痕迹,并且还有一个同样气息的人曾鼎力协助大禹治水。

  那么吴良便亦有理由推测。

  另外一具尸首可能便是“鲧”的尸首。

  他可能并未在丹朱施展了“尸解法”之后便夺取此法,而是协助“丹朱”闹腾了一番削弱了舜帝的势力之后,直到“丹朱”大势已去,才再次进去这处秘境夺去此法。

  甚至有可能“鲧”原本的计划其实并不包括“丹朱”失败。

  毕竟“鲧”很有可能早就知道被丹朱藏于此处的“尸解法”,因此在“丹朱”施展了“尸解法”之后,他只需掌握“丹朱”的假托遗世之物便可令“丹朱”为自己所用。

  可惜“丹朱”最终失败了。

  而舜帝也将此事迁怒到了“鲧”的身上,因此面对其他三凶的时候只是驱逐流放,独独对待“鲧”却要殛死。

  而“鲧”扶持“丹朱”上位计划失败。

  于是只得退而求其次,选择假死来躲避灾祸,又立刻来到这处秘境毁掉了“丹朱”的假托遗世之物,自己施展“尸解法”苟且偷生的同时,也将自己的野心寄托到了儿子大禹身上。

  也是因为“鲧”损坏“丹朱”的假托遗世之物事出突然。

  以至于“丹朱”的分身还未来得及返回这处秘境便魂飞魄散,因此自然也没有机会去补充记录后来的事情。

  所以才漏掉了后来“丹朱”正式与舜帝争夺帝位的精彩部分……

  另外还有一件有趣的事。

  大禹其实也并非是顺顺利利的接受了舜帝的禅让,又或者说舜帝其实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将天子之位交给了大禹。

  因为与舜帝继位时的情况一样。

  大禹继位之后不久,舜帝的儿子商均亦是不知用何手段重新夺回了帝位,而天下诸侯又是如同对待“丹朱”一般,弃之而拥护大禹,最终的胜利者又变成了大禹。

  甚至到了大禹退位的时候。

  也是同样的剧本,帝位先是落入一个叫做“伯益”的人手中,而后大禹与涂山女娇所生的儿子“启”又发动政变夺去了帝位。

  不过与“丹朱”和“商均”不同的是。

  “启”最终坐稳了帝位,正式完成了从“公天下”向“家天下”的历史性转变。

  所以。

  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

  哪里有什么和平禅让?

  那些不过是后世人们粉饰出来的太平景象罢了。

  能够理性解读历史的只有人性,从古到今许多事情都已经改变,唯一不变的就是人性!

  好人?

  坏人?

  圣人?

  伟人?

  只要是人,便永远无法避开人性的束缚,所有人都是人性的奴隶,没有对与错,没有是与非,没有正义与邪恶,有的只是“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罢了。

  ……

  话至此处,吴良心里也清楚。

  左慈不过是个前来寻宝的猎人,能够说出这么多已经颇为难得,自己的这些推测定是很难从他那里得到验证,也没必要与他讨论的太多。

  只有一件方才甄宓提到的事情,他却不能就此放过,于是沉吟片刻继续问道:“元放兄,我见这‘尸解法’中还写明了另外一个颇为厉害的本事,不知你是否已经掌握?”

  “哦?不知有才贤弟说的是什么本事?”

  左慈疑惑问道。

  “令所有人消除于你有关的记忆的本事。”

  吴良似笑非笑的道。

  他最怕的便是这个能力,倘若左慈能够像“鲧”一样彻底消除吴良脑中与他有关的一切记忆,那么吴良将会损失不少的颇为重要历史资料,这才是吴良最为看重的东西。

  “还有这本事?”

  左慈一愣,连忙赌咒道,“有才贤弟,天地为我作证,‘尸解法’中绝对没有写明这个本事,我如今虽然已经施展了‘尸解法’,也绝对不曾掌握这个本事,有才贤弟是不是看错了,此事可不能乱说啊!”

  “没有么?”

  吴良瞄了狐仆一眼。

  “……”

  狐仆亦是微微摇头,证实了左慈的说法。

  “嘶——”

  吴良吸了一口气。

  这就奇怪了啊……

  此前甄宓托梦时还说,“鲧”的分身“参”助大禹完成治水之后便神秘消失,而大禹与那些工匠则全都不记得曾有这么一个人帮助过他们,这无疑便是集体抹除记忆的术法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但现在就连甄宓也表示,“尸解法”中并蕴含没有这样的本事。

  难道说,那其实已经是另外一种已经失传的远古巫法了么?

  这么想倒也并非没有道理。

  “丹朱”同样施展了“尸解法”,但世人却记得他与舜帝争夺帝位的事情,即是说“丹朱”可能便没有掌握这个本事。

  因此这极有可能的确是“鲧”掌握的另外一门远古巫法。

  至于“鲧”这么做的原因。

  倒也并不难理解。

  当时“鲧”已经是算不得人的“尸解仙”,甚至可能未必便还剩多少生机,倒不如将所有的功劳都附加到儿子身上,为其日后取得帝位添加一个颇有分量的筹码,如此“鲧”的野心也算是得到了延续与传承。

  况且,这可能本就是“鲧”的计划。

  而事已至此,这处秘境能够查探的地方都已经经过了吴良的仔细勘察,无法得到更多的文献资料,同样也无法得到更多的利益。

  自然也是时候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了。

  不过在这之前。

  吴良还是看向了不远处已经老实了许久的张梁:“张公,你此前在这处秘境至中得到了多少甲骨文献?”

  “一、一共一十三枚龟甲,除了一枚在严陆身上,剩下的都存放在我书房的暗格之内。”

  听到吴良问话,张梁连忙抬起头来陪笑道,“若是吴公子对这些龟甲感兴趣,上去之后我便取来全部送与阁下。”

  “那暗格具体在书房的什么位置,又具体有何机关?”

  吴良接着问道。

  “这……”

  张梁闻言一愣,却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犹豫着道,“那暗格的位置过于隐秘,就算我说了吴公子也未必能够寻得,不如还是教我上去之后当着吴公子的面取出为妙,免得出了差池吴公子倒要怨我了……况且有我在,外面的兵士不敢造次,吴公子要出府或出城也可更加顺利一些。”

  “既然你不肯如实相告,那我上去之后自行前往书房寻找便是。”

  吴良目光一冷,面无表情的道。

  “吴公子饶命!”

  张梁顿时吓得跪倒在了地上,连连向吴良哀求,“是我瞎了一对狗眼,此前我虽将吴公子强行掳如府内,但吴公子住在张府期间,却也从未有所亏待,请吴公子看在这一丝情分之上给我一条生路吧,只要吴公子饶我性命,今后我甘愿做吴公子的爪牙,尽全力对吴公子做出赔偿,吴公子饶命啊!”

  张梁的确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家伙。

  仅通过吴良这么简单的两句话,便听出吴良并没有将他带上去的意思,猜出吴良已经对他动了杀心。

  怪只怪他遇人不淑。

  此前已经死掉的严陆、左慈、还有吴良,这三盏灯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偏偏还被他一下子集齐了,如此运气也是逆天。

  不过想到史书中的记载。

  其实就算没有吴良,张梁恐怕也难以善终。

  毕竟里史书中左慈定是顺利成为了“尸解仙”,无论是出于被剜去眼睛的仇怨,还是出于保守秘密的需求,他又会如何对待张梁呢?

  而吴良如此对待张梁,除了是为晋阳城那些被张梁喂下“实心肉”的百姓除去一害之外,也是防止张梁是个破釜沉舟的狠人。

  若是出去之后张梁寻找时机、甚至不顾自身性命教晋阳城的兵士捕杀他与瓬人军众人,面对如此两败俱伤的做法,吴良还真没什么全身而退的好办法。

  相反在这里除掉张梁。

  吴良却已经想好了全身而退的备用方案,并且绝对不会影响到他前去张梁的书房拿走其他的甲骨文献,绝对万无一失。

  第六百一十六章 羽檄

  “典韦。”

  面对张梁的苦苦哀求,吴良却只是回头对典韦使了个眼色,语气冰冷的说道,“留个全尸。”

  “诺。”

  典韦应了一声便大步向张梁走去。

  “吴公子饶命!”

  张梁连连向后退却,不停地摇着脑袋,情绪却逐渐因为恐惧而变得激动起来,“张某命不该绝,张某九岁时便已经熟读四书五经,十一岁便可与荀彧对弈不落下风,试问天下有多少人能与张某比肩,怎奈那时张某家中家道已经中落,直到成年依旧没有得到举荐机会,无法入朝为官光宗耀祖,不得已张某只得背井离乡,在外拼搏几十年才终于成了一个小小的晋阳令,张某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这一路的艰辛无人知晓……张某的一切皆来之不易,还有许多宏大的志向没有实现,张某绝不能死在此处,吴公子,张某不是庸才,张某的才华可以为吴公子所用,你不能杀我!”

  “……”

  吴良只是冷漠的看着他。

  心中却不由想到了后世的一个极为荒谬的案件:“某青年男子上学期间J杀女同学,在法院审判期间,男子父母请求法院从轻判决时提交的材料中,竟有一份学校开具的‘该男子在校期间学习成绩优秀,请求法院从轻判决’的证明文件。”

  何等荒唐的父母!

  何等荒唐的学校!

  “学习成绩优秀”与“人渣”并不冲突。

  而张梁的“优秀”,与吴良如今要对他下手也并没有任何干系。

  何况张梁哪怕再“优秀”,还能“秀”的过早已被吴良收入麾下的诸葛亮不成?

  “吴公子且慢,我说,我说便是,那暗格就在书房中那块‘勤政亲贤’的匾额之后,吴公子只需取下匾额,便可见到一个木质的小门,将那小门打开便可见到那些甲骨文献……该说的张某已经全都说了,吴公子!”

  见吴良毫无反应,张梁终于再也扛不住压力,连忙极为相信的回答了吴良刚才的问题。

  “多谢。”

  吴良微微颔首,却依旧没有喝住典韦。

  “吴公子,你不能如此待我,我与你无冤无仇……吴公子!饶命啊!”

  张梁的叫声愈加急躁与尖利,甚至嗓子都已经嘶哑,因为典韦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像拎一只小鸡仔似的提了起来。

  在张梁那惊惧的目光之中,吴良终于开了口,只听他淡淡的说道:“典韦,别弄断了脖子,还有用。”

  “???”

  张梁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消失。

  他彻底看走了眼,想不到吴良这么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又入世不深的年轻人,竟是如此的果决与冷酷。

  可事到如今,他的喉咙已经被典韦死死扣住,口中已经无法再多说出一个字来。

  “诺。”

  典韦闻言只换了一下手。

  便已经捂住了张梁的嘴巴,同时另外一条胳膊则环绕住了张梁的脖颈,这是后世柔术中最为常见的裸绞手法。

  下一刻。

  张梁那双离地的双腿便已经蹬直,如同触电一般不停颤抖,痉挛一般不停的踢踹……

  “……”

  看着眼前的一幕,左慈心中亦是泛起了寒意,看向吴良的目光多了一丝敬畏。

  吴良有着与年龄严重不符的老辣,这份老辣就连左慈也自愧不如,有那么一瞬间,左慈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命中该有此劫,否则怎么就会在距离“尸解法”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遇上吴良这么一个厉害角色?

  好在目前来看,吴良似乎对他并无杀心。

  否则不管是此前夺去了严陆操控蛊虫的铜铃,还是如今拿到了他的假托遗世之物,吴良都可以轻而易举的置他于死地,却并没有这么做。

  ……

  几分钟之后。

  张梁的那口气已经泄去,出现了人体死亡之后最为常见的失禁现象,他已经死透了。

  “元放兄……”

  典韦将张梁的尸首放下之后,吴良回头看向了左慈。

  “有才贤弟无需多言,我明白你的意思。”

  说着话,左慈已经悄然消失,而躺在地上的张梁尸首则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便是“尸解法”的用处之一。

  张梁死亡之后便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首,此时左慈便可以进入他的身体取而代之,一直到张梁的尸首开始腐烂不便见人,这具尸首都可以为他所用。

  即是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左慈便是张梁,张梁便是左慈。

  而外面的那些晋阳城兵士却并不明白这件事,左慈完全可以利用张梁的尸首对他们发号施令,依照吴良的意思去完成许多事情。

  “元放兄与我真是心有灵犀啊,哈哈哈。”

  吴良走上前去将刚刚拥有了新身体的左慈浮起来,又看着他那两条无力垂下的胳膊,好奇问道,“多嘴问一句,你用了他的身体,能够感觉到这两条断臂的疼痛么?”

  “并无感觉。”

  左慈摇了摇头,甚至还甩动了两下胳膊。

  除了骨骼断裂处发生了弯折之外,他的手指甚至还能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应该只是伤了骨头,却并未断了经脉。

  而在这个过程中,左慈的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看来是真的没有一点感觉。

  “稍后找些竹片帮你捆上,这两条手臂说不定还能勉强使用。”

  吴良点头道。

  “倒也不必,助有才贤弟离开晋阳城之后,这具尸首对我也没什么用了,我还是更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左慈无所谓的道。

  “你确定?你现在的真面目可是这个铜钵。”

  吴良故意晃了晃手中的铜钵,说笑道。

  “……”

  左慈却是一点都笑出来,但为了给吴良些面子,还是强行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算作回应。

  吴良也选择了适可而止,接着又回头对典韦说道:“典韦兄弟,那个兕头骨便交给你了,我来携带其他的东西,咱们准备出去与兄弟们汇合。”

  ……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

  吴良、典韦与左慈三人顺利撑着一条竹筏渡过暗河回到了最初的河岸。

  此前暗河中的那头巨兽并未再次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了吴良那“御水法”的惊吓,已经顺着暗河远遁。

  而在这个河岸边上,则依旧有二十多名裹着冬衣的兵士留守接应。

  “张公!”

  见到竹筏上的三人,那些原本缩在角落里烤火取暖的兵士连忙站起身来迎接。

  尤其当他们看到左慈那两条受伤的手臂之后,一个个立刻马屁精附体,脸上露出极为关切的神色,一个个簇拥着奔到岸边前来搀扶:

  “张公,你受伤了,不要紧吧?”

  “快快快,扶好了张公,去几个人速速召来医师为张公疗伤!”

  “张公,你且坐下歇歇……”

  “……”

  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左慈很快便被众人搀扶着上了岸。

  而吴良与典韦则是干脆无人问津,甚至还有人手持兵器死死的盯着他们,不教他们轻举妄动。

  再至于此前的严陆等人。

  以及后来跟随张梁深入追杀的兵士,则同样无人提及,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况且他们亲眼看到只有张梁、左慈与典韦三人从里面出来,张梁身上还带着如此严重的伤势,就算用脚想也能猜到这次行动的结果恐怕不容乐观,谁在这时候询问这些事情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不小心触了张梁的眉头,那便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两个人乃是我的救命恩人,自此刻开始,你们待他们要似待我一般,倘若有谁敢唐突了我的救命恩人,休怪我不讲情面!”

  左慈亦是演戏的一把好手,见这些兵士对吴良与典韦并不友好,当即喝道。

  “诺!”

  兵士们顿时换了一副脸,一个个又满脸堆笑的跑过来将吴良与典韦迎上岸来。

  “这位大哥,这东西挺沉重吧,你是张公的救命恩人,怎好教你干这种累活,不如教我们几个帮你抬上。”

  还有人伸手想去帮助典韦搬抬那个兕头骨,却被典韦很不客气的推到了一旁。

  “那是我要的东西,任何人不得染指。”

  左慈知道吴良不会教人轻易触碰兕头骨,亦是十分配合的喝住了兵士。

  “是是是,属下多事了。”

  兵士们连忙尴尬的退到了一边,接着又殷勤的跑到左慈身边,陪着笑道,“张公,已经有人前去召唤医师了,你且再忍一忍,马上就到。”

  “我是那吃不了痛的人么?”

  左慈立刻又瞪了身旁的兵士一眼,沉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将咱们的人召集起来速速离开这处秘境,一切等到了外面再说不迟。”

  “……”

  一听这话,兵士们全都不自觉的顺着暗河望向秘境深处。

  从他们的眼中,吴良看出了明显的担忧与不安。

  此前进入这处秘境的人便伤亡不断,甚至有时无人生还,而这一次张梁亲自深入,却也只有他与吴良、典韦两人走了出来,剩下的那些人究竟怎么样了,这些兵士谁也说不清楚。

  再加上张梁自己都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

  这不难令他们联想到秘境深处的凶险,而且还是那种未知的凶险,天底下最大的恐惧来源便是未知。

  “诺!”

  想着这些,有些兵士已经不自觉的缩起了脖子,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

  ……

  顺利走出秘境之后。

  吴良还不急于离开张府,因为他还要去取张梁此前从秘境中找到的甲骨文献,这些甲骨文献同样具有重要的考古意义,说不定上面记载着一些其他的秘辛。

  除此之外。

  他还打算授意左慈命令那些兵士将这处秘境的入口使用砂石泥浆给封死。

  其实这么做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因为这处秘境的防盗手段已经相当厉害了,除了暗河中的异兽之外,里面还有一座生人勿进的迷幻大阵,若是没有落入他怀中的那个“牛角符节”,任何人贸然进入都无异于送死。

  至于那些知道这处秘境的兵士,日后或许会传出一些传说,但应该也不会有人贸然进入,毕竟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只知道已经有不少人死在了里面,谁又会为了一处一无所知又异常凶险的秘境而前去冒险呢?

  因此他这么做不是在防范这些兵士。

  而是在防范后世手段越来越高明的盗墓贼,尽可能让这些古迹遗留到后世,成为这段历史的见证。

  另外。

  其实除了那些甲骨文献。

  吴良还带出了一样东西,如今就装在从那些兵士尸体上取下来的两个水囊之中,这东西不是旁的,正是那油灯中长明不灭的——泉先膏!

  这也是难得的异宝!

  回头用这玩意儿制成长明蜡烛或是便携油灯,一盏灯便能用到他离世的那一天,今后盗墓自然又多了一样不错的测氧工具。

  如此琢磨着。

  左慈、吴良与典韦已经在兵士们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张梁的书房门口。

  与此同时,刚好有几名兵士火急火燎的自院外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与他们军服有些差异的兵士。

  而那两名兵士手中则还捧着一个插有一根羽毛的竹筒。

  “羽檄?”

  吴良一愣,这是汉代的说法,放在后世比较通俗的叫法应是“鸡毛信”,乃是此时军中常用的加急传令手段。

  “张公,这二位乃是袁盟主的使者,奉袁盟主之命前来传递密件!”

  跑在前面的几名兵士见到左慈,立刻对他施了一礼,介绍了后面两名兵士的来历。

  “张县令,请先查验羽檄上的封泥,确认封泥无损之后,再请张县令为我们写下回执,我们还回去交差。”

  那两名兵士见到了正主,亦是主动走上前来,将那竹筒双手奉上。

  “这……”

  左慈显然没见过这阵仗,竟是先愣了一下。

  而吴良如今也是一头雾水。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东汉末年只有一个袁盟主。

  袁盟主是谁,自然不必多说,肯定就是袁绍袁本初呗!

  而张梁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晋阳县令,袁绍与他中间隔了不知道有多少级,正常情况下张梁恐怕连面见袁绍的资格都没有,袁绍又怎会派人给他送来羽檄?

  就算真要送,也是送给并州刺史的吧?

  何况晋阳县旁边就是太原郡城,两者相距不过几十里地,有什么消息送到太原郡城,再由并州刺史派人前来通报才比较符合常理吧?

  除非,这“羽檄”中的内容乃是跳过并州刺史直接送来这里的。

  即是说对于袁绍而言,张梁这个晋阳令可能要比如今的并州刺史更加重要,或是更加亲信……

  所以。

  吴良有些不明白了,张梁与袁绍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正史中袁绍阵营可从未有过张梁这个人的记载啊?

  第六百一十七章 袁绍的政治智慧

  另外。

  据吴良所知,并州刺史的身份也是个问题。

  中平五年之前,并州刺史还是一个叫做张懿的人,后来张懿在抗击胡人的时候战死,刺史一职便由吕布的前前义父丁原继任。

  再后来董卓利诱吕布杀了丁原,之后的一段时间并州刺史换成了谁就不好说了。

  不过现在。

  并州已经成了袁绍的地盘,据史书记载,袁绍在得到并州之后,为了稳定局面立刻便将自己的侄子“高干”任命为并州刺史,而“高干”也并未令袁绍失望,他在并州期间政纪卓越,有许多并州游士都前来依附于他。

  并且在后来的官渡之战中,“高干”还为袁绍提供了十分可观的粮食与兵士补给。

  所以现在的并州刺史应该就是“高干”。

  而袁绍与“高干”之间应该也不会存在什么严重的信任危机,正常情况下断然不会跳过“高干”给晋阳令张梁送来羽檄。

  除非。

  羽檄中提及的事情并不正常。

  最起码应该不是正常意义上的政事军令,而可能是一些不能够教太多人知道的秘事,甚至可能是袁绍不希望真正的“自己人”染指的脏事……

  与此同时。

  “两位使者舟车劳顿辛苦了。”

  左慈亦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一边将那鸡毛竹筒接了过来,一边对两名信使笑道,“二位稍安勿躁,来人!即刻为二位使者备下酒菜好生招待,待我看过信件写下回执之后再出来相送!”

  “诺!”

  一名军官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对两名信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吧。”

  两名信使面露为难之色,他们显然有些着急,却又不好拂了左慈的面子,只得点头说道:“还请张县令快些准备回执,若是误了事,我二人回去怕不好交代。”

  “二位放心,张某心中有数。”

  左慈微微颔首。

  随即那两名信使便跟着军官去了后院,而左慈则回过头来看了吴良一眼,用眼神询问吴良的意思。

  吴良则冲他努了努嘴,示意先进入书房避开外人再说。

  ……

  片刻之后。

  左慈屏退了左右,书房内便只剩下吴良、典韦与左慈三人。

  吴良已经看到了张梁此前说过的那块匾额,暂时却并未急于去取藏于匾额之后的甲骨文献,而是从左慈手中接过那个鸡毛竹筒,一巴掌拍碎了上面的封泥。

  竹筒中掉落出来一小卷简牍。

  对于简牍中的内容,不只是吴良好奇,左慈心中也同样十分好奇,见吴良将那简牍捡起来,他的脖子也微微侧倾了一些,目不转睛的盯着简牍。

  不过碍于典韦的威严。

  他到底还是与吴良保持着距离,不敢轻易凑上来。

  在搞清楚究竟什么情况之前,吴良并不打算与左慈分享简牍中的内容,转了个身避开左慈的目光才将简牍摊开细细品读。

  简牍中的文字虽然并不算多,加在一起大概也就百十来个字,但这些文字呈现出来的内容却是将吴良吓了一跳。

  原来袁绍已经收到密报,董卓旧部李傕、郭汜彻底闹翻,在长安城内相攻数月之后,汉献帝已经在李傕的原部将杨奉与董承等人护送出了长安,脱离了李傕、郭汜的控制,一路东行逃到了安邑(今山西运城)一带。

  而袁绍则在羽檄中命令张梁秘密召集一批人马,乔装成灾民前往安邑“迎接”汉献帝刘协,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务必将刘协暗杀于安邑……

  “这……”

  吴良心中震惊。

  对于李傕、郭汜闹翻,汉献帝刘协出逃的事情,虽然比史书记载中的时间提前了一些,但却并不令吴良感到意外,毕竟自他穿越之后许多历史事件都已经提前或是改变,这或许是蝴蝶效应带来的结果。

  但袁绍居然要派人前去暗杀刘协,这却是吴良从未想过的事情。

  因为关于这件事情,正史之中是这样记载的:

  早在袁绍打败韩馥得了冀州时,他身边的一位叫做“沮授”的谋士便曾献策,请求袁绍趁得势之际集合百万大军,前往西京将汉献帝刘协接回洛阳,到时便可挟天子号令天下,征讨未服,大事可成。

  可惜当时袁绍并未放在心上。

  后来杨奉等人护卫汉献帝刘协逃出长安,沮授再次提醒袁绍应该将汉献帝这面大旗握在自己手中,挟天子以讨不臣。

  然而袁绍却依旧没有采纳,他认为迎了汉献帝便等于给自己上了一副枷锁,到时候任何行动都得向汉献帝上表请示,若是服从汉献帝的命令便失去了权力,而若是不服从汉献帝的命令便又会抗拒诏命的罪名,这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如此汉献帝刘协在安邑躲藏了一阵子,后来终于找到机会回到了洛阳。

  也才有了曹老板得到消息后立刻前往洛阳面见献帝,借口洛阳残破不堪,粮食奇缺,最终把汉献帝转移到许县,在许县建立了新的都城,将献帝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号令天下的机会。

  对此袁绍后悔么?

  很快他就后悔了,因为曹老板迎接献帝的好处很快就显现了出来,在那之后曹老板借天子以自重,很快便掠取了豫州的大片土地,关中的许多割据势力亦是纷纷前来归附,使得曹老板在短期之间便得到了巨大的好处。

  袁绍悔恨不已的同时,竟要求曹老板将献帝送往邺城交给他。

  曹老板又不是傻子,当即回绝了袁绍的要求,还借用献帝的名义下诏斥责袁绍:“当初勤王的时候不见你来,成天想着结党营私攻伐他人,现在你倒想起老子来了,老子不去!”

  袁绍心里那个气呀,明知是曹老板在搞鬼,却也只能上书为自己申辩。

  而更气人的还在后面。

  这事没过几天,曹老板便又以献帝的名义封自己为大将军,而任袁绍为太尉,改封邺侯。

  太尉虽然也是三公之一的重臣,但地位却在曹老板的大将军之下,袁绍知道曹老板这是在故意恶心他,遥想曹老板各方各面都比不上他,如今却在他头上吆五喝六,袁绍倍感屈辱的同时立刻上表不受封赏。

  就这样。

  袁绍最终错失了这个最重要的政治筹码,也为后来的失败埋下了伏笔。

  之前看到这段历史时,吴良只觉得袁绍缺乏政治智慧与头脑,又刚愎自用听不进他人的意见,这样的人注定是不可能成大事的……相信很多人也是相同的看法,甚至对袁绍有些鄙夷。

  但如今看到羽檄中的内容,吴良却觉得此事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袁绍虽然没有听取沮授的意见迎接献帝,挟天子以令不臣,但一定想到了迎接献帝究竟有着怎样重要的意义。

  否则。

  袁绍又怎会发出羽檄命令张梁前去安邑暗杀汉献帝刘协?

  他虽不愿迎接献帝,但也同样不愿献帝落入他人之手,因此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那么如果暗杀成功的话,事态又会如何发展下去呢?

  吴良仔细分析着。

  那时的献帝年纪尚小,因此还没有留下子嗣,而其他的刘氏成员也没有人能够名正言顺的继承天子之位,届时天下便群龙无首,难免陷入更大的乱局之中。

  这种情况之下,所有的割据势力都将开始开始内耗。

  而袁绍作为此时势力最为庞大,甚至对任何一个割据势力都有碾压优势的人,既可以作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亦可以主动出击逐个消灭吞并那些势力进一步壮大自己,同时在将这些实力收拾掉之后,亦可以“汉室已无天子”为由名正言顺的登基称帝,而不必受天下人谴责咒骂,岂不美哉?

  再者说来,作为关东盟军的“盟主”,袁绍亲眼见证了前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董卓的下场。

  彼时董卓被天下人唾骂,又被天下人征讨。

  有这样一个前车之鉴在,袁绍不可能没有任何触动。

  何况作为当初带头讨伐董卓的关东盟军的“盟主”,却做出似董卓一般的事情,这未免有些打脸了,身为“四世三公”后裔的袁绍难免有些包袱,害怕因为此举败光了汝南袁氏的人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反之,再看看曹老板那头。

  曹老板一生没有称帝,难道是他没有野心不想称帝么?

  并不是!

  正是因为他采用了“挟天子以令不臣”的策略,哪怕后来打败了袁绍扫平了中原,曹老板亦是换来了不臣的骂名,非但险些因“衣带诏”事件落得董卓一样的下场,就算是进爵国公、加封九锡亦是受到了诸多士族的反对,甚至就连陪他一路走来的荀彧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这种情况下,曹老板倒是想称帝。

  他敢么?

  因此若是如此考虑,袁绍不迎献帝也未必便是错误的。

  作为当时拥有碾压优势的人物,他并不需要假借献帝的名义去钳制其他势力,便很有机会成事,将献帝留在身边反倒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害处,成为他实现野心的一把枷锁。

  而对于势力相对较弱的曹老板来说,献帝却是他要崛起不得不借用的政治力量,至于可能后面带来的一些副作用……生存下去不断壮大才有机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而看到这封羽檄之后。

  吴良终于洞悉了袁绍的想法。

  他根本不是没有政治智慧,没有政治智慧的人根本不可能想到派人暗杀献帝此等百利而无一害的计策。

  只可惜他的计划并未成功,否则也就没有后来曹老板迎献帝的事了。

  至于为何没有成功……

  吴良扭头意味深长的看向了左慈。

  “?”

  左慈则被吴良看的心中发毛,不由面露疑惑与不安之色。

  这个影响到袁绍通盘计划的关键人物可能就是左慈。

  就算吴良没有在这个时候来到晋阳城,左慈却是必定会到的,也必定会被张梁扣下助其探索那么地下秘境。

  而历史上的左慈最终还是拥有了“尸解仙”的能力。

  便说明就算吴良没有出现,左慈也照样用自己的方式反杀了张梁,以至于袁绍的羽檄送来之时,张梁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查看羽檄的内容,更加无法执行袁绍的命令。

  再加上这个时代通信不便,使者一来一回送信不知道又要过去多久,一不小心便会错过行动的时机。

  如此便又等于给了曹老板迎接献帝的机会。

  “看来这是天时不在袁绍啊……”

  想到这些,吴良心中不由叹道。

  而与此同时,吴良也开始怀疑起张梁在袁绍麾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来。

  特种部队的头目?

  专门替袁绍做脏事的锦衣卫?

  根据羽檄中的内容分析,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张梁死前曾对吴良说过:“张某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这一路的艰辛无人知晓……张某的一切皆来之不易,还有许多宏大的志向没有实现,张某绝不能死在此处……”

  吴良比任何人都明白。

  似张梁这种身份背景的人,在这个上升空间完全被士族垄断的时代究竟有多难,而他之所以能够进入被诸多士族豪门附庸的袁绍的视线,不用些非常手段,不展现出那些士族豪门子弟无法替代的作用,恐怕是不可能实现的。

  再加上张梁在晋阳城内展现出来的手段,亦可看出他的部分性格,他绝对不是个软弱之人。

  “有才贤弟,这羽檄中的内容该不会与我有关吧?”

  见吴良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几经转换,左慈心中越发没底,忍不住开口问道。

  “怎么会呢。”

  吴良回过神来,将简牍卷起收入怀中,接着又从张梁的书案中找出一卷张梁亲笔所写的简牍,这才笑呵呵的对左慈说道,“只是还要劳烦元放兄模仿张梁的字迹写下一封回执,好教那两名使者回去交差。”

  “这……有才贤弟,你看我这手,如今写字都难……”

  左慈一脸为难,晃了晃断骨处已经被绑上了竹板固定的双臂。

  吴良却无所谓的笑道:“正因如此,只要那两名使者回去如实相告,字迹就算不像亦不会引起怀疑。”

  第六百一十八章 见献帝

  “这……”

  左慈无言反驳,只得无奈拿起了笔,“要如何来写回执,还请贤弟指点一二。”

  “很简单,就说命令已经收到,即刻率人去办。”

  吴良笑道。

  这对他来说又是一件白捡的功劳。

  稍后见到瓬人军,他只需命人使用随军携带的飞奴向曹老板报告这个消息,曹老板收到消息自然便知道该怎么做,而迎取献帝的首功,自然也落入了吴良囊中。

  其实严格意义上讲,这次倒并不算是他坑害了袁绍。

  就算没有吴良,张梁也注定是要被左慈反杀的,而袁绍的这封“羽檄”自然只能落得一个石沉大海的结果。

  如此耽搁上一段时间,待献帝跑到了洛阳,曹老板也照样会立刻前去迎接。

  而在这个过程中,吴良只是提前向曹老板提供了一下情报,其实事情的结果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唯一的改变便是吴良率先出手揽下了这个功劳。

  “明白了……”

  左慈微微颔首,艰难的提起手来在简牍上写下这两句话,接着又依照吴良的意思将其装入鸡毛竹筒之中。

  接过鸡毛简牍,吴良又亲自施为,使用张梁书房内在有准备的封泥将其封住,再从书案上找到张梁的印玺在印泥上重重一压,大功告成。

  重新将鸡毛竹筒放回左慈面前,吴良嘱咐道:“稍后你叫人进来将这羽檄交给那两名使者,命他们带回便是。”

  “好说。”

  左慈应了一声。

  回头却见吴良与典韦已经站到了位于书房北墙的那块写有“勤政亲贤”四字的匾额之下。

  这匾额悬挂的位置并不算高,以典韦的身高只需稍微踮一踮脚便能轻易摸到,不过为了更稳当一些,典韦依旧将旁边的案几搬了过来, 踩在上面去取匾额。

  匾额的后面果然藏有一个木质小门。

  小门上则留了一个圆形的小铜环, 典韦回头询问吴良的意思,得到吴良的默许之后才轻手轻脚的拉开了木质小门。

  “公子,里面共有两个木箱,一个上了锁, 一个没有上锁。”

  典韦看过之后, 回头对吴良说道。

  “两个木箱?”

  吴良心中略有些疑惑,难道木箱不够大, 无法将所有的甲骨文献装进去, 因此不得不分开来装?

  但若是如此,为何一个上了锁, 一个却没有上锁?

  很显然两个木箱中装的东西应该是不一样的, 最起码对于张梁而言,里面的东西重要程度是不一样的。

  “都取下来吧。”

  吴良微微颔首。

  “诺。”

  典韦应了一声,不消片刻便已将两个箱子摆在了吴良面前,顺便还十分麻利将那个暗格与匾额恢复了原状。

  吴良则率先打开了那个没有上锁的木箱。

  这个木箱里面放置的正是一个龟甲刻制而成的甲骨文献, 吴良清点了一下, 不多不少刚好是张梁此前所交代的一十三块……也就是说, 另外一个上锁的木箱中放置的绝对不是甲骨文献, 而应是对张梁而言更加重要, 也更加私密的东西。

  “典韦。”

  吴良又冲典韦示意了一下。

  典韦过来捏住铜锁, 只听“咔嚓”一声, 那铜锁的锁柱便已经断做了两截……这个时代的锁头真心不太够看, 无论是材料还是制作工艺都很落后, 也就是起一个心理安慰的作用。

  吴良则顺势打开了木箱。

  木箱之中放置的竟全是简牍,从这些简牍的新旧程度上来看肯定都不是古书文物……

  吴良拿起最上面的一卷简牍打开查看。

  里面全都是汉代流行的隶属字体, 这自是更加证实了吴良的判断,而简牍之中的内容则令吴良精神一振。

  这是书信!

  袁绍与张梁之间来往的书信!

  而光是这第一卷 简牍中所写的书信内容便吓了吴良一跳。

  在这卷书信中, 袁绍竟要求张梁率人秘密潜入洛阳,刺杀自己的叔父袁隗与留在京师被董卓所困的袁氏宗亲?!

  “这……”

  吴良对于那段历史很是熟悉。

  在史书中, 那应该是发生初平元年的事情,当时京都还在洛阳, 董卓把持朝政善行废立之事, 关东州郡群情激奋,各路诸侯于是准备起兵讨董,并准备推举袁绍为盟主。

  董卓得知此事之后,于是便把袁绍的叔父袁隗以及在京师的袁氏宗族全部杀害。

  于是诸多豪杰都因他一家遭难受感动, 人人想着为他报仇,到了后来, 各个州郡蜂拥而起的部队,竟也都打起了袁氏旗号,关东盟军迅速壮大,袁绍的声望亦是空前高涨,很快成了各路诸侯中最为强大的势力。

  可是……

  这信件中记载的内容与史书中的记载存在着很大的出入啊!

  难道袁绍的叔父袁隗与袁氏宗亲并不是董卓杀的,又或者说就算是董卓杀的,那时袁绍其实也对他们动了杀心?

  这又是为何?

  吴良不由想到了袁绍在汝南袁氏一族中的地位。

  史书记载,袁绍其实是庶子,乃是父亲袁逢与一个婢女所生,因此早年他在袁氏一族中的地位颇为低微。

  而他的弟弟袁术就不一样了。

  他才是父亲袁逢与明媒正娶的夫人所生,虽是次子,但却是根正苗红的嫡子。

  这也才是袁氏兄弟二人始终不和,互相之间屡次互相使绊,甚至还打了许多场代理人战争,最后谁也没捞到好处的主要原因。

  因为袁术始终瞧不上袁绍这个庶子。

  而汝南袁氏对于袁绍这个庶子也并不怎么待见,从未给过他任何资源。

  试想假如袁氏兄弟能够一条心。

  哥哥袁绍身为关东盟军盟主, 坐拥东汉末年最为强大的军事力量;弟弟袁术的军事实力亦是不容小觑,一度在豫州、荆州、扬州等地称王称霸,甚至差点干掉曹老板。

  这两个人在当时的诸多势力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两人联手只怕直接就横扫了天下,哪里还有其他人的事情。

  可惜历史没有“如果”。

  不过从这些细节上也可以看出,袁绍虽然始终以“四世三公”的显赫家世身份来笼络他人,壮大自己的势力,但袁氏宗亲与袁术却未必将他当做一家人来看待,甚至可能在很多事情上都存在着十分严重的偏心。

  再加上后面的事情证明,袁隗与袁氏宗亲的死亡,对于袁绍来说非但没有坏处, 还有着莫大的好处……

  动机可以有!

  利大者疑!

  恐怕还真就不能排除这卷书信中的内容乃是事实的可能性。

  如此想着。

  吴良立刻又将那两名使者刚刚送来的信件取出,将两卷书信全部摊开放在一起仔细比对上面的字迹。

  错不了!

  这正是一个人的字迹!

  “我勒个去……”

  这还真是“尔虞我诈是三国,说不清对与错”啊。

  为了各自的利益,诸多豪杰真是各显神通, 手段层出不穷, 令人应接不暇。

  而这些书信被张梁藏的如此隐秘。

  应该亦是将其当作了安身立命的“护身符”,毕竟他这个专门替袁绍干脏事的人,若是不留下一些底牌,基本上都难逃被灭口的下场。

  与此同时。

  吴良也想到了自己与瓬人军。

  他们对于曹老板而言,也是见不得光的污点,“飞鸟尽良弓藏”,待曹老板大势已定,甚至不待大势已定,只要到了用不着他们的时候,便极有可能想办法叫他们消失。

  而与张梁一样。

  吴良其实也一直在暗中做着准备,只不过吴良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来要挟曹老板的想法,他的准备将更加主动,曹老板只有招架的份……

  ……

  这些甲骨文献与秘密书信自然都被吴良占为己有。

  他暂时还没有将这些秘密书信交给曹老板的意思,功劳要一件一件的立,如此才能细水长流,否则不但容易功高盖主,还会导致之后再立的功劳显得索然无味。

  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之后。

  吴良对左慈交代了自己的想法,命他继续留在张府之内安排兵士们着手封堵秘境入口,而自己与典韦则得到了“张梁的特许”,可以自由出入张府与晋阳城,可以随时返回安排在城内的家眷处探亲。

  见吴良与典韦安然无恙的回来。

  瓬人军众人自是喜出望外,甚至有人竟还激动的挤了几滴眼泪,尽管他们已经通过甄宓之口提前得到了一些消息。

  “公子先进屋歇歇,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酒肉,今天公子平安归来,我们一至认为应该为公子补上冬至缺席的饺子,也好祛一祛从张府带回来的晦气。”

  于吉一边“假惺惺”的抹着眼泪,一边笑中带泪的挤到前面来对吴良说道。

  “老童子,你能先别装了么?”

  杨万里立刻拆穿了于吉,“明明是你那日吃过公子为咱们准备的饺子之后食髓知味,不知道馋了多久,如今出去买酒买肉的是我,剁馅和面的是兄弟们,包饺子的是白姑娘、甄姑娘与诸葛亮,你倒抢着借此表起忠心来了,你还要不要面皮?”

  “老夫也曾前去包饺子,是你们嫌老夫包的不好,不教老夫动手!”

  于吉立刻梗着脖子争辩道。

  “你包的饺子一煮就露,若是教你包了,今天公子恐怕就只能喝羊肉面皮汤了,这能怪我们不教你上手么?”

  杨万里叱鼻鄙视。

  “那也不能说老夫没有心意……”

  于吉的气势总算弱了一些。

  “好了好了。”

  吴良终于站出来做了和事老,正色对白菁菁说道,“菁菁,有个重要消息需要尽快使用飞奴传回陈留,稍后我写出几个条子交给你。”

  “嗯。”

  白菁菁点了点头,却不知为何有些埋怨的瞅了他一眼,同时脸上浮现出一抹娇羞的红晕。

  这是什么反应?

  吴良一愣,接着立刻便想到了什么,回头又看向甄宓问道:“你那狐仆的尾巴已经用了‘汗青’治疗?”

  “用过了,有问题么?”

  甄宓挺了挺胸道。

  果然。

  甄宓已经对白菁菁说了吴良在梦境中告诉她的“暗语”,因此白菁菁才会如此表现,毕竟那怎么说也是白菁菁的私密之事……

  与此同时。

  吴良亦是不由想起了甄宓亲口告诉他的秘事——那位于丹田处的梅花状的红色印记,倒真想见识一下。

  “没问题。”

  吴良摇了摇头,又道,“这些甲骨文献的契文只有你看得懂,释义事宜便只能交给你了,稍后没事的时候来我房里。”

  “尸解法”就不说了,看到左慈的情况,吴良虽留下了兕头骨,对其却并无特别的想法。

  他更感兴趣的依旧是觊觎已久的“房中之术”,就是不知道这玩意儿需不需要似其他巫术一般需要机缘与天赋才能传承,还是看过内容之后掌握一些技巧即可。

  接着吴良又看向了围拢在一旁的瓬人军骨干,正色说道:“诸位随我来,不日我们便将返程,需提前规划一下返程路线。”

  于是一行人一同跟他进了客堂。

  杨万里一边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地图铺在了吴良面前,一边报告道:“公子,近日我在城内探听到了一些消息,据说袁本初攻伐曹使君的意图已经越来越明显,如今他正在邺城集结人马收集粮草,外界皆传他麾下已有三十万精兵强将,而冀州与兖州交界处,亦是出现了两军对峙的情况,穿越边境的风险比以往大了许多……因此我以为,我们若是近期打算返程,应当尽量避开冀州。”

  “嗯。”

  吴良微微颔首,却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幽州的公孙瓒可有什么消息?”

  “这……倒并未听说公孙瓒的消息。”

  杨万里摇头说道。

  “公孙瓒不灭,袁本初要攻打兖州便有后顾之忧,便绝不可能倾尽全力。”

  吴良沉吟着说道,目光却又已经落在司隶部的那片区域,而后指着其中的一个城镇说道,“所以我打算先去这个地方,然后再从西面返回陈留。”

  “安邑?”

  众人都凑过来,总算看清了吴良所指的地方。

  “如今献帝就在安邑,我教菁菁使用飞奴一是要将这个消息传给曹使君,届时使君必定派兵前来迎接献帝,我们便可与使君一同返回陈留。”

  吴良胸有成竹的说道,“你们肯定都没见过天子长什么样子吧?到时候咱们也见识见识,看看这高高在上的天子与我们相比究竟有何不同。”

  第六百一十九章 一点都不科学!

  吴良一提这个,瓬人军众人顿时便来了精神。

  “有生之年……老朽竟还有机会面见天家?”

  于吉看起来非但有些激动,激动中还带了些许的紧张。

  他的叫法才是对的,其实在东汉时期,人们对皇帝的称呼就是“天家”而并非“天子”,不过吴良要说“天子”,大家伙也都知道什么意思。

  而在这个时代,有机会面见天子便已经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若是再能够与天子说上几句话,便足以供整个家族前前后后几代人吹逼,甚至还能够借此牟取许多寻常老百姓无法企及的福利。

  “老童子,你还敢见天家?你该不会如此健忘吧,那令汉室天下大乱的黄巾贼,与你可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若是天家知道此事,只怕巴不得要将你碎尸万段哩。”

  杨万里立刻习惯性的给了于吉当头一棒,好叫他稍微清醒一点。

  “此事如何能怪到老夫身上?”

  于吉面色一滞,有些心虚的为自己辩驳道,“那《太平清领书》不过是老夫偶然所得,见书中内容博大,既可修身养性,又可引人向善,因此老夫才将那古籍传播于世,谁知竟被张角利用作乱,最终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一切皆是张角蛊惑人心,与老夫又有何干?”

  “你说的公子与我们相信,天家却未必能够相信。”

  杨万里故意向后退了一步,躲着于吉揶揄道,“我看我还是离你远一些吧,公子也最好与你保持距离,免得天家怪罪下来的时候,还要牵连了我们。”

  “你这匹夫莫要挑拨离间,公子是什么人,公子可是超然物外的地仙,便是天家也未必敢对公子不敬,如何敢怪罪公子。”

  于吉当即怒道,说完却又讨好的看向了吴良,嘿嘿笑道,“老朽说的对吧,公子?”

  “对不对我不知道。”

  吴良笑呵呵的道,“我只知道如今汉室羸弱天下大乱,献帝亦只能东躲西藏才可安身立命,反倒是执掌兵权割据一方的人掌握了生杀大权,而如今我们隶属于曹使君,只要曹使君始终信任我们,我们便可安枕无忧。”

  闻得此言,于吉顿时有了底气,瞥了杨万里一眼说道:“看吧,公子从未将天家放在心上,老夫自然也不怕。”

  “不过若曹使君得知那《太平清领书》乃是出自老先生之手,只怕同样不会置之不理。”

  吴良却又虚着眼睛说道。

  “?!”

  于吉顿时吓得面色大变。

  “哈哈哈哈……”

  瓬人军众人却放声大笑起来,任谁都听得出吴良是在故意恐吓于吉。

  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于吉的便是瓬人军骨干中最逗比最容易闹出笑话的人,因此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了瓬人军中的团宠。

  “……”

  于吉也终于明白过来,面露尴尬之色。

  “老先生莫怪,我与老先生如此说笑,的确有些失了礼节,因此作为补偿,我决定送给老先生一件礼物聊表歉意。”

  吴良则顺势揽住了于吉的肩膀,神神秘秘的道,“老先生得了此物,若是机缘足够的话,便再也不必忧心今后还有什么祸患了……”

  “嗯?那礼物究竟是何物?”

  于吉瞬间又来了精神,一脸殷切的问道。

  “稍后私下里说。”

  吴良又是神秘一笑。

  他正是打算将那刻有“尸解法”的“兕头骨”交给于吉,也给他一次像左慈一般“成仙”的机会。

  因为在他看来,“尸解法”的许多限制与不利之处,对与于吉来说都不算是坏事。

  毕竟于吉已经到了这把年纪,身体状况已是大不如前,壮年男人有的那些欲望早已与他无缘,并且成天跟着瓬人军走南闯北都有些吃力,这种情况下,若是他能够得到“尸解法”,在阳寿耗尽之前,他便可以摆脱这具日渐衰老的身体,过上好一阵子无病无灾、一口气上泰山不费劲的自在日子。

  当然。

  究竟要不要“尸解法”,吴良还是会在说明优劣之后,教于吉自己做出选择……除此之外,于吉会不会被“尸解法”选中,那也不是吴良能够决定的,还得看于吉自己的命数。

  “好好好,稍后再说,老朽就知道公子心中永远记着老朽,老朽此生最明智的选择,便是追随公子。”

  于吉连连称是,满是皱纹的老脸早已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好了,言归正传。”

  吴良点了点头,又将话题扭转了回来,开口对众人说道,“这次的返程路线规划就这么定下来了,这条路线虽然比穿越冀州返回兖州略微安全一些,但司隶部的势力亦是错综复杂,因此我们仍要提前做些安排,确保做到万无一失。”

  “杨万里。”

  说着话,吴良已经看向了杨万里,正色说道,“今日起每到一处,照例由你带人提前探查接下来的路线,尤其是途径城池的情况。”

  “诺!”

  杨万里身子一挺,拱手应道。

  “甄宓姑娘……”

  吴良又看向甄宓。

  “若是‘夫人’你叫不顺口,叫我‘宓儿’也是可以的,不过若是还将我唤作‘甄宓姑娘’,我可就不应你了。”

  甄宓立刻打断了他,傲娇的纠正了他那略显生分的称呼。

  “……”

  众人闻言纷纷默不作声,眼神飘忽假装自己不在。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他们还是下属,这家务事就更加不能插嘴,甚至站在旁边听着都感觉有那么点不合时宜。

  不过不得不承认。

  甄宓还真是与众不同,就算是此前在乐安国强行占有了吴良的闻人昭,貌似也没有甄宓如此直白生猛,总觉得吴良与甄宓在一起的时候,一定是甄宓在上吴良在下,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可能。

  “……”

  白菁菁此刻的表现却淡然许多,似乎她已经默许了甄宓的加入。

  事实也确实如此,经过这次事件,白菁菁已经见识到了甄宓的本事,明白她对吴良那不可替代的作用,尤其见到甄宓尽心尽力的解救吴良之后,白菁菁甚至打心眼儿希望甄宓能够留下来,这样吴良的安全也将更有保障。

  另外。

  甄宓已经知道了白菁菁的秘事,虽然是吴良这个不要脸的说出来的,但这亦是在心理上无形之中拉近了白菁菁与甄宓之间的关系……因为甄宓也很是大方的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她,比吴良更不要脸。

  “那就叫宓儿吧。”

  见白菁菁没什么特别的异样,吴良只得被迫顺应了甄宓,接着说道,“若杨万里查探时遇到了阻碍,比如有些城池正在戒严,有些城池正在募丁,杨万里等人不便深入查探时,便只能由你出马了。”

  重点是献帝所在的安邑。

  毕竟带献帝出逃的杨奉、韩暹手中亦有军队,毕竟历史上他们还在安邑固守了一段时间,可见他们手中的兵力应该不会太少,也定然会对安邑严防死守。

  那时恐怕能够轻易进出城池的,便只有甄宓的狐仆了。

  “你叫我去,我便去了。”

  甄宓满意笑道。

  “剩下的人便可以开始提前准备吧,我的计划是最多两三日之内必定启程,否则便可能与曹使君错过。”

  吴良想了想又道。

  ……

  开完这个碰头会,吴良便于吉留下来细细说明了“尸解法”的优劣之处,而后将“兕头骨”抬入于吉房内,至于要如何抉择全看他的意思。

  而吴良自己呢。

  则在与众人一同吃过了“冬至”的饺子,又好好的洗了个澡之后,便急不可耐的唤上甄宓回到了自己房间,插上门闩开始研究心心念念的“房中之术”。

  这可真不是馋甄宓的身子。

  只是龟甲上的契文只有甄宓能够看懂,必须教她一字一句进行翻译,吴良才能够令会那些契文的含义,才有可能领悟“房中之术”的真谛。

  只要掌握了“房中之术”。

  吴良也不是非要立刻对甄宓做些什么,现在白菁菁已经不必再受白家祖训制约,两人自然也可以毫无负担的捅破那层窗户纸,而有了“房中之术”的加持,这种事便变成了对他们二人都有益处的事。

  不过甄宓馋不馋吴良的身子,这便又另当别论了。

  反正单独进入吴良的房间之后,甄宓并没有一丁点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矜持与羞涩,而是极为主动的脱去鞋袜爬到了吴良床榻,甚至还轻轻拍打着自己旁边的位置,笑眯眯的看着吴良,柔声催促道:“你不是想叫我为你释义这‘房中之术’么,那你倒是快些上来啊,扭扭捏捏个什么劲?”

  “……”

  吴良从未像现在这般尴尬过,他的大男子主义观念虽不是特别强,但也更享受那种女生被自己一点一点“骗”到手的感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竟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一点一点被女生“骗”到手的感觉。

  “喂,你想什么,还不快些上来?”

  见吴良竟面露犹豫之色,甄宓微微蹙起了眉头。

  “宓儿,你应该清楚你现在还没有行过笈礼,因此有些事情还需循规蹈矩吧?”

  吴良蠢蠢欲动却又心情复杂的道。

  说不想,那绝对是骗人的,面对甄宓这样的美人,尤其还是主动投怀送抱的话,吴良相信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无法保持克制。

  他只是像个渣男一样在推卸责任,寻求心理上的心安理得……虚伪的渣男!

  “你该不会忘了吧,我生自上古虞朝,笈礼乃是周朝才出来的规矩,这笈礼对我而言又有何意义,难道庆贺我过了千年生辰不成?”

  甄宓白了他一眼,有些好笑的反问道,“莫要再假装什么君子、在意什么规矩了,我如今只是与你共同研究这‘房中之术’罢了,倘若果真因‘房中之术’情不自禁,你也不必非要将我当做宓儿,除了女娇之外,纯狐与妲己之类随便你将我当做是谁都可以,哪一个不算行过了笈礼?”

  “也对!”

  吴良心里更觉更怪,那些哪一个不是上千年前的老女人,不过却也心安理得了不少,开开心心的跳上床榻。

  而甄宓也并未对他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至少不是立刻。

  她就那样与吴良肩并肩坐着,捧着那个龟甲一字一句的进行解读:“阴阳九窍十二节俱生而独先死,力事弗使,哀乐弗以,饮食弗右,其居甚阴而不见阳,猝而暴用,不待其壮,不忍两热,是故亟伤。讳其名,匿其体,至多暴事而无礼,是故与身俱生而独先死……”

  这块龟甲上所刻皆是一些小如蚂蚁的契文,虽然尚且达不到微雕的程度,但与后世考试作弊使用的缩略小抄也差不多。

  好在前世作为考古专业的研究生,吴良对于文言文有些了解。

  否则就算甄宓如此进行了释义,他也极难理解其中的含义,还得教甄宓将这些话翻译成白话文才能理解。

  而偏偏这些释义,却是万万不能翻译成白话文的。

  私下听听自是没什么问题,放在后世只要发出来的就一定有大半会自动变成“***”,因为其中提到了大量的房中秘事,几乎全篇都是不可示人违禁字。

  甄宓的释义仍在继续。

  之后的内容亦是变得更加直白,更加暴露,哪怕吴良这个老司机听过之后,依旧会忍不住浮想连篇。

  但在听取的过程中,吴良却并未产生其他的异样感觉。

  这异样感觉指的当然不是生理反应,而是领悟传承巫法的入定状态,哪怕一丝一毫的迹象都不曾出现。

  不久之后。

  龟甲上的契文已经被解读了大半,吴良依旧没有出现相关的感觉,只是觉得其中的有些说法细想起来颇有道理。

  而与此同时。

  “嗯?”

  甄宓却是忽然发出了一声奇怪的闷哼。

  “我似乎有所顿悟,你守着我……”

  甄宓侧头看向吴良,眼中的瞳仁开始逐渐发生变化,这说明她马上就要入定。

  ???

  吴良顿时愣住,满脸的始料未及。

  什么情况啊这是?!

  不是说好的“还精于脑”么,这个词应是点明了“房中之术”应是男人的专属巫法吧,为何却是甄宓要入定了,一点都不科学啊?!

  第六百二十章 真正的“快乐星球”

  看着靠在自己身边开始入定的甄宓。

  吴良的心情十分复杂。

  原本是他觊觎了许久的秘法,如今却被一个在他看来绝不应该也不可能掌握这种秘法的人当着自己的面领悟……说实话,这感觉实在是令人无语与难堪。

  他甚至下意识的偷偷瞄了甄宓的丹田处一眼。

  应该不会吧?

  别到时候脱了裤子甄宓比自己的还大,那才是真的令他始料未及。

  不过想到史书中的记载,吴良很快就排除了这种可能,甄宓肯定是货真价实的女子,她在历史上还给曹丕生过孩子呢,并且那孩子后来还成了魏明帝,这是应该做不了假。

  不过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吴良此前所知的有关“房中之术”的信息其实是错误的,这种秘法本来就并非男性专享,而是男女都可以掌握。

  只不过“房中之术”非有机缘者才能够掌握,以至于逐渐似其他的秘法一般失传。

  而在这个过程中。

  却出现了一群以“房中之术”的名义四处招摇撞骗的道士,他们虽听说过“房中之术”,却对真正的“房中之术”并无正确的了解,因此只能通过一系列的编撰来包装与创造,于是便使得后世人们对“房中之术”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与此同时。

  正所谓“温饱思淫欲”,普通百姓时常为了温饱而奔波,一辈子能娶上一个老婆续上香火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研究这些?

  因此能够请得起这些道士,并且有闲心去寻求此类术法大多都是一些有钱有势的贵人,甚至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们占据着大量的妙龄女性,因此很容易便会因为纵欲过度导致身体出现问题,这种情况下,“房中之术”自然便成了他们重振雄风的救命稻草。

  再加上天朝很早以前便已进入了男权社会,这样的人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男性,还有自古便“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因此“房中之术”也就变得更有针对性。

  久而久之,以讹传讹,“房中之术”也就变成了吴良理解中的那种专属于男性的秘法。

  其实仔细想想。

  房中之事,男性是参与者,女性也同样是参与者, 同为参与者, 为何“房中之术”便一定要是男性的专属?

  倘若此法自出现起便是男性的专属。

  不是应该起一个更有针对性、而不是将双方参与者都涵盖进来的名字么?

  “嗯……一定是这样!”

  吴良的自我安慰能力极强,很快便用这种想法平复了自己心中的抑郁之情,转而想到,“倘若‘房中之术’被甄宓掌握, 这其实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毕竟这秘法对双方都有益处,而甄宓如今又是我的人, 那不就等于我也可以享有‘房中之术’的好处了么?”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便是。”

  “如果甄宓掌握了‘房中之术’, 而我却没有,那么我便只有与甄宓在一起时才能够享有其中的益处, 换了旁人便没有这样的益处了, 如此菁菁便无法似我与甄宓一样益寿延年了,总觉得有些亏欠与冷落她,这可如何是好?”

  “或许……”

  “如果我与菁菁在一起时,甄宓也参与进来共同助兴, 不知道如此是否能够共同享有此法的益处?”

  “待甄宓完成了传承, 一定要找个机会问清此事, 手心是肉, 手背也是肉, 绝不能厚此薄彼, 无论寒了谁的心我亦会心疼。”

  “死渣男”吴良一边守着甄宓, 心中却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些想法若是教此刻的甄宓或是白菁菁知道, 虽然这年头一名男子拥有多名妻妾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但她们二人皆是十分独立的女性,再不济恐怕也要与他冷战一些时日。

  ……

  就这样想着想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吴良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隐约之中, 吴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胸口之上,令他的呼吸逐渐有些不畅, 继而猛然转醒了过来。

  这时他才发现,甄宓不知何时已经完成了“房中之术”的传承。

  并且已经靠在他身边进入了梦乡, 而压住他胸口的则正是甄宓的一条手臂。

  吴良低下头看向甄宓的脸庞。

  她那倾国倾城却稚气未消的俏脸之上挂着一抹恬静清澈的笑容, 与此前进入吴良梦境故意诱惑他时的妩媚娇艳判若两人,如此近的距离,吴良甚至能够看到甄宓脸上的细小绒毛,这还是个黄毛丫头啊。

  吴良直了直身子, 看到了透过门缝中照射在地面上的月光,如此还是深夜。

  “唉, 睡吧。”

  吴良抚了抚甄宓的脑袋,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完全躺了下来。

  “房中之术”的事只好等明天甄宓醒来之后再问了,吴良虽是个渣男,但却并不是那种猴急的人。

  而且他觉得很有必要对“房中之术”有过一个系统的了解之后再去做一些事情。

  不知道“房中之术”有没有“避孕”方面的手段。

  若是有就完美了,他虽对医学了解的不多,却也知道过早怀孕会对女性造成不小的身体损伤,且不说会落下什么病根,似甄宓这样的美人, 哪怕只是因此导致她身材走样, 吴良也会觉得损失了一个亿。

  然而就在吴良暂时屏退了邪念,准备闭上眼睛入睡的时候。

  “嘶!”

  胸口却忽然传来一阵疼痛。

  只见甄宓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此刻正用手臂支着头一脸怨念的看着他,另一只放在他胸口的手则正在掐他。

  “干什么?你怎么又醒了?”

  吴良揉着胸口坐起来不解的问道。

  “我根本就没睡。”

  甄宓瞅了他一眼,依旧怨气十足的道, “我方才不过是想给你个趁人之危的机会,没想到你非但不领情,竟还躺下就睡,难道你不曾看到我故意解开的领口?还是我在你眼中便如此没有魅力?”

  “不是……”

  吴良顿时无言以对。

  “还是你此刻仍在想着你的白姑娘?又或是你顾忌我的身份,怕毁了我的名节,我醒来之后怨恨于你?”

  甄宓又连珠炮般的追问道。

  “呃……对对对,我正是顾忌宓儿的名节!”

  渣男的本能令吴良点起头来毫无压力。

  “呸!”

  甄宓立刻啐了一口,“我进了你的房,还睡在了你的床榻之上,便是什么未发生名节也早已不在,况且若非我心中情愿,你便是用八抬大轿请我也未必能够将我请的进来!”

  “所以……”

  吴良觉得自己现在很被动, 处境很危险, 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所以,呵呵呵,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甄宓却忽然咧开嘴狞笑了起来,而后一只扯住吴良的胸口, 俏脸慢慢向吴良的脸庞靠近,“那就休怪妾身不给你留脸面了,你尽管叫吧,叫破了喉咙教白菁菁听到更好,也教她知道谁才是吴府的女主人!”

  “撕拉——”

  吴良还没反应过来,上衣的扣结已经被甄宓一把扯开,接着贝齿不由分说的咬在了吴良的肩膀上……

  ……

  次日清晨。

  太阳才刚升起来,吴良便已经神清气爽的走出了房门,如获新生一般精神焕发。

  “?”

  看到吴良精神饱满的在院子里伸展着手臂,已经提前起床在外守护的典韦那古井不波的脸上亦是露出了疑惑之色。

  今天的公子很是反常啊?

  此前吴良与白菁菁待上一夜,几乎每次都要一觉睡到晌午才能起床,起来之后还是一脸的倦意,甚至有时眼睛都带有血丝,一整天哈欠连连精神萎靡。

  可昨夜与甄宓待了一夜,居然还有如此精神……这还不反常?

  难道公子忽然转了性子?

  昨夜竟真的只是与甄宓研究那些甲骨文献,并且还很早就睡下了?

  这……还是我家公子么?

  想到这些,典韦脸上的表情已是由疑惑变成了不安,该不会是甄宓对公子做了什么,此女可不是寻常人,她可是会妖法的!

  “公子,你……可还安好?”

  典韦忍不住问道。

  恰逢这时,甄宓也从吴良的屋子里面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不待吴良说话,她便已经将话茬接了过去,嫣然一笑道,“典力士多虑了,君子昨夜与我在一起,又怎会不安好?”

  “……”

  典韦一愣,却并不相信甄宓的话,依旧看着吴良。

  “哈哈哈,典韦兄弟,我好的很。”

  吴良亦是冲典韦挑眉笑了一笑,打消了典韦的顾虑。

  经过昨夜。

  吴良终于领教到了“房中之术”的妙处。

  虽然其中的绝妙之处吴良实在没有办法公开道来,但此术的功用却是令吴良耳目一新!

  出腕阳,揗肘房,抵腋旁,上灶纲,抵领乡,揗拯匡,覆周环,下缺盆,过醴津,陵勃海,上恒山,入玄门,御交筋,上欱精神……总之男女之事中的每一个过程,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每一次触碰都令吴良浑身酥麻,每一种方式都令吴良无法自拔。

  吴良只在昨夜才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快乐星球”。

  那是一种凌驾于人类本能之上的极致享受,没有竭尽全力的顶撞,没有不顾一切的揉捏。

  接手者,欲腹之傅也;伸肘者,欲上之摩且距也;直踵者,深不及也;侧钩者,旁欲摩也;上钩者,欲下摩也;交股者,刺太过也;平踊者,欲浅也;振动者,欲人久持之也……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却胜过吴良前后两世所有快乐加在一起的总和。

  最重要的是。

  的确如同他所知的“房中之术”那般,在享受过这极致的快乐之后,吴良完全不似之前那般仿佛发泄了精气,而是像充了一次电一般精神饱满。

  这才是真正的保健,而不是后世那种皮肉生意的保护性词汇。

  原来这种事情,真的可以保健!

  吴良已经明白,他虽然与“房中之术”没有机缘,但是甄宓成了“房中之术”的传人,同样可以令他获得此术带来的益处。

  这就够了。

  吴良心满意足。

  也就在这个时候,恰逢白菁菁也走出了房门,刚好看到了精神焕发的吴良与甄宓。

  她知道甄宓昨夜进了吴良的屋子,也知道一整夜甄宓都不曾出来,不过比较反常的是,如今见到吴良与甄宓,她的脸上却并未露出任何不自然的神色,反倒十分淡然的对二人打了声招呼:“你们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

  “菁菁姐姐,你不知道,昨夜我与君子研究那甲骨文献,竟从里面发现了特别好玩的事情,等哪天得了空带你一起玩。”

  甄宓则主动走上前去牵住了白菁菁的手,颇为亲昵的说道。

  “嗯……”

  白菁菁似是听懂了甄宓的话,又似是没有听懂甄宓的话,总之耳根悄悄泛起一抹红晕,而后微微颔首发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嗯”声。

  “这……”

  看到这一幕,反倒是吴良有些不懂了。

  昨天甄宓逼迫吴良将她唤作“宓儿”的时候,白菁菁虽然没有明显的不悦之色,但也并没有显得两人的关系有什么明显的改观。

  而从现在的情景来看。

  两人却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亲同姐妹的关系了。

  虽然吴良是打心眼儿里希望二人能够友好相处,但眨眼之间两人便对这种事都不在吃味,还是令吴良略有那么点不适应。

  所以。

  “我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使两人的关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拉得如此之近?”

  甚至吴良通过白菁菁的反应推测,假如他现在邀请白菁菁一同加入进来享有“房中之术”带来的益处,她很有可能根本不会拒绝。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听菁菁姐姐说你在乐安国还有一位叫做闻人昭的故人,她还为你诞下了一个子嗣。”

  甄宓却忽然又回过头来对吴良说道。

  “……”

  吴良一愣。

  白菁菁这完全就是投敌了啊,居然连这事都告诉了甄宓!

  甄宓淡然一笑,接着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哪有你这般做父亲的,等回了陈留便派人将闻人昭与孩童接来与我们一同居住吧。”

  第六百二十一章 穿越者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慕”字乃是由上面一个“莫”与下面一个“心”字组成。

  因此“慕”也暂时还没有仰慕、敬仰的意思,而单纯只是思慕、思念的意思……所以闻人昭起这个“慕”字,某种程度上也表达出了部分心思,只不过闻人昭是一个倔强的女子,任何时候都绝对不会亲口承认。

  “你说的有理。”

  略微迟疑了一下,吴良也是点了点头,“等回去之后我找个时间亲自去一趟乐安国劝她一劝吧。”

  “我与菁菁姐姐也一同去,有些话闻人昭不便于你说起,与我们却有可能表露心声,或许也只有我们才能够将她说服。”

  甄宓却又自告奋勇道。

  从甄宓的语气之中,吴良明显听出了女主人的味道,这姑娘年纪虽然看起来最小,但已经很是自觉的带入了角色,承担起了主管内事的职责……

  而再看一旁白菁菁现在的反应,似乎也像是已经默认了甄宓的自作主张一般,没有任何与她竞争的意思。

  不过闻人昭与白菁菁可不一样。

  闻人昭一看就是那种极有主见与坚持的女强人,白菁菁对于女主人的身份可以不放在心上,闻人昭却未必能够如此。

  这种情况下,同样强势的甄宓与闻人昭见面之后便恐怕很难和平相处。

  “先办好眼前的事情,此时到时候再说吧。”

  如此想着,吴良已是略微有些头大,心知此事必须从长计议,于是便暂时跳过了这一话题。

  ……

  接下来晋阳城便已经没什么重要的事了。

  收拾了一下吃过早饭之后,吴良又带着典韦去了一趟张府。

  左慈的动作很快,早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填埋地下秘境入口的事情。

  那些兵士对于此事亦是求之不得,他们不知道那处秘境中究竟藏有什么东西,却知道已经有不少同伴都死在了里面,甚至就连管事严陆都没有活着出来。

  而如今张梁下令填埋秘境入口,即是说他们今后便也不必再冒险进入秘境,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元放兄,还得劳烦你在此处监工,待入口填埋事宜办完之后,你想去什么地方便是你的自由了,当然,如果元放兄还想再见到我的话,可以前往陈留庸丘寻我。”

  了解过了眼前的情况之后,吴良笑呵呵的对左慈说道。

  “有才贤弟这是要走了么?”

  左慈立刻听出了吴良的意思,开口问道。

  “我还有些其他的事情,不宜在此处久留。”

  吴良点头说道。

  “那我那遗世之物……”

  左慈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问了出来。

  “元放兄若是信得过我,不如便暂时交由我来保存,我可以保证那遗世之物留在我这里,要比放入这地下秘境的阵法之中更加安全。”

  吴良无耻的笑了起来,不打草稿的对左慈吹逼道。

  其实还是这处秘境更安全一些,除非吴良特意将这遗世之物放进远在鄯善国的太阳墓中,他这么说就是想把持这遗世之物与左慈保持联系。

  毕竟左慈现在可是常人眼中不死不灭的“尸解仙”,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能够派上用场,总得留上一手。

  而“尸解仙”显然也不是谁都能成的。

  就算吴良得到了“兕头骨”,也同样需要拥有足够的机缘才能够获得“尸解法”的传承,于吉也一样,吴良已经将“兕头骨”交给了于吉,于吉却也未必能够成为“尸解仙”,还是得看他自己有没有这个机缘。

  “……”

  见吴良这么说,左慈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若元放兄信不过我也无妨,只是如今身在异乡,元放兄又假借张梁身份手握兵权,我必须对手下的这群兄弟的性命负责,因此手中总要多留上一手以防不测,待我等安然回到陈留庸丘,元放兄寻上门来时,我自会将那遗世之物双手奉上,之后元放兄要如何处置那遗世之物,我也不会多问一句,如何?”

  吴良接着又道。

  “贤弟此话当真?”

  左慈顿时精神一振,目光之中却依旧带有一丝怀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吴良点头笑道。

  “……”

  左慈怎么看吴良都不像是君子,但遗世之物拿捏在吴良手中,却又不能直白的说出来,甚至连质疑的资本都没有,最终也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便信贤弟这一次,咱们一言为定。”

  “另外还有一事,不知元放兄有何看法?”

  吴良接着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有才贤弟但请直言。”

  左慈蹙眉道。

  “便是城内那些被张梁哄骗吃下了‘实心肉’的百姓,前些日子城内有一部分百姓因此患了‘失心疯’,据我所知,在这件事中军民总共伤亡应该不下百人。”

  吴良正色说道,“好在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七天左右,随后便那‘失心疯’的症状便莫名消失了,也并未有人再次发疯,看似事态已经彻底平息,不过我依旧觉得这件事不会如此轻易结束,不知道我的这种担忧是否多余?”

  听得此言,左慈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外之色,片刻之后才胸有成竹的笑道:“贤弟不必忧心,此事已经平息了。”

  “可否请元放兄说明缘由?”

  吴良接着问道,“我只看出元放兄在祭祀典礼上暗中施展了厌胜之术,据我所知,此术除了可以害人,也可以用来镇压邪气邪物,而在拿出地下秘境之中,那头暗河中的异兽并未受到镇压,阵法也不是厌胜之术能够破除的,如今再听元放兄如此说来,我倒有些怀疑元放兄那时施展厌胜之术,恐怕是为了镇压‘实心肉’中阴气死气,从而降低城内军民受到‘实心肉’影响的伤亡了。”

  “有才贤弟真是观察入微,令我佩服,而有才贤弟到了现在还不忘询问此事,便说明你我其实是一类人。”

  左慈并未肯定吴良的猜测,却也并未否定,只是继续笑着对吴良说道,“贤弟大可以放心,那些百姓捱过来的百姓断然不会再患‘失心疯’,只是他们体内难以避免的沾染上了死气,会令城内的猫狗感到不安罢了,其实并无大碍……我现在倒有些相信我那遗世之物放在贤弟那里,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

  在左慈的协助之下。

  瓬人军很快便完成了补给,第二天便在晋阳城守军的护送之下走出了晋阳城,而后依照以前规划好的路线一路南向,向河东郡安邑的方向行去。

  这期间于吉始终守着那个刻有“尸解法”的“兕头骨”埋头研究。

  甄宓还特意前去为他进行了一番极为周详的释义,可惜于吉却依旧没有成功入定,即是说他与这“尸解法”并无缘分。

  然而于吉并不打算如此轻易放弃,依旧终日神神叨叨与那“兕头骨”交流。

  吴良与瓬人军众人都知道他年事已高,以至于将“成仙”之事看的很重,因此也并不劝他,甚至特意给他留出了时间与空间教他继续领悟,成与不成就看他自己得了……

  如此半月之后。

  途径界休、永安、杨县、襄陵、绛邑等地,瓬人军终于顺利的抵达了位于安邑北面相距只有百十里地的闻喜。

  闻喜亦是一座小城,算不得军事重镇,因此驻军并不怎么多,守备也并不怎么严密。

  于是瓬人军便进入到了城内,暂时寻了一个落脚地进行修整。

  而杨万里则在安排好了落脚地之后,便马不停蹄的继续南下,前往贤弟如今所在的安邑城查探消息。

  吴良这次前来虽然有顺便亲眼见一见献帝的想法。

  但却并没有与献帝发生什么关系的想法。

  因为献帝刘协的生辰在史书中有着明确的记载,到了现在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虽然这个时代的人普遍要早熟一些,甚至有些人十三四岁便已经有了老婆孩子,但吴良依旧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还远远不够成熟,眼界还不够广,因此办不了什么大事。

  况且私自去见献帝,尤其与献帝走的太近的话,还有极大的可能引起曹老板的不满与怀疑。

  再加上之后还会出现著名的“衣带诏”事件。

  与此有关的人除了刘备逃走之外,剩下的几乎都被曹老板斩杀,吴良可不想牵扯进去。

  这可是会触动吴良安身立命之根本的事情,他断然不会去轻易冒这个险,所以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吴良应该会带领瓬人军在闻喜城内姥姥啊是是的待着,一直等到曹老板来了之后再前去与其会合,那时候再陪着曹老板去见献帝才最为合适。

  不过想来曹老板也应该快要到了。

  飞奴的传信速度极快,曹老板收到消息之后定会立即召集人马前来“勤王”。

  而从兖州来到安邑的距离并不比瓬人军从晋阳赶来此处远了多少,多耽误几天也就是大股人马比瓬人军这种说走就走说停就停的小股人马机动性略差一些罢了。

  另外。

  曹老板私自前来“勤王”恐怕还会遭遇一些阻碍。

  史书记载献帝东逃时除了要面对李傕、郭汜等人的追击,随行护送的军队势力亦是错综复杂,除去杨逢与董承之外,还有白波军将领李乐、韩暹、胡才,甚至是南匈奴的右贤王去卑所部。

  这些人每一个都各怀心思,时常为了权力而互相攻讦,甚至领兵互攻。

  这就导致这个勤王联盟与李傕、郭汜等追兵在战斗的过程中总是胜少负多。

  最惨的时候,随行的官员几乎被杀戮过半,担任近卫职责的虎贲羽林军甚至不足百人,许多官员为了保命,都抛下献帝弃官而逃。

  而在历史上。

  曹老板便是因为这些官员争夺权力的时候耍小心思召来的,结果却是引狼入室,使得曹老板一举将朝政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而这些官员最终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果然。

  一天之后,杨万里便已经探回了消息。

  现在已经不时能不能进入安邑城的事情,而是能不能够靠近安邑城的事情。

  安邑城周边的情况十分复杂,多达十几股大小势力各自占据一处安营扎寨,将献帝“保护”在了城内,而这些势力则在外围玩起了连横合纵的戏码。

  好笑的是。

  其实这些势力人马最多的也就是一两千人,人马最少的只有区区数百人,哪怕全部加在一起总数也过不了万。

  说的难听一些,这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而他们互相之间的攻讦与攻伐,在东汉末年群雄割据的乱局之中,充其量也就只能被称作“菜鸡互啄”,遇上真正的大佬根本就不够看。

  而在这群乌合之众之中。

  势力最大的乃是原属于黄巾贼的白波军将领韩暹,他与杨逢、董承二人向来不和,如今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再至于安邑城内献帝刘协的情况。

  杨万里没有办法进城,自然也就无法探得准确的消息,不过献帝如今的处境的确十分尴尬,他连最基本的钳制手下官员的权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势力互相内斗。

  “宓儿,杨万里等人无法进入安邑城,看来只有靠你与你的狐仆了。”

  吴良沉吟了片刻,回头对甄宓说道。

  “你究竟想探出些什么?”

  甄宓一针见血的问道。

  “王莽的头颅。”

  吴良正色说道,但见众人皆是面露疑惑之色,他便继续说道,“此人创立新朝身死之后,汉室便将他的头颅收藏了起来,如今应该还在汉室手中。”

  史书记载,王莽的头颅被汉室收藏,一直到了公元295年晋惠帝时才毁于洛阳武库的大火之中。

  虽然传国玉玺如今已经落入了袁术手中,但吴良可以确定,王莽的头颅一定还在汉室手中,否则又怎能传入魏晋?

  而对于王莽这个人。

  土改。

  税改。

  廉租房。

  国家无息贷款。

  国企。

  计划经济。

  这些由他提出来的只有后世才有的举措,使得后世无数人认为他其实是一名来自后世的穿越者。

  同为穿越者,吴良不可能对他没有兴趣。

  第六百二十二章 斩蛇剑与孔子屐

  “王莽的头颅?”

  众人皆是面露疑惑之色。

  王莽死于公元23年,距今已有一百七十多年之久,不过这一百多年对于东汉末年的人们来说其实并不算远,因此众人对于王莽这个人也并不陌生。

  “老朽的确听说过,王莽亡国被杀之后,民间传闻他的头颅便被汉室收藏了起来以儆效尤。”

  于吉皱起一张老脸问道,“不过在那之后却鲜少有人提起此事,也不知道是否属实,而且……就算这颗头颅如今的确在汉室手中,也不过是一颗死人脑袋罢了,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不成?”

  众人闻言亦是微微颔首,眼巴巴的看着吴良,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颗头颅距今已有近两百年,若是依旧保存完好必定用了特殊的防腐手段,因此心中有些好奇,想亲眼见上一见。”

  吴良笑着摇了摇头,含糊说道。

  “我听说前些年董卓带着献帝西迁时,传国玉玺便遗落在了雒阳王宫之内,被抢先攻入雒阳的孙坚所得,后袁术又将传国玉玺夺了去,如今玉玺便在袁术手中。”

  杨万里紧接着又将话茬接了过来,顺着吴良的意思说道,“对此我心中亦是有些好奇,传国玉玺显然要比王莽的头颅重要许多,为何董卓与献帝西迁却会将传国玉玺遗落,反倒不曾遗忘王莽的头颅。”

  闻言诸葛亮却也说道:“我却听说那传国玉玺乃是孙坚自宫内的一口井中所得,彼时传国玉玺装入一木盒中系在一名投井自尽的侍女脖子上,因此我私以为,或许传国玉玺并不是遗落,而是献帝故意留下,只是不想教玉玺落入董卓之手罢了,毕竟得玉玺者便有了自立为帝的借口。”

  “老夫认为诸葛小友说得有理,不似你这匹夫一般只会道听途说。”

  于吉立刻站队诸葛亮,顺便揶揄了杨万里一句。

  “你这老童子也只会人云亦云,怎不见你说出些不一样的见解来?”

  杨万里顿时瞪起眼睛,反唇相讥道。

  “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

  “你怕是说不出来吧?”

  “老夫怎地说不出来?”

  “那你倒是说呀,我看你这狗嘴里能否吐出象牙来!”

  “你……”

  “……”

  两句话的功夫,这两个老冤家便已经呛起声来,吴良觉得他们距离原地结婚已经越来越近了,又见话题楼已经歪去了他处,只得出声打断了二人,接着说道:“不论如何,我们行万里路,为的便是多些见识,不论是献帝,还是王莽的头颅,我们都不曾见过,借这次机会见上一回,自此便对这些东西不再好奇了不是?”

  说完吴良又将话题拉了回来,看向甄宓嘱咐道:“宓儿,此事便托付给你了,保底也要查清王莽的头颅如今藏于何处,若是有机会将其偷偷带出来,那自是最好不过。”

  如今瓬人军中还有一个察木王子。

  这个社交牛逼症患者每次谈论起这些话题时,通常都不会轻易插嘴,因为对于中原的许多事物他都不太了解,想插嘴也插不上。

  若是能够亲眼见到王莽的头颅,除了甄宓之外,察木王子也能够用他的“阴阳眼”帮忙看上一看,或许还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不过丑话先说在头里,妾身也不曾见过此物,更不知道此物是否藏得很深,因此只能命狐仆潜入刘协的住处暗中查探,这恐怕需要一些时间。”

  甄宓应了下来,却并未将话说的太满,“若是有必要的话,妾身或许会与那刘协、或是与刘协随行的人托梦来寻找线索。”

  “托梦可以,但需注意分寸。”

  吴良忽然一脸严肃的说道。

  “什么分寸?”

  甄宓不解。

  “可以使用恐吓、威逼、惊吓等等之类的手段,但绝不允许使用色相引诱他们,否则便太便宜他们了。”

  吴良正色说道。

  “……”

  众人顿时无语,吴将军这是在护食啊……

  倒也不怪吴良会着重提及此事,他与甄宓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梦中相见,深知色诱便是甄宓最擅长的手段,若是不提醒一下,甄宓极有可能习惯性的就使出了这种手段。

  而那虽然是在梦境之中,但所见到的却是与现实中一般无二的画面,光是想一想便令吴良觉得头顶绿的发慌。

  “咯咯咯……”

  甄宓却是立刻掩嘴笑了起来,目光流转瞅着吴良,俏脸之上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柔声嗔道,“那就要看君子的心意了,君子若真心待妾身,妾身便保证今后绝不使用此等手段,若君子始乱终弃……哼哼!”

  ……

  接下来的两天。

  吴良等人便在闻喜城内过上了相对安稳的小日子。

  杨万里依旧每日外出打探安邑周边的消息,而城内有关献帝的情况,以及王莽头颅的事情,则由甄宓来负责探查。

  也就在昨天。

  安邑附近的一众势力已是忽然变得安稳了许多,剑拔弩张的气氛削减了不少,因为他们同时收到了一条始料未及的消息:

  兖州牧曹操亲率精兵两万前来勤王,几日前已经过了洛阳,如今正驻扎渑池!

  渑池位于安邑东南方向,相距不过两三日的路程,即是说曹老板已经到了。

  而他之所以没有率军直奔安邑,反倒在渑池驻扎了下来。

  则应该是已经探查到了安邑的复杂情况,为了避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准备先派使者前来向献帝递上表书,待献帝同意他进入勤王的请求之后,再率军前来方才名正言顺。

  “公子,咱们是否立刻动身前往渑池与使君汇合,如此便可跟随使君一同进入安邑面见献帝,亦可距离那王莽的头颅更近一些。”

  杨万里报告完了探回的情报之后,拱手向吴良提出建议。

  “不急。”

  吴良沉吟片刻,终是摇了摇头,说道,“先看看使君的动向与安邑周边势力的反应再说,虽然使君这次率领的兵马多于这些勤王联军的总和,但这些人却未必便会轻易放使君进来,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太多了。”

  想想也知道。

  一旦曹老板来到献帝身边,那么他便是献帝身边最强大的勤王势力,面对任何一方都有着绝对的碾压优势。

  如此一来,权势自然也会向曹老板这边倾斜。

  而对于那些其他的勤王势力而言,曹老板就等于直接空降到了他们头上,取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权势,这自然是他们无法接受的,因此也一定会有人想办法阻止曹老板进入安邑。

  只是不知道他们将会使出什么手段。

  也不知道曹老板将会如何应对。

  不过打起来的可能性相对还是比较小的,毕竟双方的兵力差距不小,再加上那些勤王势力的兵力还十分分散,基本不可能、也不敢与曹老板发生武力冲突。

  而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

  吴良也暂时还不想与曹老板汇合,毕竟他还要暗中做一些事情,距离曹老板越近,便越容易被曹老板察觉。

  至于功劳什么的就不必说了。

  吴良此前及时向曹老板透露了献帝的行踪,便已经立下了首功,在立下其他更多的功劳也没什么意义,反倒有着功高盖主的风险……尤其是在与献帝有关的事情之上,千万不能表现的太过上心,很容易便会引起曹老板的疑心。

  别人或许不知道,吴良却是清楚得很。

  历史上与献帝走的太近,又或是为献帝出谋划策的人,基本上都被曹老板诛杀,包括皇后在内。

  与此同时。

  甄宓的探查工作也终于有了结果。

  她虽然还没有见到王莽的头颅,但已探得王莽的头颅的具体下落。

  就在献帝如今的皇后“伏寿”房内,而协助“伏寿”一同看管此物的还有约五十名虎贲羽林军。

  除此之外,与王莽的头颅存放在一起的还有两件珍宝:

  一件乃是汉高祖刘邦使用过的斩蛇剑,另外一件则是孔子穿过的一双木屐。

  这个结果并未出乎吴良的意料。

  他只是没有与瓬人军众人说起这两件珍宝,心里却是早就有数。

  因为之后晋朝的史书中便有相关的记载:“武库火,华惧因此变作,列兵固守,然后救之,故累代之宝及汉高祖斩蛇剑、王莽头、孔子屐等尽焚焉。”

  并且相似的记载还出现在了不同的史书中,全都表明汉高祖斩蛇剑、王莽的头颅与孔子的木屐都消失在了这场一百多年之后的大火之中。

  其中唯一有异议的便是汉高祖斩蛇剑。

  因为其中一部史书中给了汉高祖斩蛇剑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穿屋而飞,莫知所向。”

  即是说除了汉高祖斩蛇剑自行飞出了武库不知去向之外,剩下的珍宝便全都毁于这场大火之中。

  对于汉高祖斩蛇剑的结局,吴良始终持保留意见。

  不过他此前教甄宓帮忙查探“王莽的头颅”下落时,心中便已经想到了汉高祖斩蛇剑与孔子屐,确切的说,他教甄宓帮忙找的就是这三样珍宝,只是将“王莽的头颅”当做了一个引子,并未明说而已。

  “能不能将情况说的更具体一些?”

  吴良向甄宓询问道。

  “这些东西放置在一口精铁铸造而成的铁箱之内,铁箱从表面上看起来朴实无华,上面却设有一个重达三斤的大铜锁,铜锁的钥匙则被献帝刘协随身携带,而伏寿则只是负责看管,没有权利打开铁箱。”

  甄宓回忆着说道,“那大约五十名虎贲羽林军则分作三组日夜守在屋外,除非献帝亲临,任何人不得进入房内,否则格杀勿论……妾身就只探出了这么多,这些信息还有大半从伏寿的梦境中探得,期间妾身也曾试图进入献帝刘协的梦境,但刘协身上却似乎有什么禁制能够阻止妾身靠近,以至于尝试了多次都没有成功。”

  “如此看来,想要见到此物,仅靠一些投机取巧的手段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吴良凝神说道。

  甄宓的狐仆显然是不可能将那个大铁箱弄开的,而就算吴良命自己的“金刚钻”偷偷潜入进去,在钻开铁箱的过程中亦会搞出不小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伏寿与那些虎贲羽林军……何况“金刚钻”还没有狐仆那么聪明,不可能再没有人引导的情况下自行潜入。

  “妾身继续探查下去,或许仍有可能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见吴良面露难色,甄宓捉住他的手柔声说道。

  “或许此事还得依靠使君……”

  吴良亦是捏了捏甄宓的手以示回应,而后笑着说道。

  只是如此一来,在查探斩蛇剑、王莽头与孔子屐的时候便不可能避开曹老板。

  并且若献帝不愿交出铁箱的钥匙,就算是曹老板短期之内应该也不会公开忤逆于他,否则立刻便会被天下士族冠以“不臣”之骂名,届时好事也变成了坏事。

  不过仔细想一想。

  这件事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操作的余地,只是现在他对献帝的了解还只停留于书面,书面的记载未必能够全部相信,还是要等见到献帝、有了足够的了解之后再对症下药、见机行事……

  ……

  又过了两日。

  吴良终于收到了曹老板大军开向安邑城的消息。

  并且曹老板已经做好了极为充分的准备,他不仅仅只是率先派出使者向献帝上表请求入城勤王。

  同时还派出多名说客与如今聚集在安邑城周边的诸多大小势力进行了接触,最终他选择了与势力较弱、并受到白波军将领韩暹威胁急需要外援的杨逢、董承等人合作,在这些人的协助与迎接之下名正言顺而来。

  而那韩暹看出曹老板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自知大势已去,为求自保已是很自觉的率领大部人马退去了弘农郡,只留下一小部分人还以“勤王”的名义留在安邑,免得时候献帝论功行赏的时候忘了他。

  “咱们也该出发了。”

  收到消息的同时,吴良也是立刻做出了反应,“杨万里,你先一步去迎接使君,教他知道我们也刚好到了此处。”

  第六百二十三章 古怪的人脸!

  一日之后。

  瓬人军迎面碰上了曹老板派出的先锋部队。

  先锋部队的兵士可不认得吴良,更不认得瓬人军,远远见他们人员的年龄段较为复杂,还道是路过的闲杂人等,当即吆喝着要将他们驱离官道:“闪开闪开,不嫌命长便速速闪开,就说你们呢,耳朵都聋了么!”

  瓬人军众人却是安安稳稳的站在原地,直到一小队兵士拎着兵器小跑上来将他们围住,吴良才笑呵呵的对领头的兵士说道:“劳烦通报一声,我乃使君麾下司史中郎将吴良,正在此处恭候使君。”

  “中郎将?”

  那领头的兵士愣了一下,随后上下打量着吴良,又打量着吴良身后的瓬人军众人,但见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怎么看都与正规军没有任何可比性,更不符合一个归为中郎将的将军出行该有的排场,脸上随即露出疑色,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你可有印绶证明身份?”

  “印绶并未随身携带,不过此印倒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说着话,吴良已经从怀中掏出一方个头并不算大的虎首小铜印,将小铜印递到典韦手上,示意他拿给那名领头的兵士查看。

  典韦走上前去,却并未直接将小铜印递到那名兵士手中, 而只是将小铜印上的字展示了出来。

  “一印在手, 有求必应?”

  那兵士倒也识字,蹙着眉头仔细看了几眼将上面的八个字念了出来,脸上的疑色却并未减弱,反倒加重了一些。

  这方虎头小铜印正是此前曹老板当中赏给吴良的“发丘印”, 此印在手, 如同曹老板亲临,可在曹老板治下的地盘畅通无阻便宜行事。

  不过那领头的兵士显然不知道此印, 毕竟他的层次还太低。

  但若是他的上级, 尤其是参加过那成庆功宴的官员,一定有着十分深刻的印象, 毕竟这方权印赋予的权力仅次于曹老板, 当初在庆功宴上可是给吴良拉来了不少“仇恨”与“敌意”。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前去通报!”

  典韦当即瞪了他一眼,语气严厉的喝道。

  作为吴良的头号带刀侍卫,典韦深知自己的职责所在, 他要维护的不仅仅是吴良的人身安全, 同时亦要维护吴良的威严。

  这么一个小小的兵士便将吴良拦在此处推三阻四, 实在有些辱没了吴良的身份, 传出去还以为吴将军便是好欺辱的。

  “……”

  那领头的兵士亦是被典韦这声呵斥吓了一跳, 不知该不该前去禀报, 却也不敢轻易冒犯。

  而吴良却已主动走上前来, 依旧笑呵呵的看着那名兵士, 开口问道:“我看你们打着‘张’字旗, 不知是哪位将军辖制的军队?”

  “乃受文远将军所制。”

  那兵士答道。

  “原来是张文远(张辽)将军。”

  吴良微微颔首,接着又道, “我与张将军曾有过一面之缘,他亦是认得我的, 你去通报一声他便知道我是何人,难道这年头还有人敢在千军万马阵前招摇撞骗不成?”

  听了这话, 那领头的兵士也终于琢磨过这个道理来,顿时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连忙拱手应道:“诺!请吴将军在此稍候。”

  ……

  不久之后。

  一人率领十余骑疾驰而来, 领头的正是张辽。

  见到吴良,张辽一个翻身跳下马来,拱手拜道:“不知吴将军大驾光临,张某有失远迎, 请吴将军恕罪。”

  “张将军言重了,是吴某造访突然扰了张将军清静。”

  吴良笑着还礼道。

  他看得出来, 张辽嘴上虽然说着恕罪, 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欢迎的意思,他亲自出来迎接只是碍于吴良的官阶,又或是冲吴良那方“发丘印”给曹老板一些面子罢了。

  “不敢当,张某如今不过是个校尉,如何当得起吴将军如此称呼?”

  张辽又皮笑肉不笑的谦虚了一句,接着便直截了当的问道,“不知吴将军来此有何贵干?有些话得说在头里, 这次出征张某被使君点做先锋, 肩上责任十分重大,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因此恐怕无法分心款待吴将军,请吴将军千万担待些。”

  言外之意,其实就是我这里不欢迎你, 亲自前来见你是给曹老板面子,不欢迎你也是不忘曹老板交付的职责,你就是去找曹老板告状老子也不怕。

  其实张辽对吴良这个人并没有什么不满,毕竟两人此前基本没有什么接触,就算吕布与吴良存在一些竞争关系,也不会对他有太大的影响。

  他只是将吴良当做了曹老板派来的“督军”。

  这是官场上常有的事情,曹老板不信任他,于是便派了一个官阶更高的人空降下来,非但会在一旁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可能在面对某些重要决策的时候仗着官阶指手画脚,立了功便是两人的功劳,出了错则由他一人来背黑锅。

  这是所有领兵在外的将领最无法接受的事情, 亦是兵家大忌。

  “张将军不必在意我,其实我只是前来与使君会合, 途中率先遇上了张将军所部,如今天色已经晚了,于是临时决定在张将军阵中歇息一夜,明日再继续赶路去见使君, 张将军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吃食住宿我自会负责,不劳张将军费心。”

  吴良再次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吴将军先随我回中军吧,请。”

  见吴良如此说,张辽略微沉吟了一下,这才做了个请的手势。

  于是瓬人军便在张辽的带领下进入了军阵内部。

  此刻正是傍晚,先锋部队已经扎下了营寨,火也点了起来正在烧火造饭,营中处处都弥漫着浓浓的饭香气。

  吴良路过的时候向火上的大锅里看了一眼。

  里面正在熬着的米粥十分粘稠,感觉竖起一根筷子应该不在话下,可见如今曹老板手中的粮草应该还是比较充足的。

  如此来到中帐之前,张辽邀请吴良进入帐内稍坐。

  吴良早已看出张辽不怎么欢迎他,于是便婉言拒绝了张辽的好意,当即命令瓬人军众人在附近撑起了自己携带的帐篷,又命瓬人军自己点火造饭,只是向张辽要了一些生火的木材。

  “……”

  看着瓬人军自建帐篷,自己解决吃饭问题,反倒是张辽心中略有那么些尴尬。

  不过最终他也没说什么,而是返回了自己帐中,而后悄然将手下一名斥候唤来,对其说道:“你速速前去将此事告知与使君一同坐镇后方中军的吕将军。”

  “可要说些什么?”

  那斥候多嘴问道。

  “只需将此事传达即可,多余的一个字都不必说。”

  张辽说道。

  此刻吕布虽然成了曹老板的义子,吕布集团也随之成了曹老板麾下的军队,但张辽与吕布集团的诸多将领依旧直属于吕布。

  因此在张辽看来,曹老板忽然将吴良安插到自己这里来定然有着其他的目的,吕布有必要知道此事。

  至于如何定夺,那便还是要看吕布的意思。

  与此同时。

  张辽还有些摸不清吴良的底细。

  目前曹老板麾下总共就只有两个中郎将,一个是吕布,另外一个便是吴良。

  吕布麾下人马众多,虽不说占据了曹老板阵营的半壁江山,但对于曹老板来说亦是举足轻重,而吴良……

  张辽方才便留意了吴良随行的人马。

  年纪大的看起来已经走不动路了,年纪小的连胡子都还没长出来,甚至其中貌似还有女子……这些人根本就不能行军打仗。

  唯一能看过眼的,便是那些随行押车的兵士与典韦了。

  并且这些人一个个穿的那叫一个“亲民”,而且“亲”的还不是一般的老百姓,而是那些衣衫褴楼的难民,看起来就像刚从那里逃荒过来的一般。

  同为中郎将,吕布出行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阵仗,简直没眼看。

  所以张辽实在有些搞不懂吴良的路数。

  他早从吕布那里听说过吴良的底细,据说他手下只有一支数百人的陶簋匠人军,终日所在陈留庸丘活泥巴玩,本就比不了兵多将广的吕布,可就算如此,他起码也是个中郎将,还是曹老板的女婿。

  并且上次庆功宴上还被曹老板封了“庸丘候”,增添了几千名屯田军民作为食邑,再怎么着也不应该是这副模样才对。

  ……

  是夜。

  吴良等人赶了一天的路早就倦了,因此便早早睡了下来。

  张辽所部亦是除了一部分巡夜的兵士之外,剩下的人都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和衣而睡,只等着天亮继续赶路前往安邑。

  此处距离安邑最多也就还有两天的路程,若是星夜赶路恐怕也就只需要一天。

  不过这次兵士们倒并不似以往出征一般紧张。

  因为他们也已经了解到了当前的局势,唯一有可能出兵的韩暹已经率领大部人马跑了,安邑城内只剩下接应曹老板的杨逢与董承,剩下的则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势力,加在一起甚至还没有他们这么个先锋部队兵强马壮,根本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来。

  而与此同时。

  瓬人军却并未完全放松下来,他们经常出门在外早已养成了习惯,哪怕明知张辽营中有兵士不间断巡逻,他们也依旧留有几人在帐外轮流放哨巡视,确保万无一失。

  到了后半夜。

  军营内已经只能听到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伴随着呼呼的冷风,虽然不能称之为宁静,但是却叫人心安。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今夜没有月亮,乃是真正的月黑风高夜。

  而就在这夜色之中。

  一个古怪的东西正在远处悄无声息的低空飘来,趁着巡逻兵士路过的间隙轻而易举的飞过了军营外围的简易拒马,绕着军营中的诸多营帐来回转悠,似是在细细查探军营中的情况。

  甚至。

  那东西还会悄然顶开营帐进入其中,片刻之后便又从里面飞出来,也不知道究竟做了些什么,又或是在寻找什么。

  若是有细心的人看到这一幕,便会赫然发现。

  这个东西竟没有影子!

  其实月黑风高夜本就不该有影子,可军营中生了好几堆大篝火,这些篝火的光芒同样可以照射在这个东西之上,但却无法照出它的影子。

  ……

  吴良正在帐篷中熟睡。

  甄宓就舒服靠在他怀里,而白菁菁则还是有些抹不开面皮,坚持在外面的马车上休息。

  忽然。

  “!”

  甄宓睁开了眼睛。

  黑暗之中她的一双眸子闪烁着与狐狸一样绿油油的光芒,而后侧头看向了悬挂在帐篷门上的帘子。

  只见此时此刻,那并不算厚的帘子竟被顶起了一个鼓包。

  而那个鼓包的表面浮现出来的竟是一张完整的人脸,并且这张人脸还在慢慢顶着帘子向帐篷内移动!

  “……”

  甄宓不动声色的杵了杵吴良。

  “嗯……”

  熟睡中的吴良发出一声低吟,随即睁开了半只眼睛,睡眼惺忪的看了甄宓一眼。

  也是这一声轻吟,使得那正顶着帘子向帐篷内缓慢移动的人脸静止了下来。

  “……”

  甄宓又杵了杵他,示意他去看帐篷的帘子。

  吴良面露疑惑之色,却还是挺了挺脖子向那帘子看去。

  “?!”

  这一看不要紧,吴良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

  我勒个大去!

  帘子上怎么会浮现出一张人脸?!

  冤魂?

  灵异事件?

  还是别的什么鬼?

  通过帘子上浮现出来的形状可以看出,这张人脸之下应是根本就没有身体,就那么如同无根之木一般浮在门帘的中上部分……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

  吴良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他慢慢的翻了个身,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而后伸手去取放在不远处的飞虎爪。

  他这飞虎爪经过百里香与孙业的射击,早就具有了弹射功能,并且力道不小,若是一击射中人脸,那人就算不死也必然重伤。

  不过要不要射出这一爪子,吴良心中还有些犹豫。

  万一是场误会,万一外面真是个人,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不过说起来。

  典韦呢?

  瓬人军轮流值夜的人呢?

  若真是外人或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为何没有人预警?

  第六百二十四章 落头氏

  “不是人……”

  甄宓并未轻易发出声音,而是一边摇了摇头,一边用口型对吴良说道。

  “咔哒!”

  得到这个信息,吴良终于毫不犹豫的扣下了飞虎爪的机括。

  “嗖——唰!”

  机簧随之弹动,精铁爪头扯着蚕神宝丝直朝那张钉在门帘上的人脸射去。

  吴良这飞虎爪的力道可不小,射速堪比一般的弓弩,再加上特制的爪头亦是比较尖利与沉重,如此近的距离,一般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

  而一旦那张人脸飞虎爪命中,还将触发爪头的抓取机关,如此被坚不可摧的蚕神宝丝扯住,便是神仙来了也难脱身。

  “给我中!”

  看着飞虎抓飞射向那张人脸,吴良的目光浮现出一丝凶狠。

  然而就在吴良认为那张古怪的人脸已经避无可避的时候,人脸却在飞虎爪已经来到近前的一刹那猛然向后退去。

  “嘶啦——”

  飞虎爪率先命中了门帘,瞬间将门帘扯开了一道大口子。

  接着只听“咔嚓”一声,飞虎爪的抓取机关亦是已经触发,可能已经抓住了那张古怪的人脸。

  “中了!”

  吴良心中一喜,随即扣动飞虎爪的回收机括。

  绞轮慢慢的转动起来开始回收连接在飞虎爪尾部的蚕神宝丝。

  也就在这个时候。

  “什么东西?!”

  伴随着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帐篷外面传来了典韦的声音。

  脚步声先是由远及近,接着又由近及远,典韦应是刚从其他地方赶回来,发现了方才来到帐篷之外的东西,因此立刻奔了过来,可脚步很快又由近及远……难道是去追赶什么东西,飞虎爪并未命中?

  不过典韦并未跑的太远, 听脚步声应该最多也就追出了十米的距离, 而后便又迅速折返了回来回防吴良。

  与此同时。

  吴良也终于将飞虎爪收回到了帐篷之内。

  果然没有命中那古怪的人脸……

  不过失望之余,却也不能说毫无收获,因为他看到飞虎爪之中还是抓到了一团黑乎乎的不确定究竟是什么的东西。

  下一刻。

  “公子,你可安好?!”

  典韦已是顾不得那些礼节, 来到帐篷面前的时候便一把将那已经扯坏的门帘扯了下来, 满脸紧张的冲进了帐篷。

  待他看到吴良与甄宓如今都好端端的坐在床上时,这才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接着便猛然单膝跪在了地上, 抱拳大声向吴良请罪:“韦罪该万死!方才韦去往附近无人处小解,不曾想竟有妖物趁机袭击公子, 请公子降下责罚!”

  说话之间。

  又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几名瓬人军兵士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看见已经被扯坏的门帘,又见典韦单膝跪在地上向吴良请罪,顿时面露疑惑之色:“这是……?”

  显然他们刚才并没有看到那个古怪人脸的本体, 也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典韦兄弟, 起来吧, 此事并不怪你。”

  吴良已经下床站了起来, 两三步走上前来将典韦扶起, 笑呵呵的道, “况且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不必放在心上。”

  “饶是如此, 公子依旧受到了惊吓!”

  典韦却依旧强撑着不肯起来, 执意说道, “请公子降罪,否则韦心难安, 若公子不罚,韦亦要自领罪责!”

  “那好吧, 罚你两个月俸禄。”

  吴良知道典韦什么性格,只得无奈的定了个无关痛痒的责罚。

  “公子……”

  典韦听完明显不太满意, 面色一急还想说些什么。

  “这是军令!我的话不管用了么?起来!”

  吴良不得不板起脸来,一脸严肃的看向典韦。

  “……诺。”

  典韦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 脸上的内疚之色却依旧没有减弱。

  而吴良则看向了那几名慌慌张张跑进来的瓬人军兵士, 如今已经不只是他们,其他的瓬人军骨干与兵士听到动静也都来到了帐前,脸上都是带着疑惑之色,却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

  “刚才怎么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何忽然喧哗……”

  张辽所部的兵士亦是有一部分靠近了过来。

  不远处张辽也同样受到了惊动, 此刻已经从歇息的营帐中快步走出,正一边向这边张望, 一边快步向这边走来。

  好在吴良是个注意分寸的人, 出门在外从来不在这种隔音极差的营帐中做那些羞羞的事情,因此今晚不论是他还是甄宓皆是和衣而睡,否则如今这么多人凑过来,恐怕便要占了他与甄宓的便宜了。

  “稍后我再询问方才的事情,张辽过来什么都不要说。”

  吴良亦是注意到了快步前来张辽,一边将飞虎爪收了起来,一边轻声对典韦说道。

  “诺。”

  典韦低头应了一声。

  说话间, 张辽已经穿过围观的人群, 一边走目光一遍扫过那些围观的麾下兵士,大声喝道:“都凑什么热闹, 巡夜的继续巡夜,歇息的快去歇息,明日一早我们便需继续向安邑行军, 若是出了任何闪失,军法处置!”

  “……”

  那些兵士顿时安静了下来,而后一个一个悄咪咪的退了去,两个呼吸的功夫此地便已恢复了此前的模样。

  此时张辽也总算来到了吴良帐前,打量着现场的情况,开口问道:“吴将军,方才的动静所为何事,可是张某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

  “哪里哪里。”

  吴良立刻一脸歉意的笑了起来,果断将《三国演义》中曹老板用过的台词搬出来说道,“张将军有所不知,我有个怪毛病,当我在睡梦中时,只要人稍一接近我,我就会向发了癔症似的, 马上跳起身来杀死这个人而不自知,瓬人军的人都知道我有这个毛病,因此在我睡觉时从不靠近,可偏偏今夜风略有些大,我这帐篷的帘子也有些破旧,被那风一吹便撕开了一道口子,我的人见状怕吹了寒风致我患病,却又不忍将我唤醒,于是便想轻手轻脚的更换了门帘,结果不曾想这一折腾,我的怪毛病便又犯了,好在并未促成大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哈哈哈,扰了张将军清梦,吴某心中愧疚啊。”

  关于曹老板“梦中杀人”的事情其实并非史实,而是中杜撰出来的情节,吴良倒也不怕传到曹老板耳中反来向他索要版权费。

  “吴将军这毛病……倒的确有些怪。”

  听了吴良这通胡扯,张辽已是一脸的怪异,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想到怎么接话,“不过这毛病却也没什么不好,若是夜间有人行刺吴将军,恐怕便要被吴将军反杀。”

  与此同时。

  张辽的目光却是已经停留在了立于吴良旁边的甄宓身上。

  好俊俏的小美人……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吴良的这个毛病貌似有瑕疵,如果吴良果真有这么个怪毛病,那么肯定很费美人,除非每次美人在行房之后趁着吴良还没有睡着便速速离去,留下侍寝多半不会有好下场。

  好在张辽是个有些情商的人,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这瑕疵他也就在心里想想,并未问当面出口来。

  “张将军说得有理,如此说来我这毛病还成了好事?”

  吴良做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惊喜笑道。

  “自然是好事。”

  张辽听出吴良多半是在与他打马虎眼,已然失去了继续与他聊下去的心思,于是点了点头道,“既然吴将军安然无恙,明日一早还要继续行军,张某便先告退了。”

  “张将军请!”

  吴良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张良送到了帐外。

  “吴将军请回。”

  张辽亦是客气了一句,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如此走到十几米外的时候,他才忽然压低了声音对随行的侍卫说道:“传令下去,派人好生看紧了他们,若他们有何异动,立刻前来报我!”

  ……

  瓬人军这边,不多时便换好了新门帘。

  吴良命兵士们都去歇息,只将瓬人军骨干留在了帐内,这才看向典韦问道:“典韦兄弟,你方才在外面,应是看到了究竟是什么东西靠近我的帐篷吧?”

  最开始进来的时候,典韦开口便将那东西称作“妖物”,这与甄宓判断的“不是人”不谋而合。

  “那是一颗浮空的人头。”

  典韦的面色已是沉了下来,低声说道,“韦小解回来便见到亦可浮空的人头贴在公子营帐的门帘之上,起初不见它有什么动静,韦还以为眼花看错了,因此打算走近一些再看,结果还不待韦来到近前,那东西便猛然转动过来,瞪了韦一眼的同时快速远遁,韦这才意识到了危险,跑来追赶它时却不曾向它竟飞的极快,紧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飞出了军营,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韦追不上他,于是又连忙回防。”

  “人头?”

  瓬人军众人顿时面露惊疑之色。

  此事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太过诡异,因为从古至今人们都有一个常识,那便是人一旦没了脑袋便会死去,并且死得很快,绝无挽救的可能,因此从有法律开始,斩首便是使用频率最高的极刑,没有之一。

  人的身体没了脑袋不能独活,脑袋没有了身体也同样不可能独活。

  如今典韦却看到了亦可浮在空中的脑袋,甚至还能够瞪上吴良一眼再逃的无影无踪,这自是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常识。

  唯一能够解释这种现象的恐怕也只有典韦所称的“妖物”或“邪物”了……

  然而就在众人想到典韦描述的画面,身上不由泛起鸡皮疙瘩的时候,甄宓却蹙起了眉头,说出了不同的见解:“难道是落头氏?”

  “?”

  众人又一齐看向了甄宓,等待她做出解释。

  “我也只是听说过,所谓‘落头氏’,乃是上古时期便已经出现的极为罕见的种族。”

  甄宓顿了顿,轻声说道,“据说‘落头氏’不似其他的部落一般聚群而居,或者说‘落头氏’根本就不是特指某一个部落,而是某一些人在孕育之日起便发生异变产生的特殊人种,他们平日里看起来与常人一般无二,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的脑袋才会悄然与身子分离,接着好似长了翅膀一般漂浮出去,而等到了天亮鸡鸣之时,他们的脑袋又会悄无声息的返回,重新与身子组合在一起,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那么这落头氏可会害人?”

  于吉忍不住追问道。

  “我也不知,不过没了身子便没有了手脚,落头氏若要伤人,恐怕也只能靠口中的牙齿了吧?”

  甄宓摇头说道,“至于要如何害人,那我就更说不好了,因为我也从未亲眼见过。”

  众人也想的明白,人的牙齿虽然并非不够坚硬,但与一些食肉动物相比尖利程度还是差了一些,再加上人类的嘴巴不似食肉动物一般突出,杀伤力肯定十分有限。

  而害人便又是另外一个范畴的事情了。

  许多邪物都拥有一些特异的能力,就像远古流传下来的巫法,说不定落头氏便拥有什么可以害人于无形之中的邪术。

  这才是最细要小心防范的方面。

  不过甄宓这活了数千年的九尾狐妖都不曾亲眼见过,这“落头氏”的罕见程度已是可见一斑。

  而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

  不管那颗人头是不是落头氏,它为何会忽然找上吴良?

  吴良其实早已想到了一个人——吕布!

  此前吴良曾抓住一个吕布指派前往陈留暗中调查他与瓬人军的名叫“张善”的探子。

  从这口风不紧的探子口中,吴良得知王莽的头颅可能就在吕布手中,而吕布除了每日对其祭拜之外,还会使用人血供养于它。

  除此之外。

  张善还表示他曾亲眼看到这颗头颅无翅而飞,眼珠子也似或者一般骨碌碌的转动……

  这些细节与吴良这次遇到的这个古怪的人脸如出一辙!

  所以。

  此事是吕布所为?

  那么他命这颗头颅深夜来到自己的营帐,究竟想对自己做些什么?

  另外。

  此前他教甄宓去探献帝的底细。

  却探出了斩蛇剑、王莽头、孔子屐目前都被存于一铁箱之内的消息,这两个完全冲突的消息,究竟哪一个才是事实?

  第六百二十五章 军令状

  心中想着这些,吴良将此前为了避开张辽收起来的飞虎爪取了出来。

  飞虎爪的爪头已经闭合,其中抓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仔细去查看便会发现,那竟是一团头发。

  并且这团头发其实并非全部都是黑发,其中还夹杂着少量银白色的发丝。

  这无疑进一步证实了典韦此前的说法,那的的确确是一颗会飞的人头,典韦的眼睛并没有看错。

  “这……”

  众人亦是凑了上来,看清那团头发之后亦是面露惊疑之色,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毕竟这是就连甄宓也不曾遇到过的情况,他们就更加不曾见过了。

  “这件事还有许多蹊跷之处,暂时不要对外人提起。”

  吴良沉吟片刻之后,取出一块麻布将那团头发包起来收好,而后对众人说道,“另外,今晚需加强戒备,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此处投奔使君。”

  因为现在身处张辽的营地之内,而张辽又是吕布的部下,再结合此前从那探子口中得到的消息,吴良有理由推测今夜出现的这个人头便是吕布的手笔,只是究竟有什么目的尚不好说。

  而若是如此,现在与曹老板待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吕布应该不敢在曹老板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否则若是被曹老板察觉,总归是一件难以解释的麻烦事。

  与此同时。

  吴良也准备查一查吕布, 吕布有特殊的手段, 吴良又不是没有。

  相比较而言,甄宓的那些狐仆可比一颗会飞的人头正常多了,就算不小心被人发现,多半也只会将其当做误入营地的野狐狸, 不至于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与关注。

  “诺。”

  众人应了一声, 于是各自走出帐篷回去继续歇息。

  吴良与甄宓也重新躺回了床上,此时吴良才又看向甄宓问道:“宓儿, 你方才应该也在睡梦之中, 如何能够提前觉察到那颗人头的到来,可是感受到了那颗人头散发出来的某种特殊气息?”

  “正是, 此物的气息十分古怪, 似邪非邪似人非人,乃是妾身从未见过的气息,并且十分强大,就连妾身亦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因此便从睡梦中惊醒。”

  甄宓点头说道。

  “那么此物走了之后, 可在这营内残留下一丝气息?”

  吴良又问。

  “这倒没有, 兴许是外面风大, 已经将残留下的气息吹散了, 不过若是靠近此物, 妾身定然还能立刻觉查出来, 它想暗害于你也没那么容易。”

  甄宓接着说道。

  “那就好……睡吧。”

  吴良微微颔首, 抚了抚甄宓的背, 将其揽入怀中。

  如此一来,吴良便又多了一层保险, 接下来他虽然会去与曹老板汇合,但与吕布也更近了一些。

  曹老板的力量虽然可以依仗, 但吴良还是更愿意相信属于自己的力量。

  到时吕布若是再有什么举动,他便也不需要太过担心了。

  ……

  次日一早, 吃过早饭张辽下令开拔之际。

  吴良亦是与张辽道了别,而后率领瓬人军向相反的方向行去。

  张辽既是先锋部队, 那么曹老板与吕布共同坐镇的中军自然要在先锋后面。

  如今曹老板应该也已经收到了吴良前来会合的消息, 毕竟杨万里先一步出发便是去给曹老板报信的。

  如此到了中午的时候。

  吴良等人已经迎面遇上了中军的先头部队,而杨万里则早已跟随在了这个先头部队之中等待接应吴良等人。

  这亦是吴良的意思。

  这年头没有定位设备,亦没有即时通讯的设备,就算“飞奴”亦是只能够定点传信, 因此吴良能够使用飞奴将献帝的消息传给远在鄄城的曹老板,曹老板却没有办法将信息传递给出门在外的吴良。

  杨万里亦是一样。

  他提前来给曹老板报信, 却并不能知道吴良等人走到了什么地方, 因此为了防止互相错过,最好的做法便是留在曹营等待接应吴良等人。

  “公子,属下刚才就在想你们今天也该到了,等了一清早没见着你们,还担心你们是否走差了路哩。”

  杨万里大老远便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

  “使君如今身在何处?”

  吴良笑了笑,直奔主题道。

  “就在后方的中军之内,这次使君的阵仗十分排场, 光是中军便有万余人马同行, 浩浩荡荡极为威风。”

  杨万里有些激动的比划着说道。

  “你见到使君之后,使君可曾问了你什么与我有关的问题?”

  吴良接着又问。

  “如公子此前料到的那般, 使君先是问你这次出行去了什么地方,得了什么收获,接着又问这关于献帝的消息又是从何处得来。”

  杨万里小声说道。

  吴良微微颔首:“你怎么答的?”

  “也是公子此前教的那般, 属下只说咱们这次去了并州的晋阳城,原是要寻找上古唐朝时期的北唐城遗迹,可惜遗迹不曾找到,却因宅邸的风水之事结识了晋阳令张梁,被那张梁奉为座上宾客在府上少住了些时日。”

  杨万里继续说道,“不曾想这期间却遇上了袁本初派来送信的使者,又从张梁口中得知献帝已经到了安邑的消息,公子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于是便连夜放出飞奴将这消息传给使君,等待使君做出决断。”

  “很好。”

  吴良点了点头,又问,“你可在使君身边见到了吕布?”

  “见倒是见着了,不过使君与属下说话时, 找了个借口将吕布支了出去,因此他应该不知这些事情,只知道公子即将前来与使君汇合。”

  杨万里说道。

  “行了, 再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

  吴良沉吟了片刻,面色却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十分郑重的对杨万里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便不要再外出了,安排好人手守好白菁菁与甄宓,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论你用任何方式,都绝不能教使君见到她们二人,听明白了么?”

  “诺!”

  杨万里虽然不太明白吴良此举何意,但还是连忙拱手应了下来。

  然而吴良却依旧有些不太放心,盯着杨万里的脸庞看了半天,一直看到杨万里心底发毛,吴良才又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容半点闪失,要不你立个军令状吧。”

  “啊?”

  杨万里不由愣了一下,但见吴良态度坚决,只得站直了身子以赌咒的语气说道,“属下愿以性命担保,绝不辜负公子的信任,倘若出了丝毫差池,属下提头来见!”

  “可以了,你去安排吧。”

  吴良这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杨万里的肩膀,而后带着瓬人军众人继续向中军深处行去。

  而杨万里则第一时间便去后面的那车上翻出了一匹麻布。

  带着几名瓬人军兵士将那麻布裁开直接封住了白菁菁与甄宓所乘坐的那辆马车两侧的窗户,又将工兵铲的铲头绑在马车门帘上当做坠子,防止被风吹开暴露白菁菁与甄宓,最后还手持兵器亲自坐在赶车兵士的旁边,看那样子晚上都打算守在马车门口睡觉。

  然而虽然立下了军令状。

  杨万里的心里却依旧是一头雾水,表示完全不明白吴良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像防贼一样防着曹老板,就好像曹老板一旦见了白菁菁与甄宓就会将她们抢走一般。

  这怎么可能?

  曹老板已是那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么下贱的事呢,难道曹老板不要脸面的么?

  ……

  中军之内。

  吴良终于见到了曹老板,而吕布则就立于曹老板一侧,目光清冷的看着吴良。

  “快快快,贤婿快快入座!”

  已见到吴良,曹老板的嘴便已经笑得合不拢了,主动走上前来拉住吴良的手,一直将他带到靠近自己的一个案几旁边,这才喜滋滋的说道,“这次多亏你及时将如此重要的消息传回来,我才能够及时做出反应,此事只要办成了,对我方局面定是大有好处,你可真是我的一员副将啊,哈哈哈!”

  “明公谬赞了,我倒真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此事应报于明公罢了,就算对我方局面真有什么好处,那也是明公运筹帷幄的结果,我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引子,实在当不起明公如此夸赞。”

  吴良低眉顺眼的施礼道。

  这溜须拍马之徒!

  一旁的吕布见吴良说话如此好听,不由的翻了个白眼,心中反倒多了一丝不屑……他就不屑去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能够走到今天,他依靠的是实打实的刀头舔血的战功。

  但曹老板听了吴良的话却是越发的高兴,笑的后槽牙都露了出来,继续毫不吝啬夸赞之辞:“年轻有为,居功不傲,难怪我那旎儿只见了你一回便非你不嫁,就连我那夫人亦是对你赞口不绝,极力促成这门婚事。”

  “末将人轻言微,却承蒙夫人与女公子错爱,实在惶恐。”

  吴良拱手说道。

  “你如何便是人轻言微,我早看过了你的族谱,明明是战国名门之后,却从未对外人提起,你哪里都好,就是太谦虚了!”

  曹老板故意板起脸来斥道,“何况如今你还是我曹家的女婿,便更应活出曹家的威严来,有时候太过谦虚便有些虚伪了,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听懂了么?”

  “……”

  曹老板说的族谱当然就是丁夫人给他伪造的族谱,这事不但丁夫人知道,曹昂与曹禀也知道,曹老板自是更加不可能不知道。

  结果现在却变成了这一大家子都在为了抬高吴良的身价指鹿为马。

  反倒是吴良这个当事人成了并不感冒,却只能被动接受这个设定的一方,多多少少有那么点讽刺的味道。

  “听懂了么,你为何不说话?”

  见吴良没有立刻接话,曹老板瞪眼又问了一遍。

  “末将知错,今后断然不敢辱没了明公与曹家的威严。”

  吴良心中无奈,嘴上却感激的道。

  “这才对嘛。”

  曹老板终于满意一笑,接着又问,“这次你既然到了此处,接下来可还有什么计划,是打算与我一同前去安邑勤王,还是另有其他的去处?”

  “末将想跟随明公前去勤王,不知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

  吴良拱手说道。

  “有何不妥!”

  曹老板反问,“你只管随我去便是,难道还有谁敢说什么不成?”

  “多谢明公,不过此行末将还有个不情之请,请明公务必成全,否则末将就没有去的必要了。”

  吴良又道。

  “你先说来听听。”

  曹老板面露疑惑之色。

  一旁的吕布亦是看向了吴良,不知道吴良那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听闻汉室兵库中共有三件累代之宝,这件三累代之宝分别代表政统、天统、道统,传闻如今这三件宝物依旧在那献帝手中,因此末将想借这个机会亲眼见识一下这三件宝物,恳请明公成全。”

  吴良并未直接点名道姓,而是显摆起了自己的学识。

  毕竟他现在可是司史中郎将,肩负着为曹老板撰史的使命,这样的身份与使命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三件宝物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说的这三件累代之宝便是那王莽头、斩蛇剑与孔子屐吧?”

  曹老板开口问道。

  “正是。”

  吴良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

  一旁的吕布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也不知道心中正在想些什么。

  而吴良说话的同时便一直在悉心留意吕布的一举一动,自是注意到了这抹异色,看来此前那探子八成并未说谎,吕布有极大的可能与王莽头有关,并且昨夜吴良遭受的袭击八成也与他有关。

  “这有何难?”

  曹老板已经笑了起来,“我既然率兵前来勤王,便也有义务将汉室的累代之宝一同守护起来,到时为了防止有人将这累代之宝掉了包栽赃于我,接手之前提前对其进行检验亦是情理之中的事,到时这检验之事便由你全权负责,谁又能说出什么来?”

  “多谢明公成全,末将感激不尽!”

  吴良大喜,立刻拱手拜道。

  就在这时。

  “义父。”

  此前一直不曾插话的吕布却接过了话茬,主动请命道,“孩儿也很想见识见识这三件宝物,不知可否与吴将军一同前去检验?”

  第六百二十六章 巨大的惊喜

  “?”

  这个要求完全出乎了吴良的预料,他现在有点不确定吕布究竟心怀什么意图。

  若王莽头颅如今就在吕布手中,那么献帝的那个铁箱中盛放的王莽头颅便应该是假的或是根本就子虚乌有,如此吕布自是早就心中有数,根本就没有必要请求与吴良一同前去查看这三件累代之宝……除非他心中还有别的想法。

  而若是吕布手中的那颗疑似“落头氏”的头颅根本就不是王莽头颅,吴良就更不确定吕布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吕布一直都在做着与吴良一样的事情。

  只不过吴良盗墓的主要目的是考古,帮曹老板搞些值钱的东西补充粮饷只能算是副业;而按照吕布旧部杨万里的说法,吕布盗墓则主要便是为了盗取古墓中的珍宝黄金占为己有,从而扩充自己的实力。

  并且据此前那个探子交代,在这个过程中,吕布应该也似吴良一般得到了一些与上古巫术有关的异术或是异宝。

  这一点从察木王子那里也得到了证实,察木王子第一次见到吕布,便从他身上看到了比吴良更加强大的与巫术道法有关的气息,只是现在还并不确定吕布究竟掌握了什么样的异术,手中又有多少厉害的异宝。

  而在这之前。

  吴良倒也从已经被袁绍处死的吕布旧部郝萌与曹性手中抢到了一枚属于吕布的“兕丹”,这玩意儿可解邪祟毒瘴,若是过量亦可当做毒药害人,也算是个难得的好东西,经常出入古墓备上一枚,总能应对一些特殊的情况,从而减少瓬人军伤亡。

  吴良心中如此想着的时候。

  曹老板却是已经笑呵呵的答应了吕布的请求:“奉先既然也有如此雅兴,到时与有才同行便是,不过有才胸怀为我编撰通史的宏伟志向,此事最好以有才为主,奉先应听从有才的安排,在一旁瞧瞧便是。”

  “孩儿明白。”

  吕布拱起手来,颇为乖顺的应道。

  “对了有才,我见你身后始终背负一个木匣,这木匣中锁盛乃是何物?”

  曹老板微微颔首,又一脸好奇的看向吴良问道。

  能够带入曹老板的营帐,木匣中的东西早就已经经过了营帐之外的近卫检查,里面绝对不可能装有利器。

  而吴良此前来见曹老板,也从来没有背负木匣的习惯。

  因此曹老板有理由判断这木匣中的东西应该便是吴良带来献给他的,只是吴良始终没有主动献宝,曹老板心急才主动问起。

  “明公,这木匣之中的东西非同小可,只可给明公一人查看……”

  吴良却是欲言又止的瞧了旁边的吕布一眼。

  曹老板立刻会意,但随即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亦是侧目看向了吕布。

  手心是肉。

  手背也是肉。

  何况目前吕布掌握的力量对于曹老板来说举足轻重,吴良虽可以这么说,但曹老板却不能立刻将吕布屏退,否则便有那么点与吕布这个“义子”见外了,难保不会出现隔阂,从而产生影响大局的信任危机。

  好在吕布到也是个识趣的人,当即主动拱手说道:“义父,孩儿想起军中上有一些公事尚未安排,去去就来。”

  “既是公事自然不可耽搁,去吧。”

  曹老板如释重负,笑呵呵的对吕布点了点头。

  “诺。”

  吕布应了一声,最后又特意瞅了吴良一眼,这才迈开大步头也不回的向营帐外走去。

  “……”

  望着吕布的背影,吴良的嘴角微微勾起。

  其实这个木匣之中盛放的便是袁绍与张梁的秘密通信,其中有不少皆是袁绍交代张梁办过的脏事,最大的作用便是帮助曹老板打一打舆论战。

  这些密信虽然可以算是机密,但其实并没有非要教吕布回避的必要。

  因此吴良教曹老板屏退吕布乃是有意为之。

  他心里清楚,昨夜险些将那个疑似“落头氏”的人头捕获,定是已经震慑到了吕布,短期之内、尤其是还在曹老板身边,吕布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

  而若是吕布不再轻举妄动,吴良亦是很难再有所发现。

  只有用这样的方式勾起吕布的不满与好奇,吕布近期才有可能再冒险做些什么,才有可能漏出更多的马脚。

  况且只要曹老板留下了木箱中的密信,钓饵就已经变成了曹老板。

  吴良就算因此引起了吕布的一些不满与猜疑,也始终是那个坐在岸上的钓手,最终会不会空军虽尚不好说,岸上钓手肯定要比水中的钓饵安稳许多,最起码不是鱼儿的首要目标。

  “这下可以将那木匣中的东西取出来了吧?”

  待吕布出了营帐,门帘也被放下来的时候,曹老板已经盘腿坐到了吴良身边,很没形象却又十分亲近的对他说道,就像真正的至亲之人那般。

  “明公稍等。”

  吴良点了点头,不急不缓的将那木箱子取了下来,而后又解开了缚于木箱上的绳索,那盛放于木箱之中的一卷一卷摆放整齐的简牍终于呈现在了曹老板眼前。

  “这是……”

  曹老板文化水平很高,写诗更是一把好手,因此他也是个爱读书的人,不过吴良送书给他却是他不曾想到的,难道这些简牍之中记载着重要的事情?

  “明公已经知道我在晋阳城与那晋阳令张梁结交的事情了吧?”

  吴良开口问道。

  “自是知道,献帝如今身在安邑的消息便是因此得来。”

  曹老板点头,却依旧不知吴良究竟想表达什么。

  “明公请先看这卷书信。”

  吴良将最上面的一卷简牍拿起交到了曹老板手中,那正是前些日子被吴良截获的羽檄,真正的张梁根本就没有机会再看。

  “?”

  曹老板蹙起眉头抖开简牍细细看去,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表情便已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脸震惊的看向吴良,“这袁本初竟意欲派人暗杀献帝?!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大罪,此事倘若传扬出去,哪怕他袁本初有四世三公之后的名头,亦要遭天下人口诛笔伐,便是整个汝南袁家恐怕都要因此彻底坏了名声,从此再难登上朝堂!”

  看到曹老板震惊的表情,吴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袁绍所做之事虽然不臣大逆,但你曹老板的野心却未必便比他小,甚至迎了献帝之后所做的那些事情比袁绍更加过分。

  当着献帝的面强行杀了献帝已经怀孕的贵人。

  将献帝的皇后幽禁而死(一说杀害),甚至还用毒酒毒杀了皇后所生的两个皇子。

  不是吴良胡扯。

  说句心里话,曹老板后来做的这些事情之过分,便是当初被天下讨伐的董卓也远远不及。

  甚至袁绍就算直接暗杀了献帝,也未必便比曹老板做的那些事情更加“不臣”,好歹给了献帝一个痛快。

  所以吴良真不知道曹老板怎会有脸表现得如此“震惊”。

  不过曹老板亦有可能震惊的并不是袁绍意图暗杀献帝这件事的本身,而是震惊袁绍怎会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

  他自己收到消息便火急火燎的跑来“勤王”,定是为了实现“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政治目标,而袁绍暗杀献帝的决定,在他看来自然便是一步糊涂透顶的臭棋,他震惊的是袁绍怎会如此没有头脑。

  毕竟历史记载,曹老板与袁绍年少时便是好友,后来又一起入朝为官,互相之间定是有着比较深的了解,并且应该是惺惺相惜的关系。

  后来关东盟军讨伐董卓,曹老板与袁绍的关系意识十分亲密。

  甚至正史中,在曹老板迎了献帝得到巨大利益,袁绍不愿见曹老板一家独大,而曹老板则假借献帝的名义对袁绍进行反击之前,袁绍与曹老板都还未正式翻脸。

  依照吴良所知的正史算起来。

  这应该是曹老板与袁绍第二次在重大事件上意见截然不同了。

  第一次乃是两人一同在京城为官时,面对“诛杀十常侍”的问题之上。

  那时袁绍主张调董卓进京,借助董卓的清君侧,而曹老板则认为这是取祸之道,一定会导致皇权旁落天下大乱。

  最终自然是袁绍实现了自己的主张。

  然后便如同曹老板所预测的那样,董卓顺势入主朝政、权倾朝野,就连汝南袁氏亦是受到了董卓迫害,袁绍为了保命不得不选择东逃。

  事实证明,曹老板的眼界与对局势的判断的确比袁绍高明了不。

  而曹老板这样的“聪明人”,有些理解不了袁绍的“蠢计谋”,因此才会表现的如此震惊?

  就在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曹老板却忽然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叹道:“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幸好袁本初只想暗杀献帝,而不是抢先一步将献帝迎去邺城,否则我今后的路可就难走许多喽。”

  的确如此。

  曹老板如今虽然在吴良的帮助下形势不错,但历史上曹老板真正崛起还是在迎了献帝之后,就算是那样也依旧没有与袁绍正面开战的底气,甚至连官渡之战的胜利都夹杂了许多运气成分。

  不过吴良此刻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道:“除了这件事,剩下的这些密信中亦是记录了不少袁本初曾做过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前些日子袁本初曾广发檄文声讨明公,明公若是将这些书信公之于众,便可有力的反击于他,定可教他无力应对。”

  “不不不,现在还不能将这些密信公布出去,否则便会将袁本初逼入绝路。”

  曹老板却笑着摇头说道,“袁本初兵强马壮,倘若将他逼入绝路必定拼死一搏,而我现在还没有与他抗衡的实力,此举极可能令我陷入被动之中,反倒浪费了如今这大好的局面……不过贤婿倒提醒了我,这些密信便是我的底牌,倘若袁绍有什么动作,我便可以故意将这些密信的内容透露给他,逼迫他顾忌自己与汝南袁氏的名望而不敢轻举妄动,不敢轻举妄动,而我便可趁此机会借助献帝之名加速壮大,而待我足够壮大、不再惧怕袁本初之时,这些密信反倒便没有用了,也就失去了公之于众的意义,贤婿以为我说的可对?”

  “……”

  听了曹老板的话,吴良已是愣住。

  不愧是曹老板,心思的确透彻的吓人,甚至可能因为这不是关乎吴良切身利益的事情,吴良并未想得太多,以至于曹老板所说的话吴良都不曾想到。

  “不过此刻这些密信依旧十分重要,贤婿此次能够及时将献帝的消息传递于我,又为我带回了这些密信,这皆是关乎我曹家生死兴衰的大事,就连志才得知贤婿传回这个消息亦是赞口不绝,大呼我得了贤婿有如得了天助。”

  曹老板按住了吴良的肩膀,眼中充满了赞许与宠溺之色,郑重说道,“贤婿,我曹家若成了事,你便是无可替代的最大功臣,你做的一切我全都记在心里……你等着,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今后的路数,待时机成熟之日,一定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巨大惊喜!”

  “多谢明公。”

  吴良拱手谢道,可其实心中却是现在就希望曹老板给他翻译翻译什么特么的叫特么的惊喜,只是不敢说出口。

  ……

  两日之后。

  曹军已经顺利开到了安邑城之下。

  城门之下已经有一些官员翘首以待,吴良跟在曹老板身后,通过各自的引荐终于了解到了前来迎接之人的身份。

  为首的便是杨逢与董承。

  此刻杨逢已经被献帝封做了“兴义将军”,而董承则被献帝封做了“安集将军”,其实都是这个时期特有的杂牌将军,距离三公的重位仍有很大距离。

  而且这两个家伙之后都没有好下场。

  曹老板后来所杀的献帝那个怀有身孕的贵人便是董承的女儿,董承与董家人也在这次事件中一同被灭族。

  而杨逢亦是被曹老板施计偷袭,最后落得个无处立足的下场,最终被刘备诱杀。

  这些都是后话。

  这二人与曹老板互相寒暄过后,看向吕布的目光却是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此前杨逢与董承都是董卓的部下,而且是那种寂寂无名的部下,皆是因为吕布杀了董卓,使得朝廷局势变得十分混乱,他们如今才得以借护送之名留在献帝身边,算是混出了些名堂。

  尤其是董承,更是借机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献帝,摇身一变成了国丈。

  “杨将军,董将军,别来无恙啊。”

  迎着二人复杂的目光,吕布咧嘴笑了起来。

  “吕将军……”

  杨逢与董承的腮帮子明显抖动了一下,眸子中浮现出一抹惧色,连忙低头对其行礼,那样子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要知道哪怕方才面对曹老板,他们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局促。

  第六百二十七章 魏武卒

  “……”

  曹老板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微微蹙起了眉头。

  不过他却并未说些什么,而是在吕布与杨逢、董承见过礼之后,又特意向二人介绍起吴良来:“二位将军,这位是我的女婿,姓吴名良,乃是战国时与孙武并称‘孙吴’的吴起之后人。”

  曹老板的介绍惜字如金,只提到了吴良的姓名与家世。

  但这却已经足够了。

  孙武是谁?

  那可是写出了哪怕在后世都人尽皆知的《孙子兵法》的“兵家至圣”。

  而能够与孙武并称“孙吴”,吴起的名头亦是可见一斑,他的《吴子兵法》在中国古代军事典籍中同样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

  据吴良所知。

  《孙子兵法》虽然在后世要比《吴子兵法》有名的多,几乎是个人就能说出记载于其中的三十六计,但能够说出《吴子兵法》中相关内容的人却是并不多。

  但在天朝的历史上,只要是拜读过《孙子兵法》的,便没有人不曾拜读过《吴子兵法》,两者对于领兵之人来说皆是不可错过的军事圣典。

  因此知道孙武是什么人物的,便断然不可能不知道吴起是什么人物。

  而听到曹老板特意在这种场合如此介绍自己。

  吴良瞬间便明白了曹老板的意图,他这是在给自己立人设,将自己正式引入士族圈子,并且在曹老板迎了献帝手握权柄之后,说不定还有对自己委以重任的想法。

  可不是此前那种偷偷摸摸的重任,而是那种真正能够站到台前抛头露面的重任……

  如此看来。

  此前丁夫人为他编撰的“吴氏家谱”亦不是心血来潮,曹老板大概率也参与了进来,一切都是为今天与今后将吴良放到台前而铺路。

  “这……”

  意识到这一点,吴良心中却并未感到激动,反倒有那么点无奈。

  他真心不想做什么身负要职的官员,职位越高身上的负累也就越多,免不了要浪费更多的精力在那些在吴良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之上。

  这不是吴良想要的生活。

  他最满意的便是目前的状态,不愁吃不愁喝,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还有一个供养自己的小县城,随时可以去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神仙也就不过如此了。

  与此同时。

  吴良也开始隐隐有些担心。

  如果曹老板执意教他站到台前来的话,那么他带领的这支见不得光的瓬人军……曹老板又将如何处置?

  倘若瓬人军的所作所为曝光。

  不光是吴良身败名裂,就算是曹老板亦要受到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曹老板不是没有城府的人,相反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吴良能够想到这一点,曹老板又怎会想不到?

  “曹州牧的女婿竟是吴起之后人,果然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啊,幸会幸会。”

  “吴公子既是吴起之后人,想来领兵治军定是一把好手,说不定我等此生还有机会领略数百年之前那名动天下的‘魏武卒’的风采啊。”

  杨逢与董承听到曹老板的介绍总算回过神来,看向吴良时脸上又露出些许的意外之色,接着便很给曹老板面子的说起了顺耳的场面话。

  而所谓“魏武卒”,便是吴起一手创建的军队。

  这支军队随吴起南征百战,创下了“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不分胜负)”的亮眼战功,与无敌无异!

  其中最精彩的一场战役乃是“阴晋之战”。

  在这场战役中,吴起以五万魏武卒正面击溃了十倍于己的秦军,使得魏国称霸中原长达百年之久。

  “两位将军谬赞,小子学识与智谋不及祖上百一,不敢枉自称大。”

  吴良配合着曹老板与杨逢、董承见礼,心中却在想着如何才能够教曹老板打消将他推到台前的想法。

  “……”

  而一旁的吕布面色却又有些不好看了。

  他是一个相对比较爱出风头的人,此前杀了董卓之后不久被李傕、郭汜赶出长安,这事对于他来说一直是难以释怀的耻辱,如今他又杀了回来,虽然不是杀回长安,但却重新回到了献帝身边,也可以算是二进宫了,想来不久之后便又可似当初一般掌握权柄。

  正好杨逢与董承此前都是董卓的部下,也可以算是吕布的故人,如今见到他们二人,吕布的心态就像参加同学会一般,自是想在故人面前好好的装一回逼,挣回此前落跑的脸面。

  结果曹老板这么一介绍,瞬间便压过了他一头。

  使得杨逢与董承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这自是令吕布有些不满,不只是对曹老板不满,对吴良亦是十分不满。

  遥想此前在鄄城庆功宴上,曹老板便教吴良压过了他一头,使得功劳显赫的他并没有太过出彩。

  这次前来“勤王”,在这些“故人”面前,曹老板竟又用吴良压过了他一头。

  这不得不教吕布认为,曹老板就是故意的,至少在他与吴良之间,曹老板始终更加看好吴良而不是他!

  “吴公子谦虚了,此次吴公子随曹州牧前来勤王,陛下得知吴公子的忠心,定然不会亏待了吴公子,哈哈哈。”

  杨逢与董承皆是笑了起来,言语之中似是也十分看好吴良。

  言语之中。

  吴良已经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所有人似乎都在利用他来刺激吕布,曹老板如是,杨逢与董承亦如是,再加上前两天吴良还故意教曹老板屏退吕布,此刻吕布心中若是没有怨念绝无可能。

  但这样真的好么?

  难道曹老板就不怕发生在董卓身上的事情在自己身上重演?

  还是说这其实也是曹老板的计策,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刺激吕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然后名正言顺的将其除掉,将吕布手中的兵权兼并过来。

  这种可能倒不是没有。

  曹老板的多疑可是出了名的,将吕布收做义子还时常带在身边本就不符合他的性格,此前吴良觉得他可能是因为面对袁绍的压力,不得不暂时联合吕布,但现在再去看曹老板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没有此前所想的那么简单。

  若是如此。

  吕布的好日子恐怕就快到头了……

  不过在此之前,吴良却觉得自己反倒更加危险,因为所有人都在给他拉仇恨,吕布如今最想除掉的人,八成也是他。

  ……

  一通寒暄之后,众人全部进了城。

  这其中就包括曹老板随行的万余中军,曹老板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将城内守卫换防,但这些人马亦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控制城内局面。

  曹老板做事果然滴水不露,如此即可避免授人口实,又可保证万无一失。

  如此待万余中军全部进城之后,曹老板才不紧不慢的前去面见献帝。

  现在的献帝是真的落魄。

  安邑城内可没有排场的皇宫,他与皇室女眷只能暂时住在甚至不如一些城内大户人家有牌面的县衙之内,并且出于“保护”的目的,他的出入自由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

  说是天子,吴良倒觉得他更像是一个囚徒。

  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他的身份都很难发生改变,区别只在于囚牢不同罢了。

  这一次。

  吴良终于又见到了从其他军阵前来汇合的戏志才、曹昂与曹禀三人,另外还有一些曹营的将领与吕布集团的将领,其中就包括历史上名声显赫的张辽与高顺。

  这些将领与谋士加在一起浩浩荡荡已有数十人,并且各个都是百战之将,浑身散发着慑人之势。

  带着这么多人前去面见献帝,不但是曹老板对这些部下的一种赏赐,同时亦是在献帝与那些随行的官员面前示威。

  “吴将军,这次你可真是又令戏某吃了一大惊呐。”

  见到吴良,戏志才极为少见的碰了碰吴良,挤眉弄眼的与他小声说道,“你可知你及时传回这个消息对使君有多关键么……”

  “啪!”

  说到这里,戏志才猛然拍了一下脑门,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一些关节一般,更加吃惊的看着吴良说道:“瞧我这话问的,真是失了神智,我此前曾会没有想到,吴将军若是不曾想到这消息十分关键,又怎会将其及时传回?而这次使君收到消息火速前来‘勤王’,定然也是全在你的预料之中,否则你又怎能提前前来此处与使君汇合?”

  “不愧是吴将军!此事之中虽然你看似只是一个送信人,并未给使君出谋划策,并未使过一兵一卒,甚至连面都不曾露过一下,但事态却全都在依照你的想法发展,就连使君、戏某、荀公、程太守以及曹营许多将领的反应亦是全都在吴将军的算计之中……”

  戏志才越说越是激动,看向吴良的目光亦是越来越热烈,不过很快他便又意识到有些话即使看透也不该说的太透,于是话在此处便戛然而止,接着压低了声音道,“吴将军不愧是吴起之后,神机妙算有如先知,戏某自愧不如,只有佩服的五体投地。”

  “戏军师……”

  被戏志才如此拆穿,吴良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哪里是什么神机妙算,只是单纯拥有穿越者对历史的先知罢了,不过这未必便是什么好事,若是戏志才的这番话教曹老板听了,指不定又会想些什么。

  不过吴良的反应亦是很快,转而说道:“戏公谬赞了,我哪里有神机妙算的本事,只是有那么一个时灵时不灵的异术罢了,因此偶尔能提前看到一些事情。”

  “吴将军说的可是‘起乩之术’?”

  戏志才好奇问道,显然吴良这胡扯出来的万能异术亦是已经传入了他的耳中。

  “正是。”

  见戏志才已经学会了强大,吴良欣慰点头。

  “那么这次也是?”

  戏志才又问。

  “不错。”

  吴良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戏某便不再深问了。”

  戏志才亦是点了点头,颇为识趣却又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不论如何,吴将军的忠心使君皆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吴将军不必忧心。”

  “嗯……”

  正说话之间,曹禀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接着便毫不客气的在吴良肩膀上重重一拍,一脸喜气的道:“恭喜吴将军,贺喜吴将军,这次你又立下了大功,我伯父为此还夸赞了我一番,说我知人善用,若非有我引荐,他恐怕还得不到你这么一员福将哩。”

  曹禀忽然加入进来。

  戏志才便也顺势不再与吴良多说些什么,冲他拱了下手,而后相视一笑默默的走向了曹老板。

  “曹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吴良一边揉着肩膀一边与曹禀笑骂道,“下次还请曹将军手下留情,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万一被曹将军一巴掌打成了残疾,非但使君那里曹将军也不好交代,今后我也没办法再为曹将军酿酒吃了。”

  ……

  面见献帝的过程令吴良很是心累。

  主要是流程太麻烦了,各种各样的礼节便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最后也只有以曹老板为首的几个身份重要的人得到了面见献帝的机会,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只能在县衙外面驻足等待。

  吴良得到了这个机会。

  除此之外,还有吕布、曹昂、戏志才一同随行。

  按照汉朝的制度,他们是不允许携带兵器的,也不允许携带护卫,非但如此,他们还要在数名手持利器的虎贲羽林军挟持之下才可与献帝见面。

  而曹老板这次前来,除了“勤王”之外,也是想要忽悠献帝跟上他走。

  再加上外面还有一群所谓的官员看着,不管曹老板愿不愿意,都不能在这个时候便暴露出野心,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必须遵守汉朝的制度,否则还不及“挟天子以令不臣”,自己就会被先冠上“不臣”的名头,之后恐怕就不太好操作了。

  如此进入堂内。

  吴良终于见到了端坐于主位之上的献帝。

  献帝如同吴良所知的那般,还是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此刻他紧紧抿着嘴唇,看起来多多少少带了那么点社恐一般的局促。

  第六百二十八章 太史令!

  唉,这孩子废了……

  看到献帝刘协的那一刻,吴良便在心中叹了一声。

  9岁被董卓扶上皇帝宝座,自此便开始了作为傀儡皇帝的漫长生涯,接着一生活在旁人的阴影与掌控之下,一直到了42岁被曹丕逼迫禅让帝位,再活到56岁寿终正寝。

  这样的生活对于任何人而言,都像是坐了一场真正意义上无期徒刑之牢。

  吴良甚至不敢想象,若是他的一生竟是如此度过,心理上会不会出现什么严重的问题,最终早早便自行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当然。

  在这期间刘协也并非不曾尝试过反抗,著名的“衣带诏”事件便出自他的手臂,只可惜他的对手是曹老板,最终的结果便是所有参与了这次事件的人都没落下好下场,甚至就连献帝那怀有身孕的董贵人都被绞杀,献帝在一旁苦苦哀求也不曾令曹老板手软。

  “参见陛下。”

  吴良一行人来到距离献帝还有三丈远的距离便停下了脚步,而后一同对其躬身施了一礼。

  西汉时面见皇帝是不需要行跪礼的。

  只有到了东汉光武帝刘秀上位之后,才对礼节进行了改制,要求年奉两千石以下的官员面见皇帝时必须行跪礼。

  而如今到了东汉末年,尤其是董卓把持朝政之后,跪礼便又悄然消失了。

  其实主要还是汉室式微,即使百官不说也只将刘协当个傀儡皇帝,因此心中根本没有起码的尊重,那膝盖自然也就弯不下去了。

  面对众人的躬礼。

  献帝却并未直接开口说话,而是对立于身侧的一名脸上没有胡须的白面宦官微微颔首。

  “谨谢行礼——”

  那宦官会意立刻代替献帝对吴良等人躬身行礼,扯着嗓子嚎了一声。

  “谢陛下。”

  吴良等人应了一声,便坦然直起了身子。

  曹老板接着主动上前一步,望向献帝用明朗的声音说道:“陛下此前身陷敌营,臣没有一日不曾挂念,这几年几乎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怎奈敌众我寡不能前来勤王,如今得知陛下到了安邑,臣心中大喜过望,遂即刻率人前来迎接陛下,自今日起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竭尽全力匡扶汉室,诛尽天下乱臣贼子,以重振天子威严!”

  “曹州牧此话当真?”

  献帝闻言眼中浮现出一丝惊喜之色,连忙身子前倾,忍不住问道,“若你果真有此心意,吾愿下诏封你为大将军,领司隶校尉一职!”

  这时候皇帝还不会自称为“朕”,通常说话自称都比较随意,用“吾”来自称已经显得十分正式。

  有时候也会直接用“我”,礼节上并没有太多的讲究。

  甚至当初汉高祖刘邦还会在朝堂上说出“乃翁”二字,这与刘邦的出身有关,而“乃翁”二字便是一种比较粗俗的说法,与后世的“老子”或“你老子我”是一个意思。

  而献帝打算册封曹老板的“大将军”与“司隶校尉”也并不冲突。

  “大将军”乃是汉朝的最高军事统帅。

  而“司隶校尉”则通常被称作“卧虎”,这是京师与周边地区的最高监察官。

  两者加在一起,等于曹老板不但掌握了最高的军事权力,同时也掌握了最高的行政权力,瞬间变成了献帝之下的第一人。

  不过献帝此刻的表现,却显得有失城府了。

  只听曹老板表了一番忠心,他便立刻将最高的军事权力与最高的行政权力全部交到了曹老板手中,难道就不怕出现第二个董卓么?

  当然。

  献帝如今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再加上刚被李傕、郭汜所部追杀,好不容易逃出虎口暂时在安邑栖身,献帝此刻恐怕依旧惊魂未定,见到兵强马壮的曹老板前来勤王,他就像个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把稻草一般,自是想牢牢抓在手中,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而关于献帝这段逃往历程,史书中亦是早有记载。

  先是十一月在弘农郡东涧大战,“王师”战败,死亡的百官、士卒不可胜数,女眷辎重,皇室的各种器物典籍多数被丢弃。

  接着十二月又展开了第二次大战,“王师”依旧战败,百官又一次惨遭大规模的杀戮,献帝随行人员被追杀四十里,逃出来时随行的虎贲羽林卫士已不足百人,与全军覆没也没有什么区别。

  若非献帝到达安邑之后,立刻便派人前去向李傕、郭汜求和,恐怕现在李傕与郭汜所部已经再一次追杀了过来。

  这种情况下。

  只要有人愿意出兵救他,他自是得立刻紧紧抓住,哪怕可能会出现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的事情,他也得先过了这一关再说以后的事情。

  “承蒙陛下信任,臣义不容辞,愿领命为陛下分忧!”

  曹老板当即拱手谢道。

  从现在开始,只需要等待献帝写下诏书,甚至连印绶都不需要到手,他便已是“大将军”与“司隶校尉”,妥妥的国之重臣,与此前的兖州牧不可同日而语。

  “吾这是将身家性命与汉室的将来全部托付在曹将军身上了……”

  献帝很没底气的叹了一声,又将目光投向了与曹老板一同进来的几人,接着说道,“吕将军曾刺杀董卓辅佐于吾,吾倒是并不陌生,只是不知这三位是何身份?”

  “皆是愿为陛下分忧之人。”

  曹老板笑了笑,先将曹昂引上前来,“子脩乃是犬子,已随我征战沙场多年,练就了一身武艺,又读了不少兵书,如今已可独当一面。”

  “虎父无犬子,吾愿拜令郎为骑都尉,属光禄勋,掌监羽林骑。”

  献帝很给曹老板面子,当即给曹昂升了官职。

  只不过这官职如今其实就是个控制,虎贲羽林卫士已经几乎全军覆没,羽林骑更是名存实亡,曹昂要掌监羽林骑,还得自己募兵才行。

  不过这句话倒终于显露出了献帝的一丝城府。

  这其实就是在变相的向曹老板要兵,若要重新组建已经名存实亡的羽林骑,而曹老板的长子曹昂又是骑都尉,这兵士与马匹自然得曹老板来出。

  虽然这么做会使献帝卫士身边皆是曹老板的人,但还是那句话,现在献帝自保都难,必须先向曹老板要来一些防卫力量保住性命,才有起死回生的希望。

  “多谢陛下。”

  “末将领命。”

  对此曹老板与曹昂亦是欣然接受。

  “这位乃是常伴我出征的戏军师,名为戏忠,字志才,他有神机妙算之能,今后亦可为陛下出谋划策。”

  曹老板接着又将戏志才拉了出来,正色介绍道。

  “吾愿拜戏军师为谏大夫,今后朝政之事戏军师可参与讨论。”

  献帝又道。

  “臣领命。”

  戏志才亦是拱手谢道,不喜不悲。

  其实这职位就不高不低了,从四品,年奉六百石。

  不过献帝其实也是看人下菜,曹昂是曹老板的长子,自然得给足面子,而戏志才作为曹老板的军师,说到底还是外人,献帝上来就给从四品的官职已经不算低,也算是照顾到了曹老板的面子。

  “而这位不知陛下是否还有印象,我曾上表请陛下封了一人做司史中郎将……”

  曹老板最后才将吴良引上来,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开始介绍。

  “吴良,吴有才?”

  结果话未说话,献帝竟已准确的唤出了吴良的名字。

  倒不是献帝记性好,这年头他身边的官员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哪怕官员之间互相攻杀他也无法钳制,就更不要说这种地方官员走个过场上表要求他册封的官员了,那更是不计其数,整个官场都是乱的,他能记住的人真心只是凤毛麟角。

  更何况计算记住又能如何,哪怕是州牧、刺史这种层级的封疆大吏,都时常头一天还在上表求封,第二天便已经不知道死在了什么地方,根本就没有必要浪费脑细胞去记。

  因此他能够记住吴良,乃是因为吴良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

  一听这话,曹老板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虽以那种截然不同的方式介绍吴良,却不曾想到献帝竟然记得吴良。

  甚至就连旁边的吕布、曹昂与戏志才都一脸古怪的望向了吴良。

  “!”

  吴良心中亦是一惊。

  献帝你可不要搞事情啊我与你讲,你如此区别对待,可是会教曹老板怀疑我与你有什么隐情的,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他娘的为何如此害我?

  与此同时。

  献帝已经继续补充说道:“吾自登基以来批过的表书不计其数,虽有些表书由不得吾,但亦需拿来给吾过目,而在这些表书之中,最令吾耳目一新的便是曹将军几月前派人送来的这幅表书,旁人上表举荐官职,皆是些手握实权的官职,唯有这副表书却只为求得一个没有实权的史官职位,因此朕心中好奇,便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

  听到这里,吴良顿时松了口气,这下就不用被曹老板怀疑了。

  “原来如此,陛下真是好记性。”

  曹老板亦是笑了起来,接着说道,“陛下有所不知,有才不喜战事,亦不喜政事,却对史事情有独钟,志向便是似司马子长那般编撰出一部史书巨著,我对他的才情与志向颇为欣赏,因此才上表成全于他。”

  “乱世之中,却仍有如此志向远大之人,乃是大汉之福。”

  献帝似是对吴良同样极为欣赏,笑着点头说道,“既然吴将军以司马子长为榜样,吾心中亦有成全之意,便拜你为与司马子长当初出任过的太史令罢,如此你便可心无旁骛专职编撰史书。”

  “臣领命。”

  吴良亦是拱手谢道。

  结果才刚谢过,献帝的面色却又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正色问道:“不过吴太史,你可知史官应当具备何种品格,才称得上是一名合格称职的史官,才能著出《太史公书》那样的史实巨著?”

  “秉笔直书。”

  吴良极为干练的只说了四个字。

  不得不说,献帝此刻那稚气未消的脸庞忽然严肃起来,非但不能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反倒令人觉得有些违和。

  “不错,是非善恶,直书不讳乃是史官的天职,若无法做到这一点,便是编撰出了史书,亦无法万古流传,倒不如不著。”

  献帝意有所指的道。

  “……”

  吴良瞬间便听出了献帝的意思,这孩子竟是想借助自己来掣肘曹老板。

  “秉笔直书”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

  倘若真能做到,那么献帝的是是非非,曹老板的所作所为,其他豪雄的争权夺利……总之一切都要以旁观者的角度事无巨细的记载下来,将这些事情交给后人去评价。

  如此若吴良真能做到“秉笔直书”的话,除非曹老板根本不在意后人如何评价,否则便不可能没有顾忌的去做那“乱臣贼子”。

  但为了“秉笔直书”,吴良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没有人比吴良更加清楚。

  史载春秋时期齐国大夫崔杼杀齐君,史官因为如实写下“崔杼弑其君”而被杀,他的两个弟弟也坚持如实记写,结果还是被杀;第三个弟弟毫不畏惧,依然坚持秉笔直书,崔杼才无奈作罢,而令人震惊的是,前来接替的史官也做好为此赴死准备,另外一个史官也拿着竹简准备去记写,后来知道这段历史已经写成,才没有继续前赴后继。

  而就算是司马迁与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亦是为了做到“秉笔直书”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因为司马谈“秉笔直书”,汉武帝刘彻举行盛大的封禅仪式,居然不允许太史令司马谈参加,使得司马谈发愤而死。

  后来司马迁接替了父亲的职位,又因为不愿遵照汉武帝刘彻的意思,公然替李陵辩解而惨遭汉武帝腐刑,自此失去了作为男人的资格。

  如今献帝居然与他耍这个小心思。

  吴良却也不傻。

  他肯定会“秉笔直书”,这的确是一个史官必须具备的操守,也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但后世有些财务部分都会做两本账,一本账用来应付检查,一本账用来……你懂的,那么史书也完全可以写上两部嘛。

  一部专门给领导查阅。

  另外一部“秉笔直书”,两不耽误,何乐而不为呢?

  第六百二十九章 献帝的“诅咒”

  所以……

  “正是如此,臣断然不敢辜负陛下的期望,必将秉笔直书,待有朝一日史书写成,臣亦会将其先承于陛下与对臣有知遇之恩的大将军查阅,陛下是廉远堂高的天之骄子,大将军则是秉公正直的国之重臣,小臣编写的史书只有得到陛下与大将军的首肯,才敢确保做到了秉笔直书,才敢将其公之于众。”

  吴良当即态度极为端正的拱手表态。

  “吾……咳咳!咳咳咳!”

  闻得此言,献帝顿时如同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一般,身子一僵便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无耻之尤!

  卑鄙之极!

  简直混账!

  便是天下最狡猾的狐狸也不如此人狡诈圆滑,说起话来竟如此的滴水不漏!

  非但将这个送命题给踢了回来,顺便还一同拍了献帝与曹老板的马匹,将他们二人架的高高的,便是献帝如今想要骂他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否则那便是不承认自己是廉远堂高的天子,便是不相信曹老板是秉公正直的国之重臣,没有监督他“秉笔直书”的资格与品格。

  我呸!

  这样的人还立志要编写史书?

  我啐你一脸!

  若是司马子长泉下有知,竟被这么一个无耻圆滑的东西视作榜样,甚至还要效仿他编写史书,司马子长的棺材板只怕便再也盖不住了!

  非但是他。

  那些个为了捍卫史官之传统与尊严而前赴后继的使馆前辈们,恐怕亦要全部从坟地里面跳出来,只为将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踢出史官圈,免得因为这么一颗老鼠屎,便带脏了他们整个史官圈的风评。

  “说得好!”

  曹老板却是忽然喝了一声彩,大声说道,“吴太史能够说出这番话来,便已可与司马子长比肩,如此刚直不阿、不惧监督之人,定能做到秉笔直书,我敢肯定吴太史所著史书必定能够流芳百世,成为后人争相传阅的经典!”

  曹老板是个聪明人。

  如今他同样是献帝的臣子,吴良必须将献帝放在他的前面才不算乱了礼数,才能够避免落人口实,因此这个细节并不会引起曹老板不满,反倒令他觉得吴良实在太会说话了。

  而吴良既然特意提到了他,并且要求他与献帝一同“监督”。

  这便已经等于完完全全的偏向于他。

  这便是曹老板最想要的忠心,他现在真是越来越欣赏吴良了。

  “大将军谬赞,臣不过是守了史官该有的本分罢了,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大将军称赞的地方。”

  吴良又低眉顺眼的说道。

  他心里也清楚,话说到这个份上,哪怕说的再好听也等于与献帝划清了界限,不可能在献帝与曹老板之间左右逢源。

  但这是一个已经知道历史的人所做的最佳选择。

  历史早已给出了答案,献帝是斗不过曹老板的,而那些个依附献帝的人更加斗不过曹老板,非但斗不过,那些人最后还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

  而此刻为曹老板提供了巨大帮助的荀彧。

  就是因为不明白这个道理,最后才落得郁郁而终无人问津的结局。

  吴良不想搞事情,只想安安稳稳的考古。

  所以他就更要“坚定不移”的站在曹老板这一边。

  因为只有曹老板,哪怕吴良不闻不问,哪怕吴良一年中有十一个月都在外面奔走,曹老板亦会一步一步的走向称霸之路,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根本不需要吴良分心去考虑安身立命的事情。

  在这件事上,袁绍、刘备、孙权、献帝都不可能令他如此轻松。

  “……”

  而其他人看到吴良与曹老板一唱一和,却又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曹昂与戏志才自不必说,他们亦是一边在心中暗骂吴良无耻,却又对他喜欢的不行,甚至还有那么些钦佩,毕竟天底下似吴良这般既卑鄙无耻又聪明绝顶的妙人真心不多见,至少他们自己便无法做到。

  “呵……”

  反倒是吕布却是越发的瞧不上吴良了。

  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么,除了溜须拍马,除了有时运气好些,你还会些什么?

  曹阿瞒也是不开眼,竟对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无耻之徒如此看重。

  若是到了战场上,此人若立于敌阵之中,我一息之内便可取他首级,他恐怕连个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

  献帝已经封过了他们,如今该册封于我了吧,只是不知献帝给我个什么官职,与曹阿瞒相比又是高是低?

  想当初我刺死董卓便帮了献帝大忙,还曾与王允一同辅佐献帝,那时我便已经是奋威将军,进封温候,假节,出行所用的仪仗排场亦是可比三公,如今我又来勤王,献帝若是给我封低了恐怕不太合适吧?

  不过献帝若是封我的官职高于曹孟德,又或是与曹孟德相当,只怕也不合适。

  倒不是献帝不合适。

  而是我不合适,毕竟我现在拜了曹孟德为义父,若我的官职与曹孟德相当,又或是比他还高,这便是压过了曹孟德一头,只怕引起他的不满与猜疑。

  不过话说回来。

  若献帝果真封我高官厚禄,我又怎能拒绝,难道只因为一个曹孟德我要对自己不起了么?

  何况曹孟德总是偏向那个姓吴的,就算真成了事,曹孟德所拥有的的一切最终也要留给曹昂,与我这个半道而来的义子又有何干?

  再者说来,我本来拜他做义父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正当吕布如此想着的时候。

  “吴太史既有如此决心,吾便心安了,只希望吴太史莫要忘了那些史官先辈们的执着,以免著史不成反成了罪人。”

  献帝亦是已经缓过劲来,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终于将目光放到了吕布身上,“吕将军此前曾手刃乱臣贼子董卓,为汉室立下不世之功,也曾忠心辅佐于我,如今又不远万里前来勤王,这份忠心天地可鉴啊。”

  “陛下言重了。”

  吕布亦是会过神来,连忙拱手说道,“如今乱臣贼子祸乱天下,正义之士都应拍案而起为陛下效力,为天下黎民百姓请命,末将只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如何当得起陛下如此评价。”

  “吕将军义薄云天,如何评价都不为过。”

  献帝笑了笑,接着又道,“不过你此前已是奋威将军,又晋为温候,受三司之仪,如今又亲自前来勤王,如此功劳吾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封赏于你了……不若如此,吾便封你为司空吧,并再将符信交于你手,由你管制百官之事,如何?”

  “?”

  听了这话,曹老板的面色已是略有改变。

  献帝这是拉拢吴良不成,转而又开始拉拢吕布了!

  方才曹老板被封做了“大将军”,这大将军的权力便等同于“三公”之中“太尉”,执掌天下兵马。

  不过实际情况是,“大将军”的权力还要在“太尉”之上。

  因为“太尉”虽是执掌兵马的首席长官,但因为这个官职对皇权的威胁很大,因此到了东汉已经逐渐沦为虚职,手中并没有真正的兵权,而“大将军”则掌握了实际的兵权。

  这点曹老板比任何人都清楚,毕竟他那已经死去的父亲曹嵩在汉灵帝时期便曾官拜“太尉”,虽然在职期间捞了不少钱财,但却并未成为真正盘踞的一方豪杰,甚至连自保的兵马都有些欠缺。

  而如今献帝却要封吕布为同为“三公”的“司空”。

  “司空”可以算是最高的行政机构长官,对外可以监督查办州牧、刺史、太守、县令,对内则可以弹劾朝廷的任何官员,包括曹老板这个“大将军”。

  原本这“司空”应是不如“大将军”的。

  但献帝却又要将符信交给吕布,这便是汉朝常说的“假节”,这等同于献帝给了吕布一把尚方宝剑,任何时候都可以代表献帝直接行事,可诛杀四品一下官员,可诛杀触犯军令者,可诛杀任意无官职在身者,无需上表先斩后奏。

  这使得吕布的权力与地位可就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虽然就算是这样,吕布依旧不能拿曹老板这个“大将军”如何,但曹老板日后见了吕布,却要先行觐见天子之礼,因此从礼节方面,曹老板便又低了吕布一头。

  “这献帝可真是能搞事情啊……”

  吴良心中暗道。

  他可以理解献帝自小就成为傀儡的抑郁心情,但此刻手握重兵的曹老板才刚来,他就搞这种驭人之道也未免有些太心急了。

  且不说现在的吕布肯定不是曹老板的对手。

  就算两者势均力敌,他也不能搞得这么明显与急切,因为就现在的局势,倘若曹老板与吕布两个人也掐起来,也并不能改变献帝的现状,最多就是曹老板与吕布都打残了,然后换另外一拨人马前来“勤王”。

  想着这些。

  吴良忽然想明白了另外一些事情。

  献帝身边的人似乎从来就没有安稳过。

  以前的董卓就不说了。

  自董卓被吕布刺死之后,就变成了王允与吕布共同把持朝政,然而没多久,王允与吕布之间就出现了嫌隙,再也无法同心同德。

  最终李傕与郭汜等董卓旧部卷土重来,王允与吕布貌合神离,已经成了乌合之众,竟无法抵挡凉州兵的进攻,最终落得一个王允被杀,吕布不得不似丧家之犬一般逃出长安的结果。

  接着便是李傕与郭汜共同把持朝政。

  然而没过多久,这两个曾并肩作战的人也反目成仇,率兵相攻交战数月,打了个两败俱伤,如此献帝才有了这次东逃的机会。

  结果就在他暂时住在安邑的这段时间。

  护送他的诸位将领刚与李傕、郭汜等追兵激战损失惨重,本该是共同抱团取暖的时候,却又已经各自出现了嫌隙,一个个剑拔弩张随时便要开战,若非曹老板来的很是时候,这些手下只剩下少则几百、多了也就一两千的将领恐怕也已经打了起来……历史上便是这个结果,韩暹很快便率兵偷袭董承,董承跑到了河内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而现在曹老板带着吕布前来“勤王”,献帝又在拉拢吕布压制曹老板。

  这何尝不是在离间曹老板与吕布?

  若吕布受命献帝,曹老板心中必定不满,再加上他从来不曾忘记吕布前面两任义父的下场,本就对吕布有所防范。

  这种情况下,曹老板若是不做些什么,那就不是曹老板了。

  而吕布当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他手下的高顺与张辽等人也不是吃素的。

  如此互相攻伐起来,曹老板就算真灭了吕布,也必定大伤元气,只怕几年都未必都能够缓过劲来,重新回到如今的声势。

  甚至在历史记载中,“迎献帝”这件事在曹营内部亦是发生了争执。

  最终曹老板听从了荀彧的意见,才排除众议选择了走了“挟天子以令不臣”这一步,甚至就连之后将献帝骗去许都方便曹老板控制也是荀彧的意思,这些事足以看出荀彧那时忠心的一定是曹老板。

  但到了后来大势已定,荀彧的“忠心”却莫名消失了,莫名的在一些事情上开始反对曹老板,最终落得一个悲惨下场。

  以前吴良认为这是因为荀彧其实忠心的是汉室,荀彧此前只是想借助曹老板的力量去匡扶汉室。

  但现在见到献帝,看到献帝的表现,吴良忽然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他觉得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献帝。

  为什么所有人只要到了他身边都会与同伴反目,哪怕是最亲密的盟友也不能例外?

  这其实自然不可否认一定有争权夺利的因素,可再仔细想一想,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这些权力与官职不都要通过献帝来册封么?

  若是只有部分人与盟友反目,那或许还可以说是偶然,但若是所有人都不曾例外……

  吴良便不得不怀疑这个看起来年纪尚小、又人畜无害献帝在其中究竟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为何所有的联盟在他身边都是如此的不牢靠?

  就好像献帝身上自带了某种“诅咒”或是“天煞”一般。

  如此望着依旧一脸稚气的献帝。

  吴良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

  第六百三十章 迁都陈留?

  另外。

  献帝一定不会想到,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挟天子以令不臣”。

  袁绍那边已经对他动了杀心。

  倘若曹老板与吕布也反目成仇,最终闹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那么历史也必然发生改变,届时曹老板成不了后来的“曹丞相”,虽然依旧会有人继续前来“勤王”。

  但先纵观天下,再横观历史,貌似除了曹老板之外,便没有任何一方势力有机会与能力抗衡袁绍了。

  到时袁绍一家独大。

  就算晋阳令张梁此前死在了那处地下秘境中,使得袁绍错失了暗杀献帝的时机,可这已经不重要了。

  袁绍完全没有“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想法,他想的便是杀掉献帝,甚至是除掉所有汉室后裔,如此一来汉室后继无人,他便可以振臂一呼,名正言顺的称帝登基,再利用他那无人可以超越的兵马优势征战各方势力,将这天下彻底改名换姓。

  反倒是曹老板。

  目前他的势力远不如袁绍,地盘却又与袁绍大面积接壤,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后世北美洲的一些国家便有着相同的处境,比如加麻大,再比如墨东哥,再比如共和巴。

  这些国家要么常年处于混乱之中,国将不国;

  要么政治与军事高度依赖别国,甚至在国际上根本就没有自己的话语权;

  要么便多年处于封锁状态,整个国家始终无法摆脱极度落后与贫穷的局面。

  而这些国家之所以会过得如此艰难,名言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真正原因:“离天堂太远,离灯塔国太近。”

  曹老板如今便是相同的处境。

  也正是如此,如今天底下最不希望献帝挂掉的人便是曹老板。

  献帝只要活着,只要留在曹老板的手中,他便能够利用献帝操纵舆论与政治掣肘袁绍,使得对袁氏那块“四世三公”金字招牌极为看重的袁绍不能随意与他这支“勤王之师”开战,同时也能够争取到进一步壮大的机会。

  而若是献帝玩垮了曹老板。

  那么献帝与汉室恐怕也会很快迎来灭顶之灾,便等于献帝变相的玩死了自己……只是目前献帝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以为自己是个小聪明蛋,这一手玩的炉火纯青。

  与此同时。

  “谢过陛下,承蒙陛下信任,从今往后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吕布亦是反应了一下之后,才意识到献帝居然给了他这么大的官位与权力,当即十分激动的向献帝拜道。

  这倒不是吕布看轻了自己。

  曹老板的长子曹昂才给了个骑都尉,而且还是个名存实亡的骑都尉,到头来还得自己搭上兵马才能变为实职。

  他这个“义子”却摇身一变直接成了与曹老板平起平坐的“三公”。

  这个结果的确是有些出乎了吕布的预料,甚至就算是当年他刺死了义父董卓,与王允共同把持朝政的时候,他也不过只是个“奋威将军”,这“奋武将军”便是个杂号将军,严格说起来只是四品,与“司空”可差的远去了。

  这下,他发达了!

  然而激动之余。

  他却并未注意到曹老板看过来的目光中浮现出来的那抹锐利之色。

  曹老板绝对不高兴了。

  “吕将军不必多礼,吾与你早有君臣之实,吾亦早将你的过人之处看在眼中,如今又得你前来相助,吾心中那块大石才终于落了地。”

  献帝却是笑了笑,略带稚气的脸上露出一抹比对其他人都要亲近的笑容,口中毫不掩饰依仗与信赖之意,“天底下若有谁能荡尽天下乱臣贼子,还大汉朗朗乾坤,恐怕便只有吕将军……与曹将军莫属了。”

  在提到曹老板之前,献帝竟还不知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停顿了一下。

  似乎本来并没有要提曹老板的想法,只是顾及到曹老板的面子,才不得不临时将他加了进来一般。

  但就算是这样,先提吕布再提曹老板也还是有些不合适。

  毕竟如今曹老板是“大将军”,吕布是“司空”,同为“三公”之一,曹老板的官职依旧比吕布大了一些。

  甚至。

  就连献帝最后的这句话,吴良更是听出了一语双关的味道,“荡尽天下乱臣贼子”,曹老板就是带着“乱臣贼子”的心思前来“勤王”的。

  他自然不可能灭了自己。

  那么在献帝的话中,会灭掉曹老板的便也只有吕布了……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臣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此刻吕布还沉寂在激动之中,看样子并没有多想,立刻又向献帝拜道。

  “……”

  而曹老板则并未吭声,只是微微蹙着眉头,与吕布一同拱起手来对献帝行了一礼。

  吴良看得出来。

  曹老板是在保持隐忍。

  并且吴良也清楚曹老板现在的处境,一边是虎视眈眈的袁绍,一边是隐约出现了“重蹈覆辙”迹象的吕布,中间还夹着一个驭人之道玩的其实并不算太高明的献帝。

  献帝,曹老板现在还得利用;

  吕布,曹老板现在也不能与其反目,否则必将大伤元气;

  袁绍,曹老板更是不得不防,不过好在如今袁绍对他使得都是阳谋,他也还有一些斡旋的余地。

  危机重重。

  曹老板必须做一个忍者,极力维持好三方面的关系,其中任何一方出了岔子,曹老板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要说这三方,哪一方最容易处理。

  自然是吕布。

  献帝不能动,袁绍动不动。

  唯有吕布。

  如果曹老板能够“巧妙”的解决掉吕布这个人,并顺势将吕布的那些部下收入麾下,那么此局便可破掉。

  如此非但没有对曹老板造成什么影响,反倒进一步扩张了实力。

  只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只杀吕布一人,并不引起吕布那些部下的强烈反应,使得他们心甘情愿的追随于曹老板,这才是重点中的重点,关键中的关键。

  若是处理不好这个问题。

  曹老板依旧只能继续隐忍下去……

  而与此同时。

  吴良更加清楚的是,自吕布领命的那一刻开始,献帝的离间之计便算是成功了。

  就算暂时明面上没有什么表示,曹老板心中却已经将吕布挂上了必杀名单。

  或者说曹老板其实原本便没有将吕布当做自己人,只是为了联合他的力量应对袁绍的威胁,才暂时将他拉入曹营,等到合适的时机一样会想办法除掉他,而如今又有献帝搞这一手,吕布的死期又提前了一些。

  偏偏吕布看起来一时之间竟还没有想通其中的关节,依旧在为自己被册封为“司空”而激动不已,全然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微妙变化。

  “唉……”

  吴良不免对吕布的表现有些失望。

  不过仔细想想历史上吕布做的那些事情,他虽以勇武闻名于世,号称“飞将”,但在智谋与为人处世方面的确存在着很大问题。

  两度为了自己的利益刺死义父,在“以孝治天下”的汉朝更是令他的品德受到了天下人的质疑。

  甚至还有“知忠不用”的作为。

  相信很多人都听说过吕布麾下最精锐的军队的名字——陷阵营。

  “陷阵营”严守军纪军备严整且作战时相当勇猛,直属七百人,号称千人,每每攻击敌阵总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并且攻陷敌阵的速度奇快,因此才有了“陷阵营”之美称。

  而陷阵营的统帅便是吕布麾下“八健将”之一的高顺。

  历史上曹老板攻破下邳,吕布投降之后,高顺亦一同被擒。

  最终吕布求饶却因刘备在旁故意提起吕布的两位前任“义父”,最终被曹老板缢杀。

  而原本曹老板是想将高顺收入麾下的,他也曾听过“陷阵营”的美名,知道高顺乃是可用之人,可惜高顺因拒绝投降而默然不语,最终使得曹老板不得不将其杀害。

  由此可见高顺对吕布的忠心。

  但吕布又是如何对待高顺的呢?

  高顺为人清白正直,见吕布总是做出一些欠缺考虑的决定,因此时常劝谏于他:“将军在有些事情上不肯慎重考虑,时常出现失误,说话做事总是有差错,失误的事情难道可以一再发生吗?”

  这话的确是不怎么顺耳。

  因此吕布明知高顺忠心于己,可是却始终不重用于他,并且还对高顺变得更加疏远,甚至凭借和魏续有外内之亲的关系,夺取全部高顺所领导的陷阵营士兵交给魏续,直到要上阵杀敌拼命的时候,才再令魏续交还兵符,叫高顺统领的陷阵营前去拼杀。

  而就算是如此,高顺也从来没有怨言与恨意,始终忠心于他。

  这件事不但显示出了吕布的智谋水平,同时也显示出了他的肚量。

  吕布真心配不上高顺的忠心。

  诚然高顺虽然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但吕布与他相交多年早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就算高顺有些话说的不中听,只要本意是出于忠心,一个能成大事的领导者肯定都不会太过放在心上。

  至少若是换做吴良,遇上这种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忠心将领,他非但不会怪罪,还必然会对高顺委以重任,而不是疏远于他。

  换了曹老板亦是一样。

  历史上他连杀了曹昂、曹禀与典韦的张绣都能原谅,甚至还与张绣结为亲家,并在官渡之战中委以重任,由此可见曹老板的心胸有多宽广,为了成大事能够大度到哪一步?

  若是教曹老板得了高顺这种忠心又能力过人的将领。

  别说只是说话不好听,只要不在大庭观众之下把痰吐到他脸上,教他实在没有办法下台,曹老板便照样能够一笑而过。

  ……

  接下来在这种极为微妙的气氛当中。

  献帝与曹老板又开始了若无其事的寒暄,甚至从当今乱世一直扯到了父辈、爷辈的许多事情,毕竟曹老板的父辈、爷辈身份都不简单,与汉室有着极为紧密的关系。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

  献帝刚打了曹老板一棒子,现在又在给曹老板喂甜枣。

  曹老板亦是十分配合的与其寒暄,期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合适的状态,算是给足了献帝面子。

  不过曹老板是什么样的人,吴良比任何人都清楚。

  曹老板绝对已经洞悉了献帝的驭人之道,只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想在这时候与这个小屁孩撕破脸。

  至于吕布,待时机成熟,曹老板亦会施展他的雷霆手段。

  终于。

  如此扯了好半天淡之后,曹老板终于还寻得合适的机会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安邑连处像样的行宫都没有,陛下住在此处恐怕不太合适,不知陛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吾的心愿是返回雒阳,那才是大汉真正的国都。”

  献帝毫不犹豫的说道。

  “陛下说的不错,我大汉数百栽皆以雒阳为都,若非董卓祸乱朝纲,这传统便不会改变,雒阳才是正统。”

  曹老板附议,却又蹙起眉头说道,“不过如今返回雒阳恐怕不妥,李傕、郭汜所部仍在西面追击,轻而易举便可攻到雒阳,而此前董卓迁都长安事,亦是将雒阳王宫毁坏殆尽,陛下如今返回雒阳恐怕依旧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何况我储存粮饷的地方距离雒阳也有一些距离,补给起来十分不便,恐怕无法长久陪陛下驻守雒阳啊。”

  “这……”

  听到这话,献帝顿时面露难色。

  他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曹老板的保护,若曹老板的兵马不能在雒阳驻守,他根本就不可能在洛阳待下去。

  “这又该如何是好,请曹将军给我一个建议。”

  献帝不得不向曹老板求助。

  “依臣之见,陛下不如暂时先随我前往更东面的陈留,我的粮饷与其余兵马目前都存于陈留,李傕、郭汜所部想追来怕也不太容易,就算真追来了我亦可语气鏖战。”

  曹老板沉吟了片刻,说道,“与此同时,臣也将派人前往雒阳招募工匠重建王宫,待王宫修缮完毕之后,臣再与陛下一同返回雒阳,届时陛下风风光光、大张旗鼓的回过国都,亦是在向天下宣告天子归来、大汉重振的消息。”

  ???

  闻得此言,吴良一脸诧异的望向了曹老板。

  什么情况啊这又是?

  历史上不是将献帝骗去了许都么?

  怎么忽然就变成了陈留?

  第六百三十一章 常回家看看

  吴良心中充满了疑惑。

  现在他也无法确定曹老板心中究竟是怎么考虑这件事情的。

  不过若是依照目前的形式去猜测的话,这个与历史出现了出入的决定貌似也并非没有道理。

  首先,现在的许都还叫做许县,许县虽然紧邻兖州陈留郡,但却属于豫州颍川郡的辖区。

  而此刻曹老板的势力范围还没有正式扩张到豫州,自然不会愿意将献帝放到旁人的地盘,或许这便是原因之一;

  其次,其实曹老板还可以将献帝直接迎去如今定居的兖州济阴郡鄄城,可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这则可能是因为鄄城距离雒阳较远,却又距离袁绍的势力范围比较近。

  如今通过吴良带回来的那封迷信,曹老板已经得知袁绍打算除掉献帝,那么他便必然要防着袁绍,因此将献帝放在距离袁绍势力范围较远一些的陈留自然更加稳妥;

  再次,陈留是曹老板最初气势的根据地。

  因此他与当地士族的关系应该还算过得去,再加上如今的陈留太守乃是程昱,吴良与瓬人军也在陈留驻扎。

  程昱的忠心在张邈联合吕布反叛的事件中得到了验证。

  而吴良更是在曹老板最近这一年多快速崛起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至少目前为止曹老板对吴良的信任远远超越旁人。

  如此将献帝放在陈留,曹老板也会更加安心。

  总之。

  不管曹老板究竟是怎么考虑这件事情的,这个决定定然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并且肯定与戏志才等谋士进行过商议,绝对不可能是一拍脑门随便指出来的地方。

  并且此事对吴良与瓬人军其实倒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因此吴良心中虽然有些疑惑,却也并没有深究的意思,何况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机密,说不定什么时候与曹老板、戏志才或是曹昂等人闲聊起来,便可以谈到曹老板如此决定的原因,根本不需要特意费心思探究。

  “曹将军心思缜密,就依曹将军的意思。”

  献帝看起来倒并未多想什么,微微颔首接受了曹老板的提议,接着又问,“只是不知曹将军打算何时启程?”

  “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曹老板正色说道,“如今李傕、郭汜虽暂时休战,但若得知臣前来勤王,恐怕又要蠢蠢欲动,再加上如今盘踞于安邑周边的勤王兵马没有统一的调度,处于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混乱状态,倘若这些兵马生出异心,亦有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状况,实在不得不防呐。”

  “嗯……吾如今亦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不如明日便启程罢,只是这一路上吾便全仰仗曹将军了。”

  献帝沉吟了一阵子,终于对曹老板点头说道。

  这其实本就没什么好商量的,献帝手中几乎没有兵权,谁能保护他他就得跟谁走,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甚至都不需要曹老板动用强硬的“挟持”手段。

  只是曹老板如今还要演的像个忠臣,才会用商量的语气与他谈及此事。

  “承蒙陛下信任,不过在出发之前,臣还需做一件事,请陛下应允。”

  曹老板接着又拱手说道。

  “曹将军直说无妨。”

  献帝微微颔首。

  “陛下此次历经千险才脱离敌营到了安邑,臣听闻这一路上李傕、郭汜所部屡次攻杀,非但许多官员与勤王兵士遭到杀害,还有不少皇室珍宝与物资在此间遭到掠夺或是遗失,损失不可谓不大。”

  曹老板说道,“鉴于如今混乱的状况,臣请求在启程之前,对陛下随行的人员与物品进行一次周祥的清点记录,免得有人趁乱侵占皇室之物中饱私囊,臣只怕是担不起这个责任。”

  “!”

  听到这番话,吴良顿时来了精神。

  曹老板这必然是在为他寻求一睹汉室传代之宝的机会。

  不得不说,曹老板这人真心能处,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他是真会放在心上,而且真上啊。

  “此事也依曹将军的意思去办。”

  对于此事,献帝亦是显得极为坦然,一刻都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这倒有些出乎了吴良的预料。

  甄宓已经通过狐仆与托梦的本事探得献帝存放在伏皇后房内的那个铁箱子的相关信息,吴良想一睹真容的王莽头、斩蛇剑与孔子屐正是置于铁箱之中。

  斩蛇剑与孔子屐尚不好说。

  但吴良之前得到的信息与前几日夜里的遭遇,已经令他越发倾向于王莽头早已落入了吕布之手,而不是好端端的存于铁箱之中。

  而献帝如今答应的如此痛快,就好像根本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一般,倒令吴良略有那么一点动摇了。

  当然。

  其实就算王莽头已经遗失,献帝也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毕竟就连代表皇权的传国玉玺如今都已经流落到了袁术手中,那王莽头又有什么打紧,难道还能与传国玉玺相提并论不成,还是说丢了王莽头还有人会找他讨要说法不成?

  “臣这就安排人前去处置,绝不耽搁了陛下的行程!”

  曹老板见事情如此顺利,又拱手向献帝施了一礼,而后变扭过头来对吴良与曹昂说道,“子脩,有才,此事便交由你二人去办了,定要将陛下的皇室珍宝一件一件清点出来好生安置,若是出了岔子那便是有负皇恩。”

  “诺!”

  吴良与曹昂连忙低头应道。

  不过这其中倒还有一个细节值得注意。

  此前曹老板曾答应吕布,允许他与吴良一同查看那三件汉室传代之宝,但现在曹老板却安排曹昂与吴良前去清点皇室珍宝,而并未提到吕布。

  若说曹老板是一不小心给忘了,这肯定是不成立的。

  他既然记得为吴良办这件事,便绝不会忘记那天主动请缨的吕布。

  因此吴良认为,这是曹老板正在以这样的方式向吕布表达不满,如此既不算是与吕布撕破了脸,同时也给了吕布一些脸色,好教他稍微收敛一些,不要以为得了献帝这个小屁孩撑腰便以为自己已经了不得了。

  “?”

  吕布听到曹老板的安排,脸上亦是浮现出了疑惑之色,不由的看向曹老板。

  但曹老板却是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根本就不去看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天答应吕布的话一般。

  而在这种场合之中。

  吕布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又侧目多瞅了吴良与曹昂一眼,悻悻的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

  见过了献帝,与曹老板等人一同退出来。

  曹昂便立刻又将曹禀招了过来,带上人马开始清点献帝随行的人员与物品。

  而曹昂应是提前便得到了曹老板的知会,这次清点工作给了吴良极大的主动权,清点任何东西都一定会教吴良过目,而后才命人登记在册。

  曹禀则显得百无聊赖,早早便在一旁打起了哈欠:“啊哈——真是无趣,我说子脩哥,有才贤弟,这种事你们随便找个人过来代为清点便是了,何必亲自守在这里件件过目呢,难道你们就没旁的事可以做了么?”

  “安民兄,这些可都是皇室之物,我与你们不同,我出生低微没见过什么世面,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这些东西,巴不得长长见识,又怎会觉得无趣。”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

  “你没见过世面?少在这里装了!”

  曹禀当即啐了一口,颇为隐晦的笑骂道,“你当初与我公干的时候,便曾见过了可以敌国的金山与琳琅满目的珍宝,后来你自己又走了许多地方,那些地方哪一个不属于王公贵族,早已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好东西,何必如此谦虚?”

  “安民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虽知道曹禀已经尽量避开了关键信息,但吴良依旧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

  “安民,有才说的极是,你今后不可再说与此有关的半个字。”

  曹昂亦是正色对曹昂说道。

  “诺。”

  曹禀对曹昂这个堂兄却是极为尊重,当即也不再敢与吴良打屁扯淡,极为正式的施了个军礼道,“安民知错了,今后一定谨言慎行。”

  曹昂微微颔首,接着却又扭头看向了吴良,接着拍了拍吴良的肩膀,郑重说道:“有才,你今后也莫要自轻,你可是战国名士吴起的后裔,绝不是出生低微之人,而是堂堂正正的名门之后,天下士族中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比你更加高贵的人来。”

  “有才明白了。”

  吴良愣了愣,只得点头应道。

  现在整个曹家都在不遗余力的将吴良捧成真正的名门之后。

  吴良倒也明白他们一来是为了曹旎嫁得风风光光,不回落了曹家的脸面;二来这对吴良来说亦是一件彻底翻身改变阶层的好事。

  但他们却不知道,吴良对这所谓的高贵身份根本就没兴趣,对曹旎的兴趣亦是不太大,完全只是不想抚了他们的脸面,不得不被动接受罢了。

  “这次回去之后,你去见一见旎儿吧,她每次见到我与安民,便扯住我们二人不停询问你的消息,我二人时常应对不来。”

  曹昂接着又用商量的语气与吴良笑道,“礼节与名分方面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父已当众宣布招你为婿,你与旎儿亦已不是外人,便是提前发生些什么,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说到这里,曹昂略微停顿了一下,才着重补充了一句:“……母亲也是这个意思,因此你不必有所顾虑。”

  “……”

  吴良顿时愣住。

  曹昂口中的“母亲”是谁?

  当然便是曹老板如今的正妻“丁夫人”,也是曹昂与曹旎共同的胜过亲生母亲的养母,那个历史上因为曹昂战死宛城便悍然将曹老板给抛弃了的奇女子。

  而丁夫人都是这个意思的话,吴良若是前去见了曹旎,曹旎就算在曹府之内公然糟蹋了吴良,吴良喊破喉咙也断然不会有人前来救他,甚至还得有人帮忙屏退院内的下人,并且顺手将房门带上,再在门外加上一把锁。

  “别不好意思了,丈母都默许了你这个女婿,你也得加把劲,天底下若有谁能降住旎儿妹妹,恐怕便只有有才贤弟你了。”

  曹禀亦是在一旁挤眉弄眼的笑道。

  “咳咳……得了空就去,得了空。”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良也不好拂了曹昂的面子,只得含糊其辞的拖延道。

  也恰好就在这个时候。

  一名兵士脚步匆匆的跑了过来,拱手对曹昂报道:“长公子,皇后房内有一个大铁箱子,箱子上还加了一把大锁,兄弟们要将这箱子搬运出来盘点其中物品,皇后却死活不肯,就连那几个羽林护卫亦是寸步不让,说什么没有天子亲许,他们拼了性命也绝不教我们触碰铁箱,属下不敢轻易用强,只得回来请长公子定夺。”

  就是这个铁箱!

  吴良虽然早就知道这个铁箱所在,但却并未提前向曹老板详细说明,否则便又要想办法向曹老板解释他的信息从何而来,若是解释不好,说不定还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疑。

  “前面带路,我去看看。”

  曹昂总算结束了刚才那个令吴良为难的话题,对吴良与曹禀点了点头,便要与他们二人一道跟随那名兵士前去查看。

  “子脩兄……”

  吴良却是连忙拉住了曹昂。

  “何事?”

  曹昂疑惑的扭过头来。

  吴良心知这铁箱上那个大铜锁的钥匙在献帝身上,却又不能明说,只能低声劝道:“子脩兄,若皇后执意不肯教我们盘点那铁箱中的物品,我们身为臣子亦是不能置之不理强行施为,否则便可能因此传出‘不臣’之名,致明公于被动之境。”

  “那依你所见,此事应当……”

  曹昂蹙眉问道。

  吴良说道:“应当将此事报于明公,皇后已经言明需要献帝亲许才肯交出铁箱,而献帝此前既然允许明公清点随行物品,自然也理应配合我们行事,因此此事只需由明公前去与献帝交涉,便可消除阻碍,我们则完全没必要与皇后交涉,免得弄巧成拙。”

  第六百三十二章 死神来了!

  “有才言之有理,此事的确不可莽撞。”

  听了吴良的话,曹昂立刻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点头说道,“你二人在此处稍等,我这便去向父亲说明此事,还是由他去与献帝交涉最为妥当。”

  说完他又向前来报告的兵士嘱咐了几句,命其带人看好了伏皇后与那些羽林护卫,同时盯紧了皇后房内的铁箱,而后才快步寻曹老板去了。

  吴良与曹昂则随那名兵士一同去了伏皇后等人所在的院落,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等待曹昂与曹老板的消息。

  也是此时,吴良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皇后。

  伏皇后年龄应是比献帝略大了那么一两岁,并且个头也比献帝高了半个头,这倒无可厚非,这个年纪的女孩本就要比男孩发育的更早一些,后世的初中生便有许多女生都比男生高,等到了高中情况便又会出现反转。

  姿色方面吧。

  说不上有多漂亮,但也绝对不能与丑划上等号,一般略微靠上一些。

  气质倒是不错,举手投足之间看起来都颇为高贵优雅,应是受到过很好的礼仪教育,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伏家自西汉开始便已有人位列三公,到了她父亲那一辈,依旧是有资格迎娶皇帝长女的高阶士族,自是很有底蕴。

  “有才贤弟,不是我说,真不如你当初在林子里捡到的白姑娘……”

  曹禀这个家伙本就有些爱耍宝,只看了伏皇后几眼,便压低了声音附到吴良耳边笑着嘀咕道。

  “安民兄,当心祸从口出。”

  吴良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也就在心里想想,绝对不会讲这种话说出口。

  “怕什么,你我兄弟二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曹禀不以为然的道。

  “咱们私下当然可以说,不过这话若是被明公听见,只怕多少要教训你几句,而若是被外人听见,说不定还会为你惹来一些麻烦。”

  吴良看似郑重,最后却又忽然挤眉弄眼的与曹禀嘿嘿笑道,“不过安民兄的审美还是正常的,她的确不如我的菁菁,甚至比起我家中的那些小美人亦是有所不及。”

  “嘁——我还当你转了性子了,你说咱们知根知底的,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正经……不过话说回来,你说那铁箱中究竟装了什么东西,竟使得他们如此坚持,该不会干系到皇室的隐秘之事吧?”

  曹禀锤了吴良胸口一下,又一脸好奇的道。

  “这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会隔墙视物,还是等子脩兄带着诏令回来开箱看过再说吧。”

  吴良摇了摇头,揣着明白佯装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

  “……”

  伏皇后却像是感应到他们二人正在议论自己一般,忽然抬起头来向他们这边深深的看了一眼,正好与吴良、曹禀六目相对。

  “她在看咱们。”

  曹禀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小声对吴良说道。

  “怕什么?”

  吴良却十分大方的与伏皇后对视,完全不知尴尬为何物,一直对视到伏皇后自己有些尴尬,默默的移开了目光为止。

  “不愧是有才贤弟,脸皮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厚,不过她就算再不济也是皇后,你与她如此相视却是有失礼数,可比我背地里议论几句更加无礼。”

  曹禀见状既有些钦佩又有些不愿服输的说道。

  “我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大家都好端端的穿着衣裳,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难道许她看我便不许我看她么?”

  吴良笑呵呵的狡辩道。

  “好好好,我不与你争,你这三寸不烂之舌就连戏军师都赞口不绝,我又怎会是你的对手,你说的都对,都对行了吧。”

  曹禀当即投降,却又忽然开口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说若是我伯父这次前去面见献帝,献帝也死活不肯将这铁箱交给我们清点,此事是不是便只能不了了之了,毕竟献帝是君伯父是臣,若献帝执意不肯,他恐怕也没办法强迫献帝吧?”

  “……”

  吴良微微愣住,这的确是个问题。

  曹老板这次前来勤王有重要的政治目的,而这个铁箱子里面无论装了什么,都与曹老板的政治目标无关,反倒若是献帝不肯妥协,曹老板还执意开箱,如此还会对曹老板的政治目标造成不良影响。

  所以曹老板会让这点“小事”影响到自己的政治目标么?

  当然不会。

  也就是说,只要献帝坚持不同意,这个箱子今天便肯定是开不成了,吴良也只能另寻其他的机会再一探究竟。

  不过这样一来,吴良便不得不思索献帝究竟在隐藏什么。

  那三件传代之宝又是否还妥善的保存其中?

  并且除了三件传代之宝之外,铁箱之中是否还有其他对于献帝而言更加重要的东西……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身后已经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吴良与曹禀回头看去,来者果然是去而复返的曹昂。

  快步来到二人身边,曹昂却也是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这铁箱还是莫要急着开了,方才我将此事向父亲禀报,父亲非但没有带我前去向献帝请命,反将我教导了一番,我听过之后茅塞顿开。”

  说完,曹昂又单独将吴良拉到了一边,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有才,父亲还教我转告你,你也莫要心急,待献帝随我们回了陈留以后,一切皆会稳定下来,届时他有的是法子教你亲眼见证汉室的传代宝物,煮熟的鸭子永远都不能再飞走,并不急于这一时。”

  “万事正应以明公之事为重。”

  吴良点头应道。

  曹老板究竟是如何教导曹昂的,曹昂说的很是含糊。

  不过无非便是此事之间的利害关系。

  吴良略微想了想,也是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站在曹老板的角度,的确是干脆不去向献帝请命更加明智,毕竟这铁箱子里不管装了什么东西,都不会直接影响到他的政治目标,实在没有必要为此太过执着。

  哪怕只是承受被献帝拒绝落下脸面的风险,亦是十分不值。

  只不过屁股决定脑袋。

  吴良此前站在自己的立场去考虑此事,因此略微有些忽略了曹老板的立场。

  不过好在吴良方才拦住了曹昂,劝他先去向曹老板请示,再加上他也没有明确坚持要打开这个铁箱,只是表示想见识一下汉室的传代宝物,此事倒也与他没有直接的干系,不至于引起曹老板的不满。

  事到如今。

  此事自然也只能暂时作罢。

  而接下来鉴于前几天夜里被那个古怪人头袭扰的遭遇,吴良要做的便是小心防范吕布,他现在虽然无法确定吕布手中的人头便是王莽头,但却可以确定,那天夜里险些闯入他帐中的人头,定是吕布的手笔。

  ……

  是夜。

  瓬人军一行人也暂时住在了安邑城内。

  而曹老板随行的大军,因为安邑城是座小城,实在没有办法安置太多人马,因此曹老板只带了两千名精锐入城,一半的精锐驻守城门,一半的精锐随他一同驻扎在府衙周围看护献帝,剩下的大军则只能留在城外安营扎寨。

  这对于献帝那仅剩下几十人的羽林护卫来说已经足够,更不要说为了保险起见,曹老板已经提前将其他势力的人马驱逐出了安邑城。

  因此在吴良看来,这必然是十分平静的一夜。

  他们要做的便是好好的睡上一觉,明日一早便可跟随曹老板的“勤王”大军一同返回陈留。

  曹老板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吴良看到他的营帐才刚过了戌时(晚上7点)便已经灭了灯,早早便睡了去。

  结果睡到半夜。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辰,吴良竟忽然被一阵嘈杂的动静给惊醒了。

  “什么情况?”

  吴良起身在帐篷内看了一圈,却并未在另外一个简易小床上见到典韦的身影。

  这几天跟随曹老板,他都是教白菁菁与甄宓睡在马车上,还教杨万里看好了不许任何外人接近,而他自己则与典韦同睡一个帐篷。

  就在这时,帐篷的帘子猛然被掀开。

  典韦拎着那对子母手戟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公子,城内恐怕出现了变故,正有一伙人马向这边冲杀过来,暂时还不知究竟是谁的兵马!”

  “变故?”

  吴良顿时愣住,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城外有曹老板的几万大军镇守,几乎将安邑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内则还有两千名精锐护卫,这些兵士虽不敢说比整个安邑城的百姓都多,但战斗力却绝对能够碾压全城百姓,轻而易举便可将其屠尽。

  这种情况下,又怎会出现兵变,确定不是有人活得不耐烦了?

  “韦暂时还没有搞清楚具体的情况,不过还是请公子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发生不测。”

  典韦正色说道。

  吴良已经站起身来,一边向帐外走去,一边问道,“杨万里也动作起来了吧?”

  “方才听到些许动静时,他便与我一同起来查看,如今正在安顿咱们的人员与车马,以便随时可以转移。”

  典韦说道。

  “很好。”

  吴良掀开门帘走出帐篷。

  瓬人军众人果然已经围了过来,除了女眷与老少进了马车之外,剩下的人已是严阵以待,连“战国连发弩”的箭匣都已经填充完毕,以备不时之需。

  吴良再看向就在十来丈之外的曹老板营帐那边。

  曹老板亦是刚刚走出营帐。

  而曹昂、曹禀、戏志才与吕布等一些将领则已经汇聚到了帐篷门口,一个个面色焦急的等着曹老板做出决断。

  与此同时。

  四周帐篷内护卫兵士至少有一半也是刚刚惊醒过来,此刻正在快速整装集结,不过精锐到底是精锐,此刻他们也并未乱了阵脚,一切都依旧有条不紊。

  “典韦随我来,剩下的人原地待命。”

  吴良当即带上典韦向曹老板那边快步行去,不论如何他都必须掌握第一手情报,从而做出对自己与瓬人军最有利的决策。

  一边走,吴良一边看向了传来嘈杂声音的方向。

  声音分别来自北方和南方,应该是安邑城两个城门的所在,并且吴良已经看到了一片火光……

  嘶——不应该啊?

  吴良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城外驻扎的也都是曹老板的人,并且多大数万之众,就算是当今天下综合实力最强的袁绍率军前来偷袭,也未必能够轻易靠近城门。

  说话间。

  吴良已经到了曹老板身边。

  此刻曹昂、曹禀、戏志才与吕布等一众将领虽然面色焦急,但却全都极为反常的保持着沉默,没有人出谋划策,也没有人主动请缨。

  而曹老板则也是一言不发的望向嘈杂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在等待什么。

  “明公,这是……”

  吴良对曹老板拱了下手,打破了这份反常的寂静。

  “已经派人前去查探,目前还没有回来禀报,不过算上来回的功夫,应该快回来了。”

  曹老板没有说话,倒是曹昂接过了话茬,相对比较冷静的对吴良说道。

  “……”

  吴良闻言点了点头,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难怪曹老板与众人的表现都如此反常,原来事出突然,他们暂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下一刻,曹老板却忽然又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有才,你身后这位壮士是……”

  曹老板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定格在了典韦身上,开口问道。

  “他唤作典韦,乃是我还是瓬人军司马时于陈留偶遇,见与他颇有缘分于是便将他纳入了瓬人军带在身边,如今他在我军中出任校尉,子脩兄与安民兄此前都曾见过。”

  吴良嘴上如此答着,心中却是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历史上典韦乃是曹老板的贴身都尉,因此两人极有可能存在命中注定的缘分,曹老板在这种情况下还问出这个问题,不会是出现了命中注定的那种感觉了吧?

  等一下?!

  担心这个问题的同时,吴良竟猛然又产生了另外一个可怕的念头。

  典韦、曹昂、曹禀、曹老板……吴良又下意识的看向了此前他还给曹老板、如今正被曹老板拴在帐外的“绝影”。

  齐了!

  宛城之战的阵容不知不觉便已经齐了!

  在历史上的宛城之战中,典韦、曹昂、曹禀与绝影将全部战死,最后只有曹老板一个人逃了出去,如此惨烈的结果,绝对称得上是曹老板一生除赤壁之战外最大的一场败绩。

  虽然这个念头没有任何依据。

  但看过《死神来了》的吴良心中却莫名的不安起来。

  第六百三十三章 典韦的凶煞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报——!”

  几名兵士已是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见到曹老板便立刻拱手报道:“使君,驻守南门的军队发生了兵变,如今那些叛贼已经完全掌控局势,正在打开城门引入人马,属下无法靠近,因此还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兵变,亦不知正在引入城内的人马究竟归谁辖制!”

  与此同时。

  “报——!”

  另外几名兵士刚好也自其他的方向跑了回来,亦是气喘吁吁的对曹老板报道:“使君,北门发生了兵变,如今城门不知被何人掌控,只是城门大开正在引入人马!”

  “这……”

  曹老板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

  他这些年四处征战,经历的大小战争不胜枚举,怎会意识不到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是有人打算将他瓮中捉鳖。

  安邑城总共就南北两个城门,两个城门同一时间发生了兵变,又在掌控了城门之后立即引入更多的人马,显然是要一鼓作气将他围杀在安邑城内。

  而做这件事的人。

  就算用脚想也知道肯定是自己人,否则那些正在被引入城内的“外援”根本就不可能穿越他安置在城外的大军,如今轻易且毫无声息的靠近安邑城。

  那么……

  有能力这么做的人会是谁呢?

  曹老板的目光在身边的一众将领脸上依次扫过,最终停留在了吕布那里。

  曹昂、曹禀与原本曹营的将领的嫌疑自是最小的,这些人除了曹老板的本家之外,其他人的忠心亦是已经在无数次战争中得到了验证,曹老板就算多疑,也没有理由先怀疑到他们身上。

  吴良自然更不用说。

  他手下除了瓬人军之外基本就没有兵权,并且从来不与曹老板麾下的掌军将领打交道, 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那么现在嫌疑最大的自然便是曹老板始终有所提防的吕布集团。

  吕布集团麾下兵马众多, 将领亦是仍旧由吕布调遣,若说谁最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自然非吕布莫属。

  “义父,你该不会不信任我吧?”

  被曹老板这么看着,吕布当即有些惶恐却又一脸委屈的说道,“我虽是最近几月才追随于你, 但哪一场战事我不是尽心尽力带头冲杀, 这些义父可是都看在眼里的,再者说来,最近几日我始终陪在义父左右,虽不敢说是寸步不离, 但却也从未擅自离开中军!”

  “奉先误会了, 你我早已情同父子,我怎会不信任你?”

  曹老板总算收回了目光,而后立刻大声下令:“传我的命令, 立即点燃烽火召集城外诸军前来救援!”

  “诺!”

  “安民,你即刻带人进入府衙,将天子等人带出来与我同行,绝不可出任何差池!”

  “诺!”

  “奉先,给你五百人,由你来做先锋抢攻北门,我等紧随其后为你助阵,务必在南北两侧乱军形成合围之势之前攻破城门!”

  “诺!”

  “子脩, 剩余的将士由你节制, 倘若乱军袭来,你需拼尽全力抵挡, 务必撑到奉先攻破北门, 我们再一同突围出去!”

  “诺!”

  就这么不足三个呼吸的功夫,曹老板已经做出了突围的决定, 并且明确了所有人的职责, 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 仿佛丝毫没有受到这突然出现的乱局影响, 临危不乱沉着冷静。

  得到命令之后,曹昂、曹禀与吕布三人自是迅速兵分三路前去组织人手。

  一晃眼的功夫。

  曹老板身边便只剩下了十多名亲卫, 还有吴良、戏志才与典韦三人。

  “志才,有才, 你们随我进来!”

  借着还未展开行动的功夫,曹老板看了吴良与戏志才一眼,便一转身进了自己的营帐。

  “……”

  吴良与戏志才对视了一眼,便快步跟了上去。

  典韦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亦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很识趣的没有跟进去,而是与其余的亲卫一同立于营帐门口守卫。

  ……

  如此来到账内。

  曹老板已经将放置于床边木架上的甲胄取了下来,回头对吴良示意道:“今日恐怕将是一场血战,有才, 你来搭把手,助我穿戴甲胄。”

  “诺。”

  吴良应了一声, 走上前去端住十分压手的甲胄协助曹老板从头顶套了进去,接着又来到身侧帮忙绑上甲胄两侧的皮带。

  这事本来应该是曹老板绝对信任的贴身亲卫做的。

  如今曹老板教吴良来帮忙,可见此刻他对吴良是怎样的信任。

  “志才, 今日之事为何你从始至终都不曾发表任何评论?”

  一边穿着甲胄,曹老板一边又看向戏志才问道。

  “明公方才应对自如,所有调度皆是我之所想, 臣自然不需多言。”

  戏志才拱手答道,不知何时起,他也已经与吴良一样将曹老板称作了“明公”,这马屁精!

  “那么你以为今日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曹老板又道。

  “臣不知。”

  戏志才眯着眼睛说道,“不过臣却与明公有着一样的怀疑,除了此次随明公一同前来‘勤王’的兵马,绝没有人能够做到此事,而若要说谁的嫌疑最大,臣也认为是吕布。”

  “嗯……”

  曹老板微微颔首,却又看向了吴良,“有才, 不知你又如何看待此事?”

  “明公,我不懂兵事……”

  吴良耸肩苦笑道, “我只懂得利益,所谓利大者疑,若明公在此处遭遇什么不测, 受益最大的应该有两人, 一个是长公子,另外一个则是吕布。”

  “?”

  见吴良居然将曹昂也扯了进来,曹老板与戏志才都有些懵。

  吴良却是继续自顾自的说道:“长公子自不必多说,他既可以接替明公的官职,又可接管明公的兵马;而吕布若是能够将明公与长公子一同除掉,明公麾下的兵马必将群龙无首,届时他亦有机会顺势收入自己麾下,如此一来他便可取代明公成为献帝不得不依靠的大将军,从此借献帝之名号令天下。”

  “这么一比较的话,便又是吕布的利益多于长公子的利益了。”

  “毕竟长公子本就是明公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明公的官职与兵马迟早会落入他手,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冒险;而吕布则只是个义子,他若是想得到这一切不用些非常手段肯定是不行的,何况明公,我听说吕布的名声不太好,他在之前曾做过相似的事情……因此我也认为,吕布的嫌疑应是更大一些。”

  听到这里,曹老板终于不再懵逼,而是颇为欣赏的对吴良点了点头,道:“有才分析的十分客观,角度亦是十分新奇……既然我们三人不谋而合,不管是否冤枉了吕布,我都绝不能坐以待毙。”

  “志才,你先出去知会子脩,待吕布集结好了人马前来回报时,教他率领众人先将吕布拿下,倘若此事真是吕布所为,我们便可以他性命要挟叛军。”

  “诺。”

  戏志才应了一声,便快步走了出去。

  “有才,你的心思比安民活络一些,稍后你便带着你那瓬人军与安民同行,我怀疑此事未必与献帝没有干系,你代我看紧了献帝。”

  曹老板又对吴良说道。

  “诺。”

  吴良点了点头,继续为曹老板穿戴甲胄。

  而曹老板也并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脸色深沉,目光忽明忽暗,也不知道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结果才刚刚穿好了甲胄。

  “明公!不好了明公!”

  门帘猛然被掀开,戏志才脸上挂着极为少见的慌乱神色奔了进来,见到曹老板来不及施礼便连忙说道,“吕布跑了!方才我前去知会长公子,却见还有一部分兵士已经整装完毕,却没有人前去统率,一问才知这些兵士本该由吕布节制先攻,而吕布如今却已经不知了去向!”

  “如此看来,此事正是吕布所为,他做贼心虚才趁机逃跑。”

  曹老板的脸色亦是阴沉了起来,“如今我们的处境也更加不妙,事已至此,恐怕只有杀出一条血路才能求得生机。”

  “啪!”

  说着话,曹老板一把抓起了放于枕边的佩剑,佩剑随之发出一声脆响。

  这肯定是一柄不错的宝剑,如此才配得起曹老板的身份,但这把剑并不叫“青虹”,也不叫“倚天”,那是《三国演义》里杜撰出来的名称。

  曹老板并没有怒斥吕布背信弃义。

  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愤怒的表情,只是阴沉的有些吓人,握着剑的手骨节发白。

  曹老板已不是头一天在这乱世之中摸爬滚打,他定是深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甚至在他斩杀别人的时候,或许便也曾想到自己兵败时会有同样的下场。

  “有才,若我今日身死,而你得以生还的话。”

  曹老板忽然又对吴良说道,“我为你定下的婚事依旧要办,你不喜战事,便带着旎儿与我那些家眷寻一处远离战事的地方隐居,以你的本事,再不济亦能够教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说完不待吴良答应下来,他便迈着大步走出了营帐。

  “唉……”

  戏志才紧随其后,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便也跟着出营帐。

  ……

  吴良出来时,曹老板已经走到了几丈之外。

  此刻曹昂已经将所有的将士都召集了起来,包括此前那些原本该由吕布调遣的那五百名先锋。

  虽然此刻的情况十分不乐观,但这些能够随曹老板一同进城并在此处驻扎的兵士,无一不是曹老板最为心腹的精英嫡系,此刻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半点怯战的表情,有的只是视死如归的愤怒。

  “公子……”

  见吴良出来,典韦立刻靠了上来。

  “带上咱们的人去那边。”

  吴良指了指曹禀所在的方向,此刻他也已经将献帝与伏皇后、以及几名贵人与一干侍女从府衙里面“请”了出来。

  此刻,吴良的心中已是越发的不安。

  情况已经越来越像历史上“宛城之战”了,那时曹老板亦是像现在一样遭遇反叛奇袭,就连在场的人都几乎一模一样。

  而“宛城之战”的最终结果是,只有曹老板逃了出来,曹昂、曹禀与典韦全部阵亡。

  吴良虽然也不希望曹昂与曹禀死在这里。

  但他更担心的还是典韦,他害怕这是典韦躲不开的命数,而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能为力,就像《死神来了》那般,东边不开西边开,令人防不胜防。

  “对了!”

  吴良忽然想到了什么,加快脚步先向瓬人军众人走去,径直来到最近一些事日甄宓与白菁菁藏身的马车,掀开帘子向里面看去,“宓儿,帮我个忙。”

  “何事?”

  甄宓疑惑的问道。

  城南城北传来的嘈杂声音已是越来越响亮,瓬人军众人亦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不少人已经明显有些紧张。

  但甄宓此刻却依旧像个没事人一般神色淡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到底是活了数千年的九尾狐妖。

  “劳烦你再给典韦相一回面,看他今夜是否有什么大的劫难……”

  吴良将典韦拉了过来,正色说道。

  然而不待他说完,甄宓俏脸上那淡然的神色便已经消失不见,身子亦是猛然前倾了一些,死死盯着典韦的脸庞极为严肃的说道:“凶煞之气已经散开笼罩七窍,他的劫数只怕是到了!”

  “……”

  吴良的心脏随之抽动了一下,脑子里面顿时一片空白,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最重要的是,此前甄宓曾说过典韦身上的煞气极为厉害,就连她也没有办法看出端倪,因此也无法给出化解之法。

  “更奇怪的是……”

  甄宓的目光又在瓬人军的其他人身上扫了一圈,自顾自的说道,“除了他之外,你们剩下的人却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即是说他的劫数与你们毫不相干,今夜恐怕只有他一人要殒命于此,真是奇怪。”

  “典韦,上车,今夜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露面!”

  闻得此言,吴良当即回头对典韦喝道。

  “公子?”

  典韦当然不肯从命,如今战事就在身边,正是吴良最需要他的时候。

  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历史上的命运,又怎能因为甄宓那在他看来毫无根据的一面之辞便抛下自己的职责?

  第六百三十四章 你这匹夫

  “这是军令!”

  吴良的语气瞬间重了不少,不容置疑的盯着典韦的眼睛,冷静的眸子中充满了压迫感。

  “……”

  典韦顿时不敢再说些什么。

  他跟随吴良已有一年多的时间,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当中,吴良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过话,哪怕一次都不曾有过。

  越是如此,典韦越发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吴良的决心。

  虽然两者的体格完全不在一个维度,典韦哪怕只用一只手依旧能够似对付小鸡仔子似的将吴良制服,但面对此刻的吴良,典韦心中出现的唯有敬畏。

  “诺……”

  最终,典韦老老实实的上了马车,与白菁菁、甄宓、诸葛亮和于吉这些个老幼妇孺待在了一起。

  这辆马车其实并不算小,原本四个人待在里面空间还有些富余。

  但如今典韦一上去便立刻显得拥挤了许多。

  甚至典韦必须得躬着腰驼着背抱着膝盖,保持着这副弱小又无助的姿势才能够勉强坐下,这画面从吴良的角度看过去,简直喜感十足。

  但此刻并不是注意这些的时候。

  重新将马车的帘子放下,吴良又看向了杨万里与其他的瓬人军兵士:“从现在开始,你们的任务便是保护这辆马车,只要有敌人靠近马车十米以内,不必向我请示立即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击杀,其余的时候,我们只管跟在使君后面见机行事。”

  “诺!”

  众人应道。

  “杨万里,带几个兄弟将我们随军携带的那几桶药材卸下来,还有那些铜罐也一起卸下送入我账内!”

  吴良回头对杨万里说道,“我大约需要一盏茶的功夫, 如今使君正在收拢人马, 应该还来得及,若有人来了及时通知我便是。”

  “诺!”

  杨万里等人闻言, 神色立刻变得精彩起来,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那几桶药材与那些铜罐组合在一起究竟会变成什么,他们都曾亲眼见识过,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定是终身都难以忘怀。

  而现在吴良再一次启用这些东西, 他究竟打算做些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这一刻。

  瓬人军所有人都仿佛刚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一般, 从内而外满满都是安全感。

  叛军?

  那些叛军最好祈祷曹使君便能够将他们制服,否则若是轮到我们吴将军出手,只怕就连个全尸都无法留下了……

  ……

  曹老板很快便将所有可以动用的有生力量集结在了一起。

  如今曹老板还不确定城外驻扎的大军是否已经获悉了城内的具体情况,是否展开了救援行动, 也不确定南北合围而来的叛军人数几何, 因此并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至少短时间之内,一切都只能靠眼前的这千余名将士。

  而最稳妥、也最直接的方式。

  自然便是尽快突围, 只要能够杀出城外,便能够与城外的大军汇合在一起,届时情况将立刻发生反转,反倒是那些城内的叛军成了瓮中之鳖。

  但这恐怕并不容易。

  如今安邑城的两扇城门都已被叛军控制,而攻城战往往是最难打的,哪怕数倍于敌军也未必便能够取得优势。

  仅靠他身边这千余将士,哪怕从城内抢夺城门,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情况极不乐观。

  “子脩, 这回由你来打头阵,不惜一切代价, 务必尽快夺下城门!”

  曹老板重重按住了曹昂的肩膀, 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

  这种极为被动的情况下,身为曹老板的长子, 曹昂必须身先士卒, 否则军心恐怕不稳。

  但若曹昂身先士卒, 便必然承受更多的危险。

  曹昂是曹老板的亲儿子, 亦是曹老板每次出征都带在身边悉心培养的正统继承人,若是曹昂出了什么岔子, 对于曹老板而言无疑是难以接受的巨大损失。

  “诺!子脩必将全力以赴,绝不敢辱没了父亲的威名!”

  曹昂拱手应道。

  从他那视死如归的坚毅神色中便可看出, 他心中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对于现在的曹家而言,显然是曹老板更加重要,他没得选。

  “嗯!”

  曹老板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似乎还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而是仿佛故意回避一般将目光扫向了在场的其他将士。

  这一扫,曹老板方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并不在场:“有才呢?”

  “方才出来时,他便去与麾下的瓬人军汇合了……瓬人军如今就在那边。”

  戏志才指向了曹老板身后。

  这次随行的二十名瓬人军兵士此刻正守着四辆马车, 其中一辆马车用来坐人,剩下三辆则拉着货物与补给, 并且上面还盖着一层厚厚的麻布。

  “安民,你去寻找有才,与瓬人军一同看护天子, 稍后行于军阵末尾即可。”

  曹老板正色说道。

  “伯父,天子交给有才看护即可,他定然能够将此事办好, 我想与子脩哥哥一同打头阵,如此子脩哥也有个人可以照应,请伯父成全!”

  曹禀当即上前一步,拱起手来主动请缨道。

  这个家伙还是老样子,遇上这种战事他从来都不像吴良一样唯恐避之不及,反倒以能够上阵杀敌为荣。

  闻言曹老板略微沉吟了一下,倒也觉得曹禀说的有些道理,终于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速速去把有才叫来,将麾下兵士与天子等人交由他来辖制,再与子脩一同攻打城门。”

  “诺!”

  曹禀此情此景之下,竟还能够面露喜色, 接着屁颠屁颠的便跑去寻找吴良。

  ……

  吴良就算是一个人施为,动作也依旧很快。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几十个铜罐便已经全部装满了配置好的黑火药, 当曹禀一路小跑着前来寻找他时, 他正命瓬人军兵士进入帐篷将这些铜罐装上马车。

  “有才贤弟?有才贤弟!”

  曹禀大老远便已经开始大呼小叫。

  “安民兄,这里。”

  吴良应了一声,轻声安置了一句教杨万里继续率人搬运铜罐之后,便从帐篷里面走了出来去迎曹禀。

  “安民兄,明公是准备突围了么?”

  见到曹禀,吴良开口便问。

  “正是,因此伯父命我前来叫你。”

  曹禀也没工夫像平时一样与他打屁,点头说道,“稍后由你与瓬人军来节制我的人马,行于军阵之后看护天子等人,若是我与子脩哥哥夺下了城门,你便抓住机会立即带上天子与伯父一同冲出城去。”

  “这次子脩兄与你是先锋?”

  吴良蹙眉问道。

  “正是,起初伯父还不肯教我去,还好我据理力争,才使他改变了主意。”

  曹禀如此说着话,脸上竟有那么点骄傲。

  “……”

  吴良沉默了下来。

  如此曹昂与曹禀的危险系数又提高了不少,曹昂倒还好说,吴良更加担心的反倒是曹禀。

  别看这个家伙平时说话办事都挺没溜儿,但算起来他对吴良应是有知遇之恩,有事的时候他也是真上,算是那种能处的狐朋狗友,若是可以,吴良当然也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

  但此时此刻,吴良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放心,我与子脩哥哥吉人自由天相,我们又不是头一回打头阵,再凶险的情况都遇上过,不是每回都安然无恙么?”

  曹禀此刻倒不迟钝了,拍了拍吴良的肩膀对他笑道,“等这次回去,我定要再去你府上一次,你可不能似以前那般小器,将你最近酿制的美酒全给我拿出来,看我不给你喝个一干二净,教你心疼上大半年。”

  “你这匹夫……”

  吴良忍不住骂了一句。

  那点酒算什么,哪怕给曹禀建一个酒池让他泡在里面,吴良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骂的是曹禀开战之前竟乱立FLAG。

  不过通过这话吴良看出了曹禀的心虚。

  此战究竟有多凶险,曹禀心中亦是十分清楚,他正是担心自己可能会战死,才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掩饰与搪塞吴良。

  “嘿,你怎好骂人!”

  曹禀当即瞪起了眼睛,不过很快他便又笑了起来,摆摆手道,“行了,没工夫与你打嘴仗,伯父还在等着你呢,速速带上你的人过来接下天子那一干人,若是耽误了斩击,伯父要按军法斩你我可劝不住!”

  “兄弟们跟上!”

  吴良回头看了一眼,见说话的功夫瓬人军众人亦是已经将所有的铜罐都搬上了马车,当即也不敢再拖延,挥了挥手带着众人赶着马车快步向曹老板那边行去。

  ……

  该说的话曹老板此前已经与吴良说过,因此这次并没有与他说多余的话。

  而其他人也并未在意瓬人军驱赶的四辆马车,因为大战在即,他们根本就没心思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待曹禀与吴良完成了极为简短的交接。

  由曹昂与曹禀共同带领数百人的先锋部队便布好了阵快步向城北行去。

  吴良虽不懂军事,但也知道这是一种十分经典的战阵,名为“牡阵”,后世也叫作“锥形阵”,顾名思义便是组成一个锥形,将最精锐最强悍的兵士布置于锥尖,在狭窄的正面突破、割裂敌阵,而后再由两翼的兵士快速合围扩大战果,可在短时间内将敌阵一分为二。

  这种阵法在突围战中最容易取得成果,至少能够创造机会将重要的人护送出去。

  不过具体能够取得怎样的战果,还是要视情况而定。

  而吴良与瓬人军众人则走在曹老板之后,一边护送天子,一边由曹禀交接而来的百名兵士殿后。

  就这样,一行人极为迅速的向安邑城北门杀去。

  据戏志才此前说,北门之外不远便驻扎有乐进与于禁二将辖制的军队,人数在八千左右,算是曹老板麾下最为重要的军事力量之一。

  而乐进与于禁亦是跟随曹老板多年的将领,比较值得信任。

  因此这个突围方向也并未一拍脑门做出的决定,而是经过了曹老板与戏志才的深思熟虑。

  如此大约五分钟之后。

  曹昂与曹禀率领的先锋部队便已经遇到了小股叛军,这小股叛军倒也不傻,眼见己方人数上不占优势,肯定不是曹昂与曹禀的对手,便早早开始向后溃逃。

  曹昂首当其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一箭便将一名叛军试图逃走的射翻在地。

  其他叛军见状也不敢会身来救,反倒以更快的速度逃窜。

  于是这名叛军便落入了曹昂与曹禀手中,接着又很快被架到了曹老板面前,此刻这名叛军到并无生命危险,因为曹昂那一箭只是射中了他的肩膀。

  “你是谁的部下?”

  曹老板脚步不停,直截了当的问道。

  “哼!”

  那兵士还挺有脾气,竟冷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他处。

  “嗯?”

  曹老板使了个眼色,身旁一名亲卫亦是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射中那名兵士肩膀上的羽箭,用力扭动着令箭头在那兵士肩膀里面搅动了一番。

  “啊——啊——!”

  惨叫声顿时不绝于耳,那兵士立刻便撑不住,连忙喘着粗气喊道:“我说,我说,我是吕布帐下校尉侯成的部下!”

  “果然是吕布的人!”

  曹老板目光冰冷,接着又问,“北城门如今共有多少兵马?”

  “我不清楚,不过估摸着应有三千上下,你们这些兵马怕是不够看,若想活命还是尽早投降吧,我与侯成候校尉乃是同乡,若你不杀我,待你投降之后,我或许还能在候校尉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他亦可以在吕将军面前为你说情!”

  那兵士显然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居然反过来以此为借口开始劝降曹老板。

  曹老板又怎会不知,到了这一步吕布定是非杀他不可,只有他死了,驻守在外面的曹军才会出现群龙无首的状况,才有可能解安邑城之围,否则曹老板被围的同时,吕布所部也是一样被曹军围在了安邑城内。

  “杀!”

  曹老板已经不再接茬,微微点了一下头,便扭过头去快步跟上了前面的军队。

  而那近卫亦是毫不含糊。

  “噗”的一声便拔出了那兵士肩上的羽箭,接着不待那兵士喊出痛来,羽箭便又刺入了他的喉咙。

  第六百三十五章 虎豹骑统领!

  这一幕吴良看在眼中,心中也是越发不安起来。

  北门便有三千兵马的话,南门的兵马一定也不会少,并且可以肯定的是,除了需要留下镇守南门阻止曹军进城救援的兵马,一定至少有个一两千人如今正在合围过来的路上。

  届时吴良与曹老板便将陷入数倍于己方,并且还是腹背受敌的窘境。

  另外不要忘了。

  非但吕布是以勇武闻名的“飞将”,其麾下还有北地太守张辽与陷阵营统帅高顺这两位历史名将助阵,他们皆是能够以一敌百的大将,随便拉出来一个人在历史上都曾创下过令人咋舌的战绩。

  而再看曹老板这边,真正能够说得上名字来的便只有曹昂与曹禀,剩下那些历史上有名的将领则都在城外统领着其他路的军队,远水解不了曹老板的近渴。

  如此对比一下。

  将领方面,曹老板这边处于劣势。

  兵马方面,曹老板这边依旧处于劣势。

  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场死局,几乎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与此同时。

  吴良又看向了被他看护的献帝一行人。

  伏皇后、几名贵人以及随行的宦官婢女皆是面露不安之色,他们自己东逃以来便不断遭到追杀,最惨的时候连正经的粮食都吃不上,甚至就连献帝到达安邑时,身上的衣裳亦是破破烂烂形同乞丐。

  因此他们现在都已是惊弓之鸟,见到这场面便不由的开始害怕、紧张。

  非但他们,那仅剩的几十名羽林护卫军亦是十分紧张,因为每次遭遇追杀,最先受难的一定是他们,否则他们又怎会只剩下这么点人?

  但奇怪的是。

  吴良竟没有在献帝脸上看到丝毫的紧张之色, 相反他此刻还出奇的平静, 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献帝的确有不紧张的理由。

  因为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曾经董卓将他扶上了位,并未伤害于他;后来王允与吕布共同把持朝政, 依旧没有伤害于他;再后来李傕、郭汜把持朝政,同样没有伤害于他;如今曹老板亦是打算“挟天子以令不臣”,也完全没有伤害他的想法。

  这全都是因为他不过是个“守位”的天子,这些人需要利用他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

  而只要有一天没有人做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他的性命便还有利用价值, 只是会活的比较窝囊、甚至连自己的女人与子嗣都无法保护罢了。

  当然。

  这或许只是理由之一。

  旁人还不知道,吴良却是十分清楚,献帝骨子里其实并不是安分的人,否则历史上便不会出现著名的“衣带诏”事件。

  因此这件事是否与他有关尚不好说……

  如此想着。

  “杨万里。”

  吴良将杨万里叫了过来, 低声对他说道, “告诉兄弟们,务必盯紧了献帝与那些羽林护卫,倘若他们出现任何异动, 除了献帝之外,剩下的人只管使用连发弩射杀,不必向我禀报,更不必有所顾虑。”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立刻退回去向瓬人军众人安排此事。

  至于曹禀刚刚交接给吴良的那近两百兵马,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殿后,吴良一来不希望他们分心,二来也是用着不太顺手, 因此便尽量不去要求他们。

  反正瓬人军众人人手一支“战国连发弩”, 如此近的距离对付那也只有区区几十人的羽林护卫,应是一瞬间便能够解决战斗, 羽林护卫甚至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交代完了此事。

  吴良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出手, 又或是应该在什么时候出手?

  他不想扮演什么救世主,尤其不希望黑火药暴露在曹老板面前, 因为这种超越了时代的大杀器对于胸怀野心曹老板而言, 定是有着极为致命的吸引力。

  因此黑火药一旦引爆, 曹老板必定会使尽一切手段将黑火药掌握在自己手中。

  吴良也不确定曹老板究竟会做什么。

  他只知道这一定会令他今后在曹老板这里的处境变的十分微妙, 曹老板既需要拉拢他,又需要无时无刻的提防他, 甚至可能还会惧怕他,不得不想办法控制他……毕竟这股可怕的力量掌握在谁手中, 便等于谁的半个屁股已经坐到了天子宝座上。

  因此如果可能的话,吴良是万万不想出手的。

  但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一旦曹老板落败,吕布又怎会放过他与瓬人军?

  而到了那时大局已定,就算他手中持有黑火药,目前手上的当量与瓬人军这么点人亦是不可能敌得过吕布麾下的数千名兵士,一切便全都晚了。

  所以。

  吴良亦是不能始终隐而不发。

  甚至他觉得,若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出手,那还不如一上来便祭出黑火药,直接炸吕布所部一个始料不及, 如此曹老板这边便可以借助时机一鼓作气冲杀出城,免得等出现了大量伤亡时, 再想翻盘难度便又增加了不少。

  只是要如何向曹老板解释黑火药的由来,避免自己的处境变的尴尬,依旧是个需要商榷的问题。

  ……

  曹老板所部向北城门突围的同时。

  吕布所部的兵马则也在快速收缩, 显然他们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因此不想给曹老板逐个击破的机会,打算将人手集结在一起坚守北城门, 抵挡曹老板所部的进攻。

  吕布的策略也清晰了起来。

  他就是要利用优势兵力将曹老板困死在城内,只要曹老板无法攻破城门,便会有更多的叛军自南城门赶来支援,届时曹老板必将收尾不能相顾。

  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此乃必杀之局。

  曹老板危矣!

  因此在抵达北城门之前,除了最开始被曹昂射翻在地的那名叛军兵士,曹老板所部途中遇到的叛军已是越来越少。

  而情况越是如此。

  曹老板脸上的表情则是越发的阴沉,他虽然也曾听有人说过吕布有勇无谋,但从今天这件事上来看,吕布断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不堪。

  不过吕布的反复无常、诚难久养却是得到了充分验证。

  说曹老板心中不后悔那定是不可能的。

  他记得那时将吕布收为义子,荀彧与夏侯惇收到消息便曾向他提过建议,教他想一想吕布的前两任义父的下场,劝他与吕布划清界限。

  但曹老板实在眼馋吕布麾下的将领与兵马, 再加上冀州的袁绍已经见不得他在兖州、青州与徐州的快速壮大, 开始给他施加压力, 曹老板急需要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力量来防袁绍, 于是便排除众意坚持收下了吕布这个义子。

  当然,曹老板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

  他早已与戏志才商议出了一个驱虎吞狼、偷梁换柱之计,只是需要先暂时稳住吕布,一边利用他制衡袁绍,一边逐步拉拢招揽吕布麾下的那些将领,待将吕布彻底架空之后便不再需要他了。

  结果没想到这个想法还远没有实现之际,吕布居然就抢先来了这么一手。

  也怪最近一年势力壮大速度太快,以至于曹老板的心态不知不觉中便膨胀了起来,虽不说是目中无人,但也时常自诩为天命之人。

  因此在对待吕布的时候,他便少了一些防备,自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也是吴良读不出曹老板此刻的内心。

  否则现在吴良恐怕已经另有所悟了……

  因为历史上曹老板被张绣偷袭,以至于最终折损了曹昂、曹禀、典韦与绝影,亦是因为他迎了献帝之后骄傲自大,战事在前居然强行纳了张绣的婶婶,使得张绣怀恨在心,再有毒士贾诩在旁出谋划策,因此才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两者其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总结出来就一句话,顺风局也绝对不能浪、不能飘。

  至少对于曹老板来说,这或许便是他的劫数,一浪、一飘就会翻车。

  就在这时。

  “孟德哥哥,我去了!”

  一名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年轻的将领悄然来到了曹老板面前,拱手说道。

  “嗯,子和,看你的了。”

  曹老板郑重的点了点头。

  “诺!”

  那年轻将领应了一声,便带着大约百名已经提前点好的兵士从中军分离了出来,与曹老板所部反方向行去。

  经过吴良的时候,这名年轻将领还不经意的与他对视了一眼。

  虽就这么短暂的一眼,但吴良依旧从他的目光之中看到了过人的坚毅与锐利,断定此人绝不可能是寂寂无名之辈!

  “子和?子和……究竟是谁呢?为何年纪轻轻却称曹老板为哥?”

  回忆之下,吴良其实已经不第一次在曹老板身边见到这名年轻将领。

  只不过他却似乎有一种淡化人们注意力的能力,使得吴良一直以为他不过是曹老板的一员亲卫罢了,但现在看来,此人绝不简单。

  否则曹老板断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分出中军百人,教此人带领单独行动。

  这无疑进一步弱化了曹老板的防卫能力,倘若吕布所部攻入阵中,曹老板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但吴良相信,曹老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子和”……

  曹纯?!

  吴良的脑子里面终于闪过了一个与这个字有关的名字,这么低调且没存在感的人,居然是曹纯?!

  或许有人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

  但提起他的同胞亲哥,读过三国的人肯定不会感到陌生——曹仁。

  这兄弟二人与曹老板乃是同宗,更准确的说应是曹老板的堂弟,属于曹氏集团的本家,因此自曹老板起势其兄弟二人便一直跟随于他,都为曹老板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过在《三国志》中,关于曹仁的记载相对比较多。

  而关于曹纯的记载,则只是提到了他早些年跟随曹老板在陈留募兵,之后便是一片空白,如此一直到了建安十年(公元205)年,也就是十多年后,才再一次出现在了记载之中,此时官渡之战早已结束,曹老板正在围剿袁绍的儿子袁谭。

  也是这一次,堪称三国史上最精锐部队之一的“虎豹骑”首次闪亮登场。

  而“虎豹骑”的统领不是旁人,正是曹纯。

  这一战曹老板初战失利,可“虎豹骑”一登场便立刻扭转了局势,如同天降奇兵一般仅用几天时间便击溃了袁军,袁谭跌落马下才求饶了一句,人头便已经滚落在地——这便是历史著名的“南皮斩谭”。

  “虎豹骑”名声大振,此时人们才知道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骑兵。

  《三国志》有云:“纯所督虎豹骑,皆天下骁锐,或从百人将补之。”

  “百人将”是什么?

  那可是正儿八经在军队中统领百人的强兵,而在这乱世之中,几乎每一个“百人将”都是历经数十上百场战役历练出来的兵王,绝对不亚于后世的特种兵。

  而作为“虎豹骑”的统帅,曹纯的实力自是可见一斑。

  雪藏十余年,一战天下知!

  吴良似乎仿佛找到了曹纯那史书中消失了十余年的相关记载,这十余年曹纯定是一直待在曹老板身边,暗自练兵磨剑,被曹老板当做了关键时刻才会使用的秘密武器。

  就像现在,曹纯便一定是被赋予了特殊的任务,这便是曹老板一直藏在身边的一张底牌,如今不打也不行了。

  只不过曹纯在这场战事中将会起到什么作用,依旧需要拭目以待。

  只是不知道历史上的宛城之战,曹纯又在哪里?

  反正他肯定没有死在那场叛乱中,死去的只有曹昂、曹禀、典韦与绝影……

  不过这依旧令吴良燃起了一丝希望。

  倘若曹纯能够立下奇功,那么吴良是不是就不用在曹老板面前使用黑火药了?

  但问题是,甄宓说典韦的凶煞之气已经散开笼罩七窍,他的劫数已经到了,却又令吴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如今瓬人军可是走在曹老板身后,这无疑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若是这样典韦依旧可能遭遇凶险,那么便说明大概率曹军还是要被击溃。

  第六百三十六章 曹老板的毒计

  虎豹骑统领曹纯的提前启用,很有可能并没有在这场战事中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不过这倒也无可厚非。

  这次吕布用心良苦,城内调动的军队人数比曹老板多出了太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诡计都会显得无力。

  何况曹老板想要突围即将要打的还是最为被动的攻城战,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而尽管心中如此推断,曹纯的出现也还是对吴良产生了一些影响。

  至少他令正犹豫不决的吴良产生了一丝侥幸心理,最终在这一丝侥幸心理的影响下决定继续静观其变,等到不得不出手的时候再做定夺。

  吴良也无法确定他这个选择是否正确。

  但人生就是这样,谁都不是全知全能的先知,面对一个一个接踵而至的选择,尤其是这种进退两难的选择时,也还是不得不继续向前走,能做的只是为自己所做过的每一个选择负责,而至于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那便都已经是后话了。

  ……

  大约也就两炷香的功夫。

  曹老板所部已经穿越了半座城。

  此刻北城门已经近在眼前,至多也就三四百米的距离,吴良甚至已经可以借助城墙上的火把看到城墙上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

  也就在这个时候。

  前面由曹昂与曹禀统领的“牡阵”却猛然停了下来。

  后面众人无法看清前面的情况,正心中疑惑之际。

  “报——!”

  一名兵士已经飞快的跑了回来,面色紧张的向曹老板报道:“使君,长公子命我前来禀报,前方三十丈开外已遭遇敌阵,挡路者乃是吕布座下将领高顺统领的陷阵营,人数近千,攻还是不攻?”

  “!”

  听到这话, 曹老板面色顿时又是一变, 竟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决断。

  这恰恰体现了曹老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的绝望。

  “陷阵营”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曹老板绝对不会不清楚, 也正是因为心中极为有数,在这种知己知彼的情况下才不知该如何给曹昂下达命令。

  而曹昂忽然停止前进,特意派人回来请示曹老板“攻还是不攻”,也非常能够说明问题。

  毕竟现在他们正在经历一场时间紧迫、没有退路的突围。

  若是能攻。

  曹昂必然二话不说便攻了上去,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攻还是不攻”的问题, 难道他与曹老板还有其他的选择不成?

  唯有强攻胜敌的机会十分渺茫。

  曹昂才会特意派人回来询问曹老板的意思……

  而吴良听到“陷阵营”三个字,亦是瞬间便明白了曹昂与曹老板此刻面临的艰难抉择。

  什么是“陷阵营”?

  “铠甲、斗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 这句话便已经言明了“陷阵营”的特点, 这是一支精通于阵地战的重甲步兵团。

  面对这样人数多于己方的重甲步兵团,曹昂与曹禀率领轻甲护卫军结成的“牡阵”几乎不可能撕开对方的阵营,大概率只会撞个头破血流。

  这完全是兵种间的克制, 任谁也无能为力。

  不过吴良并不认为曹昂与曹禀停止前进,派人回来询问曹老板的意思便是怯战了。

  历史上曹昂与曹禀能够在宛城为曹老板战死,那么在安邑城他们也同样可以为曹老板献出生命,问题只在于值还是不值?

  至少在宛城之战中,他们战死换来了曹老板的生还,如此才有了后来那强大的曹魏。

  不过也仅仅只是沉默了两秒钟的功夫。

  “不攻,退!”

  曹老板下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命令。

  “?”

  不少人都面露疑惑之色,如今他们已经到了北门城下, 而就在他们赶往此处的过程中, 可以想象南门方向的叛军亦是在向这边合围。

  到了这一步竟然要退?

  虽然暂时能够避开“陷阵营”,但却依旧很快便会遭遇自南门而来的叛军, 到时候同样要遭遇前后夹击不说, 他们距离两个城门的距离反倒都不近了,自然也彻底失去了趁乱杀出城外的机会。

  还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曹老板身旁的戏志才。

  他们都知道戏志才在曹老板心中的地位, 更清楚戏志才的谋略才能, 因此要说谁能在这种时候对曹老板提出异议, 又或是拿出一个更加高明的计策来, 自然非戏志才莫属。

  “……”

  但此刻戏志才却只是低垂着眼眸,全然没有一丝一毫准备开口的意思, 仿佛已经认命了一般。

  “我说不攻,退!”

  见那名传信的兵士亦是愣在了原地, 曹老板面色一寒,再一次沉声喝道。

  “……诺!”

  那兵士吓得腮帮子一抖,应了一声便如同兔子一般跳了起来,一溜烟跑去前面传令。

  曹老板这支护卫军的执行力亦是十分了得。

  命令传下去近几个呼吸的功夫,军阵首尾便已经完成了变化,此刻吴良辖制的那百十名殿后兵士成了先锋。

  而曹昂与曹禀率领的先锋,则顺势转为了殿后,并且行进期间已经完成了变阵,从之前的“牡阵”转变为护住了后方与侧后方的没有明显弱点的“圆阵”。

  与此同时。

  “有才!”

  曹老板亦是加快脚步来到了吴良身边, 抬起手来按了一下吴良的肩膀。

  “明公……”

  吴良停下脚步,等待着曹老板的指示。

  “你只需听着, 不要乱看。”

  曹老板则是靠近了一些,附在吴良耳边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看来这次我们凶多吉少, 因此我需提前托付你一件事,倘若我果真兵败于此,你见形势无法扭转之际, 便立即动手斩杀献帝,再使用飞奴将消息传回陈留,就说是吕布兵变弑父弑君意欲称帝,我等为献帝护驾身亡,教荀彧、夏侯惇等人将此事昭告天下……倘若我们还有机会逃走,我这番话你便从未听过,更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明白了么?”

  “……”

  吴良顿时愣住。

  好计谋!

  如此一来,哪怕吕布反叛成功,整个天朝也再无他的立足之地了。

  此前他虽无法皆是刺杀第一任义父丁原的事情,但刺杀第二人义父董卓却是以“清君侧”的正当名义,再加上那时与王允共同把持朝政,控制舆论导向那么一宣传, 他便摇身一变从反复无常大逆不道的弑父小人变成了功臣。

  朝野之内自是谁也不好说什么,难道说吕布杀董卓杀的不对?

  若是这么说可就成了董卓同党,成了朝廷的逆贼。

  但这一次,若是照曹老板这么做。

  吕布不但屡次弑父,还弑君篡位,这可比当年董卓做的事情更加十恶不赦,偏偏如今安邑城内还只有曹老板与吕布双方的人马,吕布想要找个证人恐怕都不好找,届时他自是百口莫辩,无异于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而献帝一死,自是也遂了袁绍的愿。

  袁绍亦是个野心家,他是要办大事的人,必定会以此为借口攻伐吕布,并且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只要他能够杀了吕布,便是捍卫皇权的头号功臣,天下无不归心。

  届时他只需在耍些小手段,令原本就已经灯枯油尽的刘氏宗亲中找不出一个有资格继承大统的接班人来,那么他袁绍便可顺理成章的成立临时朝廷……

  好一招毒计!

  曹老板哪怕不小心着了吕布的道,黄泉之下依旧能够轻易将他拉下来垫背,不知吕布因此到了穷途末路时将会作何感想?

  而对于曹老板而言。

  他若非死不可,无缘争霸天下,自然也不可能令仇者快,相反袁绍现在再怎么样也曾是曹老板的发小,曹老板便是为他做了嫁衣,也绝对要比便宜了吕布心里能略微舒服一些……

  “嗯?”

  曹老板以为吴良没听清楚,蹙眉碰了碰他。

  “明公此计甚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吴良连忙应道。

  “只是还将你连累了进来,你此前常说不喜战事,可最终恐怕还是不能置身事外。”

  曹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感慨的说道。

  “明公不必多言,覆巢之下无完卵,天下如此动荡,岂是我一句不喜战事便可避开的么?或许这也是我的命数罢。”

  吴良苦笑了一声。

  这话似是在对曹老板言说,却又似是在对自己言说。

  ……

  曹军退却。

  “陷阵营”则选择了跟进。

  这再一次证明合围之势正在形成,“陷阵营”此举亦是在不断压缩曹军的行动空间。

  毕竟“陷阵营”作为重甲步兵团,做擅长的乃是阵地战与攻坚战,而不是现在这样的追击战,他们拖着沉重的甲胄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轻甲护卫军。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两者之间的距离正在逐渐拉开,只是尚未完全摆脱。

  如此你追我赶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

  曹军众人早有预料却又最不想遇到的情况终于还是出现了,又一支千人军阵自南方而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而且率领这支叛军的亦是吴良最不想见到的将领——张辽。

  “靠……”

  前张辽后高顺,如此高规格的待遇令吴良受宠若惊,亦可以看得出吕布的决心,他不但要杀曹老板,还要速战速决。

  看来已经不可能再拖延了。

  吴良默默的靠近了装有黑火药铜罐的马车,并将瓬人军兵士也悄悄的叫了过去。

  不是他瞧不起曹老板的护卫军,也不是瞧不起曹昂与曹禀,而是张辽与高顺实在太过强大,不得不正视他们的实力。

  至于此前悄然隐入城内的曹纯。

  吴良已经不打算等待他的消息了,他再强大也不过只带了百余名兵士,哪怕绕敌背后背刺,面对高顺与张辽恐怕也很难讨得什么便宜。

  “曹使君,如今你大势已去,还是趁早降了吧,否则冲杀起来刀枪无眼,非但你麾下的那些兵士多有伤亡,就连你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

  张辽倒不似高顺那般沉默,双方距离还有五十丈远的时候,他便已经隔空向曹老板这边大声喊了起来。

  “张太守,我从未亏待于你,待那吕布亦是视如己出,尔等何故如此?”

  曹老板拨开前面的兵士,主动走到阵前大声质问。

  “末将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这个问题曹使君恐怕还需亲自去问吕将军,而我则只管将你‘护送’到吕将军面前。”

  张辽面无表情的道。

  “吕布无英奇之略,又轻狡反复唯利是视,这样的人就算偶尔得志,却绝不可能成就大事,张太守应该不曾忘记曾对你有知遇之恩的丁建阳(丁原)吧,他死于吕布的背叛,张太守事后却追随吕布,难道就不怕坏了名誉?”

  曹老板又问。

  “曹使君!”

  张辽亦是忽然提高了调门,“我只在多问你一句,你降还是不降?若降,便命你麾下兵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若不肯降,我便下令攻杀,开弓没有回头箭!”

  “……”

  吴良与瓬人军众人见状已经人手一个铜罐,如今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吴良不敢再继续静观其变,一旦开战他便要先下手为强。

  而就在这个时候。

  “杀!!!”

  高顺所部后方极为突兀的传来一阵喊杀。

  这喊杀声并不十分雄壮,一听便可听出人数不太多,但传来的马蹄之声却是极为沉重,甚至站在吴良的位置都能够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轻微的震动。

  与此同时。

  伴随着一阵金铁交锋之声,高顺身后那坚不可摧的“陷阵营”竟出现了骚乱,同时还伴随着许多人的痛叫声。

  “这是?!”

  曹营众人皆是面露疑惑之色。

  “虎豹骑么?”

  吴良虽亦是如此,但心中却有一些猜测。

  面对装备精良的重甲步兵团,恐怕唯有比之更加精良的虎豹骑那样的重甲骑兵才能够发挥如此奇效,尤其是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之下,其他的攻击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攻!”

  另外一侧的张辽虽然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的反应却是极快,根本不给曹老板任何机会,立即一声令下,便带领麾下千余将士发起了总攻。

  第六百三十七章 平地惊雷!

  大战在即又处于巨大劣势,所有人的精神与身体都在这一刻绷紧。

  而借着曹营众人自顾不暇的功夫,献帝却暗中对身旁的羽林护卫军都尉使了一个眼色,似是早已提前约定好一般,羽林护卫军都尉立刻会意,而后又悄然对其余的羽林护卫军做了一个极为隐晦的手势。

  此刻面对张辽所部发起的冲逢。

  外围的曹营兵士正在快速收缩阵型,被迫做好迎战的准备。

  数十名羽林护卫则随着阵型的收缩,正有意无意的向曹老板所在的位置靠近……

  此刻所有人都在后退,羽林护卫的行动丝毫不显得突兀,以至于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异样,就连吴良也是一样。

  现在吴良与瓬人军所有的注意力同样都在张辽所部身上,并且已经打算使用黑火药退敌,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一心多用。

  “莫要慌乱,保持阵型!”

  曹昂见此状况,亦是亲自带领部分先锋军前来迎战张辽。

  而压力相对较小的后方则暂时交给了曹禀,由他与疑似提前出现的“虎豹骑”里应外合牵制高顺的“陷阵营”。

  “稳住……”

  吴良虽然判定现在的形势已经到了非出手不可的地步,但却依旧没有立即出手,反倒低声安抚着瓬人军兵士情绪,免得有人一紧张便提前将铜罐的引线点燃抛出去。

  他还在等。

  等待曹昂与张辽短兵相接。

  如此这些黑火药铜罐便能够趁乱直接抛入张辽阵中,从而发挥出最大的威力,造成最多的伤亡。

  吴良并不嗜杀,也绝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只是唯有这么做,才能够在一瞬间消灭掉张辽所部的大量有生力量,令其重创至无法再组织起有效的进攻。

  若是提前打草惊蛇。

  张辽一旦见识到了黑火药的威力,定然不敢再贸然上前。

  而如今吴良还并没有为黑火药铜罐设计对应的抛投器械, 仅靠人力射程十分有效。

  届时张辽完全可以围而不攻, 再派人前去报告吕布,想办法调来弓手营远程助阵, 主动权便又会回到吕布一方。

  因此这些黑火药不用则已,只要用出来便必须发挥出奇效,一击将敌军击溃打蒙,而不仅仅是吓退!

  并且就算是这样。

  也还是需要趁着黑火药给吕布所部造成的震慑效果迅速杀出城外, 否则待吕布等人反应过来, 琢磨明白了目前这黑火药铜罐的优劣势,依旧可以针对性的做出一些战术上的改变,照样可以令曹老板与吴良重新陷入被动。

  至于事后如何向曹老板解释黑火药的事情,那毕竟是后话, 也只有先活下来再说了, 否则想得再多都没有意义。

  ……

  说话之间。

  张辽与曹昂亦是短兵相接。

  曹昂所使乃是一柄大刀,而不是腰间始终携带的佩剑。

  在真正的战场上,佩剑被使用的频率极低, 因为通常情况下剑的造型不适合大力劈砍,只适合刺击,而在战场上,几乎没有人不身着甲胄,使用佩剑刺击很难破开甲胄的防御,杀伤力极其有限。

  因此大部分情况下,佩剑只作为日常防身的利器使用,战争史也会被当做指挥剑来使用, 真正上了战场, 便还是其他的兵器更具优势。

  而张辽则使了一柄较为少见的月牙戟。

  这兵器在《三国志》中亦有记载,出现在逍遥津战役中, 使用者正是眼前的张辽。

  “杀!!!”

  喊杀声随之变得更加洪亮。

  不论是曹营的兵士还是张辽率领的兵士, 每一个人都声嘶力竭。

  吴良这具身体的主人“有才兄”曾上过无数次战场,因此继承了“有才兄”记忆的吴良很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喊得这么大声。

  一来是在为自己壮胆。

  就像人们孤身一人走夜路时一样, 唱歌能够缓解心中的恐惧, 而面对随时都有可能殒命的战争, 无论是曹营的兵士, 还是张梁所部的兵士,首先他们都还是人, 只要是人便一定对死亡充满了恐惧;

  二来是在震慑敌人。

  士气的确能够通过呐喊的声音体现出来,往往声音比较低的一方将会处于心理劣势, 作用等同于“四面楚歌”;

  三来则是趁着还能喘气,为自己发出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的哀鸣,否则说不定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不分阵营,不分年龄,不分强弱,所有的兵士都不会愿上战场,他们只想过有田耕种、有粮果腹、有妻儿环绕的安稳日子,但是他们没得选, 到了这种时候,哪怕他们向后退却一步, 恐怕都只会死得更快。

  而且是死在自己人手中,毕竟任何时代,军队里的督战都不是吃素的。

  不然明知道是送死, 为何还有人扛着云梯,顶着城墙上滚落下来的巨石、疾射下来的箭矢、倾倒下来的火油不顾一切的冲杀?

  他们根本没得选。

  能做的只是为此生这短暂且卑微的生命默哀……

  下一刻。

  “锵!”

  伴随着第一声金铁交接之声响起,各种声音便接踵而至。

  喊杀声、惨叫声、破空声、咒骂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 共同形成了一副炼狱一般的惨烈景象。

  吴良清楚的看到。

  时不时有鲜血喷射而出,一直喷出两三米远,也时不时有断指飞起,最终沉沉的跌落在地,此时断指甚至能做因为肌肉与神经机能并未完全消失而做出一些轻微的动作。

  曹昂身先士卒。

  吴良亲眼见到他一刀中中斩下,便将面前一名兵士的胸甲斩做了两半,那兵士瞬间便泄了气软软的瘫在地上,自肩膀到腹部那道瘆人的伤口敞开着,露出了胸腔与腹腔之内的脏器。

  “……”

  吴良此前从未见过曹昂打仗时的模样,对于曹昂的武力亦是没有一个充分的了解。

  但现在,吴良清楚了。

  他虽没有典韦的体格与力量,但却绝对拥有着不亚于任何一个历史名将的战力,而且吴良可以肯定的是,曹昂绝不是一个只懂上阵杀敌的莽夫……这样的他,当得起曹老板的长子,如果不是历史上死的早, 她绝对是继承曹老板基业的不二人选, 根本就没有曹丕与曹植什么事了。

  而另外一边。

  张辽却并未似曹昂一般亲自上阵杀敌。

  他立于后方拎着月牙戟环视着场内的战况,看起来暂时还没有亲自出手的意思。

  这倒也无可厚非。

  曹军如今以少敌多,并且人数还十分悬殊,说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亦不为过,使得曹昂别无选择,必须身先士卒。

  而张辽则仗着人数优势,完全可以静观其变,从而及时做出最正确的决策,将局势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毕竟作为一军统帅,这个时代虽偶尔还有“斗将”的打法,但统帅更重要的职责其实还是运筹帷幄,而不是亲自上阵杀敌,那其实便有些本末倒置了。

  而也是短兵相见的一瞬间。

  张辽所部的人数优势立刻便建立了起来。

  面对人数远少于己方的曹军,张辽所部冲逢所用的竟也是“牡阵”,冲杀在最前端的精兵与曹军碰撞的瞬间,虽然双方互有伤亡,但依旧还是强行从曹军的战阵防线中央钻出了一个突破口。

  而后侧翼的兵士立刻将这个突破口撕扯的更大,使得曹军组成的防线很难再保持完整。

  并且哪怕曹昂率领曹军拼死抵抗,这个突破口也还是在不断的扩大。

  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

  在绝对的人数优势面前,张辽的“矛”必然比曹昂的“盾”更加强大,这绝不是曹昂一人便能够左右的。

  “使君,你看这……可如何是好?是否要将后方人马调过来增援?”

  有人已经慌了神,面露惊惧之色向曹老板提出建议。

  “不可!”

  戏志才却是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后方的陷阵营只怕更加难以抵挡,虽已有子和(曹纯)绕后牵制,但恐怕亦是难以持久,后方不可无人,何况后方本就只有区区不足两百人,只怕是杯水车薪。”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张辽所部杀进来不成?”

  有人又极为焦躁的道。

  “明公……”

  戏志才这次倒没有反对,也没有说多余的话,而是示意曹老板看向了不远处的吴良。

  看来曹老板方才交代吴良的“毒计”他也是知道的,说不定那便是他为曹老板最后献上的计谋。

  “……”

  曹老板神色十分复杂,不甘的望着正以极快的速度被张辽所部撕开的阵型,终于还是看向了吴良。

  他必须尽快做出抉择,吴良也必须立刻依计行事。

  否则待曹军被彻底攻破,吴良恐怕便丧失了杀死献帝的机会,同时也丧失放出飞奴的机会……等等!

  吴有才那又是在做什么?!

  为何手中抱着一个铜罐子……不只是他,就连与他随行的瓬人军兵士也有一部分各自抱着一个铜罐子,身旁还有人手持火把严阵以待?

  此时此刻。

  依照他此前的嘱托,吴有才不是应该拎着鸽笼,同时安排好了人准备刺杀献帝么?

  “?”

  戏志才也是此刻才与曹老板一同看到了吴良等人的怪异举动,原本还算冷静的脸上顿时变得有些不太淡定。

  这个吴有才!

  怎么关键时刻就靠不住了?!

  戏志才心中已是有些抓狂,不待曹老板做出反应,他便立刻抬脚快步向吴良那边奔去,他必须得提醒吴良,莫要一不小心误了大事,那么他们所有人葬身于此,便是真的便宜了吕布那个挨千刀的贼子!

  与此同时。

  “?”

  曹老板还终于注意到了另外一个此前一直被忽略的情况。

  不知何时,献帝的羽林护卫已有大约三十人“退”到了他的附近,并且眼睛还在有意无意的向他这边偷瞄,被他不经意扫了一眼便又立刻收回目光,神色多少有些不太自然。

  此刻曹老板的身边仅留有十名近卫,剩下的人全部交给了曹纯。

  而这些羽林护卫亦是手持利器……

  正常情况下,曹老板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比较小心谨慎到甚至有些被迫害妄想症倾向的人。

  只是这次他是前来“勤王”。

  而如今还没有到了真正居于高位将朝政把持在自己手中的地步,他若是一上来便命人下了献帝的羽林护卫军的兵器,难免会引起非议,不以利于实现之后“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政治目的。

  而现在看到这些羽林护卫的小动作,曹老板立刻便察觉到了异样!

  “安民!”

  曹老板不动神色的略微向后方退了几步,接着便扯开嗓子喊了一声此刻正守后方随时准备应对陷阵营的曹禀。

  如今是他的性命受到了直接威胁,哪里还管得了什么陷阵营?!

  “伯父?”

  曹禀听到声音回过身来应了一声。

  “动手!”

  那羽林护卫军的首领亦是已经察觉到了曹老板的异样,瞬间意识到行动已经暴露,立刻决定提前动手,否则若是曹禀率人回防便再也没了机会。

  也就在这个时候。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响起。

  ……

  第六百三十八章 曹昂牛批!

  “嘤——嘤——嘤——”

  被巨大的冲击力猛然掀翻在地,曹昂全然不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耳朵里不断响起的一声高过一声的轰鸣。

  而在的眼前,俨然已是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断肢、残躯、血肉飞的到处都是,偏偏曹昂的鼻腔之中却还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肉香气……

  好在吴良方才投掷黑火药很有分寸,直接选择丢入了张辽所部站位十分紧凑的阵中,因此爆炸的伤害几乎全都被张辽所部承受,反倒是冲在最前面的兵士与曹禀和曹军一样, 只承受了爆炸带来的冲击力,除了个别特别倒霉的家伙,绝大多数此刻都安然无恙。

  而仅是这一次爆炸……

  曹昂看着眼前的人间炼狱,预估张辽所部的伤员与死亡人数至少应在三分之一,这对于任何一支军队而言,都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次重创!

  而最重要的是。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正常情况下这么多敌军哪怕只是站着不动, 他们恐怕也得砍上半天。

  但刚才他却只看到了火光、听到了巨响、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巨大热浪, 张辽所部便已遭受到了如此重创,这是曹昂从军数载参与了无数场战事,哪怕做梦的时候都不敢想象的事情,简直犹如上苍之神力。

  “!!!”

  张辽方才始终立于后方督战,虽也感受到了爆炸引起的灼热而又强烈的冲击,但却并未似曹昂那般直接被掀翻在地。

  但此刻,他的却是确实已经长成了“O”型,眼球亦是不自觉的向外凸出,轮廓刚毅的脸上写满了四个字——难以置信!

  若说战争经验。

  张辽出生于战事不断的雁门关,自幼就经历了大量的边塞战乱,少年时便成为雁门郡的郡吏,绝对比曹昂丰富的多。

  但这样的战争,他却同样是头一回经历。

  这根本就不是战争,这是屠杀,而且是远胜于“砍瓜切菜”的屠杀,就像一场大火烧过枯黄的野草, 只听到“轰——”便已是一大片,只是这一次烧掉的不是野草,而是他从家乡并州带出来的亲兵。

  张辽的心在滴血。

  与其他的将领不同,他的军队在吕布集团中是最为特殊的一支“独立团”。

  此事在《三国志》中便有记载,说他乃是“以兵属吕布”,仍然身负“北地太守”的朝廷官职,因此他的军队在吕布军中始终保持着相对独立的地位。

  而这些亲兵便是他的个人“资产”,他曾亲口向这些从并州带出来的亲兵许诺,一定要带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虽然战事中难免伤亡,但张辽始终记着自己的许诺,对待这些亲兵极为珍惜。

  而这一点,在张辽只带八百人便送给孙权一个“孙十万”的“美名”时,亦是有所体现。

  那是他率这八百先等勇士一路喊着自己的名号杀入敌阵,一直杀到了孙权主帅旗下,吓得孙权退到一处山冢上不敢下来,而等孙权发现张辽的人马十分稀少时,孙权便又聚拢人马将张辽团团围住。

  张辽不得不进行突围,可当他带着一部分人杀出重围时,却有一部分兵士掉队,被留在了包围圈之中,此时那些兵士急的大喊:“难道将军要舍弃我们了么?”

  你猜张辽这时候是怎么做的?

  他竟又立刻领着突围出来的人马转头杀入重围之中,只为营救那些掉队的兵士。

  这一杀不要紧,吴军哪里见过如此勇武的人,一时之间竟再也不敢抵挡他的进攻,孙权不得不率领士气全无的吴军撤退,此战也被史书称作“权众破走”。

  后世人们熟知的赵云长坂坡“七进七出”,那是《三国演义》杜撰出来的事迹。

  但张辽如此壮举却是真正的史实。

  从这件事上便可以看得出来,张辽对于自己手下的这些亲兵有多看重,甚至为了营救他们已是到了不顾自身安危的地步。

  而现在。

  虽然依旧不太明白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张辽却很无比清楚他手下的一众亲兵经历了什么,他们正在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可怕屠杀,那是这世上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恐怖力量,没有人能够抵挡……

  “???”

  原本正在想办法应对“虎豹骑”冲击的“陷阵营”统领高顺亦是诧异的回过了头,他距离较远并未看到那人间炼狱一般的情景,但方才黑火药爆炸是传递而来的光亮与巨响却也是令他吃了一惊。

  非但是他,“陷阵营”的兵士亦是如此。

  他们从未见过有什么东西能够发出如此巨大的声响与光亮,尤其是在战事之中,这令他们不得不怀疑,曹军使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武器。

  最重要的是。

  在这巨大的声响与光亮之后,张辽那边原本纷乱的喊杀声竟戛然而止,那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难道……

  如今唯一还没有彻底懵掉的便是“虎豹骑”,然而他们的处境亦是十分尴尬:

  “驾!驾!驭——驭——”

  “将军,马儿受到了惊吓,已经控制不住了,怎么办!”

  “驭——驾——混账畜生!”

  “诸将听令,即刻撤出敌阵,重振旗鼓再战!”

  曹纯自己也已经无法完全驾驭座下的马匹,心知如此下去定是无法发挥重骑兵的优势,恐怕最终只会被“陷阵营”逐个击破吞没,只得使劲抽打着马匹向陷阵营阵外跑去。

  好在这些受惊的马匹本来也就在向与爆炸声相反的方向逃窜。

  再加上“陷阵营”此刻亦是受到了爆炸声的影响,竟还真就给他们逃了出来。

  也是一直跑到几十米开外,曹纯才总算稳住了情绪,而后立刻便也关心起方才那爆炸声的来源……

  “方才那巨响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仿佛感觉到大地都震了几震,周边房屋的屋顶亦是有些猛然塌陷了下去,这究竟是如何可怕的力量?”

  “不过孟德哥哥似乎还安然无恙……”

  骑在战马之上,曹纯的视野自是要相对远上一些,越过“陷阵营”他已经看到了目前还并未被攻破的曹军阵营,心中总算是略为安定了一些。

  ……

  而此时此刻。

  唯一没有大惊少怪的便只有吴良与瓬人军众人。

  此刻没有谁比吴良更加清醒,眼见所有人都如同杀了一半待在原地,吴良连忙对前方的曹昂嚎了一嗓子:“子脩兄,还不趁胜杀敌,我为你掠阵!”

  这一嗓子顿时惊醒了所有人。

  众人的目光全都在这一瞬间汇聚到了吴良身上,再看到吴良手中的黑火药铜罐,虽然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却已经大约猜到了方才那巨响与光亮的来源。

  吴将军?!

  曹营的将领就算有人没有见过吴良,却也大部分都听过这个名字,毕竟自打这个家伙出现以来,每次庆功宴上他都会成为主角,虽从未上过战场,但却总是能够立下奇功,拿着最多的封赏,享受着曹老板最大的赞誉,甚至还将他招做了女婿。

  如此令人羡慕嫉妒恨的传奇履历,自是时常成为将领们私底下口诛笔伐的对象。

  而对于瓬人军,他们便又比较陌生了,毕竟瓬人军乃是曹老板此前秘密组建,从未公开对外宣传过,并且瓬人军这个名字一听便是一支杂牌匠人军队,哪怕听到了也基本没有人放在心上。

  所以……

  奇功!

  若方才那可怕的巨响与光亮正是吴将军所为,而曹老板能够在这次几乎没有任何胜算的叛变中生还,吴将军非但是曹老板的救命恩人,还将挽救所有曹营将领那因为曹老板身死而变得未卜难料的前途,某种程度上将,吴良也是他们的恩人!

  如此奇功,足以令他躺在功劳簿上舒舒服服的瘫着,还过着比任何将领都富足无忧的没好日子!

  如此想着。

  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众人却依旧无法按捺下心中那如同海啸一般汹涌的好奇,目光灼灼的望着吴良手中的黑火药铜罐,恨不得立刻跑上前去向吴良请教。

  “!”

  而吴良这一嗓子总算是瞬间惊醒了曹昂。

  曹昂立刻推开那具此前被他砍杀、却因为冲击力掀过来此刻脑袋正埋在他跨间的死尸,跳起身来手中的大刀直指阵后张辽厉声大喝:“叛贼张辽听着,我父知你勇武惜你才华,因此方才故意留手只为给你一个教训,望你迷途知返速速束手归降,否则非但你死无全尸,这些将士亦将落得相同的下场,即刻回答我,降还是不降!”

  “卧槽?”

  吴良顿时愣住。

  他是真没想到曹昂居然反应如此之快,竟在转瞬之间便给自己加了这么多戏,还试图以此狐假虎威来劝降张辽!

  高!

  实在是高!

  吴良是第一次与曹昂再战场上并肩作战,也是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了曹昂真正的厉害之处!

  “……”

  张辽亦是回过神来,动了动嘴却并未说出话来。

  这已经充分显示出了张辽内心的纠结,降与不降差别只在于一个字,说出口来并不难,但这一字之差将要付出的代价却是天差地别。

  若是内心毫无动摇,张辽便应立刻命麾下兵士重整旗鼓,而不是光动嘴未出声。

  “既然你做不了决定,那么便由我来替你做决定罢!”

  曹昂目光一寒,似乎并不在意张辽降还是不降,当即举起了另外一只手作势准备下令攻杀:“诸将听令……”

  “且慢!”

  望着满地的断肢残躯,以及麾下那些或者却已明显因为这恐怖的神秘力量而丧失了斗志的亲兵,张辽似是发狠一般咬着牙喊出声来,接着竟当着众人的面抱拳单膝跪下,低头说道,“我降了,自此愿为使君效命。”

  不战而屈人之兵!

  曹昂牛批!

  吴良立刻在心中给曹昂点了个大赞,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方面他的确不如曹昂,因为面对同样的情况,他只会想着将敌军杀光永绝后患,而不是借机劝降。

  不过这年头许多豪杰则都会去做与曹昂一样的事情。

  毕竟乱世之中壮丁的数量是有限的,并且还在随着战争这台绞肉机器的运作而不断减少,因此只要有机会将敌军劝降收入自己麾下,他们都会尽量如此施为,同时也是在避免己方有生力量的损伤。

  当然,劝降也是要分人的。

  张辽是否忠心于吕布其实真不好说,尤其当他做出“以兵属吕布”的决定时,这便已经不是忠心不忠心的问题了,而是两个独立的势力互相联盟的关系,所以根本谈不上忠不忠,最多也就是义不义的问题。

  不过历史上张辽归降曹老板之后却是极为忠心,至少不再认为自己是“独立团”,更为曹魏开疆扩土立下了汗马功劳。

  “……”

  见主帅已经认降,张辽麾下的那些兵士的表情亦是复杂了起来。

  不过任谁的看得出来,他们的脸上并无愤怒之色,更多的还是无奈与理解,他們忠心于张辽,而亲身经历过了那恐怖的力量,他们也清楚张辽为何做出如此决定。

  终于。

  “当啷!”

  一名兵士松开了手中的兵器,跟随张辽单膝跪在了地上。

  接着兵士们一个个开始放下兵器,一个一个默默的低下头单膝跪下。

  没有人反抗。

  没有人挣扎。

  也没有人铁骨铮铮。

  他们跪的虽是曹老板,但真正屈服的却是黑火药,那是他们无法抗衡的力量,确切的说是人类无法抗衡的力量。

  与此同时。

  “大将军饶命,我等方才险些酿成大错对大将军刀兵相向,但这都是陛下的旨意,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请大将军饶我等不死。”

  那原本已经下令动手的羽林护卫首领此刻竟也连忙单膝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的对曹老板表态。

  “大将军饶命!”

  其余羽林护卫亦是纷纷放下兵器下跪。

  他们亦是被黑火药的威力吓破了胆,再加上张辽归降大势已去,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

  曹老板此刻已经没了危机,终是眯着眼睛看向了不远处面色复杂又不知所措的献帝……

  第六百三十九章 “狐假虎威”

  曹老板这一眼横过去,献帝瞬间恐慌了起来,连忙卷着袖子一脸委屈的向曹老板解释:“大将军,休要听这小人胡说!大将军不辞辛劳前来勤王,吾心中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命人伺机害大将军姓名,这小人定是听了旁人的指使,见害大将军不成, 因此将罪责全部推到吾身上,大将军千万不能信他,吾断然不可能害大将军啊!”

  “呜呜……”

  献帝的那些女眷与侍女此刻亦是吓得战战兢兢,有些甚至已经耸着肩膀哭了起来,只怕曹老板雷霆一怒。

  她們怎会不清楚,倘若献帝没了,她们中的绝大部分要一同陪葬。

  就算能够苟活下来,定然也会过得生不如死。

  “大将军明鉴,末将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有半句谎言,末将便头顶生疮脚下流脓,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那羽林护卫头领见献帝竟瞬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并且还倒打了一耙将他卖了个彻底,自是越发不肯认命,又连忙情真意切的对曹老板发起了毒誓。

  “……”

  眼见献帝与那羽林护卫头领各执一词,其实曹营众人心里透彻的似明镜一般。

  那羽林护卫头领一看就不是什么硬汉,倘若没有人指使,仅凭他手下的那么几十个人,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 也断然不敢对曹老板不利。

  何况此事一看就有一整套计划,与吕布的忽然反叛乃是一招连环计。

  而这种层次计划也绝不是羽林护卫头领那种身份的人有资格参与的,因此相比较而言, 丁然还是献帝的嫌疑更大一些,甚至说不定他就是这次反叛事件的主谋,就连吕布都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这次献帝怕是玩大了,不知曹老板什么想法……”

  吴良心中亦是暗自思忖。

  “明公……”

  见曹老板此刻依旧死死的盯着献帝,戏志才隐隐有些担忧之色,又折返回去来到曹老板身边,想要轻生与他说些什么。

  而与此同时。

  已经有几名近卫手持利刃控制住了那个羽林护卫头领,同时也有几名近卫呈包围的态势来到了献帝献帝附近,只等曹老板一声令下。

  虽然这些近卫的人数十分有限。

  但已经被黑火药震破了胆的羽林护卫已经全部主动缴械,献帝那边更是没什么战斗力,再加上张辽所部已经全数归降,他们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引颈待戮。

  然而还不待戏志才说些什么。

  “你这逆贼好生大胆,非但意欲行刺于我,竟敢出言污蔑陛下,其罪当诛,斩!”

  曹老板依旧目光冰冷的盯着献帝,口中说出的话却是直指那个羽林护卫头领。

  “诺!”

  曹老板的近卫应了一声, 手中利刃已是高高举起。

  那羽林护卫头领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口中却更加急切的向曹老板告饶,能说的不能说的一股脑往外倒:“大将军饶命,末将真是受陛下指使,陛下还许诺只要办成了此事,末将便是大汉最大的功臣,要封末将……”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

  只听“唰”的一声,羽林护卫头领的人头已经滚落在了地上,断颈处的血喷出一米来高。

  而那颗滚落的人头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体,在地上滚落的同时竟还说出了最后两个字:“卫……尉……”

  接着他的瞳孔便已经迅速散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再也吸不进一口气……

  “呀!”

  献帝的女眷中,有人吓得惊叫了一声,接着又连忙掩住了嘴巴。

  这一刻,连此前那呜呜咽咽的哭声的都已经完全消失,只怕哭出声来吸引到曹老板的注意,接下来倒霉的便是她们。

  “咕噜!”

  献帝那尚未发育出喉结的喉咙亦是涌动了一下,战战兢兢的对曹老板说道:“大将军,这小人一派胡言,此人无德无才,吾怎会如此许诺于他,何况卫尉一职何其重要,吾又怎能擅作主张,定要与大将军商议过后再做主张。”

  这就多少有那么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了。

  不过这番话中也有着极为明显的向曹老板妥协与示好的意思,这是为了平息曹老板的怒火,主动将部分权力交到了曹老板手中。

  听到这话。

  曹老板那寒意纵横的脸才终于略微有了一丝温度,拱手对献帝施礼道:“陛下尚且年幼,难免受别有用心之人左右,臣如今被陛下封作大将军,便有义务在旁辅佐陛下,免得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做出些于朝廷与天下不利的事来……既然陛下也是这个意思,臣只有斗胆领命,今后定当励精图治,断然不敢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大将军乃国之重臣,有大将军在旁辅佐,吾亦安心许多……”

  献帝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点头说道。

  “厉害了我的曹老板……”

  吴良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亦是佩服曹老板那可怕的冷静。

  曹老板不可能猜不到献帝在这件事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他那样的人更不可能不想杀献帝,可他却更知道自己这次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又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他所作的任何一件事,都在为达成此行的政治目标服务,哪怕明知献帝想害他,他也能够忍耐下来。

  下一刻。

  曹老板已经完全将此事放到了一边,而后快步向前走去,径直穿越了那一片黑火药爆炸留下的断臂残肢,也穿越了那一片放下兵器跪在地上的张辽所部兵士,一直来到向张辽走去。

  这可吓坏了他身旁那些个人数稀少的近卫,也吓坏了曹昂与随行的将领谋士。

  “明公……”

  近卫一脸紧张的跟在曹老板身旁,盯着张辽所部兵士的一举一动,丝毫不敢疏忽大意,只怕有人心怀不轨突然暴起。

  “父亲?”

  而曹禀更是立刻命人冲上前去抓紧收缴那些兵士放下的兵器,自己则带着一些精兵围在曹老板身侧,免得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如此不管不顾,一直来到张辽面前,曹老板才终于停了下来。

  “文远快快请起,你的勇武善战我是早有耳闻,因此心中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能与你公事,如今你愿归降于我,真是喜从天降,幸甚之至,幸甚之至啊!”

  说着话,曹老板已伸出双手扶住了张辽的手臂,而后微微用力将他托起,脸上的笑意与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曹将军……”

  张辽也完全没想到曹老板竟会在这种情况下亲自前来搀扶,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不必多言!”

  曹老板大大方方的拉住了他的手,笑着摇头说道,“此前你我立场不同,各为其主各行其事,发生些冲突亦是情理之中的事,并无对错好坏之分,如今你愿追随于我,此前的事自是应当一笔勾销,今后同心同德便是……还有你麾下战死受伤的这些兵士,此前他们是我的敌人,我自然不能也不敢留情,但如今他们愿与你一同追随于我,我便该对他们负责到底,等这次的事情完结,你将伤亡兵士的名册统计出来递交于我,我会令他们享受与曹营兵士相同的伤亡抚恤。”

  “多谢将军!”

  不提那些死去的兵士还好,一提那些拼凑起来都难兵士,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悲伤,张辽的眼睛瞬间通红,当即拱手对曹老板拜道,“将军大人大量胸怀浩瀚,辽只恨没早些结交将军,自此甘愿为将军肝脑涂地!”

  “好!哈哈哈,好,今日我又喜得一员大将!”

  曹老板欣慰大笑,但很快便又守住了笑意,回头看向陷阵营所在的方向,正色说道,“文远,你与那高成德交情如何?”

  高成德?

  吴良当然知道曹老板说的是陷阵营统领高顺,不过《三国志》中并未记载高顺的字,因此高顺的字一直是一个谜。

  原来是字成德,吴良暗自将此事记在了心中,以后刻史用得着。

  “成德兄为人正直、练军有道,以身作则、作战英勇又不缺智谋,不瞒将军,在吕布麾下的将领中,辽最钦佩的人便是他,没有之一。”

  张辽拱手答道。

  “我与他虽然没有来往,却也听说过陷阵营的威名,统帅乃是一军之魂,既然陷阵营声名在外,那么作为统帅,高成德定然也非池中之物。”

  曹老板微微颔首,接着又一脸惋惜的道,“如此英雄与如此强军,若是毁于今日便太可惜了,文远,我实在不愿做出如此暴殄天物之事,你可有什么办法教高成德与陷阵营免于今日的灭顶之灾?”

  “将军的苦心辽已明白,辽愿亲自前去劝降于他,只是成德兄平时为人固执刚毅,辽只能尽力为之,成不成尚不好说。”

  张辽闻言自是主动将这件事揽了过去。

  “陷阵营今日的命运便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曹老板语重心长的道。

  “曹将军有好生之德,辽当尽力为其说明厉害,希望成德兄能够明白将军的苦心。”

  张辽已经有些被忽悠瘸了,居然将曹老板当成了好人。

  他哪里知道,曹老板此刻也是在“狐假虎威”,将黑火药的震慑效果运用到了极致,就好像现在正被包围的是吕布所部,他爱惜吕布麾下那些将士的性命,才一直隐而不发一般。

  “子脩,你为文远将军掠阵!”

  曹老板心满意足,又拍了拍张辽的肩膀以示鼓励,回头对曹昂嘱咐了一句,这才迈开脚步退回了中军。

  回来的过程中,曹老板终于看向了吴良与瓬人军。

  看得出来,此刻他对吴良与瓬人军兵士手中的铜罐亦是十分好奇,而且是那种抓耳挠腮的好奇。

  但最终他也只是深深的看了吴良一眼。

  并未走向吴良主动询问,也并未将吴良召过来,而是尽量保持着淡然的姿态走到了戏志才身边,在外人看来仿佛他早就知道黑火药的存在,只是不到非常时刻不曾使用一般。

  “……”

  吴良还在想事后应如何解释,而曹老板现在不问倒也并未出乎他的预料。

  如今这地方人多眼杂,连个私下说话的地方都没有,曹老板又怎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询问黑火药的事情,此事非同小可,哪怕只有只言片语被旁人听了去,曹老板亦会有所担心……这种东西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好,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

  片刻之后。

  张辽与曹昂已经率军来到后方阵前,与陷阵营相隔几十米的距离相向而立,张辽更是在曹昂的陪同下主动走出阵外,好教高顺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

  “?”

  而高顺见到自曹营中走出来的张辽,脸上立刻露出了疑惑之色。

  他只听到了那巨大的声响与火光,却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为何只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张辽便已经与敌将站在了一起,并且看起来还不像是被挟持的样子。

  所以……

  张辽这是降了么?

  高顺心中震惊不已,这是什么情况,为何张辽竟降的如此轻易?

  他既与张辽交情不错,自然也对张辽有些了解,在他心目中,张辽绝对是那种心高气傲的人,也是因此,他在吕布帐下才会始终保持“独立团”的状态。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屈服?

  “成德兄,方才那震天动地的动静你该是听到了吧?”

  张辽倒十分坦荡的为高顺描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就那一声动静,我麾下便至少有三百亲兵阵亡,他们的肢体散落了满地,这情景我恐怕用尽一生都无法忘怀,而曹将军并未将我等赶尽杀绝,还亲自出来以礼待我,所以我降了……曹将军知道你是一员猛将,也知道陷阵营的威名,他不愿你与陷阵营埋骨于此,因此希望我来劝一劝你。”

  “我知道成德兄你的性子,因此我还是不劝你了,免得被你唾骂嫌弃。”

  “我只是想出来告诉你,这仗我打不了,你也打不了,你可以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但请不要用麾下兵士的性命来成全你的忠义之名。”

  第六百四十章 有屎以来最有味道的震慑

  “……”

  听了张辽的话,高顺面色又是变了一变。

  张辽麾下亲兵九百余众,对外号称千人。

  而他的陷阵营共有七百余人,亦是对外号称千人。

  一瞬之间折损三百余人……高顺并非第一天领兵,如此规模的伤亡对于任何一支军队而言,都绝对称得上是毁灭性的打击,剩下的兵士就算还能喘气,亦是已经士气全无, 哪怕督战队不断斩首后腿兵士都止不住退事,甚至将那些兵士逼急了立刻便会发生兵变。

  难怪张辽竟投降的如此轻易。

  他这不根本就不能算作投降,确切的说应该是战败被俘……

  但尽管高顺的脸色已经变了,却也只是张了张嘴并未说话,谁也不知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想的,是否会向黑火药屈服。

  而与此同时。

  高顺身后的那些身披重甲的兵士却是已经淅淅索索的交头接耳起来,他们亦是被张辽口中说出的消息所震惊。

  那巨响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何竟能在瞬间造成如此可怕的伤亡。

  虽然陷阵营在装备上要比张辽的亲兵精锐的多,但张辽的亲兵战斗力却也并不弱,因为他们皆是自并州起便跟随张辽四处征战的老兵,战斗经验非常丰富,互相之间也早已形成了默契,战斗时总能互相照应减少伤亡,同时配合起来杀敌也更利落,哪怕陷阵营也不敢说能够碾压张辽所部。

  想到这些,这些兵士心中已经不自觉的生出了恐惧与不安的萌芽。

  张辽所部瞬间折损三百余人,那么那东西要是用在他们身上呢,他们又将折损多少人,又当如何应对?

  “高将军。”

  曹昂见高顺神色变化颇大却并未说话,觉得高顺应是已经犹豫,于是也立刻上前一步趁热打铁道, “吕布虽有虓虎之勇,但无英奇之略, 为人又轻狡反复,此前他已为了一己私心亲手害死两任义父,如今又打算暗害我父,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比遭天下人唾骂,你忠心于他虽是忠义有嘉,但怕是也难免落得一个不辨是非的名头,请高将军三思。”

  “……”

  高顺闻言眉头又紧紧的皱了起来,依旧只是动了动嘴唇却并未说话。

  而看到这一幕。

  “这就是传说中的高顺么?”

  吴良心中却是有些不解了,陷阵营可是有“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威名的精锐部队。

  而一支装备精良的精锐部队,亦是需要一个杀伐果断、决策过人的将领统率才能够发挥出作用,两者缺一不可。

  似高顺如今这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想是一个合格的统帅,至少在局势千变万化的战场上,这样的人恐怕只会屡屡错失战机,再精锐的部队也难以发挥出实力,甚至一不小心便落得一个身陷敌阵全军覆没的下场。

  与此同时。

  “明公,除了张辽与高顺,吕布麾下仍有数千兵马严阵以待,万不可在此处耽搁太久……”

  见张辽与曹昂上前劝降似乎没什么成效, 戏志才立刻拱手对曹老板劝诫,最后却又以极低的声音补了一句,“张辽动之以情,子脩晓之以理,主公现在应再给他些压力,如此三管齐下,方可助他尽快做出决定,倘若如此都无法令他降服,主公便也只能弄假成真,将陷阵营歼灭速速出城。”

  “我还是更想收服这陷阵营,抛开高顺与那些兵士不谈,光是近千副万金难买的重装甲胄便已令我心中向往。”

  曹老板蹙眉说道,“因此这压力不能由我来给,如此并不利于我收入陷阵营,倘若高顺果真迫于压力降了,我恐怕也会在他心中留下一个不佳的印象,今后很难用的放心。”

  “明公所言极是,我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戏志才点头认同,接着眼睛一斜望向了他为曹老板推荐的人选。

  “有才?”

  曹老板双目一亮。

  “正是明公的宝贝女婿,有才的口才放眼曹军之中无人可出其右,又有我尚且不及的急智,再加上那……不知名的神物在他手上,由他来胁迫高顺再合适不过。”

  戏志才说道。

  “但有才不喜战事,这是不是……”

  曹老板竟还记得吴良曾经表过的态,也的确是对吴良上心了。

  “不喜战事方才也已经被迫出手了,有才定是将明公看的极重才会如此,明公与有才真是父子情深啊,何况招降这种事不算是战事,而应属于政事。”

  戏志才像一只老狐狸一般笑了起来。

  “你说的有理!”

  曹老板亦是与他相视一笑,接着便将命近卫前去将吴良召来。

  ……

  吴良也想近距离接触一下高顺,从而验证心中的不解。

  于是曹老板召他过来交代任务,吴良只是象征性的推脱了一下便应了下来,接着便拿起一支点燃的火把,端着一个铜罐来到了阵前。

  在他走动的过程中,曹营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那个铜罐之上,那叫一个望眼欲穿。

  他们都想知道那个铜罐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但此刻曹老板能够沉得住气。

  他们自然也不敢乱开口询问,只怕这是曹老板隐藏许久的秘密,就像曹纯率领的那支刚有百人的虎豹骑一般,问多了反倒对自己不好。

  如此来到阵前,吴良看了高顺与陷阵营一眼,也没说多余的话。

  接着他便当着众人的面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城内百姓常用的旱厕,不紧不慢的点燃了引线,一甩手将其扔进了旱厕当中。

  当然。

  肯定不是直接扔进粪水之中,而是扔在了上面那干燥的蹲坑横板上,否则一不小心将引线打湿,他这一炮就成了哑炮,自然也就装不起来了。

  接着吴良像个真男人一样潇洒回头,心中莫数了五个数。

  五个数结束。

  他刚好走到了曹昂与张辽身旁。

  “……”

  看到这一幕,高顺与陷阵营兵士皆是一脸疑色,表示不明白吴良究竟在做些什么,只是看起来貌似很不简单。

  下一刻。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那个用石头垒起来的旱厕瞬间四分五裂。

  而铜罐那本该被炸得四处纷飞的铜罐碎片,则全部被旱厕的石头墙壁抵挡了下来,并未飞射出来造成误伤。

  与此同时。

  大量的粪水也被炸飞出来四处散落,随之飘散出来的气味那叫一个够劲,可谓见者反胃闻着掩鼻,简直不忍直视。

  这绝对是一次有屎以来最有味道的震慑。

  “……”

  曹老板不由的蹙眉。

  这孩子……你他娘的炸什么不好,非要去炸那旱厕,敢不敢再他娘的恶心一些?!

  他甚至有那么点后悔教吴良去办这件事,如果换一个人,起码能够将此事办的符合外交礼仪一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曹家平时就这么粗俗,这么贴近生活呢?

  我们也是士族好吧!

  我爷爷是侯爵,我爹做了太尉,我祖先也曾官拜大汉丞相,我们平时很讲究的好吧,从来不玩这种污秽的东西!

  “……”

  戏志才也是一脸的意外,这操作的确别具一格,像是吴有才能办出来的事。

  正值众人目瞪口呆之际。

  “呕——哇!”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给力的气味与摄人心魄的画面,一不小心将隔夜饭给吐了出来,瞬间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

  吴良之所以选择旱厕,乃是因为旱厕一目了然,可以确保里面没人无关的百姓,并且旱厕通常会用石头堆砌成墙围出一个狭小的空间,能够有效的阻挡铜罐碎片四处乱飞,同时石墙瞬间崩塌开来也可以使得爆炸效果显得更加直观,更加震撼。

  果然。

  “……”

  看到这一幕,高顺与陷阵营兵士已是一脸的震撼。

  只是究竟震撼的是这满天飞屎的可怕画面,还是黑火药爆炸的惊人威力,那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吴良也懒得理会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当即目光冰冷的望向高顺,直截了当的问道:“高将军,我们赶时间,因此我只能给你三息考虑,若降你便速速归降,我们皆大欢喜,使君向来惜才定会重用于你,若不降也劳烦你给句痛快话,我們便只能踏着你们零碎的尸首继续前进了。”

  其实直到此刻,吴良对于劝降高顺这件事也依旧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历史上曹老板水淹下邳之后,活捉了吕布、陈宫与高顺。

  当时吕布表示愿意为曹老板效力,刘备在一旁故意提到了丁原与董卓的下场,于是曹老板决定杀他。

  而陈宫则是宁死不降,曹老板也只能杀他。

  当问到高顺的时候,曹老板其实是真心想将他收入麾下,但高顺却沉默不语,最终曹老板也只能杀了他。

  这段史实足以说明高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宫誓死不降,那是因为曹老板杀了他的至交好友便让,与他有恩怨。

  而高顺则与曹老板无冤无仇,何况他的主公吕布都想投降,只是曹老板不受罢了,因此吴良实在想不通高顺不降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只能归咎于这个人过于死板,过于愚忠。

  这样的人。

  仅凭三言两语断然难以招降,就算当面展示了黑火药的威力,也未必便能够起到作用。

  不过吴良依旧选择了这么做,他虽不求能够将高顺招降,却也希望震慑到陷阵营的兵士,这些人若是不想死,也一样可以做一些事情……毕竟三国史上,下属为了活命倒戈相向的事情并不少见,曹老板水淹下邳时,吕布虽然败了,但吕布、陈宫与高顺能够被活捉,主要还是因为属下将领的临阵倒戈。

  再一次见到黑火药的威力,又看吴良不像是在开玩笑。

  张辽神色一紧,又连忙对高顺劝道:“高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身后的兄弟考虑,请务必三思啊!”

  屎味无孔不入,弥漫在每一个人的鼻腔之中。

  吴良此刻也有些后悔,心想是不是应该戴上防毒面罩,毕竟后世的科学令他明白,他之所以能够闻到屎位,是因为这些陈年老屎的分子正在随着呼吸进入他的鼻腔,接着再进入他的体内,与吃无异。

  但对于现场的所有人来说,此刻的气氛却是令人窒息。

  尤其是高顺与陷阵营,虽然吴良那有屎以来最有味道的震慑略微有些儿媳,但黑火药的威力却也是真真切切的体现了出来。

  他们终于明白张辽那瞬息之间湮灭的三百余名亲兵究竟是怎么没的了。

  所以……

  高顺的嘴唇又动了动,动的幅度明显要比之前的每一次都大,这是终于要表态了么?

  众人虽各怀心思,但此时此刻却全都凝视着高顺的嘴巴,等待着他那决定了许多人生死的答案。

  终于。

  “不降!”

  高顺语气强硬的说出了两个字。

  而这两个字便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使得他整张脸都已涨得通红,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十分急躁,甚至有些狰狞。

  “唉……”

  听到这个答案,张辽心中顿时一片冰凉,深深的看了高顺最后一眼,叹着气摇着头无奈的退到了一旁。

  “……”

  曹老板眼中亦是划过了一抹失望之色。

  话说到这个份上,恐怕也只有强攻一途可选了,可惜了这样一名忠心的将领,为何忠心的不是我啊……

  “执迷不悟……”

  曹昂亦是一脸阴郁,这样的人作为敌人虽然可恨,但也有可敬的一面,只是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只有拼死一战了。

  “……”

  而吴良则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期待着陷阵营的兵士发生兵变。

  结果就在所有人以为此战不可避免的时候。

  “……又、又、又、又、又能如、如、如何?”

  高顺竟主动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单膝向曹老板的方向跪下,垂头说道,“我、我、我、我……唉!”

  啪!

  高顺忽然变得气急败坏,一巴掌抽在了自己那笨拙的嘴巴上,脸上的表情焦躁的无以复加。

  第六百四十一章 偏方

  “这?!”

  见此状况,吴良始料未及,顿时愣在当场。

  而且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完全雷同的表情,任谁也没想到高顺居然会来这么一个大喘气,狠狠的闪了一下众人的腰。

  与此同时。

  吴良也已经看出了高顺的问题,这个家伙并不是故意大喘气,而是……口吃?!

  并且还是非常严重的口吃,连将一句完整的话说出来都十分困难。

  但吴良觉得也不一定平时便是完完全全的口吃,因为据他所知,后世有些人的口吃症状只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出现,并且越紧张就越严重,而在平时相对而言就要好一些,最起码不至于无法与人交流。

  否则他若是平时就这个样子,那肯定是万万不能领兵的。

  而方才张辽说过他与高顺有些交情,却并未提到高顺有如此严重的口吃,这说明张辽可能在平时与高顺交往的时候便没有发现他的这个毛病。

  否则张辽此刻怎会也是一副始料未及的表情,为何不教曹老板再给高顺些时间呢?

  所以。

  吴良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极其黑色幽默的画面。

  历史上曹老板活捉了吕布、陈宫与高顺之后,对高顺生出了招降之意,因此特意来到高顺面前问他是否愿意归降,是否愿意为他效力。

  “不降!”

  高顺斩钉截铁的道。

  “好!高将军果然是忠义之士,我成全你,斩!”

  曹老板顿时对高顺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对身旁的刀斧手摆了摆手,一边满心惋惜一边扭头就走。

  “……又、又、又……”

  高顺顿时心急如焚,心里喊着曹老板你大爷的,你倒是有点耐心等老子说完啊,可惜嘴上却半天都没有办法将想说的话说出来,而且越是紧张便越是说不出来,彻底进入了难以好好说话的死循环。

  于是。

  “唰!”

  刀斧手手中大刀已经落下,一代猛将的脑袋滚落在了地上,嘴巴还在机械而艰难的“又”了几声,最终落得一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当然。

  也有可能细节上与吴良脑补出来的画面有些出入,毕竟史书中的准确记载是:“曹老板招降高顺的时候,高顺的表现是‘沉默不语’”。

  不过高顺既然现在能够投降,便说明他对吕布并没有那么愚忠。

  那么历史上面对曹老板的铡刀时,高顺应该也是完全可以做出投降的决定的。

  因此尽管史书中对此语焉不详,但吴良依旧有理由认为高顺最终“拒降”而被曹老板杀害,与他这口吃的毛病应是有着直接的关系。

  “……”

  如此之下,现场的气氛变得极为古怪,似乎每一个人都被高顺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大喘气闪到了腰,半天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声音。

  如此至少沉默了5秒钟的功夫。

  “成德快快请起!”

  曹老板终于反应了过来,顿时大喜过望快步走上前去,在曹昂与几名的守护下径直来到高顺身边,已久似方才受降张辽那般双手托住了高顺的手臂,“今夜我又得成德如此猛将一员,可谓如虎添翼,那吕布小儿又凭什么与我为敌,哈哈哈哈!”

  “……”

  而与张辽不同的是,高顺站起身来,却并未似张辽那般对曹老板表忠心,依旧只是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成德不必多言,你的衷肠我心中已有感受。”

  曹老板既然已经知道了高顺有口吃的问题,自然不会计较这些,还立刻为高顺寻了个台阶大笑说道。

  而与此同时。

  吴良为了证实一下心中的猜测,则是已经悄然来到了张辽身边,施了一礼笑呵呵的对他说道:“张将军见礼了,可否容小弟厚颜与你打听一件事?”

  “吴将军但问无妨。”

  张辽面露意外之色,不过他曾在鄄城的庆功宴上见过吴良,因此也知道吴良在曹老板心目中的地位,再加上吴良还是那可怕铜罐的所有者,张辽对他还有些忌惮,因此还是十分客气的还了一礼点头说道。

  “张将军与高将军乃是旧事,此前可曾发现高将军有口吃的毛病?”

  吴良正色问道。

  张辽不由的看了吴良一眼,但见他面色正常,不像是在取笑高顺的意思,这才答道:“倒不曾发现,此前只是觉得高将军说话语速略微慢一些,平时也较为沉默一些,却也能正常与我说话,不知吴将军为何格外关心此事?”

  若是如此,那便是心理上的问题了。

  即是说不紧张的时候症状并不明显,只要一紧张起来就犯口吃,而且越紧张症状就越严重。

  难怪史书中还记载高顺“不好饮酒”。

  很多人可能认为饮酒能够令人舒缓情绪,从而缓解口吃的症状,但其实这种想法是错误的,饮酒非但不能缓解口吃,还会令口吃变得更加严重。

  君不见哪怕是一个没有口吃的人,喝了酒也会变成大舌头?

  而高顺最为一名口吃患者,定是知道饮酒之后便会暴露自己的缺陷,因此才“不好饮酒”。

  “倒也没什么,我只是恰巧听说过一个缓解此症的偏方,因此想着多了解一些情况,若是情况符合,说不定能够为高将军提供一些帮助。”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

  他的确知道一个缓解口吃的偏方,不过并不是为了帮助高顺,而只是想求证一下心中的猜测而已,只不过话赶话说到这里,吴良只能如此顺势说道。

  结果张辽听到这话却是一愣,接着颇感兴趣的说道:“吴将军所言是真的么?若是如此回头我便将成德领来向吴将军请教,若是吴将军果真能够帮到他,那对他来说定是人生一大幸事,只怕要将吴将军当作再生父母了!”

  “张将军言重了,我这偏方还并未得到证实,恐怕未必便真的有效。”

  吴良下意识的推脱道。

  “那也可以一试,就拿成德来试吧,他定然也是求之不得!”

  张辽却不依不饶的道。

  话说到这一步,吴良知道再推脱下去就有些不太好看了,心中虽然后悔刚才不该多嘴,但想想此事对自己来说倒也并没有任何损失,便含糊的应了下来,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试上一试吧,不过张将军与高将军多起此事时,最好将丑话说在头里,免得回头我这偏方对他无用,他失望之余,又要对我生出怨恨了。”

  “吴将军放心!此事我来办,定不会令吴将军陷入两难之境。”

  张辽当即拍着胸膛许诺。

  ……

  说话之间的功夫,曹老板那边也是已经完成了对陷阵营的收编。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编的,他只是美滋滋的接受了高顺的归降,依旧将陷阵营的指挥权交还到了高顺手中。

  与此同时,曹老板还立刻便给高顺下了一道命令。

  要求他的陷阵营作为先锋攻打北城门,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开城门,只要能够突围出去,形式将立刻发生逆转,到时候被围的便成了吕布。

  而以现在的战况。

  重甲加身、步步为营的陷阵营去做先锋自是最为合适,毕竟从城内攻打城门不比城外,只要能够杀到城下,控制住了城门的绞轮,打开城门相对要容易很多。

  高顺受命,陷阵营很快便已调转方向向北城门杀去。

  而曹纯率领的百余名虎豹骑则继续游走于两翼,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及时进行支援。

  剩下的曹军与张辽所部则接管了中军与殿后的职责,使得曹老板的处境变的更加安稳。

  这全都是黑火药的功劳。

  在这之前曹老板想都不敢想,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局势便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吕布手下最精锐的陷阵营与张辽所部尽为自己所用。

  拥有这样的战力,曹老板就算是不再突围,就在城内与吕布决一死战,恐怕也未必便没有胜算。

  只不过曹老板同时也是个十分稳健的人。

  城外有大军驻守的情况下,只要他突围出去局势便将变成碾压局,他除非脑子秀逗了,才会非要留在城内与吕布打这种势均力敌、胜负不明的战争。

  ……

  接下来的突围之路走的便顺利了许多。

  吕布所部应是已经收到了张辽与高顺双双倒戈的消息,因此士气大减全都收缩了起来,以至于前往北城门的途中再也没有遇到任何敌人。

  甚至抵达北城门的时候。

  都根本用不着吴良再次祭出黑火药,仅凭一个陷阵营便已经轻松攻到了城下,直接将控制城门的绞轮摧毁,使得城门轰然倒下。

  而那些驻守城门的吕布所部军队,见势不妙竟也都纷纷投降。

  这便叫做兵败如山倒。

  此前张辽麾下亲兵伤亡瞬间达到三分之一,便令他与剩下的亲兵完全丧失了斗志,不得不接受兵败的事实。

  而对于吕布所部而言,张辽所部与陷阵营一同倒戈,同样是难以承受的巨大损失。

  足以令所有人都丧失斗志,根本就没办法继续抵抗下去。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

  在这个过程中,吕布却从头到尾都不曾现身,好像彻底人间蒸发了一般。

  当然。

  也有可能吕布方才从曹营悄悄溜走之后,去的是南城门而并非北城门,再加上张辽与高顺投降的太快,他根本来不及率兵前来支援。

  总之。

  这场突围战打的根本没有任何难度,仅仅只是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曹老板等人便已经安然无恙的走出了北城门,与早就察觉到城内异动前来支援的曹仁所部完成了会师。

  而吴良与瓬人军自然也跟随曹老板一同出了城。

  不过此时,曹老板反倒没有了将吴良叫到身边细细询问黑火药的功夫。

  命曹仁派人将瓬人军与献帝一同送入城外的营地之后,曹老板立刻又亲自领兵开始围攻安邑城,他要借助这个机会一举将吕布所部瓦解,能够纳入麾下扩充实力的便接纳,不能纳入麾下的便直接歼灭,永绝后患。

  而在前往营地的过程中。

  吴良却仍旧面临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他原本以外只要能够完成突围,到达安全的地方之后,典韦的凶煞也会自然而然的化解。

  可当他再次来到马车前面,教甄宓再次为典韦相面之后却才发现,典韦那已笼罩七窍的凶煞之气依旧没有消失,即是说即是已经脱离了险境,典韦却依旧没有脱离危险。

  “这……”

  吴良真心有些不会了。

  已经完成了突围,如今他们正前往曹营腹地,这里不知道有多安全,他实在想不通究竟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典韦的性命。

  不过既然甄宓这么说,他又怎敢放松警惕。

  只得继续教典韦继续屈身马车之中,命杨万里与瓬人军兵士继续小心戒备,直到那凶煞之气消散为止……

  会不会是天道的“系统延迟”?

  担心的同时,吴良心中还抱有这么点侥幸心理,如果真是“系统延迟”就好了,前往不要出什么岔子。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不远处有两个人主动向他们走来。

  “站住!”

  杨万里与瓬人军兵士立刻提高了警惕,一边悄然将“战国连发弩”对准了他们,一边大声喝道,“没有吴将军的允许,谁敢再多走一步,便休怪我们手下无情!”

  “?”

  吴良循声望去。

  这两个人不是旁人,正是不久之前才投靠了曹老板的张辽与高顺。

  曹老板率军剿灭城内吕布残余,如今兵马足够的情况下,张辽与高顺这样的吕布旧部便被暂时收缴了兵器装备,送回城外营地等待收编之后再归入曹营。

  因此这两个家伙也就有了空闲。

  而此时此刻,张辽与高顺亦是已经被收去了一身甲胄与兵器,身着一身衬衣赤手空拳而来。

  看到他们二人主动前来。

  吴良立刻便猜到了他们的目的,九成九是为了高顺的口吃问题,特地跑上门来向他求教偏方来了。

  “杨万里,二位将军是自己人。”

  吴良一边笑着迎上来,一边对杨万里摆了摆手。

  不过考虑到典韦的情况,为了以防万一,他并不打算教这两个家伙靠近典韦所在的马车,而是选择自己走出来与他们相见。

  顺便,吴良也想借机向这二人打听一些吕布的情况……

  第六百四十二章 一个字:绝!

  如此与张辽、高顺来到一旁。

  张辽便代替高顺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吴将军,成德听我说起你懂得一个可能治愈他这隐疾的偏方,因此便立刻央我带他来求见于你,请求你将这偏方传授于他,我也已经提前与他说明了干系,你只需要将这偏方传授于他便是,成与不成他皆不会对你心生不满, 只怪他自己命该如此。”

  “呃……对!”

  高顺一开口便略微的结巴了一下,重重的点着头道,“只要吴将军肯将、将这……偏方传授于我,不、不论成与不成,高、高、高某皆领吴将、将军的情,日、日、日后若吴将、将军有、有用得上的地方,高、高某定、定当……”

  现在高顺口吃的情况显然要比此前要好了不少,只是听起来依旧十分明显, 他自己不嫌累, 对于听者来说依旧是一种折磨。

  如此看来,高顺平时可能还要比现在的情况再更好一些。

  毕竟成年人的口吃大多数都有心理方面原因,越是紧张的时候便越严重,而在舒适放松的环境中又会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而现在高顺肯定没有之前在阵前那般紧张,不过如今前来向吴良这个素昧蒙面的陌生人请求偏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点不自在,受此影响说话还是略有那么点费劲。

  “高将军言重了,若是举手之劳便能够帮到高将军,这也是我的荣幸。”

  吴良已经明白高顺想说些什么,于是便主动开口打断了他,笑呵呵的说道。

  “多、多谢!”

  高顺连忙对吴良施了一礼,脸上露出了期待之色。

  “好说,请二位将军稍候,我准备两样小东西,去去就来。”

  吴良微微颔首笑道。

  这根本就不是吴良的性格,换在平时他肯定得借这个机会敲一敲高顺的竹杠, 怎么都不可能免费传送“偏方”,不过想想张辽与高顺身上貌似也没什么他需要的东西,再加上他还想从这两个家伙身上打听更多关于吕布的消息,因此便打算暂时先卖了他们一个人情。

  望着吴良的背影。

  “成德兄,这位吴将军是个热心之人啊,若是换了旁人恐怕就未必愿意插手这种与自己无干的事情了。”

  张辽拍了拍高顺的肩膀,颇为敬佩的与他说道。

  “正……是!”

  高顺亦是认同点头,此刻他只说两个字,虽然两字中间略有些间隔,但听起来口吃的情况就不怎么明显了。

  这倒也是一个掩饰自己口吃的办法。

  可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任何时候都只说几个字吧,何况日后一定还有遭遇一些突发情况心理紧张的时候。

  “那不知名的厉害铜罐由他掌握,我此前还听说曹军传信使用的飞奴亦是出自他的手笔,还有我们兖州失败之后,随吕布暂退广陵,曹军前来攻打我们是使用的那些厉害的攻城器械亦是与他有关。”

  张辽接着又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吕布认了曹将军做义父之后,便一直暗中派人刺探那飞奴的豢养秘法,也一直在打听那些攻城器械的打制细节,可惜曹将军竟将这些东西藏得极深,吕布费尽苦心依旧一无所获……这些事情无一不在说明,吴将军很不简单呐,倘若天底下有谁能够治得了你这隐疾,恐怕便只有他了。”

  这倒不是张辽太过夸张。

  而是这个时代根本就不将口吃当做一种需要特意治疗的疾病,或者说根本就是将其当做一种天生的缺陷,如同先天的“兔唇”一般,人们认为口吃便是舌头出现了先天的缺陷,如同“大舌头”是一样的,只能够默默承受。

  因此在遇上吴良之前,除了高顺之外,张辽也不是没有见过口吃的人,却还从未听说过这种先天缺陷还能够治愈的说法,吴良乃是破天荒的头一人。

  再加上张辽听说的吴良在曹营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惊为天人,张辽认为吴良深不可测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何况又不只是他一人如此评价吴良。

  吕布自加入曹营之后不久便已经注意到了吴良,并且屡次在张辽面前提到了他,声称曹老板能有今天吴良定是功不可没,甚至屡次暗中派人调查于他,由此可见一斑。

  “……对!”

  高顺再次深以为是的点头。

  ……

  不久之后,吴良再回来时手上一共多了三样东西:

  一样是四块用麻绳串在一起的竹板,那木头板子大概也就手掌长短,宽则大约四指,造型看起来很是稀奇,但所用之物却十分寻常,这是吴良刚刚做出来的,为此还专门劈了一条竹扁担;

  第二样是一根竹筷,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第三样则是一个高脚铜杯,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吴将军,这是……”

  张辽见吴良将这三样东西一一摆好,脸上不由的露出了疑惑之色。

  说好的“偏方”,张辽一直以为应该是某种药物或是符水之类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显然都不是能够能够吞下或是服下治疗隐疾的东西。

  “?”

  高顺亦是一脸疑惑,表示不明白吴良究竟想要做什么。

  “高将军,我先为你演示一遍,你从这两种声响中挑选一种自己更加顺耳、也更容易学会的声响。”

  吴良却是淡然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

  “声响?”

  张辽与高顺心中自是更加疑惑,不过他们如今有求于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施礼道,“吴将军请。”

  “走着。”

  吴良微微颔首,已然将那三块用麻绳捆在一起的竹板那在了右手之中,接着手腕与手指富有节奏的动作了起来。

  “啼啼嗒!啼啼嗒!啼啼嗒!啼啼嗒!……”

  如果是后世的人看到吴良此刻的操作,立刻便能够明白过来吴良究竟在做些什么,这他娘的不就是快板么?

  而且这快板的手法还很不专业,那块板做的也非常不专业,甚至连业余水平都还差得远。

  唯一还算说得过去的便是吴良的节奏。

  “啼啼嗒!啼啼嗒!啼啼嗒!啼啼嗒!……”

  非常均匀流畅,这不过是最基础的小板打法,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不停的重复“哆哆唻、哆哆唻、哆哆唻”的节奏。

  但这节奏却又很洗脑,如同后世的许多抖腿神曲一般,令人下意识的想要点头抖腿。

  “?”

  张辽与高顺虽然不至于听得入了迷,但这种节奏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极为新奇,并且才过了三秒钟下巴便已经不自觉的跟着节奏微动起来。

  这根本就不是汉朝应该出现的东西!

  汉朝也极少有如此明快的节奏,因此令张辽与高顺耳目一新,不过却也绝对达不到震撼的程度,就只是听起来很新奇,很入耳。

  “啼啼嗒!啼啼嗒!啼啼嗒!啼啼嗒!……”

  吴良也并不多说什么,自顾自的玩弄着快板,就这么单调的连续打了大约半分钟的样子才停了下来,而后看向高顺开口文道,“高将军,这声音听起来如何,你是否觉得顺耳?”

  “顺、顺耳!”

  高顺连忙点头应道。

  “不急,你再来听听这个声响。”

  吴良笑了笑,接着又蹲坐在了地上,拿起了那根竹筷,对着摆放在面前的高脚铜杯轻轻敲击了起来。

  “叮!叮!叮!叮!……”

  节奏比快板更加简单,就是如同敲木鱼一般始终保持着相同的间隔,一下一下的敲击下去,不紧也不慢。

  “……”

  张辽与高顺默默的听着,相比较而言,这个节奏便要比快板更加简单,同时操作起来也更加容易。

  不过几秒钟过后,他们的下巴依旧跟着节奏微动起来,甚至心中跟着吴良的节奏一起“叮!叮!叮!……”个不停。

  其实汉朝并非完全没有明快的节奏。

  对于张辽与高顺这样的领兵之人而言,最常听到的明快节奏便是战鼓,但其实战鼓的节奏确切点说应该得算做疾快,再配合上战鼓本身那沉重的声音,非但不能令人放松下来,还会使人变得更加紧张。

  而吴良展示出来的这两样东西却能够令他们放松,使他们不由的跟着节奏点头抖腿。

  “高将军,声音又如何,可也顺耳?”

  又是敲了大约半分钟的样子,吴良停下来看向高顺问道。

  “顺、顺、顺耳。”

  高顺回过神来,再次点头应道。

  “哪个更加顺耳,你心中更加喜欢?”

  吴良接着又问。

  “这……个!”

  高顺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伸手指向了吴良最开始打的那副快板。

  “试试?”

  吴良果断将那副快板塞到了高顺手中。

  其实相对而言,那块板的节奏虽然也没有难度,但是使用起来却需要一点小技巧,或者说需要一些手法。

  吴良只是在很小的时候玩过父母给他买回来的快板,照着电视上略微学了一下,甚至连入门水平都达不到,不过忽悠一下见都没见过此物的高顺应是不在话下。

  “……好!”

  高顺顺势将快板接了过去。

  而后学着吴良此前的模样将快板拿在手中,不得不说,高顺的学习能力很强,方才定是极为认真的观察过了吴良的动作,此刻做起来竟是一模一样,完全用不着吴良这个入门水平都没有的老实矫正。

  “……”

  如此拿好了快板,高顺又有些不自信的抬起头来看向吴良。

  “嗯……请!”

  吴良则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下一刻。

  随着高顺的手腕、手肘、与手指动作起来,快板立刻响了起来。

  “啼啼嗒!啼啼嗒!啼啼嗒!啼啼嗒!……”

  节奏完全找对了,除了最开始手指的动作略有些生疏之外,仅过了几秒钟,他便已经完全掌握了技巧,把玩起来全然不在话下。

  “漂亮!”

  吴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啼啼嗒!啼啼嗒!啼啼嗒!啼啼嗒!……”

  如此等待高顺又打了一分来钟,已经开始左顾右盼与张辽用眼神交流,算是可以不再将心思完全放在快板上就能够熟练操作的时候。

  吴良才终于又对高顺说道:“高将军,接下来我唱一句你便学着唱一句,不必有所顾虑,唱错了也没所谓,只管开口唱便是,知道了么?”

  “……嗯。”

  高顺闻言应了一声,但可以看得出来,这一刻他竟又略微有些紧张,可见开口对于他来说已是一种心理阴影。

  “?”

  张辽则是面露疑惑之色,不解的望向了吴良。

  怎么就要学唱了?

  汉朝的歌曲并不多,也不脍炙人口,并且还都是达官贵人才有资格与能力欣赏的东西,似他们这样的武将偶尔参加宴会时,能够听到一些丝竹之声便已经不错了。

  但那高雅的丝竹之声他们还真心是有些欣赏不了,若不能与其他的将领一边饮酒一边吹牛,只听那丝竹之声他们很快便能够昏昏欲睡。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高顺连话都说不利索,你居然教他跟你学唱?

  是吴将军你脑子出了问题,还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与还不会走便要学跑又有什么区别,却是不是开玩笑么?还是说吴将军这是在故意戏弄高顺……

  想到这茬,张辽看向吴良的目光已经复杂了起来。

  他与高顺虽不算是荣辱与共的至交,但若吴良竟用这样的方式来戏弄高顺的话,张辽却也没有办法看过眼。

  虽然碍于自己的处境与吴良的地位,张辽可能不会当场发作。

  但此前吴良留给他的那些好印象必将荡然无存,今后断然不会再与吴良有任何瓜葛。

  正当张辽如此想着的时候。

  “来,跟我唱!”

  吴良已经随着快板的节奏唱出了声,甚至带出了些不太标准的天津口音,“竹板这么一打呀,是别的咱不夸,唱!”

  “……”

  高顺闻言张了张嘴,却并未立刻发出声来。

  “竹板这么一打呀,是别的咱不夸,唱!”

  吴良倒是很有耐心,立刻又重复了一遍。

  “竹……”

  高顺总算发出了第一个声音,但立刻又卡了壳。

  “注意跟上竹板节奏,竹板这么一打呀,是别的咱不夸,唱!”

  吴良干脆举起手来指挥道。

  “竹……”

  高顺再次艰难的开口,却依旧无法似吴良一般唱出来。

  “挨千刀的无赖!”

  看着高顺那为难的样子,张辽心中莫名的悲愤起来,竟生出一种干脆将高顺拉走、不在这里继续受吴良这口窝囊气的冲动。

  然而下一刻。

  “竹……竹板这么一打呀,是别的咱不夸。”

  高顺不知为何,竟果真破天荒的将整词句完整的唱了出来!

  “?!”

  张辽顿时愣在原地,一脸惊疑的看向了高顺。

  什么情况?!

  居然真的唱出来了!

  这竹板与那歌曲难道有什么魔力不成?!

  “好!再跟我唱:夸一夸陷阵冲逢不骑马,咱们凭的是重甲。”

  见这快板已经有了显著的成效,吴良当即趁热打铁唱出了胡编乱造出来的第二句。

  唉?

  听到这词,高顺立即颇为意外的看向吴良,这……唱的莫不是咱的陷阵营?

  哦?

  张辽听到亦是一脸震惊。

  一个字:绝!

  吴将军究竟是何等妖孽,为了治高顺的口吃,竟现场为陷阵营编出了一首歌曲?!

  第六百四十三章 温候!

  最重要的是。

  “夸一夸陷阵冲锋不骑马,咱们凭的是重甲!”

  这一次高顺甚至没有一丁点卡绊,便颇为顺畅的将吴良所教的话给唱了出来,完全看不出来一个患有严重口吃的人。

  “?!”

  张辽又惊疑的看向了高顺。

  兄弟,你此前一直在演我对不对?

  若是真口吃到连了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以至于方才差点与曹军不死不休,怎么可能这么快便可以顺畅的唱歌?

  就凭那么一个小小的……竹板?

  张辽并不知道那东西其实叫做快板, 可不管知不知道,那东西看起来稀疏平常,怎么可能具有如此大的魔力,竟能在几句话的功夫之内将一个人的口吃治好,确定不是在演我?

  “漂亮!”

  吴良却是大为惊喜。

  在这之前,他只知道快板、歌曲一类富有节奏感的旋律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口吃症状,时常练习也的确有彻底治愈口吃的案例,却也完全没有想到高顺在拿到快板之后居然立刻便有了如此大的改善,这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有些人本身口舌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口吃的确只是心理上的问题,并且只要说话就会出现社交恐惧症,就会越发的紧张,越发没办法好好说话,从此进入一种永无止境的恶性循环之中。

  而若是换一种方式,只要能够缓解心理上的紧张情绪,情况便会立刻出现好转。

  偏偏快板这种简单的节奏便能够起到这样的作用。

  或许也正是因此,高顺的口吃才能够如此迅速的得到改善……

  “文、文、文远,你为、为、为、为……”

  回头看到张辽那一脸夸张的表情,高顺脸上立刻出现了些许的不自在,接着再开口便又磕磕绊绊的说不出话来了。

  “高将军,打起快板来,唱着说!”

  吴良连忙指了指高顺手中的快板提醒道。

  “!”

  高顺愣了一下,而后马上将那块板打了起来。

  “啼啼嗒!啼啼嗒!啼啼嗒!啼啼嗒!……”

  伴随着快板那富有节奏的伴奏,高顺再次尝试对张辽将心中的话说出口:“竹板这么一打呀, 你瞅着我干啥?眼睛瞪得比铜铃大, 我脸上有朵花?”

  握草!握草!握草!

  高顺牛批了!

  居然这么快举一反三掌握了自己的“FREE STYLE”?!

  而且每一句话的收尾都很押韵, 念起来朗朗上口, 丝毫不亚于吴良方才的胡编乱造,甚至还顺便调侃了张辽?

  吴良惊了!

  这绝对是天赋,从一个口吃患者到说唱歌手之间,差的只是这么一副快板,而吴良则只是那个在最恰当的时候递上快板的媒介。

  “???”

  张辽此刻则更加震惊,眼睛瞪得比之前更大。

  我刚刚这是……被一个方才差点因为口吃而丧命的人出言调侃了么?

  这就好比刚刚被一个盲人一箭射中了膝盖,张辽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这又是摆在眼前的事实,由不得他不相信。

  如此一脸惊异的盯着高顺,张辽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口吃患者,因为现在是他不会说话了。

  半晌之后。

  张辽忽然扭头看向吴良,拱手对他一拜道:“吴将军,我这辈子从未真心敬佩过什么人,而你却是我见过的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奇人,请受辽诚心一拜!”

  “张将军过奖了,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奇技淫巧罢了。”

  吴良连连摆手笑道。

  “吴将军所言差矣,我麾下那三百余名亲兵,便是葬身于吴将军的奇技淫巧之下,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更加上不得台面?”

  张辽正色说道,那黑火药爆炸之后留下的人间炼狱,是他此生永远都无法忘却的心理阴影。

  “张将军,你这……”

  提起这茬,吴良顿时有些尴尬。

  “吴将军不必多言,自古胜王败寇,此前我们是敌,你为自保杀尽我们亦是情理之中的事,辽并非败不起,更不会因此记恨于你,怪只怪我们立场不同,不过如今已不可同日而语,如今我们已是同一立场,我心中倒松了一口气,起码今后我的人不必再承受那炼狱般的摧残了。”

  张辽大大方方的说道。

  与此同时。

  “啼啼嗒!啼啼嗒!……”

  高顺居然又适时打起了快板,插嘴唱道:“竹板这么一打呀,吴将军莫尴尬,文远能说出这番话,心里早就没事啦。”

  “?”

  “哈哈哈哈……”

  三人不由相视,而后放声大笑起来。

  不得不说,这快板不但能够舒缓高顺的紧张情绪,亦是能够令听者心情舒畅,因为这东西自带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感,即使从未听过的人亦是能够受到演唱者感染。

  只不过……

  吴良再看向高顺那健硕魁梧的身板,孔武有力的脸庞,以及那本该越发稳重的人到中年,这快板便又略微有那么点违和了。

  吴良实在无法想象一场极为严肃的战前会议上,一个人打着快板唱出自己的意见,会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也实在无法想象战场上两军对垒。

  本来是剑拔弩张的场面,双方将领习惯性的骂娘叫阵,而高顺则拿出快板来,不紧不慢的说唱着就把对方给骂了,对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该哭还是该笑,亦或是该怒?

  不过这都不重要。

  反正现在对于高顺来说,吴良便是治好了他这口吃毛病的大恩人,之后那便都是高顺的事情了,没准儿他还能因此闯出个名堂来呢,毕竟这年头还没有快板,而一边打着快板一般打仗的将军更是绝无仅有。

  若放在眼球经济盛行的后世。

  这样的高顺一旦被曝光出来,恐怕立刻便会霸占各大视频网站,登上热搜已是轻而易举的事,想不火都难。

  而在这个时代,就算没有网红,只要是见过高顺打快板的人,恐怕对他的印象也会极为深刻。

  如此笑过之后。

  吴良明白他与张辽、高顺的关系已经拉近了不少,已经可以询问一些自己关心的问题,于是便主动开口道:“对了,张将军,高将军,我这里倒也有些事想与你们打听。”

  “吴将军但问无妨!”

  张辽正色应道。

  “啼啼嗒!啼啼嗒!……竹板这么一打呀,吴将军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哒,定是知无不言呐。”

  高顺亦是一脸殷切的道。

  他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正是兴起的时候,总想多走那么两步。

  “……”

  不行了不行了!

  真是不行了!

  根本用不着在战事会议看到高顺打快板,现在吴良就已经忍不住想笑。

  可惜出于礼貌他还是得苦苦忍耐,只得掐了掐手掌心,又轻了轻嗓子才忍住笑意说道:“自吕布还是丁原义子的时候,二位将军便已与他为伍,想必对他的了解定是要比旁人更多一些吧?”

  “不瞒吴将军,辽头一回见到吕布,吕布还是丁原将军座下的一名主簿,那时我并未将他看在眼中,而他也并不怎么起眼……却没想到后来随丁原将军驻扎河内时,吕布忽然在一次围猎之中展现出了过人的武艺与骑术,自此丁原将军便对他关爱有加,甚至到了后来干脆将他招做了义子。”

  张辽一边作回忆状一边开口说道。

  不过提到丁原的时候,尤其是提到丁原将吕布收为义子时,张辽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又似乎有什么话不吐不快。

  “啼啼嗒!啼啼嗒!……竹板这么一打呀,我本是丁原麾下,吕布突然得了提拔,我才归了他,文远将军所言不差,吕布委实怪怪哒,从前羸弱的小主簿,眨眼就勇冠天下。”

  高顺亦是打着快板正面回答了吴良的问题。

  两人的确都是在吕布起势之前便已经认识了吕布,而从他们的话中吴良亦是得出了一个共同点:吕布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

  主簿是什么?

  那是各级主官属下掌管文书的佐吏,妥妥的办公室文职。

  如果吕布一开始便拥有过人的武艺与骑术,除非丁原眼睛瞎了,否则断然不可能命他去做这个主簿,再不济也应该命他做个裨将或是亲卫才是……就好像哪怕对历史一无所知,光是看体格与外貌,吴良也绝对不会教典韦跟着于吉一同去释义古籍一般。

  另外。

  吴良还从二人的话中明确了一个地点——河内郡。

  丁原率军入境之前,曾在河内郡驻扎了一段时间,而吕布忽然拥有过人的武艺与骑术便是在河内郡。

  这不得不令吴良怀疑,是不是河内郡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才促使吕布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再加上吕布时至今日也还时常派人前去盗墓,吴良一世有理由怀疑吕布的变化与此有关。

  那么河内郡境内拥有哪些值得一提的地方呢?

  吴良暗自搜罗自己所知的历史知识……

  他首先想到是时间较近的殷王“司马卬(ang二声)”,他是当年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所封的十八诸侯王之一,领地便是河内郡。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司马卬”其实便是司马懿的十二世祖。

  楚汉争霸时期,殷王“司马卬”被刘邦俘获,后来便投降了刘邦。

  结果同年四月,“彭城之战”中项羽以少胜多大破刘邦汉军,于是果断将“司马卬”这个叛徒给杀了,之后“司马卬”的后裔便都居住在了河内郡的“温县”至今。

  而在汉灭楚之后,司马一族的后裔又时常在官场露出头角,先后有人做过征西将军、豫章太守、颍川太守、京兆尹等封疆大吏,因此如今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

  不过据吴良所知。

  司马懿出生于公元179年,也就比诸葛亮略大了一些,在吴良眼中依旧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

  因此吴良并没有太将司马懿放在心上。

  他的注意力不自觉被司马一族定居下来的“温县”所吸引。

  纵观上下五千年历史,只有一个人被封做了“温候”,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吴良等人此刻正在谈论的吕布。

  这是在吕布杀了董卓之后,与王允一同把持朝政时被封的侯爵。

  而《三国志》也对“温候”这个爵位的意义进行了注解:其实就是食邑封地为“温县”的侯爵,与吴良的那个“雍丘候”没有任何区别。

  想到这里。

  吴良仿佛瞬间将所有的线索都连接了起来,心中脑补出了一些历史中没有记载的事情!

  吕布与王允共同把持朝政的时候,献帝比现在还要小上几岁,自是更加没有话语权,因此与其说那“温候”是献帝下诏册封,倒不如说是吕布自己给自己封的。

  那么司隶部处处皆是中原沃土。

  吕布又为什么非要将自己封作“温候”,将“温县”封做自己的封地呢?

  这其实是有些说不通的。

  毕竟当时献帝已经西迁到了长安,而河内郡的“温县”却还在洛阳以东,加之当时各路豪杰早已拥兵自重。

  河内郡紧邻的冀州,便是关东联军盟主袁绍的领地。

  而兖州亦是与河内郡直接接壤,那时曹老板虽还不成气候,却也已在陈留招兵买马。

  因此河内郡“温县”对于那时的傀儡朝廷还勉强算是在掌控之中的司隶部来说,已经属于随时可能易主的边缘地带。

  因此从任何角度来说。

  吕布都不应该将自己封作“温候”,更不应该将“温县”封做自己的封地,这等于自己拥有优先挑选梨子的权利,却选了个最小的……难道吕布还想混个孔融的虚名不成?

  除非。

  “温县”对于吕布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如此想着。

  吴良又看向了张辽与高顺二人,接着问道:“二位将军可还记得,当年丁原驻扎河内时,具体驻扎在什么地方?”

  “温县。”

  “温、温、温……”

  张辽与高顺本应是要异口同声,但这次高顺忘了打起快板,一开口便结巴了起来,实在没有办法与张辽同声。

  于是。

  “啼啼嗒!啼啼嗒!……”

  高顺又连忙打起了快板。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吴良已经得到了答案,并且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第六百四十四章 恶臭!

  正好返回陈留的时候,可以顺路借道前往河内郡温县。

  吴良打算率领瓬人军去往温县一游,尝试探寻吕布忽然从一个掌管文书的主簿摇身一变成为勇冠天下的“飞将”的真正缘由。

  虽然未必便一定能够找的到,但尝试一下总归是没有错的。

  何况温县还有一个尚且年轻的司马懿,也可以顺便见上一见,看看司马懿如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接下来吴良又向张辽与高顺问了一些关于吕布的问题。

  这次他们便已是一问三不知了,甚至连吕布如今身在何处都没有办法说清楚, 因为今夜所有的行动都是几个时辰前提前安排好的,而此前在城内吕布自曹营逃脱之后,也并未与前去他们汇合,谁都不知道他究竟跑去了哪里。

  再关于吕布的其他秘密,比如此前在陈留俘获的那个探子无意间见到的那个疑似“王莽头”的头颅,吴良则干脆就没有问。

  因为他看得出来。

  虽然张辽与高顺都是吕布麾下的猛将,但吕布却并不完全信任他们, 这样的吕布绝对不可能将这些秘事暴露给他们,问了恐怕也是白问。

  何况若是张辽与高顺真知道这些秘事的话, 定会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如今吴良问起吕布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想不起来,若是诚心的话也肯定会主动说出来,除非他们其实是身在曹营心在吕……这样的话,便是问了也是白问,还有可能提前打草惊蛇,不利于吴良接下来的计划。

  不久之后。

  在张辽与高顺的千恩万谢下将二人送走,吴良蹙眉思索着回到了瓬人军众人身边。

  接着他便立刻再一次掀开马车帘子,命甄宓重新查看典韦的情况。

  “并未好转。”

  甄宓摇了摇头,小声对他说道。

  这自然不是吴良想听到的消息,可此刻尚且不知典韦的劫难从何处来,他也没有办法制定相应的防御方案,只得无奈的对典韦说道:“你继续在马车中待着吧,等进入曹仁军营,那里的防卫应该比这里要好上许多。”

  话虽是这么说, 但吴良依旧不敢教瓬人军放松警惕,唯有等典韦那蒙住了七窍的凶煞散开之后才能安心下来。

  想着这茬。

  吴良忽然又想到了曹昂与曹禀。

  因为对“曹贼病”的顾忌, 从头到尾吴良都教甄宓也躲在马车之内不能露面,因此甄宓并未看过这两个人的面相。

  依照历史记载,这两个家伙还有绝影应是与典韦有着相同的命运。

  而方才曹老板与曹仁所部回合之后,立刻便又亲自率领二人杀回了城内清缴残余的吕布所部,搜寻吕布的下落。

  若这两个家伙的面相也发生了变化,那么相比较而言,他们的处境应是比典韦更加危险才对。

  对于曹昂。

  吴良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两人不过是泛泛之交,尚且谈不上交情。

  但对于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曹禀。

  若是可以的话,吴良倒还是希望他安然无恙,这个家伙没什么心眼,说话办事又比较靠得住的,算是个值得相交的“损友”。

  可惜方才的情况之下。

  曹老板一心要乘胜追击一举将吕布集团拿下,吴良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拦下曹禀,如今就只能在心中默默为这个家伙祈祷了……只要这个家伙再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还剩下一口气就行,吴良并不介意将“汗青”分他一些。

  ……

  曹仁营地内,至少还有三千兵马留守。

  并且曹仁所部的军纪不错,哪怕主将不在,剩下的将领与兵马也并未玩忽职守,巡逻与防卫依旧按部就班的进行。

  而伴随吴良等人一同回来曹仁裨将已经知道了吴良的身份,并且受到了曹老板或是曹仁的嘱咐,因此也是对他与瓬人军照顾有加,尽量满足他与瓬人军一切需求。

  这自是令吴良又安心了一些。

  最终。

  吴良与瓬人军被安顿在了最安全的主帐附近。

  而献帝与他的那些女眷则也被安顿在了不远的地方。

  至于此前差点趁乱对曹老板下手的那几十名羽林护卫,除了首领已经被就地正法,剩下的人虽然并未被捆了,但也早就收缴了兵器,又安排在距离献帝不远的地方另派兵士严加看管,等待曹老板回来再亲自发落。

  也是这个时候。

  吴良再一次注意到了那个放有汉室传代宝物的大铁箱,那是献帝如今的随行物品中体积最大的物件,摆在献帝与那些个宦官、女眷之中显得十分突兀,想不被吸引注意力都难。

  现在已经安顿下来,也算是闲来无事,吴良立刻便生出了想法。

  反正此前曹老板便已经答应过他,允许他查看汉室的传代宝物。

  何况对于汉室的传代宝物,曹老板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兴趣,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介意。

  因此如今他私自查看应该也不算是逾越,不至于引起曹老板的不满与猜忌。

  再加上如今羽林护卫都被隔离看管,献帝与那些宦官、女眷在安邑城内也都亲眼见识过了他的“神威”,现在他若是再去查看那铁箱中的东西,那些家伙八成没有勇气阻拦。

  最重要的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次吕布反叛定是与献帝不无关系,曹老板虽然杀了那个将献帝供出来的羽林护卫首领,而并未向献帝追究,但这并不代表曹老板心里就不清楚,非但曹老板心里清楚,献帝心里应该也很清楚,曹老板之所以这么做完全只是因为他这个傀儡天子还有用处。

  这种情况下,献帝自是“理屈”,面对今后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曹老板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因此恐怕非但没有勇气阻拦曹老板的这个亲女婿兼红人“胡作非为”,恐怕还得想办法讨好于他,好教他之后在曹老板面前多美言几句,今后的日子也能略微过的舒坦一些。

  如此想着。

  吴良心中顿时有了不少的底,带上察木王子与几名瓬人军兵士便径直向献帝那边走去。

  “?”

  献帝亦是一早便注意到了吴良的靠近,脸上随即露出一丝惊疑之色,再见到吴良与他目光交接时脸上浮现出了“和善”的笑容,献帝心中果然又立刻变得不安起来。

  他很明白自己的处境。

  这里是曹营,他喊破了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他的曹营。

  而此刻正向他走来的男人,正是那个仅凭一己之力便轻松化解了曹老板那灭顶之灾的男人。

  甚至献帝怀疑,这个男人才是曹营真正的核心,而曹老板则不过只是一个被这个男人推到台前的代言人,就像他一样,只是一个傀儡天子。

  “……”

  非但是献帝心中忐忑,就连那些宦官与女眷看到吴良过来,亦是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连口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来什么难以承受的后果。

  就这样承受着献帝等人的注目礼,吴良大大方方的来到了献帝面前,而后低眉顺眼的施了一个臣礼:“臣吴良参见陛下。”

  “!”

  献帝明显有些魂不守舍,愣了一下之后,才回过神来开口问道:“不知吴太史此刻前来见吾所为何事?”

  “臣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陛下成全。”

  吴良继续低着头说道。

  “直说无妨。”

  贤弟见吴良始终保持着君臣之礼,内心总算是略微安稳了一些,点了点头说道。

  “臣对历史向来很感兴趣,无论是近史还是古史,正所谓爱屋及乌,因此臣对一些有年头的古物亦是很有兴趣。”

  吴良蒸鱼抬起头来,直奔主题道,“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臣听说汉室藏有三件古物,每一件都是极为珍贵的传代之宝,因此臣斗胆恳求陛下准许臣开开眼界……请陛下放心,臣可以保证不摸不碰,只通过这双眼睛领略一番这三件传代之宝的风采即可,看过之后立刻归还,绝不敢有半点逾越。”

  “这……”

  献帝听罢面露犹豫之色。

  那三件传代之宝就在他身后的铁箱之内,而铁箱的钥匙则被他随身携带,这么做自然是有他自己的原因。

  就这么说吧。

  哪怕当年董卓把持朝政的时候,献帝也从未将那钥匙交出去,好在董卓对这些东西似乎也不怎么感兴趣,从未强求。

  后来等到吕布刺杀董卓,与王允共同把持朝政的时候。

  吕布终于向他提出了与吴良一样的要求,并且也做出了几乎一样的承诺。

  献帝见吕布刺杀董卓于汉室有功,在自己面前却又颇为谦卑,似是忠心不二的忠臣,于是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吕布也的确信守承诺,只是细细的观摩过了铁箱之内的三件汉室传代之宝,对里面其他的那些韩式珍藏的金玉之物则不屑一顾。

  如此看过之后,吕布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的将那铁箱重新锁上,而后将钥匙还给了献帝便主动告退。

  而在那之后,便再无人提及此事。

  原本献帝以为事情便到此为止了,想不到如今吴良居然也提出了这个要求。

  想到这里,献帝忽然想起白天的时候,伏皇后曾向他提过曹昂等人准备收缴那个铁箱终被她与羽林护卫阻止的事情,那时这个新晋的吴太史似乎也在场……

  所以,那时候他便已经在打汉室传代三宝的注意了么?

  “陛下若是为难,便当做臣从未来过,臣告退。”

  见献帝久久不答应,吴良还以为是自己方才自信过了头,献帝并没有他想的那么不安,也并没有那么容易给他面子。

  而吴良也并不打算用强,非但传出去不好听,还有可能影响曹老板的计划,于是便打算先行离开,等曹老板回来开始“收拾”献帝的时候,那铁箱最终还是会落入他手,倒也并非一定要急于这一时。

  “吴太史留步。”

  结果才刚走了两步,献帝便已经叫住了他,一边从腰间取下一把有些年头的大号金属锁匙,一边颇为大方的笑道,“吴太史不过是想观摩一下皇室珍藏的古物,为今后撰史提供依据,这是吴太史的职责所在,有什么打紧,难道看几眼便能够看坏了不成么?”

  “多谢陛下,臣感激涕零!”

  吴良倒没想到事情还可以如此峰回路转,连忙回过身来施礼谢道。

  旁边的宦官也是个颇有眼力劲的人。

  见状连忙低着头主动走上前去双手从献帝手中接过了钥匙,而后又双手捧到了吴良面前,算是极为正式的完成了钥匙的交接。

  “吴太史不必多礼。”

  献帝微微颔首,又侧目对其他几名宦官说道,“将那宝箱抬过来给吴太史过目,吴太史查看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

  不多时,铁箱已经端端正正的摆在了吴良面前。

  虽不至于说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但吴良心中的确略有那些一些激动,王莽头、斩蛇剑、孔子屐,这些都后世只在书上看过却永远都没有机会见证的东西,如今终于要被他亲眼见证了。

  “察木,你来为我掠阵。”

  吴良拿着钥匙,先将察木王子叫到了身边。

  见证这些汉室的传代之宝是一回事,吴良同时也是想验证一下吕布手中的头颅是否便是王莽头,顺便再看看汉室珍藏的宝箱里面是否有什么奇物。

  而察木王子的“阴阳眼”,辨识鉴别奇物的安检仪,绝对不会错过。

  “遵命。”

  察木王子在瓬人军中待了许久,依旧不似其他人一般应“诺”,而是始终沿用着鄯善国的应法。

  “还是要小心一些……”

  吴良又小声对察木王子嘱咐了一句,也是对自己嘱咐了一句,这才慢慢的将钥匙插入了所控制内,而后用力一扭。

  “咔嚓!”

  铜锁应声而开。

  吴良则依旧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先将那个铁箱的盖子掀开了一条小缝。

  “嘁——”

  密封非常好,开盖的同时居然还发出了这样的排气或是进气的声音。

  但下一刻。

  “咣!”

  吴良立刻又放下盖子猛然后退了一步,因为他已经嗅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之气。

  第六百四十五章 心有余悸

  这种恶臭对于吴良来说有些熟悉。

  很像是下墓开棺时棺材里面飘散出来的那种特有的尸臭。

  但又略有些不同,因为与古墓中那些墓主人棺材里面飘散出来的尸臭相比,这里面的气味少了那么一丝浓郁的“陈味”,感觉不太像上了年头的气味。

  不要怀疑。

  正所谓术业有专精,后世一些专业的品酒师,仅仅只是通过嗅觉便能够判断美酒的大概年份。

  而吴良自穿越之后也已经发掘了不少古墓,开过了不少古棺, 因此对于古棺中的气味敏感度虽不敢说是大师级别,却也能够嗅出个一二,至少“陈”与“不陈”肯定是不在话下,这就是专业。

  “吴太史,怎么回事?”

  献帝一直在一旁看着,见到吴良如此怪异的举动, 立刻一脸疑惑的问道。

  但问完之后他便也嗅到了自铁箱中弥漫出来的恶臭气味,忍不住抬手掩住口鼻,蹙眉说道:“这是什么味道,为何如此难闻?”

  “禀陛下,正是这铁箱中散出的恶臭气味。”

  吴良回头拱手说道。

  看到献帝的表情,吴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很显然献帝也并不知道这个铁箱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飘散出这样的臭味,也就是说献帝上一次打开这个铁箱时,这里面还没有这样的臭味。

  “这……怎会如此?”

  献帝果然不解的追问道。

  “不知陛下上一次打开这个铁箱是什么时候?”

  吴良接着问道。

  “大约是三四年前吧……”

  献帝毫不迟疑的答道,“那时吕布刺杀董卓有功,遂向吾请求观摩汉室的传代之宝,吾为表其功,便答应了他。”

  吕布?!

  吴良还不知道这件事,听到献帝忽然提起吕布,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不用问也知道,吕布观摩汉室的传代之宝时, 这铁箱里面肯定还没有这股恶臭之味,否则献帝此刻便不会如此意外。

  最重要的是,献帝提到了吕布。

  再结合此前从吕布手下那个探子口中撬出来的消息,吴良越发有理由怀疑“王莽头”可能正是在吕布手中了, 毕竟他也曾请求献帝打开过这个铁箱,近距离接触过“王莽头”,如此自然也有了将其调包的机会。

  “那时陛下可曾察觉到什么异常?”

  吴良沉吟着继续问道,“或者观摩这些传代之宝的时候,可曾出现过什么意外,使得陛下的眼睛离开过铁箱内的宝物?”

  “嗯……”

  献帝随即做出了回忆状,片刻之后,忽然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说道,“吴太史这么一说吾倒想起来了,那时吾正与吕布在殿后观摩宝物,忽然有宦官在门外禀报,说是王允有事求见,吾便出去了一趟却并未见着王允,再回来时吕布表示已经观摩完了宝物,吾查看了一番发现铁箱之内的宝物并无缺失,于是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吴太史的意思是,这铁箱之内的传代宝物可能已经被调换了?”

  “尚不好说。”

  吴良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不过是也不是,只需将这铁箱打开由陛下亲自验证一番,便可以轻易得出结论。”

  吴良并不认得王莽,自然也不知道王莽头应该是什么样子,就算有人随便将一颗头颅摆在他面前声称这就是王莽头,他也没有办法辨出真假。

  斩蛇剑如是。

  孔子屐亦如是。

  但献帝就不一样了。

  他是汉室传代之宝的掌管者,对于这些宝物自是有些了解,想要糊弄他自然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吴太史所言极是,那就劳烦吴太史继续开箱吧。”

  献帝连连点头,自己却默默的向后退了好几步,似是担心那铁箱里面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危及到他的人身安全。

  “……”

  看着这样的献帝,吴良只是摇头笑了笑。

  他其实也并非没有这方面的担心,不过他早已拥有了多次开棺的经验,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冲察木王子微微点头示意,两人便不紧不慢的当着献帝的面将那个随身携带的防毒面罩取出来戴在了脸上。

  而后迎着献帝等人古怪的目光。

  两人又抬脚来到了铁箱的后面,自后方慢慢将那铁箱的盖子掀了起来,如此就算铁箱里面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也断然不可能率先威胁到躲在铁箱后面的他们,并且就算这铁箱中的恶臭气体有毒有害,他们也不会首当其冲。

  而随着铁箱盖子被彻底掀开。

  一股子类似于雾气的白气便瞬间自铁箱内升腾了起来,不过也仅仅是那么一下,白气便已经飘散在了空气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大概率是一种正常的自然现象。

  诸如两种湿度不同的空气忽然接触时产生的雾化现象,具体是怎样的原理,吴良虽没办法说的一清二楚,但也略微有些了解,因此心中并没有太过惊恐。

  “那是?!”

  献帝等人看到这一幕,便没有他这么淡定了,立刻又吓得向后退了几步。

  尤其是那些个女眷,此刻的表情已经快要赶上此前见到黑火药的震撼场面时的表情了,一个个挤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与此同时。

  铁箱内飘散出来的恶臭气味亦是比之前浓烈了几分。

  吴良倒并不着急伸头查看铁箱里面的状况,而是略微等待了几分钟,待那恶臭气味在空气中自由飘散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向里面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那叫一个一塌糊涂!

  铁箱的底部流有一滩黏糊糊的深色液体。

  许是因为献帝这几年过得很不安稳,尤其是这次逃出长安更是遭到了李傕、郭汜所部的疯狂追杀,如此颠沛流离之下,这个铁箱自然也难以安稳。

  因此现在铁箱内几乎所有的宝物都或多或少的沾染上了这种深色的粘稠液体,并且其中有些还明显是那种一旦遭到如此污染便万劫不复的宝物。

  比如一卷看起来已经被彻底浸透了的竹简,这种黏糊糊的深色液体深度堪比墨水,不论那竹简中究竟写了什么,恐怕也都已经没办法再分辨出来。

  再比如一只造型简陋的木屐。

  吴良怀疑这只木屐便是孔子屐的其中一只,可惜它至少也已经有一半已经被这种深色液体浸染。

  其他的东西亦是相差不大。

  区别只在于清洗掉这些深色液体之后是否能够完好复原。

  而在这些宝物之中,吴良注意到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头匣子。

  这木头匣子亦是已经被这种深色液体污染的十分严重,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木头匣子似乎便是这种深色液体的源头,甚至直到现在,木头匣子连接处的缝隙中,还有液体正在渗出的痕迹!

  “这……”

  吴良确定铁箱之内并无异物之后,终于回头看向了献帝,拱手说道,“陛下,这里面的宝物许多怕是已经遭到了颇为严重的污染与损坏,请陛下移驾前来辨认,以便尽可能减少汉室的损失。”

  他哪里是为了减少汉室的损失,主要还是想叫献帝过来给他做个负责讲解的导游,身份如此尊贵的导游一般人真心想都不敢想。

  “怎会如此?”

  一听这话,献帝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又见吴良与察木王子等人安然无恙,他到底还是在两名宦官的陪同下捏着鼻子走上前来,探头向铁箱内望去。

  下一刻。

  “这、这、这……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吾平时始终将这铁箱带在身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便是吾的妃嫔也未曾得到如此呵护,到头来却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这是为何?”

  献帝顿时急的眼睛通红,眼看都快哭出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顾形象的哀嚎起来,“这些了都是汉室先祖遗留下来的宝物,吾竟没能护它们周全,吾如此愧对汉室先祖!”

  “请陛下振作,有些宝物或许还有机会补救。”

  吴良看着这样的献帝,也不确定他是在演戏还是果真如此痛心,只是无奈劝道。

  “即便如此,吾依旧是汉室先祖的不肖子孙啊……”

  吴良的话到底还是起了作用,献帝虽如此说着,但最终还是在两名宦官的搀扶之下站起了身,再一次痛心疾首的向铁箱内望去。

  “陛下,这副简牍怕是彻底毁了……”

  吴良倒也并未下手,而是指着那卷已经被染透了的简牍对献帝说道。

  献帝顿时又是捶胸顿足起来:“那是孝武皇帝下诏命卫青、霍去病等人‘度幕’时的诏书,自此幕南再无王庭,尽显我大汉君威,如此具有历史意义的诏书,竟然毁于吾手,造孽啊!”

  吴良知道。

  孝武皇帝便是汉武帝刘彻。

  而“幕”便是“沙漠”的意思。

  “度幕”便是穿越沙漠深入敌后的意思,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才将匈奴杀得不得不向西远逃,才为大汉建立西域都护府打通丝绸之路建立了基础。

  此事可不仅仅是大汉的里程碑,更是天朝上下五千年历史的一块重要的里程碑。

  想不到当时汉武帝的诏书竟也留到了现在,可惜最终却毁在了这个时候……

  想到这里,吴良也不由的心疼了起来。

  他虽未必能够将那诏书留到后世,但若是能够亲眼一睹诏书中内容,通过字迹领略一下汉武帝挥师度幕时的气魄,那也是一桩不可多得的美事。

  可惜了……

  收拾一下心情,吴良接着又指着那一只被染色的木屐说道:“还有这只木屐,恐怕也……只是不知另外一只如何?”

  他已经仔仔细细的查看过了铁箱,却始终没有找到另外一只木屐的踪迹。

  “本来应是一双,乃是高祖自阿房宫中所得,可惜后来彭城之战时项羽以三万兵马大破高祖五十六万联军,高祖逃走时遗失了另外一只……而高祖将此屐留作汉室传代之宝,便是希望以此来提醒汉室子孙戒骄戒躁,万不可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献帝也很是配合的为吴良进行了介绍。

  不过这倒与后世考古界认为“孔子屐”乃是“道统”的象征有着不小的区别,如此看来,貌似应是后世考古界过度解读了,“孔子屐”的意义其实并没有那么深奥。

  除此之外。

  铁箱中却并没有“斩蛇剑”的影子,确切地说,铁箱里面根本就没有存放任何兵器。

  至于“王莽头”。

  吴良终是看向了那个疑似那些黑色粘液源头的木头匣子,一尺见方的木头匣子刚好能够放下一颗成年人的头颅。

  “陛下,那这木匣……”

  吴良试探着开口问道。

  “这里面盛放的便是王莽头了。”

  献帝肯定了吴良的猜测,颇为详尽的说道,“当年王莽乱政被杀,光武皇帝便命人将其头颅用药石加以防腐,再用透亮的松脂将其浇筑以后存入木匣之中,从此定为传代之宝,用以警示汉室与外戚……不过这头颅我此生也只开箱看过两次,每次看过皆会发噩梦,因为时至今日这头颅的眼睛依旧圆睁,若是在它面前走动,还总是有一种它的那对眼眸正在跟随着吾一同转动的感觉,直叫人毛骨悚然。”

  “?”

  吴良意外的看了献帝一眼,这王莽头居然如此邪门,还是说只是献帝的错觉?

  而越是听到这些,吴良自然也就越发想打开木匣瞧上一瞧。

  于是吴良又上前一步指着木匣边缘的缝隙说道:“陛下请看这里,此处缝隙如此湿润,还与铁箱中的黏液拉扯出了拉丝,臣怀疑这些黏液便是从这里渗出来的,恳请打开这木匣查探一番。”

  “那就请吴太史代吾开匣一看罢,吾实在不愿再见那头颅,便先回避了。”

  献帝虽很是痛快的答应了吴良的请求,但脸上却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如此说着话,竟果真带着两名宦官转身走出了几丈远。

  “……”

  吴良怀疑当时吕布要求观摩汉室传代之宝,看到王莽头的时候,献帝是不是也似现在这般选择了主动回避。

  第六百四十六章 董卓头

  当然。

  也有可能是这木匣之中存在着一些只有献帝知道的凶险,因此他才故意一次为借口回避,打算以这样的方式摆吴良一道。

  不过这种可能性要略小一些。

  毕竟如今献帝已经被控制在曹营之内,他应该也已经知道吴良在曹老板这里的重要性,因此八成是不敢暗害吴良的,否则若是吴良真有个三长两短,新仇旧恨一起算上, 献帝今后的日子恐怕就不只是不好过那么简单了。

  如此想着。

  “如何?”

  吴良又回头看向了察木王子。

  “我暂时并未在铁箱之内察觉任何带有不同寻常气息的事物,那木匣看起来亦是十分寻常。”

  察木王子微微摇头说道。

  “嗯……”

  吴良心中略为安稳了一些,终于将随身携带的牛皮手套取了出来,决定亲手打开木匣查看情况。

  片刻之后。

  吴良已经将那个木匣自铁箱中端了出来。

  略微检查了一下,他发现木匣的一面是块可以抽动的活板,只需将这块活板从里面抽出来, 应该就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况。

  最后用余光看了献帝一眼,发现除了略微有些紧张之外, 献帝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吴良终是伸手扣住了那块活板, 而后慢慢的将其抽动出来。

  察木王子与几名随行的瓬人军兵士见状立刻凑上来为吴良掠阵,但凡出现任何一丁点异常情况,便会有人立刻将其扑倒在一旁。

  “咯……咯……咯……”

  活板与木匣本体发出并不算响但却令人耳根发痒的摩擦声。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同一时间汇聚于吴良与那个木匣之上,谁也不知道那个木匣打开之后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样的未知未必令人害怕,但却令气氛颇为紧张。

  而等到木匣的活板彻底被取下。

  吴良却并未出现什么比较强烈的反应,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距离很近的察木王子与瓬人军兵士亦是蹙起了眉头,不过可以明显看到他们都在同一时间松了一口气。

  因为盛放在木匣之中的,的确是一颗人类头颅。

  不过与献帝此前描述的不同,这颗头颅似乎并未经过任何的防腐处理,也并未被透亮的松脂包裹。

  吴良看到的只是一颗严重腐烂的人头。

  人头上的许多皮肉已经因为严重腐烂的情况滑落了下来,露出了下面那白森森的头骨,一些组织也已经腐烂到了接近液化的状态,使得三分之一个人头如今都浸在了深色的粘稠液体之中。

  而铁箱内的那些深色的粘稠液体显然与这是同一种东西。

  这种场面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已经极为骇人,但对于吴良与瓬人军来说, 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甚至出了皱眉之外,胃部都不会出现连锁的生理反应。

  “这……”

  吴良非但没有反胃, 反倒现在更加关心的一个问题是:这颗人头腐烂到这种程度,没有后世的面部复原技术,恐怕已经很难再翻遍出这颗人头的主人身份了吧?

  所以如果现在叫献帝过来查看,他还能判断出这是不是王莽头么?

  不过这八成不是王莽头。

  因为木匣之中并没有发现献帝此前提到的松脂,松脂这种东西如果不通过燃烧,可是很难发生质变的,不可能凭空消失的一干二净。

  “陛下……”

  吴良最终还是决定叫献帝过来辨认一下,万一呢?

  结果才刚一回头,却见不知什么时候献帝已经掩着口鼻凑了过来,此刻正伸着脖子向木匣里面张望,他到底还是没办法战胜自己的好奇心。

  下一刻。

  “呕!”

  献帝已经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吓得两名在旁陪同的宦官连忙将其搀到了一边,不停的为他抚背递水。

  如此折腾了半天,献帝才总算略微安定一些。

  再看向吴良时,第一句话便是:“吴太史,这绝对不是王莽头,真正的王莽头怕是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调换了。”

  “陛下何以得出这个结论?”

  吴良不解的追问道。

  “王莽头的发须已经一片雪白,而这颗人头的发须却还是黑白相间的花白,仅凭这一点吾便可以做出判断。”

  献帝喝了口宦官递上来的清水,才喘着气继续说道。

  “原来如此……”

  吴良微微颔首。

  人虽然在死后身体的许多组织都会发生变化,但头发与指甲却能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保持原状。

  因此献帝提出的这个细节,已经足以证明这颗人头并非王莽头。

  “陛下,臣想再确认一遍,陛下可以确定除了吕布之外,这把锁匙便从未离开过陛下,并且也从未授权过任何人打开过这个铁箱么?”

  沉吟片刻,吴良接着问道。

  方才开箱的时候吴良便曾留意过,那个锁住铁箱的大铜锁完好无损,上面甚至连一点比较明显的新鲜划痕都没有,因此基本可以排除有人不用钥匙,使用非常规手段开锁的可能性。

  “自是可以确定!”

  献帝笃定的点头,说着话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鼓着眼睛问道,“吴太史的意思是,此事八成是吕布所为?”

  “如果陛下可以确定这一点的话,那么他无疑有着最大的嫌疑。”

  吴良点头说道。

  “不应该啊,他前来观摩王莽头时并未携带任何东西,离开时身上也并未多出什么东西,如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调换?”

  献帝一脸难以置信的说道。

  “这世上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障眼法,或许也未必便不能办成此事。”

  吴良含糊地说道。

  他也看出从献帝身上恐怕难以在挖掘出一些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不过他能够证明此刻木匣中的人头已经不是王莽头,这对于吴良来说就已经够了。

  这已经令他更加确定,此前那个探子所言非虚,王莽头如今八成就在吕布手上。

  而前些天夜里险些闯入他帐篷之中的那颗会飞的人头,也极有可能便是王莽头,这倒也非常符合吴良此前推测的“落头氏”在史书中的描述。

  只是如今木匣中这颗腐烂的人头又是谁的?

  吴良继续细细查看木匣中的情况,确定这不是汉室的传代之宝王莽头之后,吴良自然也不需要再有所顾忌,最后干脆将这颗人头与那些深色的粘稠液体一同从木匣中倒了出来。

  这一倒不要紧。

  只听“当啷”一声,竟有一个沉浸在液体底部的金属圆环从木匣中滚落了出来。

  那金属圆环如今还保持着金黄色的色泽,通过这点不难判断它应该是黄金材质,因为只有黄金这样的惰性金属才能够在腐败的尸水中不被腐蚀。

  “这是?!”

  看到这个金属圆环,献帝立刻瞪大眼睛,连忙说道,“这是董卓的发束!朝廷内文武百官,只有董卓使用这样的黄金发束,以彰显他的高贵身份……难道这人头竟是董卓?”

  “董卓?”

  吴良还以为那是一只金镯子呢,毕竟这个时代的金镯也是类似的造型。

  此前曹旎便曾送过他一副,只不过曹旎送的金镯名叫“绾臂双金环”,也叫作“臂钏”,好几个金镯连在一起几乎套满了小臂,比眼前这个黄金圆环看起来更加暴发户。

  而若是木匣中的这个人头正是董卓的话……

  这便等于进一步坐实了吕布的嫌疑!

  毕竟此事在史书中便有记载,吕布刺杀董卓之后,董卓的人头便一直在吕布手中,后来李傕、郭汜所部击溃吕布,吕布逃出长安时还带着董卓的人头。

  而如今董卓的人头却出现在了存放汉室传代之宝的铁箱之中,那么史书记载中吕布逃出长安所带的那颗人头,便必然不可能是董卓的人头……至于究竟是谁的人头,已是呼之欲出。

  “那吕布好生可恶,竟敢盗窃汉室传代之宝,还令其余的宝物受到了如此损毁,亏吾还将他当做忠心汉室的良臣,此前真是信错了人……”

  到了这一步,献帝亦是已经断定铁箱中的王莽头定是被吕布调换,忍不住满面怒容的骂了起来。

  但刚骂了一半,注意到吴良正看着自己。

  献帝立刻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如此便等于变相承认了他与吕布关系不错,今夜吕布反叛曹老板的事情亦是可以怀疑到他身上,于是便又有些尴尬的冲吴良笑了笑,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盗窃与毁坏国宝,的确是罪大恶极。”

  吴良对于献帝的掩耳盗铃并不在意,只是淡然一笑,说道,“不过眼下陛下恐怕只能及时止损,命人将这铁箱清理出来,再将这些宝物清晰一番之后重新收纳,免得造成更多的损失。”

  “吴太史所言极是……”

  献帝连连点头,但再看到铁箱内的一片狼藉,再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恶臭气味,他脸上已然浮现出了一丝嫌弃,话锋一转竟果断将此事推给了吴良,“吴太史看来对这些古物颇有研究,若是吴太史能够代吾来办理此事,吾感激不尽。”

  “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臣自当领命。”

  吴良还想再研究研究其他的东西,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却又提前说道,“不过这些宝物还应当着陛下的面一一清点清楚,免得出了疏漏臣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

  “按吴太史说的办便是。”

  献帝如释重负道。

  “但臣还有一事需向陛下请教求证。”

  吴良顺势又问出了另外一个牵肠挂肚的问题,“臣听闻汉室最为重要的传代之宝有三样,王莽头、孔子屐自不必多说,唯有那高祖的斩蛇剑臣却并未在这铁箱中见到,不知是因为斩蛇剑并未与这些宝物一同保存,还是与那王莽头一同遗失了?”

  “!”

  听吴良提到“斩蛇剑”三字,献帝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异色,不过这抹异色很快便又消失不见,只是笑着说道,“斩蛇剑并未与这些宝物一同保存。”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仿佛刻意回避这个问题一般带着两名宦官快步向远处走去。

  “……”

  望着献帝的背影,吴良若有所思。

  看来斩蛇剑的地位其他传代之宝差别不小,而且保存的方式与保存的地点亦是十分隐秘,这恐怕才是汉室真正的不传之秘。

  不过根据历史记载。

  斩蛇剑最终应该还是被曹魏拿到了,否则历史记载中,它便不会毁于五百年后的晋朝武库大火……不过其实也不能算毁了,正式的记载应是“晋武帝时,武库火焚,有王莽头、孔子履、高祖斩蛇剑,二物皆为火焚之,惟剑飞上天而去。”

  斩蛇剑并未毁于大火,而是飞上天消失了!

  这便又为斩蛇剑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再加上献帝在提到斩蛇剑时的表现,无疑进一步勾起了吴良的好奇心。

  ……

  就在吴良等人仔细查看铁箱中的汉室传代之宝时。

  谁都不曾注意到,羽林护卫中有一个始终低着头的护卫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人群之后,接着又趁看守的兵士也在向吴良这边张望的空档,偷偷潜入了附近的一个帐篷之内。

  再从帐篷里面出来时。

  这名护卫已经换上了一身曹军兵士的装束,手中多了一支长矛。

  这本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但这名护卫就是无比精准的抓住了每一个空档,避开了所有人的眼线,悄无声息的完成了这一切……不得不说,他的胆子的确是很大,心也的确够细,否则但凡其中任何一步被察觉到,他便会立刻暴露,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定是格杀勿论。

  而如此乔装之后。

  这名护卫也并未借机混出曹营逃走,而是始终漫不经心在瓬人军附近巡逻游荡。

  这个过程中,他的余光时而投向被瓬人军众人严密看管的装有黑火药的马车,时而又投向正在专心致志查看铁箱的吴良,似乎还在寻找时机打算做些什么。

  如此观察了好一阵子之后。

  这名护卫应是发现没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那装有黑火药的马车,竟开始不动声色的向吴良所在的方向靠近。

  第六百四十七章 杀不死的刺客!

  其实对于刘邦的斩蛇剑,吴良一直认为只是一柄普通的佩剑。

  因为关于它的相关事迹只有一件,那便是刘邦在率领十多个奴役准备起事时,途中斩杀了一条挡在路中间的大蛇。

  后来有人来到刘邦斩蛇的地方,见到有一个老妇人正在暗夜中哭泣,有人问那老妇人为何而哭,老妇人便说:“有人杀了我儿, 我在哭他。”。

  又有人问:“你的孩子为什么被杀呢?”

  老妇人又道:“我儿是白帝之子,变化成蛇,挡在道路中间,如今被赤帝之子杀了,故哭。”

  众人听完自是不信,正要再向那老妇人询问时, 老妇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于是此事便传了出来, 刘邦自此便也有了“赤帝之子”的高贵身份。

  其实据吴良所知, 在天朝的历史上,类似的事情并不少见。

  几乎所有办成了大事的历史名人,都会为使用类似的手段为自己设立一个普通人无法触及的身份,一来是为了说明自己乃是“天命所归”,让自己变得更加“名正言顺”;二来则是为了强化自己的号召力与影响力,令普通人更加敬畏自己。

  因此对于所谓“白帝之子”、“赤帝之子”的说法,吴良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

  他唯一确定的一点便是。

  哪怕只是一柄普通的佩剑,只要携带的人有足够的勇气与武艺,亦是能够轻易完成斩蛇之举,毕竟蛇又不是钢筋铁骨,与其他的任何动物都一样,只要被杀就会死。

  至于所谓“白帝之子”、“赤帝之子”的说法,对于一名统治者,亦是很轻易便能够令其出现在史书与民间传说中的事情。

  另外。

  当年刘邦的家境也就那么回事,起事时也不过只是一个亭长, 秦汉时期乡村每十里设置一亭,指派一个亭长,即是说当时刘邦的身份只相当于后世的一个片警,最多了也就是个片警小队长,并且历史记载刘邦在这个时候已经有四十八岁或三十九岁(有争议)的“高龄”了。

  吴良真心很难想象,这样的刘邦手中能有一柄堪称“仙物”的宝剑。

  要是真有,他早干什么去了?

  除非……他在这之前忽然遭遇了一场史书中不曾记载的奇遇,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某个不为世人所知的遗迹,并在遗迹中得到了一笔财富,其中便包括一柄堪称“仙物”的宝剑。

  否则。

  吴良便有理由怀疑“斩蛇剑”不过只是一柄极为普通的佩剑。

  并非“斩蛇剑”赋予了刘邦高贵的身份与过人的能力,而是建立大汉王朝的刘邦赋予了“斩蛇剑”后来的名气与神话色彩。

  也正是这种“辩证”的思维。

  令吴良对“斩蛇剑”同样有着不小的兴趣,他就想见一见这柄传说中的宝剑,要么证实自己的推测,要么推翻自己的推测,什么样的结果都可以,他就是想要求得一个确切的答案,从而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不过现在献帝回避了“斩蛇剑”的问题,他又不能对献帝用强,因此也只能暂时将此事按捺下来。

  “你们几个,去取些清水,先将这铁箱清理出来,切忌里面的宝物不可直接用水清洗,先寻一块干净的麻布小心摆在上面,待我一一查看过后再决定如何清理。”

  吴良收回了思绪,对随行的几名瓬人军兵士说道。

  “诺!”

  瓬人军兵士应了一声,便连忙小跑着去取水。

  吴良则还在想眼前的这颗已经腐烂严重的董卓头如何处理,是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还是想个什么办法继续保存下去?

  吴良比较倾向于前者。

  因为对他而言,这颗已经腐烂到这种程度的头颅基本没有任何考古价值,就算现在要强行将其保存下来,也必须清除掉透露上面的腐肉,最后只能剩下一个骷髅头标本。

  这对于仪器先进的后世考古或许还有些用处,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多也就将其做成一个酒碗或是夜壶。

  吴良没有这种恶趣味,因此依旧没有任何用处。

  思来想去。

  吴良又尽量完整的将这颗头颅放回了木匣之内,还将木匣的活板原封不动的插了回去。

  他决定做个顺水人情,将这东西交给曹老板来处置,没准儿这颗董卓头对曹老板来说还有些剩余的政治价值可以压榨,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

  吴良忽然留意到了一名落单的曹军兵士。

  这名兵士全身上下虽然看起来与那些巡逻的曹军兵士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但据吴良所知,曹军巡逻向来最少都会以“伍”为单位,即是说最少也是五人一组,很少会有这种单独行动的情况出来。

  最重要的是。

  这名曹军兵士如今距离他只有三丈远的距离,并且还在继续向他靠近,尤其是意识到吴良已经发现了他之后,这名兵士的脚步非但没有停滞下来,反倒还有十分明显的提速。

  “站住,你是什么人!”

  吴良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立刻开口呵斥了一声。

  以他目前在曹营的地位,莫说是这样的兵士,便是略有些职位的人,被他呵斥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听着。

  何况这还是在曹营之中,说是众目睽睽之下亦不为过,自是更加没人敢忤逆于他,除非已经做好了反叛曹老板的准备。

  “……”

  然而那人却并不做声,现房接近的速度反而更快了一些,甚至连手中的长矛都横了过来,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吴良。

  “公子小心!”

  察木王子听到吴良的喝声才注意到这名兵士,不过看到这名兵士此刻的举动,他亦是瞬间便意识都情况不对,连忙出声提醒吴良。

  最重要的是。

  现在吴良身边便只有他一个人,那几名瓬人军兵士已经被吴良派去寻找用来清洗铁箱的清水了。

  “噌!”

  吴良则是已经顺势抽出了别在腰后的铜匕首防身。

  不过在不了解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吴良并没有与其正面硬刚的想法,因为不管对方实力如何,他的武艺都很拉胯,何况还是在对方兵器更长的情况下,吴良除非退无可退,否则绝不会轻易以性命相搏。

  所以虽然将铜匕首握在了手中,吴良却也在快速向瓬人军所在的方向退却,同时还不忘向察木王子嚎了一嗓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啊?哦哦!”

  察木王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撒开丫子跟随吴良一同逃跑。

  另外一边。

  “将军!”

  杨万里与其余的瓬人军兵士亦是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心中一急纷纷拎起兵器便要冲过来救援。

  “?!”

  当然不止是瓬人军,周围的曹军兵士、被缴了械的羽林护卫与献帝等人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个情况。

  “铛铛铛!铛铛铛!”

  “敌袭!”

  铜锣已然敲响,很快便会有更多的曹军兵士自四面八方赶来救援。

  这忽然出现的刺客已断然不可能逃走,但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又或是下定了临死前拉一个垫背的决心,依旧心无旁骛的杀向吴良。

  也就在这个时候。

  “将军!”

  方才前去寻找清水的几名瓬人军兵士刚好赶回来,看到这一幕他们哪里还管得了手中的水桶,当即一把丢在地上,迅速将挂在身上的“战国连发弩”取了下来。

  他们经过杨万里的训练,已经可以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完成“战国连发弩”的填装与发射。

  仅仅只是一晃神的功夫。

  “啪!”“啪!”“啪!”

  几支“战国连发弩”中的铁箭几乎同时射出。

  目标正是那名冲向吴良的刺客。

  “噗!噗!噗!……”

  至少有二十多支小铁箭没入了刺客的身体,使得那刺客终于动作僵硬停在了原地。

  “呼——”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这名忽然出现的刺客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威胁到吴良,局面已经得到了控制。

  包括曹营的军官,他们亦是擦了把鬓角的冷汗。

  倘若吴良有什么闪失,他们自是难辞其咎,而以吴良目前在曹老板心中的地位,曹老板回来之后或许真会拿他们给吴良陪葬。

  “……”

  献帝的表情亦是十分复杂。

  不过可以看得出来,此事应是与他无关,因为方才这名刺客出现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要意外与惊慌,当时他可能还以为是自己遭到了刺杀,而不是吴良。

  情绪略微稳定了一些,献帝下意识的向那刺客望去。

  此时那名刺客正抬着头,一双眸子木讷的盯着吴良,仿佛要用目光将他杀死一般。

  也是这一眼。

  “啊!”

  献帝顿时脸色大变,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惊叫了一声,吓得连连后退,却不想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陛下!”

  身旁的宦官连忙上前搀扶。

  “?”

  献帝那边的骚动也是惊动了吴良,使得他不自觉的侧目望去。

  然而也就这个时候。

  “杀……”

  那刺客口中忽然又发出了干裂嘶哑的声音。

  接着他竟不知怎地又生出了力气,端起长矛以更加迅猛的姿态向吴良冲杀而去!

  “?!”

  吴良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轻易分神,不得不继续后退躲避。

  这不科学!

  吴良理解不了这名刺客的状态,他方才亲眼看到二十几支铁箭射入了这名刺客的身体,并且有一大半都射在了胸腔。

  且不说这些铁箭是否伤到了刺客的内脏。

  须知人是有一口气在的,一旦伤到了胸腔,这口气便等于泄了,此时不管多么强大的意志力,都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根本提不起任何力气,更不要说似这名刺客一般以更加迅猛的姿态冲杀。

  因此吴良断定,这名刺客一定有古怪,至少绝对不是普通人!

  “公子!”

  好在有了方才的停顿,杨万里已经带着其余的一些瓬人军兵士赶来救援,吴良只是退了几步,便已经被众人护在了身后。

  与此同时。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曹军亦是已经将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见状立刻开始缩小包围圈,使得这刺客插翅难飞。

  “小心,连发弩可能杀不死他!”

  吴良担心杨万里与瓬人军兵士轻敌大意,连忙出言提醒。

  “那就只能看工兵铲杀不杀死了他了。”

  杨万里倒是早有准备,反手便将别在腰后的工兵铲取了出来……此前在城内遭遇张辽与高顺围攻之时,众人便已经提前将工兵铲组装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朝脑袋上招呼。”

  吴良突发奇想,又对众人提醒道。

  虽然面前这玩意儿与后世电影中的丧尸区别很大,但念及他居然无法被射死的特点,吴良还是联想到了这种方法,毕竟脑袋才是人类控制各种行为的中枢器官。

  “唰!”

  说话之间,那刺客已经冲到了面前,接着他竟如看不见杨万里等人一般,二话不说手中长矛便如苍龙出洞一般对着吴良刺来。

  杨万里如何能教他如愿,当即挥起工兵铲一铲子将那长矛拍偏。

  接着其余几名瓬人军兵士猛扑上前,拎起工兵铲对着那刺客脑袋便猛劈了下去,丝毫没有要留活口的意思。

  “利落啊!”

  曹军兵士看到这一幕,亦是对杨万里与瓬人军众人的精妙配合赞不绝口,同时也对瓬人军那奇形怪状的兵器产生了好奇。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若这刺客是个普通人,这几铲子下去劈开了脑袋,定是能够令他瞬间一命呜呼。

  “啊……”

  献帝的女眷中则又传出了一声惊叫。

  乃是有人已经联想到了接下来的血腥一幕,害怕的蒙住了眼睛。

  “能成么?”

  唯有吴良没敢大意,他虽是那刺客的目标,这次却并未逃跑,而是紧贴着瓬人军兵士跟了上去策应。

  下一秒。

  “唰!唰!唰!……”

  四把工兵铲已经斩在那刺客身上。

  但却并未劈开那刺客的脑袋,因为就在前一刻,那刺客的脑袋居然主动脱离了他的脖子,腾空飞了起来!

  第六百四十八章 天下竟有如此猛士!

  刹那间血肉横飞。

  但四把工兵铲却并未劈开那刺客的脑袋,而是劈在了刺客脖子那碗口大的伤疤上。

  而刺客的脑袋则在工兵铲将至之际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提前脱离了刺客的身体,接着快速向远处遁去!

  “什么?!”

  这几名瓬人军兵士皆是一惊。

  在被抽调至瓬人军之前,这些兵士全都上过战场,杀过人也见过血,后来也随吴良出征见过不少诡事,可眼前这诡异至极的场面却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哪有人的脑袋能够随意脱离自己的脖颈而独飞, 这无疑是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象不出的事情!

  “???”

  “!!!”

  当然不仅仅是这几名瓬人军兵士,那些正在围拢过来的曹军兵士与献帝那些人亦是满脸惊疑。

  常在河边走的瓬人军都不曾见过这种场面,这些家伙当然更加不曾见过,以至于一时间现场竟变得鸦雀无声。

  好在吴良此刻却还保持着清醒。

  虽然对此他也没有心理准备,但自打那天夜里被那险些闯入营帐的人头惊动过后,他心中便已经对这疑似“落头氏”的人头有了一丝戒备。

  “它要逃, 别让它跑了!”

  吴良立刻大喝一声, 同时扣下了手臂上的飞虎爪机括。

  “啪!”

  飞虎爪应声飞出, 直朝那看起来漂浮速度并不算快的人头射去。

  然而上一次遭遇时吴良的反应似乎亦是令这人头对飞虎爪有所防范,或者说一直便对吴良有所防范。

  因此当吴良抬起手臂的那一瞬间,这人头的漂浮速度便立刻加快了不少,并且还保持左右横移不定的状态进行躲避。

  “唰!”

  这一次又没射中。

  吴良心中郁闷,这玩意儿的行动比想象中的还要灵活,飞虎爪的射速又比不过强弓射出箭矢,这便给了它躲避的可能。

  与此同时。

  吴良身旁的杨万里与瓬人军兵士亦是反应了过来,连忙重新取出“战国连发弩”将箭匣内剩余的铁箭全部射出。

  但也就是这么一点反应的时间,这人头已经飞到十多米外,这虽然还没有超出“战国连发弩”的射程,但却已经不是“战国连发弩”有效射程,断然无法做到精准射击。

  果然。

  “啪!啪!啪!……”

  机括声虽然不绝于耳,但却没有一支铁箭能够命中那人头。

  “难道这一次又要让它跑掉了么?”

  吴良倍感无奈。

  这便是猛禽几乎没有天敌的原因,天上飞的与地上走的根本就是两个概念,永远都是天上飞的更有优势,这也是后世战争中对制空权尤为看重的原因。

  可惜在这个时代。

  谁都没有足够的对空手段,哪怕是一些强弓强弩的有效射程, 也远远比不上后世的枪炮, 哪怕是吴良,受限于材料的缘故,也很难制造出真正的枪炮,光是能够经受得住火药爆炸冲击的枪膛应该用什么材料,便已经令他两眼一抹黑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

  “?!”

  吴良的眼中划过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为首的便是此前吴良强制要求其待在马车里不得出来的典韦,而典韦的身后则还跟着诸葛亮与于吉。

  他们应该是听到了方才的动静,判断吴良遭遇险情,因此便不顾他此前的命令私自走出了马车。

  “闪开,公子!”

  大力推开挡在面前的曹军兵士。

  典韦手持一对手戟迈着大步冲出了人群,此刻他脸上尽是焦急之色,一双虎目快速扫向场内寻找着吴良。

  很快他便注意到,吴良此刻正好端端的站立着,并且看起来似乎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这一刻。

  典韦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一抹安心之色。

  诸葛亮与于吉紧接着跟出来人群时,也是发现吴良安然无恙,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与此同时。

  “不好!”

  吴良的面色却是忽然大变,迈开大步便向典韦等人奔去。

  因为他发现那颗原本已经高高飞起似是准备远遁的人头此刻却忽然调转了方向,径直飞向瓬人军随行的那几辆马车暂时停放的地点。

  那几辆马车就靠在一起。

  其中一辆马车之中便装着此次立下奇功的黑火药铜罐。

  但这不是吴良最担心的事情,这个时代还没有成分分析技术,就算那些黑火药铜罐被偷被抢,黑火药的配方也很难被他人破解,最多只是损失了一些黑火药,令旁人暂时掌握了一种可怕却又有限的力量罢了。

  他担心的是另外一辆与其停靠在一起的马车。

  那辆马车中原本坐了典韦、诸葛亮、于吉、白菁菁与甄宓五人,如今却只剩下了白菁菁与甄宓,并且就连此前守护马车与黑火药的瓬人军兵士也已经因为方才的骚乱离开了自己原本的岗位。

  “调虎离山之计!”

  吴良此刻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人头原本的目标便是黑火药,前来偷袭自己不过时为了将守卫黑火药的瓬人军众人引开,从而方便行事。

  但还是那句话。

  吴良并不担心那点黑火药被偷被抢,那对他来说只是小问题,他担心的是那人头显然无法将一车黑火药铜罐带走,因此它飞向那辆马车可能也未必便是要将黑火药盗走,而是打算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引爆……

  若是如此。

  白菁菁与甄宓此刻还在旁边的马车之中,而那些黑火药的当量已经足以将两人所在的马车吞没,届时非但由木料打制而成的马车将会粉身碎骨,坐在马车之中的白菁菁与甄宓也定然难以逃生。

  “公子,你这是?”

  典韦、诸葛亮与于吉三人见吴良忽然面色大变,还受了刺激一般向自己这边狂奔而来,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面露疑惑之色。

  “快!教菁菁与宓儿速速离开马车,教她们跑!跑的越远越好!”

  吴良不顾一切的大声咆哮,口水都喷了出来耷拉到了下巴上,却丝毫顾及不上。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那人头向咱们的马车飞去了,还不快做点什么?!”

  杨万里紧跟在吴良身后,见这三个家伙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亦是连忙抬起手来指着他们的头顶,急的跺着脚将情况描述得更清楚了一些。

  “?!”

  三人闻言赶忙的抬头,终于看到了半空中那颗已经快要飞抵马车的人头。

  这一刻,不用吴良再多说什么,他们亦是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公子莫急,此责由韦来负,闪开!”

  典韦当即爆喝一声,又是猛然一把将刚被他扒拉到一边才刚又凑过来的曹军兵士推的倒飞了出去,而后脚下猛然发力,黑熊一般壮硕的身体便已经如同炮弹一般疾窜而出。

  与此同时。

  眼见那人头已经开始降低漂浮高度,向那一车无人看守的黑火药铜罐迫近。

  “唰!”

  典韦才跑了几乎,持有手戟的右臂便又是大力一挥。

  那重达几十斤的手戟居然被他当做了飞镖,竟是轻而易举便甩了出来,又快又狠,并且看起来还十分精准,若是那人头不加以躲避,这一戟飞过去定然能够如同切西瓜一般将其斩做两半!

  “天下竟有如此猛士?!”

  曹军将领与兵士看的心神俱震。

  他们虽然能够看到典韦那异于常人的壮硕身板,却没想到典韦的身手竟也是如此了得。

  “嗡——嗡——嗡——”

  伴随这手戟不停的在空中旋转,一阵一阵的破空声甚至有些刺耳。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些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敌军中亦是不乏杀人如麻的力士,但他们却从未见过能够投出一记威力可以比肩典韦这记飞戟的力士。

  他们甚至可以想象的到,这记飞戟若是出现在战场上,一击将数名敌军拦腰斩断定是不在话下!

  瓬人军?

  一些知道吴良等人身份的将领心中更是骇然。

  这名不见经传的瓬人军,究竟是一支怎样的秘密军队,竟如此卧虎藏龙,难怪曹使君总是对这支秘密组建的匠人军避而不谈,难道是曹老板为自己所留的秘密武器不成?

  ……

  手戟盘旋发出的刺耳破空声亦是惊动了正向马车迫近的人头。

  “?!”

  人头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人头的脸上亦是露出一抹惊惧之色,它恐怕也没想到这飞戟来的竟如此迅猛,一不留神便已经近在咫尺。

  若是它再晚回头一秒钟,恐怕便再也没有机会躲闪。

  下一刻。

  “唰!”

  人头猛然向下一沉的同时,飞戟便擦着那人头的头顶飞了过去。

  人头只觉得头顶一凉,竟是天灵盖的一片头发被典韦的手戟削去了一般,只差那么不足半公分的距离,它失去的恐怕便是一片头皮!

  而此时此刻。

  白菁菁与甄宓也正焦急的掀着马车的窗帘向外张望。

  她们自然也听到了此前的动静,典韦等人亦是当着她们的面强行下了马车,期间只有甄宓在一旁劝阻,白菁菁、诸葛亮与于吉则是支持违抗命令的态度,甚至他们还对甄宓的劝阻十分反感,对她冷嘲热讽了几句。

  在他们心中,吴良的性命大于一切,听到吴良疑似遇险的动静,他们根本不可能坐得住。

  而甄宓则是依旧唯一一个还能够保持冷静的人。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吴良为何命令典韦所在马车之中不得外出,起码吴良的面相中看不出任何凶兆,真正有性命之忧的只有典韦。

  也知道除了典韦之外,他们这几个老幼妇孺在面对紧急情况的时候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还很有可能拖了吴良的后腿。

  何况外面全都是曹军。

  杨万里亦是已经带领瓬人军兵士前去支援,若是这样都没有办法保护吴良,他们慢了一拍出去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但即使甄宓极力将其中利害进行了说明,也照样没有人愿意听她。

  最终。

  甄宓只将白菁菁留了下来,她尽力了。

  虽然她的本体是活了数千年的九尾狐妖,如今栖身于这具出马仙弟子的身体之内,她也只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的能力,并不能比任何人多一双手,多两个脑袋。

  “快!白姑娘,甄姑娘,公子命你们速速离开马车,跑的越远越好!”

  见第一柄飞戟并未建功,又见到马车那微微掀开的窗帘,典韦亦是来不及多做解释,只能一边将另外一柄手戟抛出逼迫那人头,一边奋力冲白菁菁与甄宓大喊。

  “?”

  有马车的顶棚遮着,再加上白菁菁与甄宓只将那窗帘掀开了一条缝,她们虽看到了典韦,但却不曾看到半空中飞来的人头,因此还是没明白究竟发生了甚么。

  事实上。

  以白菁菁那过人的听力,方才吴良的呐喊便已经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只不过自吴良呐喊,再到典韦抢先冲来,期间不过一两秒钟的功夫,这时间实在太短,白菁菁尚且还来不及与甄宓说明,更是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好在白菁菁与甄宓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走!”

  这下已经不需要白菁菁再向甄宓说明,甄宓亦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接着二人只是极为简单的对视了一下,便立刻起身掀开了马车的门帘准备下车。

  然而与此同时。

  那人头却是已经躲过了典韦的第二记飞戟。

  与前一次不同,这一次那人头看得清楚,更是有所准备,自是轻而易举的便躲了过去,甚至还顺势更加迫近装有黑火药铜罐的马车。

  但它却并未直奔马车而去。

  而是径直飘向了竖立在马车旁边的一支火把。

  接着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它竟猛然张开嘴巴咬住了火把的木柄将其抽了出来,就这么叼着火把快速飞到了马车上方,看着吴良露出一抹狞笑。

  然后。

  它松开了嘴,开始快速向高处升去。

  “啪嗒!”

  火把应声落入了满是黑火药铜罐的马车之中。

  “!”

  吴良的心随之狠狠的抽了一下,几乎瘫倒在地。

  “来不及了!”

  典韦却红着眼睛仍旧义无反顾的冲向了白菁菁与甄宓才刚下了一半的马车……

  第六百四十九章 难逃的“劫”

  当那颗人头将火把丢入那辆盛放着黑火药铜罐的马车的那一刻,吴良的心便已经沉到了谷底。

  这些黑火药铜罐乃是吴良亲手制作。

  他自然是对点燃到引爆的时间了如指掌,处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他设计的平均时间大概在3秒钟左右,误差则不会超过1秒。

  即是说。

  最快的情况下,2秒钟这些黑火药铜罐便发生爆炸,而且是连锁爆炸。

  而在这2秒钟的时间之内, 白菁菁与甄宓就算能够从马车里面出来,也定然来不及逃跑,一样需要承受这场爆炸的伤害。

  甚至离开了马车,她们还将更容易受到的铜罐碎片的伤害,说不定反倒更加危险!

  “回去!”

  典韦一边向白菁菁与甄宓所在的马车狂奔,一边更加大声的对二人嘶吼,他似乎有着自己的想法。

  “什么?”

  白菁菁与甄宓显然还不知道她们现在的处境, 因此也不明白典韦的意图。

  方才他还在教她们下车,结果才一晃神的功夫, 为何又忽然教她们回去,他究竟是在做什么,为何如此摇摆不定?

  与此同时。

  白菁菁与甄宓还下意识的看向了跟在典韦身后奔来的吴良。

  吴良与典韦之间还有一大段距离,再加上两者体格不同,同样都是狂奔,他根本就跟不上典韦,两者之间的距离还在进一步变远。

  “回去!”

  吴良心知自己肯定是赶不及了,不过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典韦,典韦虽然没有他无耻狡诈,但亦是粗中有细的人,他教白菁菁与甄宓回去,心中定是已经有了计划,这点默契他还是有的,不过临了他还是又补充了一句,“把‘金刚伞’扔出来, 接着便安稳坐下牢牢抓好马车,不要轻举妄动!”

  “金刚伞”就放在马车之中,现在不是下墓, 他自然没有随身携带。

  而“金刚伞”在面对爆炸的时候,应该是可以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的,最起码可以抵消掉一部分铜罐碎片造成的伤害。

  此刻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力。

  面对此刻的情况,他竟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及时赶去救援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菁菁、甄宓与典韦置身于危险之中。

  更重要的是。

  他现在面临的其实还是一个没有办法做出抉择的选择题:

  一边是白菁菁与甄宓;

  一边是典韦。

  从及时止损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的话。

  现在应该喝住典韦才是,而不是眼睁睁看着身处险境的人从两个变成三个,何况典韦今夜还被凶煞之气遮住了七窍,本就是最为凶险的时候,最不应该以身犯险的便是典韦。

  但要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白菁菁与甄宓遇险而选择及时止损,他也同样做不到。

  尽管其实现在以身犯险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典韦,他也依旧将典韦的行为视作是他自己最后的挣扎与努力……

  这无关私心。

  吴良并未慷他人之慨,他更希望现在身处典韦那个位置的人是自己,可是这种情况下并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他没办法做选择,也没有机会做出选择。

  尽管这样可能会使结果变得更加糟糕,他也只能“自私”的默许了典韦的行为。

  因为人世间就是有些事情, 是不能去计算损失与利益的, 现在他面对的根本就不是2+1=3的数学题, 而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与义。

  甚至以他对典韦的了解。

  他现在哪怕出言阻止典韦,典韦也一定会违抗他的命令,执意继续去做这件事,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好!”

  见吴良亦是这个意思,白菁菁与甄宓虽然依旧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立刻又退回到了马车之中。

  紧接着那把“金刚伞”便从马车的车窗中扔了出来。

  与此同时。

  典韦已经冲到了马车旁边。

  此刻马车上并未套马匹,进入军营之后,马匹便全都被解了下来喂过水草之后赶入马厩歇息,如此恢复了体力与精神,明日才能继续拉车。

  “!!!”

  吴良却是更加目眦欲裂,心脏几乎都忘记了跳动。

  自那火把被丢入马车之后的每一毫秒,对于吴良来说都是莫大的煎熬,他甚至能够听到那些黑火药铜罐的引线被点燃之后“滋滋”作响的声音,爆炸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没有人能够阻止。

  “……”

  在场的所有人亦是全都屏住了呼吸。

  大部分曹军兵士并未见识过黑火药的威力,虽然并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今夜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令他们应接不暇,他们又怎会察觉不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情呢?

  而献帝、宦官、皇室女眷与羽林护卫则是正在捂着耳朵下意识的向后退却。

  他们不敢去看接下来的画面。

  却又忍不住不去看。

  那是他们此生见过的最绚烂的火焰,同时却也是他们此生见过的最可怕的火焰,此前城内那如同炼狱一般的血腥场面,与空气中弥漫着的令人作呕的肉香气,仍旧历历在目,永生都无法忘怀。

  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

  “嘿!”

  典韦一把抓住了白菁菁与甄宓所在的那辆马车的车辕。

  直到现在他很非常清醒,只有白菁菁与甄宓所在的这辆马车是厢体马车,而那辆放置了黑火药铜罐的马车则只是一辆板车。

  即是说,他可以用十分暴力的方式将这辆厢体马车与白菁菁、甄宓一同转移出去。

  但若要用相同的方式去转移那辆放置了黑火药铜罐的马车,则只会令那些黑火药铜罐散落下来,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下一刻。

  “啊——!”

  典韦浑身上下青筋暴起,发出一声嘶吼般的咆哮之后,竟直接抓着车辕将那辆马车抬离了地面。

  “哗——!”

  曹军中顿时传来一片惊呼。

  这个时代的马车为了结实耐用,除了会使用分量很足的实心木来打制车身之外,马车的轮轴还会使用更加沉重的金属。

  再加上上面还坐着白菁菁与甄宓二人。

  整俩马车加在一起少说也有几百斤,最重要的是,这个时代的人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杠杆原理”(其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墨子便已经留下了相关原理的书籍,只是不叫杠杆原理,同时也因为文化垄断的关系,大部分人根本就接触不到这些教育),但他们都是做过体力活的人,很清楚怎么样省力,怎么样费力。

  似典韦这种抬举方式,肯定是“费力杠杆”,他们在实践中亦是知道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抬起那重达数百斤甚至可能更重的马车究竟有多困难。

  那可是一人之力啊!

  然而此时此刻。

  典韦却来不及享受众人的惊呼与膜拜。

  紧接着他的腰部已经开始持续发力,身子扭动的同时,那辆马车亦是被他抡圆了甩动起来,如此旋转了半圈。

  “唰!”

  典韦猛然松开了手。

  接着那辆马车便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径直向几丈之外的一处营帐飞了过去。

  “白菁菁与甄宓有救了!”

  吴良精神一振,不愧是典韦,他在如此情形之下,竟还记得利用那座营帐来缓冲掉马车飞去的撞击力,使得白菁菁与甄宓尽量少受伤害!

  “可是典韦……”

  吴良的心脏却依旧不会跳动,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黑火药铜罐恐怕也立刻就要……

  “金刚伞!典韦,金刚伞!”

  吴良焦急的冲典韦大声咆哮,若是能够及时打开金刚伞护住全身,或许便还有可能挡掉爆炸造成的致命伤,而只要典韦不曾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便还有将其救回来的办法!

  “公子……”

  也不知道究竟听清楚了吴良的咆哮没有,将那辆马车抛出去后,典韦终于得空回过身来,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他此刻竟呲开牙露出了坦然的笑容,似乎还有什么想对吴良诉说。

  下一秒。

  典韦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接着光点迅速扩散,刹那间整个夜空都被照的通亮。

  “轰——轰轰——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惊雷之声延绵不绝。

  所有人都被震聋了耳朵。

  所有人都被晃瞎了眼睛。

  吴良亦是如此。

  尽管他拼命睁着眼睛,但自那光点迅速扩散开来的瞬间,他便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眼睛里面只有一片空白。

  而他的耳朵里面,亦是已经开始“嘤嘤”作响。

  饶是如此。

  “金刚伞!快撑开金刚伞啊!快啊典韦!!!”

  吴良依旧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他连自己的声音都无法听到,但他却希望典韦能够听到他的声音,能够及时撑开金刚伞,能够抵御住那身后的爆炸。

  缺条胳膊,没有问题!

  少一条腿,也没有问题!

  甚至少了半个身子,都没有问题!

  只要留下一口气!

  就一口气!

  吴良在心中疯狂的祈祷,只要还给典韦留下一口气,他便会将所有的汗青都用在他身上,哪怕竭泽而渔将那具汗尸捣成肉酱只为多挤压出一丁点汗青,他也在所不惜!

  刘彭祖墓中那只被斩去了半个脑袋的穿山甲能活。

  他便相信自己也一定能够将典韦救回来!

  ……

  几秒钟之后。

  吴良的视力终于恢复了一些,耳朵里面依旧在“嘤嘤”作响,他立刻睁大了眼睛寻找典韦的踪迹。

  现场一片狼藉,除了白菁菁与甄宓所在的那辆马车。

  剩下的马车已经全都变成了一地碎片,甚至就连两个距离稍近一些的营帐都被掀了起来,营帐的厚麻布正在冒着火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吴良看到了“金刚伞”。

  此刻“金刚伞”正处于撑开的状态,精钢打造的伞面应是承受了巨大的冲击,有些地方已经不再平整,匪夷所思的扭曲着,使得其看起来应是已经不能再正常使用。

  然而看到这样的“金刚伞”。

  吴良揪着的心却是略微放松了那么一丢丢。

  这证明在最后一刻,典韦到底还是打开了“金刚伞”,而只要有“金刚伞”遮挡,典韦便最起码应该不会被黑火药的力量撕成碎片。

  而在距离“金刚伞”大约一丈远的地方。

  吴良终于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典韦。

  此刻他正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生死未卜。

  “典韦!”

  吴良立刻冲了上去,使足了力气加上紧接着赶来的杨万里协助才将沉重的典韦翻转过来。

  此刻典韦的口腔、鼻腔、眼睛与耳朵里面都有鲜血溢出,一条左臂亦是软踏踏的垂着,里面的骨骼显然已经寸寸断裂,显然此前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

  吴良第一时间伸手去探典韦的鼻息。

  还有呼吸!

  只是非常微弱,情况并不容乐观。

  “快!快!快!快!在哪!快!……”

  吴良语无伦次的在身上摸索,嘴唇与双手都颤抖的十分厉害。

  “公子……”

  旁边的杨万里与随后赶来的瓬人军众人均是不知所措,他们从未见过这种状态的吴良,不知该如何劝他,也不知现在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白菁菁与甄宓也已经从倾倒的马车里面爬了出来。

  她们二人身上均有一些擦伤,不过都只是些不起眼的皮外伤,不需要有所担心,因此她们也是立刻赶了过来。

  “在你的衣裳里面的右侧布袋中,与那两味香放在一起。”

  白菁菁与吴良心有灵犀,连忙指出了他平时放置“汗青”的位置。

  “哦,对对对!在这里,在这里!”

  吴良喘着粗气,慌慌张张的摸索着衣裳里面的布袋,但两只颤抖的手却有些不听使唤,最后他竟十分恼怒的用力一扯,将整个布袋扯了出来,“嘶啦”一声将其撕了个粉碎,里面的几个小瓶罐散落在了地上。

  吴良连忙拿起那个盛放汗青的小瓶子,拔掉塞子便往典韦身上倾倒。

  尽管他也不知道该涂在什么地方,因为典韦的身上根本看不出明显的外伤,除了那条软踏踏有些扭曲的左臂。

  但此刻吴良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

  第六百五十章 消失的吕布

  直到将瓶内所有的“汗青”全部用光,吴良才终于有些不甘的停了下来。

  他现在身边只有这么多“汗青”,更多便只能从被他提前埋在闻喜城外的“汗尸”身上刮取,“汗尸”这种东西与瓬人军随行实在有许多不便,更何况这次还是来面见曹老板与献帝,随军带着口棺材,太容易引人注意。

  另外。

  吴良现在还没有办法确定“汗青”对典韦这种状况究竟有没有用, 毕竟据甄宓说,“汗青”的主要作用是令断肢再生,而典韦现在又并没有缺胳膊少腿,貌似并不在“汗青”的功效之内。

  “……”

  如此想着,吴良一边再一次伸手去探典韦的鼻息,一边还在摸典韦的脉搏。

  鼻息依旧十分微弱,不过脉搏摸起来却还比较正常, 只是感觉要比正常人的脉搏略快一些, 吴良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目前的情况究竟算好算坏。

  “公子, 不如由老朽先来看看?”

  一旁的于吉见吴良终于略微平静了一些,这才走上前来主动请缨道。

  他虽不是什么有名的医师,但历史上好歹也曾以符水治病而闻名于吴会,吴国的许多高官与士族都对他颇为信奉与尊敬,因此严格说起来,于吉就算有些忽悠人的成分,也应该对一些基本的医学知识有所了解。

  “老先生快请!”

  吴良自是求之不得,连忙起身将其请到了典韦身旁。

  “公子稍安勿躁。”

  于吉也是伸出手来号住了典韦的脉搏,闭上眼睛细细感受典韦体内脉搏的跳动节奏。

  片刻之后。

  于吉再睁开眼睛时,似是心中已经有了些数,却并未着急向吴良说明情况,而是继续来到典韦另外一侧细细察看那条左臂,接着又解开了典韦胸前的衣裳,查看胸腔与腹腔的情况。

  如此一通检查下来,五分钟已经过去。

  此时于吉才终于拱手对吴良说道:“公子, 典韦的脉搏略有些紊乱,不过正常情况下这倒算不得什么大碍……”

  吴良方才便没有摸出脉搏紊乱, 不过他也并不怀疑于吉给出的结论。

  毕竟他在这方面连个门外汉的水平恐怕都达不到, 知道应该在什么地方号脉就已经不错了,而于吉就算再不济也要比他强上一些。

  与此同时吴良也听得出的,于吉似乎欲言又止,于是便立刻追问道:“老先生,有话请直说。”

  “公子误会了,不是老朽不想说,而是老朽暂时也没有主意……”

  于吉一脸尴尬的道,“典韦此刻的脉搏虽然有些紊乱,但却依旧十分强健,按理说,拥有如此强健脉搏的人是不应该昏迷不醒的才对,因此老朽一时也无法说清楚典韦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或许是因为典韦方才承受的冲击太大,魂魄受到了震慑无法附体所致,说不定教他歇息片刻一阵子之后,自己便会醒来。”

  魂魄受到了震慑无法附体……

  以前吴良是断然不会听信这种说法的,不过在经历了许多秘事之后, 吴良早已开始相信三魂六魄的存在。

  最主要于吉的话令吴良略微安心了一些。

  的确!

  方才那爆炸的冲击力着实不小, 就算典韦的身体素质极好,在遭受了如此冲击之后陷入昏迷貌似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哪怕不去理会什么魂魄之类的说法, 不管是如今还是后世,这种情况都并不少见。

  希望是这种情况吧,千万不要是大脑方面的永久损伤……

  吴良又看了典韦一眼,心中默默的祈祷。

  至于典韦的那条这个时代的医术几乎不可能治愈的左臂,吴良倒觉得并不是什么问题,实在不行在征求过典韦的意见之后,应该可以将其舍弃,再利用“汗青”生出一条完好无损的左臂。

  而有“失魂香”的辅助,这个过程貌似也可以做到没有任何痛苦。

  总之,一切都要等典韦苏醒过来再说。

  而典韦是否能够苏醒,又是否能够渡过今晚这个死劫,还是得甄宓来做出判断。

  如此想着。

  吴良已经扭头看向了甄宓。

  “那遮住七窍的凶煞之气仍未散去……”

  只一个眼神,甄宓便已经明白了吴良的意思,主动开口对其说道,“不过看起来似乎略散了一些,仍不能断定是否已经渡过了死劫。”

  “嗯。”

  吴良微微颔首。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他将始终守在典韦身边,哪怕典韦有一丝异动也绝不能错过,因为或许那便是典韦苏醒过来的关键。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吴、吴太史……”

  不远处忽然传来献帝的声音。

  “?”

  吴良循着声音望去,却见献帝不知何时竟带着两名宦官来到了瓬人军众人附近,可惜却被瓬人军兵士横眉冷对,因此只得开口呼唤吴良。

  “陛下,臣如今有要事在身,若陛下没有重要的事,便请先回吧,臣实在无暇招待。”

  吴良此刻心情不好,自然也不会给献帝什么好脸色,当即语气冰冷的下了逐客令。

  “……”

  献帝应是也没想到吴良会是这个态度,顿时面露尴尬之色,不过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隔着瓬人军兵士坚持说道,“吴太史,吾来此处只是想告诉你,吾方才看清楚了那古怪人头的面目,那人头不是别的,正是汉室的传代之宝——王莽头。”

  “陛下的意思是……”

  吴良总算站起身来看向献帝。

  虽然此前吴良心中便早有推测,但现在献帝的说法却是证实了他的推测,盗取王莽头的人正是吕布,而据吴良此前得到的情报,方才的事自然也应是吕布所为。

  “吾如今也不好说些什么,不过此事八成与吕布脱不了干系。”

  献帝点头说道,“只是吾却不知这王莽头居然能够四处飞行,甚至还能够假托在旁人的身体上自由行动。”

  “多谢陛下指点。”

  吴良拱手谢道。

  此刻那颗古怪的人头早就飞得不见了踪迹。

  确切地说,自那颗古怪的人头将火把丢入马车之中快速向高处飞去之后,它便已经失去了踪迹。

  之后黑火药铜罐爆炸,吴良等人更是无暇顾忌于它。

  因此此刻根本就不知道它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可以查一查的。

  “杨万里、于吉,你二人待我守住典韦,若有什么情况及时报我,我要去证实一些事情。”

  吴良回头对杨万里与于吉喝道。

  此事必须调查到底!

  如今典韦受到了如此伤害,他与吕布这个梁子便算是接下来,并且在吴良心里这便是不共戴天的梁子,断然没有和解的可能。

  因此任何与王莽头和吕布有关的事情,吴良都将刨根问底,哪怕是掘地三尺,他也一定要将吕布揪出来,令他为此事付出最为惨重的代价!

  ……

  再次来到之前那具被王莽头附体的那具无头尸首旁边。

  吴良蹲下来细细查看尸首的情况。

  此时这才发现,即使那具尸首遭受到了工兵铲的猛烈劈砍,使得脖子出的骇人伤口一直蔓延到了胸腔。

  但那具尸首却并未流出太多的血液,地上也并未留下太多的血迹。

  这自是很不科学。

  据吴良所知,但凡一个正常人受到如此伤害,体内的血液定会从大动脉中喷涌而出,静脉也同样会不停的向外流血,直到将体内的大部分血液流尽为止。

  所以这具尸首……

  带着这样的疑惑,吴良蹲下身来扒开了这具尸首身上的衣物。

  尸斑!

  这具尸首全身上下都布满了非常明显的暗红色尸斑。

  正常情况下,人在死亡1-2个小时之后才会逐渐出现尸斑,而尸斑要达到这种遍布全身并且明显可见的程度,则通常需要死亡时间达到5-6个小时,也就是尸斑形成的坠积期。

  即是说。

  这具尸首最晚也是在今天下午的时候便已经死亡,之后便被王莽头占据控制,一直藏在献帝的羽林护卫之中伺机而动。

  现在吴良唯一不确定的则是。

  王莽头究竟是否有着自己的思想与意识,吕布是否只是指使或命令王莽头来做一些事情?

  还是吕布可以直接操控王莽头,可以共享王莽头的视野,将其当作一个自己的分身来随心所欲的使用?

  若是前者。

  那么这件事中最大的BOSS便不是吕布,而是王莽头。

  而若是后者。

  吕布便是最大的BOSS,王莽头只是一件他手中的法器。

  同时吕布现在恐怕已经不在安邑城内。

  毕竟此刻曹老板已经率军重新杀回城内,吕布就算心再大恐怕也没有办法以便应对曹老板的围剿,一边操控王莽头去做这些事情。

  他可能早已逃到了安全的地方,正在冷眼旁观着安邑城发生的一切。

  不论是曹军,还是吕布的那些部下,都不过只是他手中的棋子而已……

  可惜现在。

  吴良依旧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他只能等待曹老板传来的战报,若曹老板在城内擒住了吕布,事情便会变得相对简单一些,若是曹老板也并未在城内见到吕布,那么接下来的事恐怕便只能靠吴良自己了。

  温县!

  这将成为吴良的下一个目标。

  他将做出最充足的准备,从源头查起,将吕布查一个无所遁形、无处藏身,令其后悔究竟招惹了一个不应该招惹的敌人!

  ……

  一夜过去。

  典韦并未苏醒过来,遮住七窍的凶煞之气也并未散去。

  吴良守着典韦整夜未睡,一直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陷入了迷糊,但很快便被营外的喧哗声吵醒。

  “我出去看看。”

  杨万里当即起身出了营帐前去查看。

  片刻之后再回来时,已经带回了第一手的消息:“公子,是使君回来了,昨夜使君那个回马枪杀的大获全胜,吕布所部负隅顽抗的军队已经悉数被剿灭,剩下的则全都归降了使君。”

  “曹昂与曹禀呢?”

  吴良又问。

  “我看到他们二人骑马走在凯旋大军前列,好不威风。”

  杨万里答道。

  “如此说来,典韦昨夜经历的劫难并非历史上宛城之战时遭遇的劫难?他与曹昂、曹禀并非命运共同体?”

  吴良心中不由的如此想到。

  其实这个结果他也同样感到十分欣慰,抛开曹昂不说,他自是不希望曹禀出什么意外,毕竟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损友。

  “吕布呢?”

  吴良紧接着又问。

  “未曾有人见过他。”

  杨万里又正色说道,“我打听到的消息是,其实几个时辰前使君便已经结束了战斗,此后便派人在城内搜寻吕布的下落,还将所有俘获的将领叫到面前一一盘问,可惜搜寻的人一无所获,那些将领也无一人知晓吕布的下落,他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连根毛都不曾留下。”

  “嗯……”

  吴良随即陷入了沉默。

  吕布果然逃走了。

  并且他的手段还十分高明,毕竟昨夜得知叛变消息之前,吕布还一直待在曹老板身边,吴良等人全都亲眼看到了他。

  而在那之后,吕布便凭空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踪迹。

  就在这时。

  “有才贤弟!有才贤弟?”

  帐外忽然传来一个略显亢奋的叫嚷声音。

  是曹禀。

  这个家伙显然还不知道昨夜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否则他的声音之中便应该带上一丝担忧。

  “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守着。”

  吴良对杨万里点了点头,便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见到正迎面跑来的曹禀,当即拱手笑道:“恭喜安民兄凯旋而归,看安民兄如此兴奋的模样,昨夜应是杀了个痛快,立下了大功吧?”

  “哈哈哈,哪里哪里,昨夜若非有才贤弟力挽狂澜,如今我的脑袋恐怕已经挂在城门上了,若说功劳,自然还是有才贤弟当居首功!”

  曹禀笑的那叫一个合不拢嘴,嘴上却又颇为谦虚的说道。

  “安民兄谬赞,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吴良亦是谦虚说道。

  “哈哈哈,咱们兄弟就别互相说这些场面话了。”

  曹禀一把揽住了吴良的肩膀,接着正色说道,“跟我走吧,伯父回营便命我立刻前来寻你,他要立马见你。”

  第六百五十一章 奋不顾身的事情

  “走着。”

  吴良点头应道。

  曹老板为什么这么着急找他,吴良自然是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有关黑火药的事情呗,这东西对不仅仅是对曹老板,对任何想要办大事的人来说都太重要了。

  不过曹禀显然还不知道昨晚曹营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吴良与瓬人军经历了什么。

  而曹老板则应该很快便会知道。

  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守营的军官见到曹老板与主将曹仁等人回来, 自是要第一时间前去禀报,没准儿等吴良见到曹老板的时候,他便已经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了。

  “对了,有才贤弟,为何我方才过来的时候见这营地之内有一片地方十分狼藉,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么?”

  一边走着,曹禀亦是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昨夜你与明公进城围剿吕布所部的时候有人袭营,确切地说袭营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人头。”

  吴良简明扼要的道。

  “人头?”

  曹禀顿时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面露惊疑之色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营内可曾有人负伤,你与瓬人军可都安好?”

  作为瓬人军的前任主将,若说曹禀对瓬人军没有一丝感情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他也希望瓬人军众人混得越来越好,在曹老板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典韦负伤了,目前正在昏迷之中,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吴良也不瞒他,叹了口气说道。

  “以典韦的身手又怎会轻易负伤?”

  曹禀顿时有些焦急的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与我详细说说!”

  “还是等见了明公再细细说来吧,想来稍后明公也会问及此事,你在旁一听便知,何况昨夜营内所有的人马都亲眼看到了事情的始末,此事根本不是秘密。”

  吴良此刻实在没有心情谈及此事, 只是面露疲态对曹禀搪塞道。

  “行吧。”

  曹禀亦是颇为善解人意的拍了拍吴良的肩膀, 对他说道,“稍后你见着我伯父的时候,我便折返回来去瞧瞧典韦,似典韦如此忠心不二的力士天下少有,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非但是伱的损失,我亦会感到惋惜。”

  “安民兄有心了。”

  吴良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点了点头。

  ……

  中军营帐内。

  吴良刚走进去,曹老板便立刻屏退了一种“闲杂人等”,只将戏志才与曹昂两人留了下来一同与吴良说话。

  “有才,昨夜的事我已经听人详细说明,只是不知瓬人军损失如何?”

  主动走前来拉住吴良的手臂,将他带到主位旁边的坐塌前坐下之后,曹老板这才满脸关切的问道。

  “瓬人军的随行物资几乎全部覆灭,还有一人身负重伤,如今仍是生死未卜。”

  吴良早已想好了相应的说辞,叹了口气颓然说道。

  “全部覆灭?”

  曹老板一愣,下意识的追问道,“那昨夜你对张辽所部使用过的那些惊雷一般的铜罐呢?难道也……”

  曹老板也是失了智, 算是关心则乱。

  他方才听人说明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又怎会不知最后发生的爆炸便是那些黑火药铜罐,可是现在他却依旧问出了这么一个略有些不聪明的问题。

  “那些铜罐只要遇火便会化作惊雷,昨夜那人头故意将火把丢入放置铜罐的马车之中,正是打了将所有的铜罐毁掉的主意,也怪我疏忽大意,竟被那人头钻了空子……唉!”

  吴良痛心疾首的哀叹道。

  此刻曹老板并不认识典韦,自然也不会特意关心典韦的死活。

  何况一将功成万骨枯,曹老板率兵征战已有数年之久,无论是死在他手的敌军,还是他麾下阵亡的人马,早就已经没有办法算出一個确切的数字,他此刻又怎会将注意力放在一个身负重伤的“瓬人军兵士”身上呢?

  “一个都不剩?”

  曹老板依旧很不甘心的问道。

  “全都没了。”

  吴良无奈摇头。

  “……”

  曹老板顿时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才又抬起头来看着吴良的眼睛问道,“有才,你平日里便喜爱钻研那些奇书古法,那些精妙绝伦的古物到了你手中皆有机会重见天日,只是不知这些惊雷一般的铜罐你可已经研究透彻?”

  不用吴良做什么铺垫,曹老板自动便将黑火药铜罐归入了“古物”的行列。

  毕竟这时候可没有“穿越”的概念,更加没有“穿越未来”的概念,曹老板心中没有这样的概念,自然也断然不会往那方面想,只会以为那些黑火药铜罐不过是吴良此行探访古迹的收获。

  “回禀明公,如今我只知此物唤作‘震天雷’,乃是使用一种极为神秘的上古秘法制作而成,可开山劈石威力巨大。”

  吴良拱手说道,“原本我打算先将此物带回陈留再细细研究,怎奈昨夜忽然遭遇吕布所部反叛,不得已才将其使出以解燃眉之急,本来想着剩下的‘震天雷’依旧可以供我研究,偏偏又被那古怪的人头暗算,带头来竟连一个也不曾剩下……全怪那天杀的人头,明公可知那人头的来历?”

  “震天雷”这个名字东汉之前亦是从未出现过。

  直到唐朝末期黑火药才逐步出现在了战争之中,也是那时候才有了“震天雷”这个名字,因此曹老板依旧无从考证。

  “我方才倒听人说了,献帝言明那人头便是汉室的传代之宝——王莽头,还说那王莽头如今应是落入了吕布手中。”

  曹老板依旧极不甘心,但话至此处,也只能咬牙说道。

  “正是如此!”

  吴良亦是忿忿说道,“我怀疑那‘王莽’便是远古记载中出现过的‘落头氏’,因此‘王莽头’落入吕布手中才能够做出如此诡异的事情。”

  “何为……‘落头氏’?”

  曹老板不由的面露疑惑之色,他显然从未听过这种说法。

  这倒也并不奇怪,吴良所知的“落头氏”亦是最早出现在晋代成书的《搜神记》中,虽然记载的是东吴大臣朱恒的经历,但此时连“东吴”都还不曾出现,若是此前的古籍中从未出现过类似的记载,那么曹老板便没有任何理由知晓。

  “我此前也从未见过,只知所谓‘落头氏’乃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妖物,这种妖物平日里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每到了半夜十分,头颅便会脱离身体自动飞走,直到快天亮时再回到身上,因此总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吴良尽量清晰的解释道,“不瞒明公,前些日子吕布曾派探子前往陈留调查于我,好在陈留的朱家与我有些交情,察觉此事之后便将那探子绑了给我送到了庸丘,后来我对其进行审问,那时便听探子说他曾无意间见到吕布暗地里一直在使用鲜血供养一个古怪的人头,那人头恐怕便是一件颇为厉害的法器……彼时我觉得此事有些荒谬,再加上即将与瓬人军再次出行,而吕布又是明公刚认的义子,撕破了脸情面上恐怕不太好看,因此便没有继续调查下去,如今想来,那探子倒并未对我说谎,吕布当时供养的古怪人头,应该便是王莽头了。”

  “另外,昨夜我还仔细查看过‘王莽头’附身的那具羽林护卫尸体。”

  “那具尸体已经死去多时,即是说很早之前他便已经以这样的方式隐藏在了羽林护卫之中,因此我使用‘震天雷’的过程,以及‘震天雷’存放的位置皆是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昨夜伺机而动,首先向我攻来试图偷袭,好在我与麾下兵士反应及时才幸免于难,于是他便又转向放置‘震天雷’的马车,一颗人头没手没脚无法将‘震天雷’带走,因此他便退而求其次,选择将所有的‘震天雷’毁去。”

  “由此可见,我昨夜坏了吕布的计划,吕布已经将我记在了心里,接下来他恐怕仍会伺机对我与瓬人军下手……只是直到现在,我对那‘王莽头’却还是知之甚少,不知应如何才能够防范。”

  说到这里,吴良终于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担忧之色。

  他这是在偷偷转移曹老板的注意力,让曹老板的注意力从“震天雷”转移到吕布身上,因为接下来,吴良的首要目标便是吕布。

  “说来也是奇怪,昨夜我与父亲几乎将安邑城掘地三尺,却始终不曾见到吕布的身影,也不知他究竟躲去了什么地方?”

  曹禀终于忍不住插嘴说道。

  “明公如今已经下令安邑城宵禁三日,如此看来,明公应下达更加严格的封城命令,封城的时日也应适当延长,若吕布还藏身于城内,便教他插翅难飞。”

  戏志才亦是明白吴良对于曹军的重要性,已经开始担心吴良的安危,走上前来拱手对曹老板谏道。

  “志才所言极是,子脩,你速速前去传令,安邑城暂定封城七日,任何人不得出入!”

  曹老板果断下令。

  “诺!”

  曹昂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出了营帐。

  此时吴良却又拱手说道:“明公,我倒还有一个与吕布干系颇大的去处,若是明公准许,我希望能够暗中前去调查,或许亦能有所收获。”

  “哦?你说。”

  曹老板凝神道。

  “河内郡温县。”

  吴良正色说道,“昨夜我与张辽、高顺二位将军一同归营时成与他们有过一些交流,得知吕布最初跟随并州刺死丁原时,不过只是一个身体羸弱的主簿,可自打丁原率军屯于河内温县之后,吕布便似是变了个人一般,摇身一变成了勇冠天下的飞将,也因此得到丁原看重,从此认作了义子。”

  “你的意思是……温县可能藏有吕布最重要的秘密?”

  曹老板已经明白了吴良的意思。

  “非但如此,吕布杀了董卓,与王允共同把持朝政时,还特意请求献帝封他为温县温候,这亦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吴良接着补充道。

  “嗯,此事的确值得一查……”

  曹老板的眉头皱了起来,微微点着头,却又说道,“不过吕布既然想害你,而你又不知如何防范那王莽头,因此我认为此时再教你暗中前去调查恐怕不妥!”

  “但术业有专攻,前去调查这些诡事没有人比我更加合适,最重要的是,吕布伤了我瓬人军的一名校尉,此人平日里常护我左右,曾数次救我性命,昨夜也是为我而伤,如今却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我若不能亲手为其血痕,此生定然难以迈过心中的坎。”

  吴良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这可不是演戏,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

  “可你这次随行只有二十余人,若是教你只身前往,若是果真除了什么岔子,我只怕也难以迈过心中的坎。”

  曹老板却也说道,“何况如今河内郡乃是在张扬手中,此人与吕布本是丁原旧部,两人关系定是匪浅,并且他还时常与袁绍眉来眼去,加之如今局势复杂,我不愿与其交恶,而此行若是教他察觉,亦是要增添许多阻碍,万不可意气用事。”

  “明公,人生在世,总有那么几件教人无法顾忌得失、只能奋不顾身的事情!”

  吴良蓦然迎向了曹老板的眼睛,目光之中闪烁着少有的坚定与执着,与平日里的油腔滑调判若两人。

  “……”

  这一刻,曹老板自然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吴良的决心。

  他随之陷入了沉默。

  吴良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吴良。

  良久。

  “子和,进来!”

  曹老板忽然大喝一声。

  两秒之后,此前吴良曾见过的未来的虎豹骑统帅曹纯快步走了进来,见到曹老板便拱手拜道:“孟德哥哥!”

  “即刻起你与此前秘密训练的虎豹骑由吴将军调配,他之所言便是我只所言,这是军令!”

  曹老板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沉声说道。

  “?”

  曹纯不免诧异的抬头看了曹老板一般,又看了吴良一眼,终是在曹老板坚定不移的目光之下,重新低下头应道:“诺!”

  第六百五十二章 截肢

  “另外……”

  曹老板又看向吴良,接着说道,“如今我已经迎得了献帝,再将这安邑城封上几日,若是始终无法寻得吕布的下落,我便也准备班师返回兖州,先妥善安置献帝再做下一步打算……你既执意前往温县, 皆是我班师时便命大军于偃师驻扎几日策应于你。”

  吴良对司隶部的地图颇为熟悉,自是知道“偃师”究竟位于何处。

  “偃师”虽然属于“河内郡”南部的“河南尹”,但与吴良此行打算前往的“温县”却是紧紧相邻,至多一两日大军便可杀到。

  这对于河内郡的张扬来说,无异于大军开到了家门口。

  因此就算张扬与吕布有些旧情,就算吴良的行动被张扬察觉, 迫于家门口的曹军带来的巨大压力,他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选择对吴良睁只眼闭只眼, 否则大战可能一触即发。

  何况现在张扬与曹老板的关系并不算坏,至少远远没有到随时开战的程度,再加上张扬的实力远远不及现在的曹老板,他实在没有理由因为这点“小事”与曹老板交恶在,这无疑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还是明公想得周到,末将感激涕零。”

  吴良当即对曹老板施礼谢道。

  “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

  曹老板却是微微蹙眉,以责备的语气斥了一句,但这斥责之中却尽是宠溺的意味,也就是曹昂刚刚出去传令了,否则说不定就连他都得心生妒忌。

  “岳父。”

  吴良果断很是识趣的唤了一声。

  “哈哈哈。”

  曹老板顿时笑了起来,笑罢才又看向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对了有才,你此次带回的这些‘震天雷’是在何处寻得,可还有机会再去寻些回来研究?”

  与吴良此前预料的一样。

  曹老板一旦见识过黑火药的威力, 便再也无法将其忘怀了,定是要想办法将其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肯罢休。

  不过好在此刻曹老板对他还是异常的信任,因此对他说的那些话亦是没有丝毫怀疑。

  这倒不是曹老板转了性子, 而是吴良此前做过的桩桩件件, 已经完全赢得了他的信任,这对于曹老板如此多疑的人来说,乃是莫大的殊荣。

  “恐怕机会渺茫……”

  吴良“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瞒明公,这些‘震天雷’乃是我在并州晋阳城内一处地下秘境中偶然所得,这处地下秘境的主人应是唐尧之子‘丹朱’,而这些‘震天雷’应该也是尧舜时期的上古之物,当时在那地下秘境中,我见此物非同小可,于是一个不留全部带了出来,后来者计算再进入那地下秘境,恐怕也不可能再有收获。”

  “不过明公若是想派人再去试试,我可以将那地下秘境的详细地址告知明公,这处秘境正位于晋阳城内张府后院的祠堂之下,我离开时已命人将那秘境的入口封堵了起来,寻常人若想进入其中亦是不易,里面的布置短时间内应是不会遗失。”

  吴良果断将黑火药推到了那处“地下北唐”身上。

  唐尧之子丹朱,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为唬人的身份了。

  毕竟自古以来, 三皇五帝的传说便影响着历朝历代的人们,哪怕对后世亦是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

  而曹老板哪怕生性多疑,亦是不可能不信奉三皇五帝。

  丹朱身为尧帝的子嗣,当然也不可能没有一些“奇妙”的东西,至少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的原住民曹老板心中,定是具有相当的合理性。

  “难道天底下还有人比有才你更精通此道么?”

  曹老板闻言已是按住了吴良的肩膀,摇着头颇为惋惜的说道,“子脩与安民都曾与你一起办过事,对你的胆大细心皆是赞不绝口,你既然说这地下秘境之中已经不可能再有收获,那自是不可能有所疏漏,再去不去也没有什么分别,怪只怪那天杀的吕布,竟伺机将如此神物悉数毁去,我恨不能拆其骨啖其肉!”

  这话无疑便是暂时放弃了派人前往晋阳城再探那处地下秘境的想法。

  就算真要再去,恐怕也会派吴良前往,最多安排一個“自己人”跟上一起去了解情况罢了。

  毕竟如今并州还是袁绍的地盘,根本不可能明面上派人前去,如此非但去的人很容易暴露,若是被袁绍擒获,还有可能出现比较严重的外交事故,甚至是将这处秘境直接暴露在袁绍的视线之中,这就越发得不偿失了。

  同时。

  见吴良将地址都说得如此详细,曹老板自然也是完全信了吴良,也算是暂时放下了对黑火药的想法。

  否则他的语气便不会如此惋惜……

  “良此行前往温县,正是要将吕布查个一清二楚,一来为报他与瓬人军的仇恨,二来亦可替明公斩草除根!”

  吴良心知已经暂时将曹老板糊弄了过去,接着又拱手表态。

  “总之,此行需多加小心量力而行,如今吕布麾下的人马已经尽数归降于我,他孤家寡人一个今后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其实并非定要将其斩杀才算了事。”

  曹老板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良明白,既然如此,良便先去准备了,两日之后,若是明公仍未在安邑城内寻得吕布的下落,良便动身秘密前往温县调查,免得夜长梦多。”

  吴良语气坚决的道。

  “去吧。”

  曹老板也不再多说什么,微微颔首。

  如此目送吴良快步走出营帐,他才又看向了身旁的戏志才,开口说道:“志才,我虽相信有才对我忠心不二,但心中却还是有些担忧呐。”

  “不知明公为何事担忧?”

  戏志才侧过脸小心问道。

  “他与麾下的瓬人军实在太过亲近了,只因麾下一名校尉负伤,他便执意以身犯险誓要将吕布寻出,为此甘愿不顾得失、奋不顾身……”

  曹老板若有所指的道,“这不是一支军队该有的样子,亦不是一个领军之人该有的样子。”

  “难道明公已经打算……”

  戏志才瞬间便明白了曹老板的意思,当即劝道,“明公请务必三思而后行,如今局面尚不稳定,瓬人军还有许多可以发挥作用的地方,就像昨夜的局面,若是没有瓬人军带回的‘震天雷’,明公只怕便极难突围出来,或许将来瓬人军还将在不经意间发挥更大的作用。”

  “看来你也与我有着一样的担忧,否则你便不会如此劝我。”

  曹老板却扭头看向了戏志才,仿佛已经洞悉了戏志才的内心。

  “有才是个义气之人,明公若要对瓬人军施展‘鸟尽弓藏’的手段,只怕他很难接受,难免从此与明公疏远……”

  戏志才正色说道。

  “但我亦是为他着想,瓬人军虽是我的污点,但于他而言反倒更加致命。”

  曹老板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倘若有一天瓬人军白于天下,他便永世无法翻身了,甚至就连后人亦要世世代代遭受世人唾弃,届时我哪怕大权在握亦无法再重用他,否则便难以令世人信服,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明公对有才的爱护实在令人羡艳,便是子脩恐怕也不曾令明公如此费心。”

  戏志才沉吟片刻,终于又道,“不过此事仍需从长计议,明公切不可操之过急,不如教臣先寻找一个机会与有才私下谈谈,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剖析明了,如此有才也能够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说不定以有才的聪明才智,明公不去需做这个恶人,他便能够自行做出选择……再不济,此事由我私下对有才提出,亦要比明公提出好上不少,如此事情起码还有回旋的余地,有才若要憎恨与疏远,也是先憎恨、疏远于我,与明公并无直接干系,必要的时候明公还可来做个和事佬。”

  “志才所言极是,那么此事便寄托在你身上了。”

  曹老板似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着点了点头。

  “愿为明公分忧。”

  戏志才拱手应道,“如今局面已稳,明公一夜未眠,正应好好歇息养足了精神以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倒忘了此事,你年长于我,更该去好生歇息一番,快去吧。”

  曹老板点头说道。

  “多谢明公,臣便先告退了。”

  戏志才又施了一礼,便退着出到了营帐之外。

  也是放下营帐帘子的那一刻,戏志才脸上那风轻云淡的神色便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因而扭曲起来的脸庞。

  与此同时。

  他的身体亦是不自觉的佝偻了下去,捂着腹部快步向自己起居的帐篷行去。

  “戏军师,你这是……”

  旁边有几名站岗的亲卫见此状况,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无、无妨,不必理我!”

  戏志才却摆了摆手,脚步更快的走了,仿佛生怕有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一般。

  ……

  当天下午,吴良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典韦醒过来了!

  吴良得到这个消息自是大喜过望。

  典韦与此前那太阳墓走出来的方琼不同,方琼究竟算不算人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因此她在昏迷了好多天之后依旧能够醒过来,身体也没有出现明显的器官衰竭与萎缩现象。

  而典韦却肯定是个人。

  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么先进的医疗水平,没有办法在典韦处于昏迷状态的情况仍然为其输送营养续命,若是昏迷的时间太久,那可就真的活不过来了。

  “公子……”

  见到吴良神色急切的跑进营帐前来瞧他,典韦连忙抬了抬脖子试图起身。

  可惜身上的伤势却令他难以动弹,最终也只是将脖子抬起了一丁点,而后便又脱力躺了下去。

  “别动,老实躺着歇息!”

  吴良亦是连忙走上前去将其按住,笑呵呵的问道,“我已经仔细检查过,目前除了左臂,你这身上看起来并没有明显伤筋动骨的地方,你可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只觉得浑身酸痛,仿佛快要散架了一般,使不出一丝力气。”

  典韦认真的回答吴良的问题,“其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唯有这左臂,已经全然没有了知觉,仿佛已经不是我的了一般。”

  “一点知觉都没有?”

  吴良果断拔出腰间的铜匕首,用刀尖在典韦的手臂上轻轻扎了一下。

  其实在这之前他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

  此刻典韦这条手臂从小臂到手指的部分已经完全变成了透亮肿胀的黑紫色,就连上臂亦是浮现出了大片的乌青。

  而他的左肩膀则是又红又肿,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壮硕。

  同时用手指触碰典韦的整条手臂便会发现,他的身体不同区域的温度亦是差距明显。

  小臂到手指的部分,明显已经有些冰凉。

  而从上臂再到肩膀、乃至整个身体的人温度,却又比正常人的体温高了不少,感觉典韦此刻正在发着高烧……

  “没有……”

  典韦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最终竟还努力冲吴良挤出了一个笑容。

  “……”

  吴良比任何人都清楚典韦此刻的心思。

  典韦肯定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心中定然也不可能好受,只是不想在吴良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就在此时。

  “君子。”

  甄宓却暗自来到了吴良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去营帐之外有话要说。

  吴良会意颔首,亦是对典韦笑了笑,说道:“典韦,你先歇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如此来到帐外。

  甄宓的面色已经变得凝重起来,似是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才为难的道:“你需提前有个准备,方才我看过了典韦的面相,他虽醒了过来,但那遮住七窍的凶煞之气却是加重了许多,他恐怕……”

  “要救命恐怕便只有截肢了!”

  吴良立刻下定了决心。

  “截肢?”

  甄宓面露诱惑之色,她活了这么多年,其实并非头一回听到这个词,可若说截肢可以救命,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听到。

  然而吴良心中却是清楚的很。

  典韦的小臂部分已经因为伤势严重而完全坏死,若是就这么教典韦躺着养伤,坏死部分定会诱发更多的并发症,他的确是必死无疑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 狼顾之相

  “不错,截肢。”

  吴良笃定的点头道,“如今典韦这条手臂已经彻底废了,且不说已经完全坏死,若不截去定要危及性命,便是真有一丝恢复的可能,亦是只能留下一条废臂, 断然不可能再如从前一般活动自如,如此倒不如干脆截去,再使用‘汗青’重生一条手臂。”

  “原来如此……”

  甄宓终于明白了吴良的意思。

  的确,如果没有“汗青”的话,典韦截去那条手臂便只能做个独臂人,这可不仅仅只是令典韦实力大减那么轻松, 甚至今后的生活都必将受到影响,而典韦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未必能够承受如此打击。

  但有“汗青”就截然不同了。

  与其留下这么一条就算不致命却也绝对不可能复原的手臂, 倒不如将其截去使用“汗青”再生出一条新臂,如此典韦遍还是原来的典韦。

  “不过此事仍要先征求典韦的意见,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谁都没有权力决定此事,当然……若是典韦不肯接受,我还是会以‘危及性命’的理由强行施为,由不得他固执己见。”

  吴良接着又道。

  “?”

  甄宓闻言不由的一愣,而后嫌弃的看向吴良,无语道,“此前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无耻的无赖?”

  “说过,而且人好像还不少。”

  吴良笑道。

  甄宓深以为是的道:“说明这世上的多数人还是长了眼睛的。”

  “这么说自己的夫君,难道你就不觉得亏心么?”

  吴良反问。

  “丝毫不觉得,办大事的人不必拘泥小节,而最后能成了事的人,也一定不会是循规蹈矩、明德惟馨的圣人,我早已经看清楚了。”

  甄宓立刻又摆出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语气淡然的道。

  “不愧是活了数千年的老资格,真是看的通透。”

  吴良抬起手来用力揉了揉甄宓的脑袋。

  ……

  再回到营帐之内。

  “公子……”

  典韦依旧挣扎着试图起身, 可惜经过数次挣扎之后还是无法做到。

  “典韦兄弟,我方才看过了你的伤势,你这条手臂已经完全坏死,若是留着恐怕危及性命,因此我的意思是,必须将这条手臂截去,再使用‘汗青’为你重生出一条手臂。”

  吴良根本没有询问典韦的意思,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也是一种比较简单的谈话技巧,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将问题的选项减少或封闭起来,不给对方自由发挥的余地。

  而一般人面对相似的封闭式问题,思维通常也很难跳脱出现有的选项,如此便会不自觉的顺着自己的意思来了。

  典韦闻言连迟疑都不曾迟疑一下,立刻痛快说道:“韦愿听从公子安排。”

  “那好,这两日我命杨万里偷偷去取些‘汗青’回来,届时我再使用‘失魂香’将你迷晕,只要截去手臂的过程中能够及时止血,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便可完好如初。”

  吴良正色说道, “不过在彻底恢复之前, 你需留在营内静养, 不可教人看到你的模样,尤其是你那手臂的模样,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韦明白。”

  典韦点头应道。

  吴良对典韦是无条件的信任,典韦对吴良亦是没有丝毫疑心,因此两人的交流根本就没有任何阻碍,这件事轻轻松松便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吴良紧接着又出来给杨万里下了命令,命他带了两個人暗中赶往闻喜城外挖出那具汗尸再取些“汗青”回来。

  至于“手术”过程中如何止血。

  吴良虽然不懂得医术,但也对古代的止血方法有些了解,尤其是这种大创口的止血方法。

  其实无非就两种:

  一种是加压止血,说白了就是用绳索死死捆住躯干上端,令血液无法流通;

  另外一种则是灼烧法,这也很简单,无非就是用一块烧红的铁板压住创口,创口受到灼烧血管与皮肉都会收缩,也可以有效止血。

  吴良打算使用第二种方法。

  这种方法虽然痛苦了些,但却可以做到完全无菌,再配合上他蒸馏出来的“酒精”,可以最大限度的防止感染。

  至于痛苦,有“失魂香”的存在,亦是可以将痛苦降到最低。

  ……

  第三日下午,杨万里如约带着一瓶子‘汗青’赶了回来。

  吴良立刻为典韦安排了这场“手术”,前后历时大约一个时辰,典韦的那条断臂已经处理完毕,并没有出现大量出血的危险情况。

  “汗青”也已经涂抹到了典韦的创口之上,并用“酒精”浸泡过的麻布好生包裹了起来,只等着“汗青”开始发挥作用。

  与此同时。

  也就在典韦的断臂被截下之后,甄宓便立刻为吴良带来了一个令他大为安心的消息:“典韦脸上那遮住了七窍的凶煞之气已经开始消散,仅是一炷香的功夫便已消失不见,看来你此前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这条手臂果然危及着他的性命。”

  “那现在呢,典韦可还是短命鬼的面相?”

  吴良一边洗着手,一边继续追问道。

  “这……”

  甄宓迟疑了一下才道,“现在他的面相已悄然发生了改变,就连我也无法从他的面相中看出他将来的命数,只能看到一片混沌之气,就好像……就好像他原本已是该死之人,如今却被你从棺材里面拉了回来,这是天道不曾料到的,因此也不曾为他书写今后的命数。”

  这个说法通俗易懂。

  吴良虽不懂相面之术,但却对命运之说有着自己的理解。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对这个时代许多有名有姓的人在历史上的命运都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而在他的影响之下,其实已经有一些人、有些事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并且这些人与这些事,也都在已经脱离了原本的历史轨迹,正在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

  而典韦现在的命数在甄宓眼中变得混沌。

  应该也是一样的道理,自此典韦已经不再受命数的左右,至于最终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便不是由天定的了,而是要由他自己决定。

  对于这个结果。

  吴良非常满意,不论怎样,这至少能够证明他的“手术”已经圆满成功,典韦易燃性命无忧,恢复过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处置完了这件要事。

  前往“温县”调查吕布忽然变强的事情自然也要提升日程了。

  截至目前为止,安邑城已经被曹老板封了四天,这四天绝没有人离开过安邑城,至少明面上没有。

  而吕布的下落,曹老板也依旧没有查到。

  吴良有理由认为,继续等下去只是在浪费时间,所以他打算提前出发。

  这一次典韦肯定是不能随行的。

  吴良打算留下几名瓬人军兵士看护典韦,也不用提前返回陈留,只需要跟着曹老板的大部队行军便是,反正曹老板最终也是要将献帝迎回陈留的,完全可以同行。

  不过没有了典韦,并不代表吴良身边便没有了护卫力量。

  曹纯与其麾下的虎豹骑照样不是吃素的,这绝对是曹营之中最精锐的军事力量,妥妥的特种部队,没有之一。

  只是这些人能不能让自己用的顺手便不太好说了。

  毕竟他们都是万一挑一的百战兵王,虽然单拎出来一个肯定无法与典韦这样的历史名将比拟,但放在一般的军队之中,以一当十肯定不在话下。

  而这样的兵王,最不缺少的就是傲气。

  吴良虽为了避嫌,从来不与曹老板身边的这群亲卫套近乎,但平日里去见曹老板时难免见到这些人,亦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们目光中的冷漠与傲视,可见除了曹老板与曹纯这个统领之外,其他的人恐怕都未必在他们眼中。

  不过这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吴良早已想好,此行他只会直接与曹纯交涉,至于要指挥这群兵王那便是曹纯的事情了,吴良懒得去理会,免得热脸贴了冷屁股自讨没趣。

  ……

  “杨万里,你先带几人前往温县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顺便再打探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产生了出发的想法之后,吴良立刻便付诸行动,将杨万里教来安排了一番,“需要注意的是,温县不比其他的地方,这里可能对吕布十分重要,因此他或许早有防范,除此之外,当地还有一个司马世家,这家人在温县亦是根深蒂固,因此你务必保持低调,不要外出胡乱打听消息,只听能听到的,只看能看到的,否则便可能提前进入他们的视线,这恐怕对我们这次的行动产生不利。”

  “公子,你又莫名起乩了吧?”

  杨万里听罢当即一脸羡慕的问道。

  “何出此言?”

  吴良蹙眉问道。

  杨万里嘿嘿笑着说道:“若不是莫名起了乩,公子又不曾提前去过温县,怎会对温县的情况如此了解,甚至连那世家的姓氏都说的一清二楚……嘿嘿,公子不必多言,我懂,我都懂。”

  “懂就少说两句。”

  吴良白了他一眼,笑骂道,“总之,这次务必谨慎优先,其余的都可以往后放一放,莫要急功近利才是。”

  “诺!”

  杨万里站直了身子,正色应道。

  “还有,带上我的印绶,倘若终究无法掩人耳目,受到了司马世家的为难,你便亮出印绶将曹使君抬出来,司马世家的人见到印绶,总归还是要给曹使君一些面子的,应该不会再与我们为难。”

  吴良紧接着又把此前那“司史中郎将”的印绶交给了杨万里,而他自己则还留有“太史令”的印绶。

  此举亦是以防万一。

  司马家不是好相与的,目前司马家的家主司马防倒是个不错的人,史书记载他“性格耿直公正,即使在宴会这样的休闲场所,也保持着威仪”。

  不好相与的是他的八个儿子。

  这八子每个人的字中都有一个“达”字,因此被称作“司马八达”,后来都在曹魏为官,身负要职。

  而其中最值得注意、也在历史上最有名气、甚至对后世影响颇深的便是八子中的老二——司马懿,字仲达。

  且不说他做了哪些事情,只说历史上用来特指他的一种面相便已经够了——狼顾之相!

  什么是狼顾之相?

  所谓“狼目,低头反顾,蹙眉而视,黑多白少,心毒多妒,贪婪好淫”,便是最为标准的狼顾之相。

  也有一种说法是:“狼顾者,谓回头顾而身不转,性狠,常怀杀人害物之心。”

  第二种说法显然要比第一种更显骇人,“身子不动脑袋能够完全转到背后”,这完全就是后世的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画面好么?

  而关于此事,曹老板多年之后也有所体会。

  史载有一次曹老板见到司马懿走在前面,正好有事与其相商,于是便突然叫了一声:“仲达,请等一等。”

  司马懿听到声音猛然回头,便忽然显出狼顾之相,曹操见状心中大骇,从此想杀他以绝后患。

  可惜当时司马懿是曹丕的谋士,曹丕多次袒护于他,而司马懿在曹老板面前显出狼顾之相之后亦是心中不安,于是立刻做出刻苦勤政的样子,每日起得早睡得晚,工作从没有怨言,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简直就是当时官员的模范,最终曹老板竟没找到杀他的理由,被司马懿熬死在了前头。

  而在曹老板死后,司马懿与司马世家所做的事情在后世已是人尽皆知,此刻便没有必要过多赘述了……

  总之。

  此行吴良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吕布,而是司马懿。

  不过历史上司马懿畏惧曹老板,好几次慑于曹老板的威严被迫征召入仕也是真的,这说明他还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因此吴良才特意教杨万里带上了自己的印绶。

  倘若真出了什么意外,而这意外还与司马世家有关的话,搬出印绶与曹老板应该还是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的。

  毕竟,就算曹老板现在还并未正是把持朝政。

  他只要将大军往附近的偃师那么一驻扎,想来应该照样可以令司马世家变得“识时务”起来。

  第六百五十四章 顶人头吃空饷?

  杨万里提前两日出发。

  吴良与曹纯所部则早与曹老板大军出发,直奔温县而去,随行的瓬人军骨干,除了典韦暂时因伤缺席之外,剩下的全都被吴良带在了身边。

  这些瓬人军骨干每一个都有着不同旳作用,谁都无法取代。

  至于瓬人军兵士,则只带了10名,剩下的留在曹军之内负责照顾典韦的起居。

  毕竟这次有曹纯与上百名“虎豹骑”兵王随行,防卫方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甚至就算是正面与吕布对战,吴良心里也是不虚的。

  不过到底是前往别人的势力范围。

  吴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并未带着上百名“虎豹骑”兵王光明正大的行进,而是像往常一样命“虎豹骑”隐藏行踪暗中保护,只留曹纯与十来名兵士跟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大约行进了三日。

  吴良等人终于进入了温县地界。

  与兖州、冀州之间的边界不同,这地方的氛围明显没有那么紧张,毕竟温县隶属于河内郡,吴良等人进入的南面乃是河南尹,这都是司隶部的地盘,暂时并未受到豪强割据与制衡,并且最近此地也并没有发生什么战事,相对而言算是“安居乐业”的状态。

  因此他们几乎没有遭遇任何波折,便轻而易举的走进了温县县城。

  杨万里提前探路早就已经做好了安排,早在城门之外便有瓬人军兵士等待迎接,一路引着吴良等人没有走一丁点歪路。

  如此暂时在城内安顿下来之后。

  杨万里便只身一人主动来到吴良房内与他汇报这两日探听来的消息。

  “公子,你此前所言不差,司马世家在温县的确是一家独大,上至县府官员,下至平民百姓,对司马世家的人都十分尊敬,我在这两天,只要听到有人谈论他们家,便都是对他们的家主司马防赞口不绝的言论。”

  杨万里颇为夸张的说道,“不是我说,就连咱们陈留的朱家,也远远无法做到这步田地,这司马世家的确很不简单。”

  吴良却摇了摇头,笑道:“不一样的,陈留乃是一郡主城,其中除了朱家,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世家居住其中,朱家能做个领头的就已经不错了,而温县则只是一个县城,就像咱们瓬人军在庸丘县一样,咱们也一家独大不是……不过所有人谈论起司马家来都赞口不绝,这倒的确有些夸张了,看来司马家的手段的确很不简单呐。”

  在吴良看来,这个世界绝不是一味的做个好人、做些好事便能够令所有人都满意的。

  毕竟每个人的利益都不可能完全相同,并且很多人的利益还是互相冲突的,因此好人、好事也只能是相对而言,要维护一群人的利益,那么便有可能有损另外一群人的利益,而这群利益受到了损失的人又怎会甘心?

  后世不是有那么句网络用语么——“我又不是RMB,凭什么叫所有人都喜欢我。”

  司马家也不是黄金、不是珠宝,因此也绝对不可能叫所有人都对他们赞口不绝……除非,恩威并施。

  甜枣与大棒绝对一样都不会少!

  “公子说的是,就算公子在庸丘屯田安置了那么多流民,也依旧无法令所有人赞口不绝,司马家又何德何能?他们定是用了不同寻常的手段!”

  杨万里十分圆滑的陪笑说道,这个家伙此前便是个油腻的探子,后来跟了吴良自是只会越发的油腻,顺杆爬的本事渐涨。

  “你这两日可曾亲眼见过司马家的人?”

  吴良接着又问。

  “不曾见过。”

  杨万里摇头,“我这两日谨遵公子嘱咐,一切都以谨慎低调优先,出门也极少找人胡乱打听,只是不经意的凑到人多热闹的地方听这里的百姓闲聊,因此我虽一早便知道了司马府的位置,但还一直没有暗中前往查探。”

  “嗯,你做的很好。”

  吴良微微颔首,又道,“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他的消息,尤其是关于温县与吕布的传闻。”

  “说起温县,我本地人说这个‘温’字乃是起源于周朝的封国名,如此到了春秋时期,狄人灭温,周天子将此地收回作为畿内之地,才终于设县邑。”

  杨万里正色说道,“不过这个‘温’字也并不仅仅是封国名那么简单,更早此地被称作温地,其实是因为境内有两处颇为奇特的温泉,这两处温泉奇就奇在可随季节发生变化,使得泉内的水温夏凉冬暖,周边百姓因此受益颇多。”

  “夏凉冬暖?”

  吴良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温泉。

  在他的惯有认知当中,所有的温泉都是因为地热产生的特定水源,正常来讲只要热源不曾发生变化,那么一年四季中水温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化,自然也不应该出现“夏凉冬暖”的反季节现象。

  这的确占了一个“奇”字。

  吴良暗自将此事记在心中,认为有必要前去这两处温泉查探一番,尝试探索一下出现这种奇特现象的真正原因。

  另外……

  吴良后世虽并没有去过温县,不太确定后世的温县是否还有这样两处温泉,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国内已知的温泉似乎也鲜少听说哪里有这样的奇异特性。

  “应是确有其事,昨日我还特地前往其中一处温泉查探,此时温泉倒是暖的,水面上不断升腾起白色的雾气,我用手感受了一下,那水温应是比人的体温略高一些,水放在其中虽能感觉到热,但却并不会有灼烫的感觉,而附近的老乡则告诉我,等到了来年4月,这水温便会逐渐下降,再到了酷暑时节,便似刚打上来的井水一般冰凉刺骨了。”

  见吴良面露疑色,杨万里连忙又将自己亲自探访得出的结论说了出来。

  “回头一起再去瞧瞧。”

  吴良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关于吕布呢?可探听到了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杨万里颇为无奈的摊手说道:“公子恕罪,我这两日四处走动,唯独没有听到任何与吕布相关的消息,甚至当地的百姓之中又许多连吕布究竟是谁都不知道,我还旁敲侧击的故意在几人面前提到了‘温候’,他们却也并不知道温县居然还曾有过一个‘温候’,居然还有人问我‘温候’说的是不是司马家的家主司马防。”

  “……”

  吴良亦是无语。

  其实这倒也不怪当地的百姓孤陋寡闻。

  毕竟这个时代的讯息传递手段实在太单一,老百姓其实很难接触到这方面的消息。

  再加上当初吕布被封“温候”时身在长安,被封“温候”之后也从未来到温县走马上任,而是一直留在长安把持朝政,直到毒士贾诩献策教李傕、郭汜率部攻入长安仓皇而逃,他都几乎没有在温县正儿八经的当过一天的侯爵。

  这种情况下他们不认识吕布,不知道这里还曾有过一个“温候”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此沉吟片刻,吴良接着又问:“还有其他的消息需要补充么?”

  “暂时没有了,公子可有什么需要着重打听的事,我即刻去安排?”

  杨万里连忙应道。

  “不必,谨慎,低调。”

  吴良笑道。

  ……

  看来想通过民间传闻来探听有关吕布的消息,这条路应该是很难走通的,还是得自己亲自走访才行。

  他现在唯一得到的线索便只有张辽与高顺的言论。

  他们一同证实吕布是随丁原到温县驻扎之后才忽然变成“飞将”的,这件事应该不可能是假的,毕竟张辽与高顺都是载入史册的历史名将,并且两人也都不是那种狡猾多端、言辞诡辩的人,而是两条一个唾沫一个坑的硬汉,他们的话自然也相对比较可信。

  于是略微修整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吴良将瓬人军骨干与曹纯召集到一起宣布了自己的计划:“昨日我听杨万里说温县有两处颇为奇特的温泉,如今正是温泉最为舒适的时候,我们来都已经来了,不去瞧瞧肯定有些说不过去,因此我决定今日带大伙一同前去游览这两处温泉,顺便好好放松一下,不知大伙意下如何?”

  暂时没有任何头绪。

  那么便先从此地的最为奇特的事物上入手亦是个不错的选择,或许还能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发现。

  “好耶!”

  诸葛亮还没到过了玩心的年纪,一听有的玩自是双手表示赞成。

  而其他的瓬人军骨干亦是纷纷点头表示服从。

  他们对吴良早已有了足够的了解,心知吴良口中问着“意下如何”,其实根本就不是在与他们商量,而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通知,他心中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唯有曹纯却是微微蹙起了眉头,面色板正的说道:“吴太史,孟德哥哥命我随你前来此处乃是公干,因此我认为这游山玩水的闲暇事情应该杜绝,尽快办完了正事回去复命才是,何况此地本就存在一些潜在的风险,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机,吴太史不可有一刻掉以轻心,更不该玩忽职守,辜负了孟德哥哥对你那般特殊的信任。”

  “?”

  一听这话,瓬人军众人顿时一脸怪异的望向了曹纯。

  曹纯也就是二十来岁,眉眼看起来挺机灵的样子,怎么说起话来却是如此古板,那叫一个老气横秋。

  当然,他这个样子也并非没有端倪。

  这几日前来温县的路上,他说的话便少得可怜,并且在外驻扎的时候,每天夜里都要亲自起来巡视一个时辰,将所有的哨点全部巡查过后才肯再回去歇息,并且每次都十分准时,前后误差觉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这是一个极为自律的人,自律到外人看来活着都有些累。

  不过貌似也只有如此自律的人,才能够训练出“虎豹骑”那种精锐中的精锐部队来吧,毕竟后世的特种部队也是经历过非人的训练才能够展现出过人的战斗力。

  “子和兄可知我这次是来做什么呢?”

  吴良却笑呵呵的看向了曹纯。

  “寻找吕布,斩草除根。”

  曹纯正色说道。

  “那么子和兄可知如今吕布身在何处?”

  吴良又问。

  “这莪又怎么会知道?”

  曹纯撇嘴道。

  “这就对了嘛。”

  吴良咧嘴笑了起来,“子和兄不知吕布如今身在何处,我也同样不知吕布如今身在何处,那么子和兄你说,吕布此刻有没有可能就在温泉之中泡澡呢?”

  “这……”

  曹纯被问得一愣。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既然谁都不知道吕布此刻身在何处,那么他就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包括温县的温泉。

  不过这同样也是个悖论。

  毕竟吕布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自然也可能不出现在任何地方。

  曹纯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当即扫了旁边的瓬人军骨干们一眼,又道:“吴太史可以先派几人前去查探一番,倘若发现了吕布的踪迹再行动不迟,而不是似现在这般……拖家带口四处游赏,这不是出来公干该有的样子。”

  他其实早就有点看不过去了,只是碍于曹老板的嘱托强忍着不愿多说而已。

  吴良这行人中也就杨万里与几名瓬人军兵士还能算得上是干正经事的人,剩下的……连路都快走不动的老者、乳臭未干的孩童、容姿过人的妙龄女子,还有个更小的女童一口一个“君子”的与吴良腻在一起。

  “子和兄恐怕是误会了。”

  吴良却又笑呵呵的说道,“这些可都是我瓬人军的精锐,哪里是什么拖家带口,你看这位白姑娘,她早早便已身居校尉一职,还有这位老先生,他虽不是校尉,却也是距离校尉只有一步之遥的司马,剩下的人在瓬人军中亦是身兼要职,都曾为明公立下过汗马功劳,子和兄可莫要将他们当做闲杂人等,而且子和兄看到我有时与他们关系亲密,其实那不过是不可割舍的同袍之谊罢了。”

  “?!”

  曹纯再次愣住。

  这他娘的不是顶人头吃空饷么?!

  他长了这么大,就没见过似吴良这般吃空饷吃的如此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人,简直无耻之尤!

  孟德哥哥难道瞎了眼么?

  否则怎么会对这么个货色如此倚重?

  长此以往,孟德哥哥心中的事业只怕危矣!

  第六百五十五章 司马世家的祖坟

  还有那不可割舍的“同袍之谊”。

  我呸!

  这几日曹纯早已不止一次见到白菁菁与甄宓睡在吴良的营帐之中,甚至有时还两人一同留宿,确定这是“同袍之谊”?

  而不是睡出了感情?!

  曹老板治军颇为严苛,就连出征途中饮酒都被明令禁止,甚至有人因此曾被砍了头,就更不要说出征途中携带女眷夜夜笙歌了,这绝对是曹老板无法容忍的事情!

  可吴良竟将此事做的如此光明正大, 简直将曹老板制定的军规当作了耳旁风!

  “哼……”

  看着眼前容姿过人的年轻女校尉,老得走不动路的老司马,还有应该也顶着个什么官职的小屁孩,曹纯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替曹老板出手铲除吴良这颗终有一天将会危机全军的毒瘤。

  然而他哪里知道,这些曹老板其实一清二楚。

  非但一清二楚,他对这群瓬人军骨干甚至还有一些了解,毕竟此前曹昂与曹禀都曾亲自随吴良下过墓, 他们虽不是见过当前所有的瓬人军骨干, 但对白菁菁、于吉、典韦与杨万里在瓬人军中的承担的不可或缺的职能都有认识,而这些情况自然也已经通过这两个人的嘴巴传到曹老板耳中。

  女校尉?

  老司马?

  就这么说吧,这些官职可不是吴良随随便便封的,每一个他都给曹老板递过表书。

  而对于这支秘密部队的事情,曹老板向来是亲力亲为,那些表书全部都是他亲自批的,印绶也都是他亲自派人送过来的。

  只不过这些事情曹老板肯定不会到处乱说,莫说是曹纯这个从弟,便是曹昂那个亲儿子也并不知道瓬人军骨干们的确切官职。

  当然,他们其实也没必要知道。

  因为瓬人军骨干并不参与战事,自然也不会与其他的军官产生从属关系,他们只是拿着相应官职的俸禄,终日干着曹老板默许的一些秘密事物,曹营的军官们知道不知道他们究竟什么身份,其实并没有那么所谓。

  而且曹纯大概已经忘了。

  前几日曹老板将他叫入营帐是怎么对他说的:“即刻起你与此前秘密训练的虎豹骑由吴将军调配,他之所言便是我之所言, 这是军令!”

  他是来给吴良做保安的。

  而不是来给曹老板做眼线, 跑来调查瓬人军的生活作风与纪律问题的,因此他现在产生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已经有些越权,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

  见曹纯半天没有说话,吴良还以为他只是为人古板不喜这些游赏之事,于是便又笑了笑,拱手说道:“若子和兄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我自然也不好勉强,不过还是得请子和兄与我们同行,届时若子和兄实在不想参与,便率人在附近为我们做好防卫事宜吧,有劳了。”

  “???”

  一听这话,曹纯差点又气笑了。

  这无赖的脸怎么可以这么大!

  我这幅模样难道表现的很不够明显么,他竟还要坚持前去温泉游赏,还敢出言教我与虎豹骑在一旁防卫,简直不可理喻!

  曹纯感觉到自己内心的骄傲受到了吴良的挑衅……

  终于。

  曹纯有些按捺不住,怒视着吴良语气冰冷的说道:“若是吴太史前去公干,末将自当尽职尽责绝无二话,若吴太史只是拖家带口前去游赏, 请恕末将不能从命,并且回去之后,我会将此行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禀报孟德哥哥!”

  “?”

  这家伙这是要撂挑子?

  吴良颇为意外的看向了曹纯。

  他自认为这些日子与曹纯之间并未发生过什么矛盾,平时与他说话也总是客客气气,从未有冒犯到他的地方,因此一时之间并不明白他此刻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难道是对瓬人军的现状不满?

  这种可能很大。

  毕竟方才曹纯言语之间便已经对他“玩忽职守、拖家带口”的事情表现出了一些不满,甚至提升到了“辜负孟德哥哥的特殊信任”的高度。

  吴良本来并没有将这些话当一回事。

  只认为曹纯可能为人过于死板,再加上他对瓬人军应该也没什么了解,因此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等到双方之间在熟悉熟悉,一起经历一些事情增进一下了解,这些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却没想到曹纯竟会在这個时候给他出难题。

  这也就是典韦因伤不能同行,否则吴良根本就不会接受曹老板的这番“好意”带上曹纯与虎豹骑。

  而带上他们其实也并非是为了应对普通的威胁,主要是为了防止调查的过程中真的遇上吕布,没有典韦在,面对吕布的时候吴良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

  既然你不讲情面,那也休怪我不与你嘻嘻哈哈了。

  吴良的面色也是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微寒扫过曹纯的脸庞,开口说道:“曹侍郎应该还记得出来之前明公曾是如何嘱咐你的吧?”

  “自是记得!”

  曹纯应着吴良的目光,不卑不亢的道。

  “那好,曹纯听令!”

  吴良沉声喝道,“我如今要去县内温泉查探,你率虎豹骑在旁护卫,不得有误!”

  “我……”

  曹纯脸上明显很不服气,开口还想说些什么。

  “我之所言便是明公所言,这是军令!难道你要违抗明公的命令不成?!”

  吴良的声音忽然提高,脸上的表情亦是严厉了许多,浑身上下忽然散发出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与威严。

  “这……”

  瓬人军众人亦是意外的看向了吴良,因为就连他们也几乎没有在吴良身上看到过此刻这样的状态。

  当然,这主要还是瓬人军众人也从未有人似曹纯这般与吴良对着干。

  他们认识吴良越久,便越是明白吴良虽然平时看起来总是笑呵呵的,无论对谁说话都十分客气,但骨子里他却是一个说一不二的狠角色。

  至今已经有不少人死在他这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之下了,此前乐安国的那队“阴兵”如是,凉州马腾之子马超如是,鄯善国的大将军与国师亦如是,甚至有些人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死于何人之手。

  而现在。

  吴良在曹纯面前摆出这副姿态,曹纯其实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因为这表示吴良看在曹老板的面子上,并没有打算对曹纯动真格,只是想在他面前立威,利用他将这次的事情办完。

  尽管……

  这不是吴良平时的办事风格。

  “……诺。”

  还是曹老板有用,曹纯就算是被迫,也依旧不得不端端正正的冲吴良行了个军礼。

  而吴良则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回头再看向瓬人军众人时却已恢复了笑脸,摆手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收拾收拾,咱们准备出发了。”

  ……

  吴良知道经过此事,他在曹纯心中的形象肯定已经烂到了极点。

  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在吴良心中,曹纯与虎豹骑本身也只是此行不得不使用的工具人罢了,而且还是那种用完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的那种,没必要与他拉什么交情。

  其实这在曹老板那里并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曹纯与虎豹骑可是曹老板真正的嫡系,肩负着曹老板的护卫工作,如今没有形成规模时是如此,待日后形成规模,曹老板迎了献帝又建立起“霸府”这个曹营最高指挥机关更是如此。

  吴良从未想过要进曹老板的“霸府”。

  以曹老板的性子肯定也不希望自己的“虎豹骑”与任何人存在过于亲密的关系,否则那人必将成为曹老板的肉中刺,令他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好好琢磨一下。

  所以。

  工具人就该有工具人的样子,不能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与身份,更不能越俎代庖试图左右吴良的决定。

  而且他相信。

  曹纯其实并不敢直接撂挑子,最起码不会在吴良安然返回曹营之前撂挑子,否则他便是打了自己与虎豹骑的脸,到时候更难与曹老板交代。

  如此干净利落的处理掉这件“小事”之后,瓬人军众人亦是很快便做好了准备。

  于是一行人乘坐马车出了门,在杨万里的指引下,首先前往一处被当地人称作“子水”的温泉。

  这时应该有人已经猜到了。

  另外一处温泉正是叫做“母水”。

  这两个温泉并非出自同一个泉眼,并且两个泉眼之间相距大约得有个一里地的样子。

  只是两个温泉流经方向完全相同,最终都毁去了一条叫做“溴水”的黄河支流之中,再加上都有“夏凉冬温”的奇异特点。

  因此流量大一些的温泉便被称作了“母水”,而流量小一些的温泉则被称作了“子水”。

  并且还有一些当地人认为。

  “母水”与“子水”八成是出自同一个地下源头,只不过被大地阻隔最终涌出了两个泉眼罢了。

  这点吴良倒是比较认同。

  它们最起码应是出自同一条地下水系,否则便不应该具有相同的特点。

  就这样。

  包括曹纯与虎豹骑兵士在内,一行二十人出了县城又向北走了不到五里地,便已经进入了一片山石树木之间。

  这里已经不再是相对宽敞平坦的官道,而是一条明显经过了修缮的石径小路。

  “公子,到了这里马车就不能再走了,前面有许多崎岖不平的地方,要么只能骑马前行,要么便只能步行前往。”

  杨万里提前来到吴良乘坐的马车前面,掀开帘子探着头对吴良说道。

  “还远么?”

  吴良问道。

  “不远了,只需在这条小路上行进半里路,便能够到达‘子水’,若要去母水,则还需要深入一里。”

  杨万里答道。

  “那就叫大伙一起下来步行前往吧,留几个人在这里看好咱们的马车便是。”

  吴良微微颔首,起身跳下了马车。

  如此放眼望去,这附近不远处便有一处较为空旷的平地,并且平地上还有留有许多车辙痕迹,并且旁边还设立了几块拴马石,由此不难判断这处空地此前应该便是用来停靠马车的,类似于后世的景区停车场。

  即是说平日里来温泉游赏的大户人家应该也是不少。

  不过今天这片空地上并没有一匹马,也没有一辆车,说明今日这里并没有什么大户人家的人来。

  “你可曾打听过,这小路与这拴马石是何人修缮?”

  吴良接着又看向杨万里问道。

  “我打听过了,正是公子此前提到的司马世家。”

  杨万里答道,“司马世家的祖坟也在此山之中,这拴马石与小路皆是司马家的人为了方便祭拜祖坟所修,不过那祖坟与两处温泉并不在同一个方向,咱们走过了最开始的一段小路,便会出现一个分岔路口,其中一条岔路上设置了屏障,并在旁边立下了石碑以示警告,那便是通往司马世家祖坟的路径,而另外一条路则去往‘子水’,咱们沿着小路走便不会出错。”

  “司马家的祖坟?”

  职业的敏感令吴良瞬间来了精神。

  他倒不是想去盗司马家的祖坟,而是想观摩了解一下司马家的祖坟有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尤其是风水方面的问题。

  毕竟历史上司马家完成了篡魏之举。

  吴良虽然不懂风水,但却知道天朝一直有祖坟风水影响后世子孙的说法,尤其是司马家这种能够称王称帝的家族,八成都是因为祖坟的风水十分了得,使得家族子孙得到了龙脉贵气加持,如此才能够有所作为。

  不过现在。

  吴良并不想轻易招惹司马世家,尤其是不想去招惹司马懿,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果断将杨万里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司马世家的祖坟可有守墓人日夜守护?”

  不光广川王刘去那样的人有守墓人。

  一些名门望族的祖坟同样也会设有守墓人,尤其是在这些世家足够强盛的时候,守墓人更是家族的标配。

  毕竟盗墓这种事又不是现在才有,自打天朝有了厚葬的习俗之后便早已出现。

  就像此前的陈留王家,王庆才刚刚安葬了父亲不就被掘了坟盗取了陪葬物品么,这中事谁也不想发生的事情,因此只要有余力的世家便一定会设守墓人日夜守护祖坟……

  第六百五十六章 邀请

  “这……”

  杨万里顿时面露难色,“此行公子嘱咐末将务必保持低调,尤其不要胡乱打听司马世家的消息,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末将还不曾深入探查……不过请公子放心,末将这便率人前去暗中查探,很快便可给公子带回确切的消息!”

  “不必了, 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此事并不打紧。”

  吴良却又拦住了杨万里,笑着说道,“还是先去游赏那两处温泉吧,你在前面引路。”

  此刻他依旧不愿太早进入司马家的视线,而若是司马家果真在此处设有守墓人的话, 杨万里人生地不熟匆忙前去查探,很容易便会被守墓人察觉,届时司马家自然也会很快得知这个消息,这必将对他们这次的行动产生很大的影响。

  如果一不小心再叫司马家误会他们此行的目标便是他们家的祖坟,那问题必将变得更加严重,肯定很难善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吴良那颗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除了派杨万里前去冒险查探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简单直接的办法获悉司马家的祖坟究竟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办法便还是依靠擅长堪舆之术的于吉。

  进入山中之后,只需寻找一处能够俯瞰此地全景的高地细细观摩一番,于吉肯定便能够将司马家祖坟的风水格局情况说出个一二来,如此完全不需要近距离接触,暴露的风险自是最小。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安排几名兵士留下看管马车之后,便走在前面领着吴良等人沿着那条石径小路向深处行去。

  然而吴良并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们进山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时,便又有一支很是排场的马车队伍接踵而至。

  这支马车队伍共有八辆马车,前面四辆马车乃是坐人的轿厢车,而后面四辆马车则拉着满满四车货物,并且用一块麻布严密的蒙了起来。

  除此之外。

  这些马车还都插着一面杏黄色的小旗,旗上则是两個黑色的隶体文字——司马!

  来者不是旁人, 正是司马家的人。

  为首一名家仆头子见到小径旁边的那处空地上已经停了两辆马车与几匹马,连忙跑到自家马车边上请示了一通之后, 这才又小跑着来到前面, 颇有礼貌的施礼询问:“有礼了,请问这是谁家的仪仗?”

  “?”

  留下了看管马车与马匹的除了三名瓬人军兵士之外,还有三名虎豹骑兵士,他们一早便看到了这支马车队伍,也正在想来者究竟是什么人家,却不曾想对方居然主动跑过来施礼询问了。

  那三名虎豹骑兵士见状意识暗自按住了兵器。

  他们虽是百里挑一的兵王,但却未必是混迹俗世的油条,再加上方才吴良与曹纯等人一同进山时,也并未说过遇上了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应对,这自是令他们的神经略微紧绷了起来。

  不过好在三名瓬人军兵士皆是常年随吴良外出潜行的老兵,这方面的经验颇为丰富。

  “有礼。”

  一名瓬人军兵士颇为自然的呵呵笑了起来,一边还着礼一边说道,“我家公子自平原乐陵而来,携带家眷前往郿县投奔亲友,不如途经温县稍作歇息,我家公子听说此地有一两处颇为奇妙的温泉,因此特地前来游赏一番。”

  平原乐陵,便是吴良市场对外宣称的故乡。

  而郿县则是紧邻长安的一处县城, 当年董卓的郿坞便修建于此,前不久吴良前往鄯善国公干的时候, 便曾在途径郿县,还看到了已经破败的郿坞,并在城外不远处击杀了马腾的儿子马车与三国名将庞德。

  那时这名瓬人军兵士也在,因此也是对郿县有些了解,倒不怕被问住穿了帮。

  “原来如此,请诸位稍等片刻。”

  那家仆头子听了瓬人军兵士的话便又跑回了自家马车旁边,隔着帘子与里面的人说了一会话之后,才又重新折返了回来,再次施礼对那瓬人军兵士说道,“我家主人说,这子母双泉的确是温县最为奇特的景观,你家公子既是远道而来自然不可错过,正应细细游赏一番。”

  “正是如此,我家公子如今已经进入山中游赏。”

  瓬人军兵士笑呵呵的说道。

  “我家主人还说,远道而来便是客人,我家主人平日里最喜结交天下有识之士,既然到了温县,稍后游赏结束之后可否请你家公子屈尊在此处稍等片刻,待我家主人祭过了祖之后,再邀请你家公子前去府上一叙,也算是略尽一尽地主之谊。”

  那家仆头子接着又道,“如今这世道,正应多多结交天下有识之士,多个朋友便可多一条出路,或许今后有些地方还可互相帮衬。”

  “这……”

  瓬人军兵士看到对方马车上的旗子,再加上对方言明乃是前来祭祖,自是不难判断来者正是吴良此前特意提到的司马世家,只是却没想到司马世家的人居然如此“热情”,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居然便要尽地主之谊,甚至言语中还表达出了结交的意图。

  不过仔细想想,这其实也并非没有合理的理由。

  瓬人军兵士虽然言明吴良乃是前往郿县“投奔亲友”,好像是一幅逃难的姿态,但哪怕是逃难,家仆就不必说了,这年头人不如马,能够带上这样一支马车队伍逃难的人,原本在当地绝对肯定得有一些威望与势力,至少绝对不应该是落魄的寒门。

  司马家由此认为吴良还有些能量,试图与其结交自然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当然。

  具体是什么想法便只有司马家的人自己知道了。

  而瓬人军兵士知道吴良此行并不想招惹司马家,以他的身份也没有资格替吴良决定这件事,一时之间自然没办法做出回答。

  不过他也已经意识到。

  司马家未必就完全是善意,而若是他现在一口回绝此事,说不定还会产生其他的后果,这断然不是他能够决断的。

  于是犹豫了一下之后。

  “恕罪,我不过是个家仆,怎敢替我家公子做出决断,不若如此,我此刻便派人前往温泉寻找我家公子,向他说明此事,至于我家公子是否接受你家主人的邀请,那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瓬人军兵士还了一礼低眉顺眼的道。

  “这是自然。”

  那家仆头子闻言却是无所谓的笑了起来,“我家主人只是想邀请你家公子前往府上一叙,你家公子是否受邀又怎能强迫,如此岂不是结交不成反倒结怨了么?”

  “善。”

  瓬人军兵士亦是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对身后的另外一名瓬人军兵士使了个眼色道,“你去寻找公子,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向公子说明,不可有丝毫错漏。”

  “诺!”

  那兵士应了一声,又朝着司马家的马车队伍看了一眼,便沿着那条石径小路快步跑进了山中。

  而那家仆头子也并未再多说什么,立刻指挥着司马家的仆从赶着马车,将马车队伍停靠在了瓬人军车马旁边的空地上。

  如此停好之后。

  司马家的人陆续下了马车,而仆从们也将后面那几辆马车上的货物搬运了下来,果然都是一些祭祀用的常见物品。

  ……

  与此同时。

  吴良等人已经到了那个名叫“子水”的温泉附近。

  此刻还是深冬时节,河岸附近升腾起了一层浓浓的白色雾气,行走其中虽没有腾云驾雾那么夸张,但也能够感受到空气中明显的湿气,与河面传递而来的温度。

  只不过这些湿气打在吴良等人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舒适感,反倒因为季节的原因,感受到的是一阵一阵的湿冷。

  “哗——”

  吴良来到河边,将手伸入水中撩拨了一下。

  这下他终于切身感受到了温泉的温度,的确如杨万里此前所说,这水温大概也就四十多度左右的样子,手放在其中只会觉得暖暖的很舒服,但却并不会觉得灼烫。

  这种水温最适合泡澡。

  并且这水还非常清澈,并没有奇奇怪怪的颜色,也没有明显的硫磺之类的刺鼻味道,想来对人体应该没有坏处。

  毕竟杨万里也并未听说这温泉有过伤人的事件。

  不过这年头泡澡是非常私密的事情,现在与他随行的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曹纯与几名虎豹骑兵士,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不方便,甚至就算穿个“泳装”去泡,也依旧是一件有失风化的事情,没有多少人能够接受。

  这就有些可惜了,否则吴良真心不介意将这地方圈起来搞成个温泉山庄,不管是开门做生意还是今后给自己养老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泉眼在什么地方?”

  吴良一边拨着水,一边又回头对杨万里问道。

  “就在那边的水底……上一次来的时候此处还有几个进山采药的乡民,我也是与他们打听才找到了那泉眼所在的位置。”

  杨万里事无巨细的说道,“公子请起身来看,那边的水略有些波动,细看之下才能发现,那下面便是这处温泉的泉眼所在了。”

  “嗯……”

  吴良顺着杨万里所知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他口中所说水纹。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除了“夏凉冬暖”的奇特之处外,其他的方面倒都像是个普通的温泉,而天朝的温泉并不少见,后世更是依山建立了许多温泉酒店,倒并没有什么令吴良大惊小怪的。

  “察木,你可看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吴良又将察木王子王子叫了过来,开口问道。

  “什么都不曾看出。”

  察木王子摇头说道。

  看来这地方不只是正常人的肉眼看不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察木王子的“阴阳眼”也照样看不出来。

  得到这个答案,吴良觉得就算去到“母水”,应该也很难通过肉眼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来,于是便参照自己此前产生的想法直奔主题道:“对了,杨万里,你可知这地方最适合观测此地全貌的地方在什么位置?”

  “此地最高的山峰叫做‘太峰’,而那‘母水’便正是位于‘太峰’山脚之下。”

  杨万里连忙正色答道,“另外,‘太峰’顶端还有一座修建于武帝时期的‘太一祠’,每逢正月十五温县士族与百姓都要迁往那‘太一祠’祭拜‘太一神’祈福,届时这条小路上人群络绎不绝,只可惜我们来得略早了一些,只需再晚来一月,应该便有机会见到此番盛况。”

  太一祠啊……

  “太一神”乃是先秦时期代表宇宙元气与星宿的神祇,但真正时兴起来却是在汉代。

  确切地说应该是汉代的汉武帝刘彻,他是第一个开始祭拜“太一神”的人,自那之后,汉代皇室便将“太一神”奉为至高神祗,并且祭拜的时间便是每年的正月十五……后来司马迁创建“太初历”,亦是将正月十五设立为元宵节,自此在天朝世世代代流传了下去,这便是元宵节的由来。

  因此“太峰”上的“太一祠”修建于武帝时期,温县士族与百姓都要去要在正月十五那一天前去祭拜祈福,自是没有任何问题。

  “若是封顶有一座‘太一祠’,每年温县的士族与百姓还要前去祭拜,即是上山说有路可走喽?”

  吴良笑着问道,这无疑又给他省下了不少力气,而且上山也名正言顺。

  “正是如此。”

  杨万里答道。

  “前面带路。”

  吴良当即说道,接着又一转身来到了于吉身边,一边走着一边压低声音道,“老先生,这一路你可要睁大眼睛瞧好了,务必将这一代的风水格局搞清楚,我怀疑这地方的风水很不简单,日后恐怕要出什么大人物。”

  “公子这怀疑可有什么根据?”

  于吉不解的问道。

  “直觉。”

  吴良神秘一笑,拍了拍于吉的肩膀。

  “……”

  在一旁看着吴良与瓬人军众人交流,曹纯已是越发看不懂了。

  至少现在看起来,吴良与瓬人军似乎还真就不完全是来游山玩水的,而是似乎已经掌握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六百五十七章 潜龙!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吴良等人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被当地人唤作“母水”的温泉旁边。

  这温泉的流量的确要比“子水”略大一些,流经的河道宽度大约有个2米左右,不过除了泉涌之处形成的水潭,流经的河水并不怎么深,通过清澈见底的河水不难判断,成人进入其中大概也就能够淹到腰部。

  至于河水的温度, 与此前的“子水”区别倒是不大。

  都是越靠近泉涌之处的水温度越高,不过最高应该也不会高过50度,还远远到不了将人烫伤的程度。

  吴良正在查看“母水”的过程中。

  众人后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曹纯与几名“虎豹骑”兵士立刻按住了兵器,小心防范着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而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提前跑进来报信的瓬人军兵士。

  “公子,你们才刚进来不久, 司马世家的人便也来了, 如今应该已经进山。”

  那兵士匆匆来到吴良身边,即可压低了声音小心报道。

  “哦?是冲我们来的么?”

  吴良微微蹙起眉头,有些意外的问道。

  而曹纯听到这话,眉头亦是瞬间皱起,虽然并不知道他们此行究竟什么时候进入了司马家的视线,但若司马家的人果真是冲他们来的,那么接下来他们可能便要面临一些麻烦。

  “不太像是。”

  那兵士却摇了摇头,说道,“司马世家来了一支马车队伍,总共八辆马车,加上随行的家仆,人数应在叁十四人左右,他们声称是来祭祖,后面的马车上所装也的确是祭祀用的祭品。”

  “那么……他们可有为难你们?”

  吴良接着又问。

  “也不曾为难我们,只是颇为客气的派人过来询问了咱们的来历,听说公子乃是自平原乐陵而来,途径温县打算前往郿县投奔亲友时,甚至还邀请公子待他们祭过了祖之后一同回府以尽地主之谊。”

  那兵士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以一种怀疑的语气将司马世家的表现说了出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便是这名兵士心中所想。

  瓬人军又不是头一回前往人生地不熟的地界, 却还从未遇上似司马世家这般热情的士族,再加上瓬人军本就心中有“鬼”,对于这种反常的事自是不可能不去多想。

  “邀请……”

  吴良的眉头亦是皱的更紧。

  这的确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因为据他所知,目前的司马世家家主“司马防”应该并不是“热情好客”的人,更不可能对一些素昧蒙面的陌生人发出邀请。

  而且史书中关于此人的生平还有如此一段记载:“年轻时在州郡任官,历任洛阳令、京兆尹,年老后转拜骑都尉,养志闾巷,阖门自守。”

  什么是“养志闾巷”?

  什么是又“阖门自守”?

  无非就是在乱世之中坚持“独善其身”,不与其他官员世家结盟,也不参与官场上的政治事务,带着一家人守住温县这一亩叁分地,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避免一不小心出了岔子连累家族受到影响。

  由此可见“司马防”还是一个十分保守的人。

  而这样的人若是遇上不明身份的外乡人,哪怕觉得对方的身份不简单,也应该不会主动表示要尽地主之谊, 甚至可能对方的身份越不简单,他反倒越发不愿结交,只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去招惹对方,也不去靠近对方,最好教对方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如此便永远不会有什么麻烦。

  除非……他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你可曾见到邀请我的人是何身份、面目,年龄几何?”

  吴良下意识的问道。

  对于司马世家的人,吴良虽然此前从未见过,但却对关键人物的年龄一清二楚。

  如今司马懿也就是个比诸葛亮略大一些的小青年,最大也就与后世的高中生差不太多。

  而司马防如今则应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也就是比曹老板虚长了几岁的样子。

  因此只是通过年龄,吴良也能大概猜测出对方的身份。

  “这……小人匆匆前来报信时,马车上的人还未下来,因此小人并未见到他们的面目,不过公子,司马世家即是前来祭祖,那么按照规矩家主与家中男丁自是必须悉数到场才符合情理吧?”

  那瓬人军兵士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而若是司马世家的家主在场,恐怕也轮不上旁人发号施令才对。”

  “嘶……是这么个道理啊,我怎么没想到!”

  吴良也是一时煳涂,居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听了那兵士的话顿时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如此说来便一定是司马世家的家主司马防亲自对我发出邀请了……”

  如此便越发证实了吴良的怀疑,这次的“邀请”绝对有反常!

  只是究竟司马防此举是什么想法。

  却是吴良仅凭猜测绝对不可能猜到的,恐怕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就在这时。

  “我的建议是回绝司马世家的邀请,若司马世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我们也不必在意,若他胆敢对我们用强,我便即刻召集隐于暗处等待接应的虎豹骑前来策应,区区一个县城,一个世家,谅他也不敢拿我们如何!”

  涉及到防卫的问题,曹纯认为这属于自己职责的范畴,因此变主动开口说道。

  “若是如此,倘若吕布与温县关系密切,便一定会惊动他,同时也会惊动盘踞河内郡的张扬所部,这次的行动便可以直接宣告失败了。”

  吴良沉吟着说道。

  “此行我只负责你的安全事宜,只要涉及到你的人身安全,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必须让步。”

  曹纯依旧很是固执的说道。

  “嗯……”

  吴良微微颔首,“那么此事便稍后再说,我们先抓紧时间上山,将这地方的风水格局搞清楚再做定夺,这或许与我们这次的行动关系甚大。”

  他怎会看不出来。

  曹纯的性子虽然板正了些,也略微别扭了些,但曹老板派这样的人来担任防卫工作却是再合适不过,甚至若是此行果真遭遇了什么危险,这个家伙绝对能够做出以性命相护的举动来。

  因此就算双方在某些方面无法达成共识,吴良也并不记恨于他,更不会与他彻底闹僵,有些分歧自是能回避便暂时回避。

  “……”

  听到吴良的这个决定,曹纯倒也并未继续说些什么,曹老板的命令对他亦是有些影响,因此有些时候他也不得不服从吴良,做出一些违心的让步。

  ……

  这座“太峰”并不是一座大山。

  虽然不确定海拔多少,但峰顶与山脚的高低差看起来也就大约四、五百米左右,而上山的山路直线距离应该没有超过两里地。

  可惜于吉的年纪还是太大了,腿脚总归是不太利落,以至于才走到半山腰便已经气喘吁吁,接下来的路程只能由随行的几名瓬人军兵士轮流背负。

  如此历时大约半个钟头,一行人终于上到了山顶。

  吴良并未着急去游览那座修建于武帝时期的“太一祠”,而是第一时间将于吉扶到了不远处的一处类似于观景台的平地之上,命他细细查看此地的风水。

  结果于吉才只看了两叁眼,那双老眼便立刻瞪大了许多,那张老脸亦是显出了一抹惊色,彷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潜龙!”

  迎着吴良质询的目光,于吉满脸惊奇连连咋舌道,“想不到叁大龙脉的中龙边缘之处,竟还隐藏了这么一条小小的潜龙!”

  “龙脉?!”

  吴良亦是吃了一惊。

  他虽不懂于吉口中“潜龙”究竟有何特点,但既然这风水格局中占了一个“龙”字,并且于吉还特意提到了叁大龙脉,那么这条小小的“潜龙”,便必然也是龙脉的范畴。

  而对于这个结果,吴良虽然吃惊,但却并非完全意外。

  为什么?

  因为历史上司马家的人的确篡夺了曹魏的天下,几乎没费太大的力气便坐上了天子的宝座,并且司马家建立的晋朝前前后后总共持续了一百多年,至少要比曹家一手建立起来的魏朝长命了许多。

  而依照天朝的风水传说,能坐上天子宝座的人,家中的祖坟都与“龙脉”有些干系。

  “?”

  甚至就连一旁不苟言笑的曹纯此刻都瞬间被勾起了好奇心,有意无意的凑了过来,侧耳倾听接下来于吉将会说些什么。

  “正是如此,公子请看。”

  于吉随即将吴良拉得近了一些,而后抬起手来指着远处的那些略矮一些的山峦说道,“那片矮山乍一看起来虽没有明显的关联,但若是仔细瞧山脚处,却依旧可以看出它们其实早已连成了一片,延绵不绝层次分明,似是将其中这片平地层层包裹起来一般,若再仔细瞧,有可能出共有叁层包围,这便形成了风水中极为宝贵的‘龙虎护卫局’。”

  “公子再看咱们脚下这座山峰,此山在风水中的方位应是巽峰,巽峰挺立穿天,在四面八方里特别的突出,可为主峰。”

  “先有‘龙虎护卫局’层层包围,从外围去看根本无法瞧得内情。”

  “再有巽峰在层层包围之间突出挺立,如同苍龙自云海之中探出头来睨视天下。”

  “如此便形成了这‘形如潜伏、蓄势待飞’的‘潜龙’格局!”

  “倘若有人能看出此处宝地,以巽峰作为依托,在此间点出穴位坐北朝南修建阴宅,那么便可使这条‘潜龙’腾飞而起,子孙后代便必定有人能够登上极位……”

  说到这里,于吉的手指移动着停留在了山下的一个方位之上,然后……便忽然闭上了嘴巴。

  因为就在他所指的方位,此刻正有几缕青烟徐徐升起。

  而在青烟的附近则还站立着一群人,看那架势无疑正是在举行一场祭拜仪式,而在那群人面朝的方向,便有几处看起来并不算宏大、也谈不上有多排场的坟包。

  “……看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公子。”

  于吉无奈的接着之前的话说着,回头看向了吴良。

  “……”

  众人亦是看到了下面犄角旮旯里那群正在举行祭拜仪式的人。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究竟是谁。

  方才瓬人军兵士已经跑来报过,今日进山祭祖的正是司马世家,而杨万里此前也早已调查清楚,此处正是司马世家的祖坟所在……

  潜龙!

  吴良似乎已经找到了司马家最终篡魏成功的原因之一。

  说起来司马家篡魏、司马懿活到最后并独揽大权,除了一些客观事实上的原因之外,其中也夹杂了许多“气运”的成分。

  比如他选择辅佐曹丕便是十分重要的一步。

  历史上曹老板发现司马懿有“狼顾之相”之后,便曾对曹丕说过:“司马懿不是甘为臣下的人,必会干预我们的家族之事。”,意欲在死前将其除掉。

  然而曹丕十分信任司马懿,处处都袒护着他,曹老板临终之前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于是司马懿才活了下来。

  试想若当初司马懿辅佐的是曹植,那么结局肯定就不一样了,想想辅佐曹植的杨修,那边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不会有人真以为曹老板杀杨修只是因为语文课本上学过的“一人一口酥”吧?

  再到了曹魏后期。

  魏明帝曹叡病重,为保国家根基于临死前急立年仅八岁的曹芳为太子,不久曹叡病逝,曹芳继位,曹氏本家曹爽与司马懿便成了托孤大臣。

  曹爽虽然本身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却也颇有手段,很快便将司马懿完全架空,令他不得不再次称病蛰伏,这一蛰伏便是整整十年,司马世家的许多官职都被撸掉,在朝廷之内的影响力自是越来越小。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司马世家便要就此变为寒门的时候。

  司马懿忽然发难夺权,甚至在夺权的过程中,曹爽部将手中的弓弩已经瞄准了司马懿,但那支箭却一连叁次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射出……

  第六百五十八章 功德碑

  总之。

  司马家篡魏的过程绝非一帆风水,其中有好几次都险些万劫不复,却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与巧合在最为关键的时刻扭转了回来,最终完成了改朝换代。

  这其中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运气成分。

  当然,并不是说这样司马家与司马懿便不够厉害,吴良始终认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曹老板能够在官渡之战中以少胜多大败袁绍, 其中不照样有许多运气成分么?

  只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司马家的运气成分,极有可能便与眼前这十分难得的名为“潜龙”格局脱不了干系,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助。

  但这一次。

  因为吴良的到来,司马家的运气似乎便要到头了。

  “……”

  吴良下意识的瞄了旁边正在侧耳聆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的曹纯。

  此刻于吉的这番话曹纯自是听了个一清二楚,而他听见便代表曹老板也听见了……

  以曹老板的性子,吴良完全可以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历史上曹老板为了拉拢河内士族,曾屡次叁番征兆司马家的人入朝为官, 从目前的司马家家主司马防,到包括司马懿在内的“司马八达”,几乎人人都得到了不低的官职,几乎人均封疆大吏的水平。

  而这一次,得知“潜龙”的事情,曹老板只怕便要对司马家严加防范了,至少应该不会再屡次征兆他们入朝为官,更不会委以重要的职务。

  另外。

  曹老板的野心很大,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人普遍迷信命运,那么他会不会对这条“潜龙”产生兴趣呢?

  若是果真有了兴趣。

  只怕司马家非但没有了入朝为官,再到后来把持朝政的机会,甚至就连自家的祖坟都未必能够保全。

  毕竟按照历史轨迹,只要收拾掉了袁绍,河东郡便是曹老板的囊中之物,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些事情,当然不需要费什么力气,甚至若是司马家不从,暗中使些手段令他们一家神秘消失亦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一来。

  这条“潜龙”非但没有司马家带来什么福祉, 反倒将会变成他们的催命符……

  不过这就不符合于吉关于“潜龙”格局的说法了, “潜龙”本应是令司马家腾飞而起的绝妙之局,如今却极有可能起反作用,这自是有些自相矛盾。

  但若是加上吴良。

  貌似就又不那么自相矛盾了,毕竟他是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穿越者”,对于天道与这个世界原有的命数与轨迹而言,他这个“穿越者”都是一个难以预测的意外,只要是他接触过的事情便都有可能发生变化。

  如此说来,他便成了司马家真正的劫难,成了这条已经做好了腾飞而起架势的“潜龙”的意外……

  “他们能够寻得此处宝穴,定是得了高人相助,也必然耗费了大力气,所谓叁年寻龙十年认主,若是没有真才实学,没有经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艰苦探寻,此事怕是难成。”

  望着下面那群正在举行祭祀亦是的人,于吉面色严肃的说道。

  “如此说来,他们那祖坟位置与修建方位皆是上上之选,定可令这条‘潜龙’腾飞而起?”

  吴良顺着于吉的话风问道。

  “不错,没有必要那地方更适宜的了。”

  于吉颔首说道。

  “不过我有一事不解, 这‘潜龙’是将祖坟迁入其中之后仍需蛰伏数百年,还是很快便可发挥作用?”

  吴良接着又问了一个心中颇为关心的问题。

  据他所知, 司马世家传承已久,最早的有记载的人物可以一直追溯到战国时期以为叫做“司马凯”的墨家人物。

  而就算后来传承的过程中可能出现过断层,那么司马家迁来温县的历史亦是可以追溯到西汉立国时刘高祖册封的殷王司马卬,因此司马家的祖坟如果没有经过迁移的话,至少也应该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

  而从最早的“司马凯”,到西汉的“司马卬”,再到如今的“司马防”,期间从未出现过一个登上极位的人。

  如此一直到了司马懿的孙子辈,司马昭的儿子辈。

  司马炎代魏称帝,才算是真正出了一个登上极位的人,才终于将司马懿与司马昭追尊成了先帝。

  所以吴良心中怀疑,“潜龙”真的需要“潜”那么久么?

  “老朽可以肯定,‘潜龙’蛰伏已久早已蓄势待发,因此一旦有人将先人葬入‘潜龙’的正穴之内,这条‘潜龙’便已作腾飞之势,少则两代,多则五代,便一定会显露锋芒,哪里还会继续蛰伏数百年?”

  于吉一边说着话,一边看向了山下的那群人,目光灼灼的道,“不信公子便请看着,若无意外,或许公子便有机会亲眼见证这一家人步步高升,直至登上极位。”

  “如此说来,他们这祖坟便应是迁来不久!”

  吴良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确切的答桉。

  也就是说,司马家近些年应该也有什么奇遇,又或是遇上了什么世外高人,否则自汉朝建立时司马家便已居住在温县,怎会守着这样一处风水宝地数百年而无动于衷,一直到了最近才将祖坟迁来?

  而此事对于吴良来说,自然也是一件值得深入探查的秘事。

  ……

  确定了此地的风水格局之后。

  吴良也并未将心中所想全部说于众人,接着又似没事人一般带着大家走进了修建于“太峰”之巅的那座武帝时期修建而成的“太一祠”。

  这座“太一祠”显然也是最近才得到了一次规模不小的修缮。

  彷佛的砖瓦看起来都比较新,墙上、门上与泥塑上的颜料看起来也比较新,就连地上的石板看起来都是铺设不久的新石,这绝对不是一个已经有数百年历史的“太一祠”该有的模样。

  “太一祠”正殿内,供奉的自然便是“太一神”。

  据吴良所知,史书中的“太一神”应是与元气、生水、星宿有关,亦有可能是古楚神系的主神。

  而面前这尊“太一神”泥塑显然已经被完全“东汉化”。

  祂留着与东汉时人一样的发髻,身着东汉改制过的汉服,手中还拿着一只团扇盘腿而坐,看起来就像一个极为亲民的东汉老者,当然,肯定是那种社会地位不低的老者。

  而在祂的座下,一左一右还各有一个做施礼状的童子。

  两名童子亦是身着相同制式的汉服,看起来也与东汉时人相差不多……

  “这……”

  看到这些细节,吴良有理由认为这座“太一祠”已经荒废了很久很久。

  以至于其中供奉的泥塑与建筑结构都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损坏,以至于此前可能只留下了一个建筑框架,而如今所谓的修缮,应该也与重建相差无几了……

  反正种种细节都足以表明,这里的绝大部分东西都肯定不是武帝时期留存下来的。

  “有才哥哥,此处立有一座功德碑!”

  诸葛亮适时对吴良喊道。

  “功德碑”这种东西,哪怕是吴良所在的后世也有,通常见于各个村镇的一些庙宇和利民工程,因为这些工程时常需要诸多村民一同筹款修建,因此为了表彰与鼓励这些村民的付出,便会在工程旁边立下一座“功德碑”,好教人们知道谁出了力出了钱。

  而在东汉末年,吴良也同样见过不少这样的“功德碑”。

  比如在陈留的时候,王庆曾经监督修建的那座桥旁边便立有一座这样的石碑,其中刻下了某年某月某日,某几个陈留城内的世家各自出钱出粮多少……云云内容。

  那块石碑上还有吴良的名字。

  因为他也曾为那座桥出过力,亲手斩杀了盘踞于河内的“恶蛟”,还用那位差点害了两个孩子性命的“大仙”给那座桥打了生桩,使得那座桥顺利竣工。

  当然,这其实是王庆当时为了讨好吴良,强行添加上去的,也正因为是强行添加,碑上可以刻字的地方已经不多,因此便没有详细记载他“斩蛟”的过程,只能笼统的记为是他亲手为那座桥“奠基”。

  扯得有些远了,言归正传。

  “我瞧瞧?”

  吴良闻言来到那座功德碑前,细细看去立刻便看到了“司马”二字。

  原来这座“太一祠”亦是司马家牵头修缮的,并且人力物力方面都出了大头,而修缮的落款时间则是……

  中平六年七月!

  也就是公元189年。

  吴良此前看的不错,这“太一祠”果真是不久前才修缮的,大约也就五六年前。

  不过……等等!

  看到这个日期,吴良立刻察觉到了问题。

  这不就是丁原驻扎河内温县的时间么?

  也是那时候,吕布才忽然一跃从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主簿”,摇身一变成了文武双全的“飞将”,自此成了丁原的义子……

  这多少有那么点巧合。

  吴良凝神思索。

  司马家的迁坟肯定也是最近几年,再加上牵头修缮这座“太一祠”,与吕布莫名成为“飞将”可能都是同一个时间段。

  这……

  司马家的这些事情与吕布之间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牵连吧?

  ……

  子水、母水、太一祠已依次游览了一遍。

  吴良自然也没有了继续留在此山之中的必要,于是便带领众人下了山返回此前马车停靠的地方。

  现在他即将面临另外一个不得不做出抉择的问题:

  是否接受司马世家的邀请?

  如今瓬人军就住在温县城内,司马世家在温县根深蒂固,如今既然注意到了他们并莫名发出了邀请,其实不管他是否接受邀请,都必然进入了司马世家的视线。

  虽然这未必便一定有什么危险,但今后他们的任何行为恐怕都避不开司马世家的监视,这必然将影响到他们的行动。

  最重要的是,吴良现在还不确定司马家与吕布究竟是不是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牵连。

  若是真有。

  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结果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司马世家的人刻意为之。

  吴良等人原路返回,走到那个通往司马世家祖坟的岔路口时,竟不早不晚刚刚好遇上了祭祖归来的司马家众人。

  “让他们先走。”

  吴良知道躲是肯定躲不过去,却也不想表现的太主动,于是便轻声喝住了随行众人,立在原地主动避让,等待司马家的人先过去再说。

  吴良等人才刚刚停下脚步,对面便有一名家仆迎面走了过来,对着吴良等人施礼道:“有礼了,请问诸位可是自平原乐陵而来的吴公子一行?”

  “正是。”

  吴良还了一礼道。

  见吴良认了身份,司马家众人中便立刻又有一个与吴良年纪相彷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径直来到吴良面前,一脸笑意的拱手说道:“吴公子见礼了,我乃温县司马家长子司马朗,方才我父有意邀请吴公子前往府上一叙,想必家仆已将此事告知了吴公子,只是尚不知吴公子意下如何?”

  这便是司马家的礼数与涵养。

  先命一名家仆前来询问身份,得知吴良的身份之后,立刻便由与他对等的长公子亲自前来邀请,既不会令吴良觉得被轻视,亦显出了司马家的诚意。

  不过与此同时。

  这也是在给吴良压力。

  若区区一个家仆前来邀请,吴良自是不需将他放在眼中,但若是司马家的长公子,他便需要掂量掂量是否要拂了对方的脸面了……

  “见过长公子,我何德何能竟能受如此礼遇?”

  吴良心知此事若是不想翻脸肯定难以避过,倒也不再犹豫,不卑不亢的还礼道,“温县司马家的热情好客果然名不虚传,我实在盛情难却,便只好叨扰了。”

  其实关于这个司马朗,吴良同样对他有些了解。

  曹老板独揽大权之后,他便也被征召为官,而且还是直接做曹老板的副手,直至后来扶摇直上坐上了兖州刺史一位。

  并且司马朗还是个极为少有的好官。

  他在职期间为官清廉节俭,又体恤民情,在兖州实施了许多利民政策,深受百姓爱戴。

  直到后来征伐东吴时,士兵之间发生严重的流行病,司马朗依旧坚持亲自巡视士兵病情,给士兵们送去医治药物,最终自己却感染了疾病,因而病死。

  第六百五十九章 这位公子可了不得啊!

  “吴公子请。”

  见吴良答应下来,司马朗脸上的笑意更盛,立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他与司马家的一行人同行。

  “长公子请。”

  吴良亦是做了个请的手势,接着便与司马朗并肩同行。

  而瓬人军众人与曹纯等人则默默的跟在了身后。

  尤其是曹纯,几乎紧贴在吴良身侧后方行走,一只手还始终暗自按着兵器, 防止司马家的人有什么阴谋诡计。

  他的确当得起一个合格的近卫,至少尽职程度丝毫不亚于典韦。

  不过吴良也清楚,他其实只是在执行曹老板的命令罢了,哪怕此前还与吴良闹过一点小意见,他也照样会坚持完成自己的任务,丝毫不受个人感情方面的因素影响。

  如此来到司马家一行人旁边。

  吴良一早便留意到人群中立于正主之位的中年男子,不用猜也知道此人的身份, 他肯定便是司马家的现任家主司马防。

  而在司马防的身后。

  则以众星捧月的局势立有七名年轻男性, 大的与方才亲自前去邀请吴良的司马朗看起来差不多, 而小的则应该才只有十岁左右,应该可以被划入稚童的范畴。

  但哪怕是那几个看起来年纪尚轻的稚童,此刻亦是一副恭顺的模样,全然没有一般的稚童那般脱缰欢脱。

  这便是司马家的家教。

  此事在史书中倒也曾有记载,司马防对这些子嗣的管教甚至严格到了哪怕他们弱冠成年之后,仍然要做到“不命曰进不敢进,不命曰坐不敢坐,不指有所问不敢言”的程度,颇有那么点军事化家族管理的味道。

  而此刻见到吴良等人过来。

  除了那七名年轻男子齐齐注视着吴良之外,司马防那张法令纹颇为深刻的威严脸庞之上亦是主动露出了一丝笑容,以此来表达对他的欢迎。

  “见过司马前辈,晚辈途径温县非但对司马一族的威名如雷贯耳,更是常听人说起前辈的公正耿直,只可惜晚辈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前去拜会叨扰,想不到如今却受到前辈如此垂青, 实在令晚辈受宠若惊。”

  吴良也不扭捏,刚走近了一些变主动对司马防端端正正的施了一個晚辈礼,低眉顺眼的拜道。

  “哪里话?如今正值乱世之中,能够保全其身便已经十分不易,哪里还有什么威名不威名,司马家也不过只是暂时并未受到太大牵连罢了,明日还不知会变成何等模样。”

  司马防笑了笑,颇为谦虚的摆了摆手,接着又道,“我听说吴公子乃是自平原乐陵而来,可是家中遭遇了什么变故?”

  “倒也不是……”

  说到这里,吴良却忽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前辈有所不知,只因乐陵地处兖州与冀州的交汇之处,而近些时日,冀州的袁盟主与兖州的曹刺史已经剑拔弩张,而若双方开展,乐陵自是首当其冲, 因此晚辈为谋求自保,才不得不选择背井离乡。”

  “嗯……此事我倒也有些耳闻, 前些日子还见过袁盟主发出的檄文。”

  司马防微微颔首,似是已经接受了吴良的说辞。

  “正是如此,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袁盟主与曹刺史果真开战,晚辈留在乐陵定要受到波及,唯有走为上策。”

  吴良拱手说道。

  “吴公子倒也是个擅长审时度势的俊杰。”

  司马防淡然一笑,接着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吴公子若是不嫌弃,便先随我回府,我命人准备写酒食为吴公子一行人洗尘,届时在畅所欲言不迟。”

  “本来登门叨扰该有的礼数是不能缺的,可惜晚辈如今出门在外,实在没什么能够拿的出手的礼品来回敬前辈的盛情,如此失礼还请前辈莫要放在心上,晚辈既受了前辈的款待,这份恩情便记在了心里,他日定有所报。”

  吴良又拱手客气道。

  “不必多礼,请吧。”

  司马防亦是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暂时中止了交谈。

  “多谢前辈……”

  如此吴良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原本他还想在这里就从司马防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尤其是司马防这次主动邀请他前往府上的意图。

  可惜司马防说话始终滴水不露,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这种情况下,自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在有曹纯与虎豹骑在旁守护,偃师还有曹老板大军压阵,他心中也算是有些底,不太担心司马家对他做出什么很不好的事情来。

  如此走在司马家一行人之后。

  吴良却还在偷偷观察着他们,尤其是司马防的那八个儿子。

  他想提前从这八个儿子当中辨认出“司马懿”来,可惜除了方才与他说过话的司马朗之外,还有三人看起来年纪相差不大,面目上亦是相差不算太大,一时之间实在不好分辨。

  另外。

  司马家的人,尤其是男丁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高。

  司马防本身便有一个接近一米八的个子,这在这个时代绝对已经称得上人高马大,站在一般人面前有着相当的压迫感。

  而他的八个儿子,除了年纪尚小的稚童,剩下成年或已经接近成年的,一个个亦是生得人高马大,与曹老板一家相比基因的确要更加优质。

  毕竟曹老板本身就不高。

  而他的长子曹昂如今亦是只有一米六五的样子,到了这个年纪今后应该也不会再长了,站在司马家的人面前肯定低了一个头。

  不过其实这也并不算矮,至少在汉末,这样的身高其实已经超过了平均标准。

  与此同时。

  吴良也再一次感受到了司马家的规矩。

  司马家一行人中,除了“司马八达”之外,也还有一些同行女眷,接着便是那些护卫与家仆。

  而这些人在行走的过程中,绝没有任何一个人交头接耳,并且每走一步似乎都必须注意自己的身份与位置,从高到低,从大到小,从男到女,绝没有人轻易变换位置,就算有人不小心走得快了一些,也会立刻放慢脚步等待。

  再反观瓬人军众人,便要比他们随意多了,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规矩,没有贵贱长幼之分,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

  如此一直到了司马府。

  吴良也始终不曾分辨出究竟谁才是司马懿来,只是根据自己所知的历史信息将其锁定在了一个只有三人的范围之内。

  就这样进了府。

  吴良等人被先带去了客堂,而司马家的人则是只留下司马朗在客堂内陪同,剩下的则各自有各自的去处,说起来都是在为招待吴良进行准备。

  当然。

  吴良一行人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一同被带进了客堂。

  也就是疑似吴良家眷的瓬人军骨干与近卫曹纯留了下来,剩下的瓬人军兵士与虎豹骑兵士明面上都是吴良的家仆,就算司马家肯定也会招待他们,他们却没有资格参加即将举办的家宴。

  “吴公子,诸位,你们先用些茶水润润嗓子,方才回来的路上我已提前派人回来准备酒食,我去瞧瞧准备的怎么样了,稍后便来。”

  将吴良等人请入座之后,司马朗这才又对吴良拱手说道。

  “好说,请。”

  吴良巴不得能他走,自是还礼笑道。

  “那我便去了。”

  司马朗笑了笑,转身离去。

  此刻瓬人军众人才略微自在了一些,接着诸葛亮便已站起身来走到吴良身边,有些疑惑的小声道:“有才哥哥,虽尚且不知司马家将我们邀请来府上究竟什么目的,但他们此前表现的如此有礼与盛情,倒教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你。”

  “可司马家的人此前见都不曾见过公子,更不知道公子有什么本事,这有事相求便难以成立吧?”

  杨万里则一头雾水的问道。

  “懂小礼未必便知大义,老朽倒认为事出反常必有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于吉亦是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而后又扭头看向了身旁的曹纯,并挪动着屁股向他靠近了一些,皱起老脸道,“这次典韦不在,老朽心中总是有些不安定,曹将军,我等的安危可就全都寄托在你一人身上了。”

  “……”

  曹纯瞅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嘘!”

  吴良亦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避免众人说的太多隔墙有耳。

  而后他又看向察木王子使了个眼色。

  “……”

  察木王子会意,微微摇头,意思是从与司马世家的人相会再到进入司马府,这一路上都不曾见到任何异常之处。

  “菁菁?”

  吴良又看向白菁菁。

  “……”

  白菁菁亦是摇头,也不曾听到任何值得注意的内容。

  “宓儿?”

  最后吴良看向了甄宓。

  “……”

  甄宓同样摇头,表示最近众人的面相上也并未出现异常之处,至少没有出现似典韦此前那般明显的煞气。

  吴良陷入了沉默。

  在这种完全不知道司马家究竟有何目的的情况下,吴良心中当然也是有些忐忑。

  如果此事与吕布并无干系。

  那么他便也有理由怀疑司马家莫名对他发出邀请,可能与他们出现在“子水”与“母水”附近有着最为直接的关系,毕竟那是司马家祖坟所在的地方,并且那祖坟蕴藏着司马家不愿被外人知晓的秘密。

  而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司马家才会将他邀来府上加以试探。

  因此吴良也已经提前开始思索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应对司马家的试探。

  是全程装傻充愣佯装不知好一些呢?

  还是采用其他更加巧妙的方式来获得司马家的信任,从而令他们非但不对此有所担忧,甚至甘心为自己所用,如此便可以顺势从他们口中探得一些关于温县与吕布的消息。

  毕竟司马家居住在温县已经数百年的历史。

  温县的一草一木他们定是早已了如指掌,若温县真藏有什么能够令吕布一夜改变的秘密,最有可能说清楚的恐怕也非司马家莫数。

  此前吴良教杨万里低调是暂时不想招惹司马家,毕竟他们并不好惹。

  而现在,吴良已经不可避免的进入了司马家的视线,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多想的了,因此做法也完全可以再略微激进一点。

  最差的结果无非也就是与司马家彻底翻脸,不得不将曹老板搬出来震慑他们罢了……以吴良对司马家的了解,无论是“养志闾巷,阖门自守”的现任家主司马防,还是后来为司马家奠定篡魏根基的司马懿,他们的性子都一定不会允许司马家冒着激怒曹老板的风险对自己与曹纯不利。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吴公子,诸位,教你们久等了,失礼失礼。”

  司马防已经换了一身较为舒适的便服走进客堂之内,陪在他身边的便是他的夫人,再跟在后面的则便是此前已经见过面的“司马八达”。

  与此同时,已经有侍女与家仆端着一些菜肴酒肉进来布菜。

  “前辈切莫再如此说,是我空手前来叨扰才更加失礼。”

  吴良连忙起身赔礼,瓬人军众人与曹纯亦是站起身来向司马防失礼。

  “坐坐坐,吴公子与诸位都快请落座。”

  司马防笑着摆了摆手,自己与夫人终于到了主座。

  而身后的“司马八达”亦是到了各自该有的案几前停了下来,不过父亲司马防与吴良这些客人还未落座,他们也只是老老实实的站立等待。

  也是此时。

  “司马八达”的排序才在案几的次序终于明确起来,吴良自然也根据这个细节确定了这兄弟八人之中谁才是司马懿。

  那是一个面皮白净的高个子青年,身材略微有些偏瘦,唇边的胡须还并未长齐,目前只能看到两撮勉强显出的黑色印记,并且脸颊与额头上还生着一些红色的青春痘,看起来与后世的高中生乃是一样的精神面貌。

  然后。

  “唉?这位公子可了不得啊!”

  吴良竟先发制人,忽然面露惊色指着司马懿呼道。

  第六百六十章 孔明先生

  “?”

  司马家的人闻言皆是面露疑色。

  而瓬人军众人与曹纯亦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吴良,表示并不明白吴良究竟在想些什么,又在说些什么。

  “吴公子何出此言?”

  家主司马防自是最能稳得住旳那个人,只是略微蹙了一下眉之后,便又笑着看向吴良问道。

  “前辈有所不知,晚辈其实略通一些相面之术。”

  吴良拱起手来低眉顺眼的道,“方才见到这位公子面相中贵气逼人,乃是万中无一的吉人天相,因此心中极为震惊以至于没忍住多了句嘴,请前辈恕罪。”

  “哦?可否请吴公子详细说说这所谓的吉人天相?”

  一听这话,司马防自是越发来了兴趣,身子略向前倾了一些继续问道。

  “请允许晚辈先问这位公子几个问题。”

  吴良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借机提出了新的要求。

  “请。”

  司马防倒也并不急这一刻,颇为大方的点了点头,又看向排行老二的司马懿正色说道:“仲达,吴公子问你问题,你需好生答复,该说的便莫要有所隐瞒。”

  到底是过来人啊。

  司马防这话说的虽然看似没有什么毛病,也给足了吴良面子,但仔细品一下这话却似乎只说了一半,“该说的莫要有所隐瞒”,那么还有“不该说”的呢?

  “诺。”

  以司马懿的智商肯定也听懂了司马防那另外一半没有说出来的意思,于是走上前来先是对司马防施了一礼,接着又转身面向吴良同样施礼道,“吴公子请问。”

  “好说。”

  吴良淡然一笑,开口问道,“如果我不曾看错的话,这位公子前些日子应是与什么人结过大怨吧?”

  “?”

  司马懿闻言先是愣了一下,似是一下子便被吴良给问住了。

  片刻之后,他心虚的看了主位上的父亲一眼,见父亲此刻也正蹙眉望着他,终是咬了咬牙,极不情愿的道:“不错,我前些日子的确与人结了怨。”

  接着司马懿又立刻转过身去向司马防请罪道,“父亲,此事并非孩儿不听教诲惹是生非,而是那他人无礼在先,就在去年十月,孩儿带领几名家仆前往济水秋猎,不想巧遇了波县周家的大公子周祺,周祺目中无人,非但要抢夺孩儿射下的猎物,还口出狂言侮辱父亲,孩儿气不过于是便出手教训了他,岂料那周祺竟不堪一击,孩儿只将他打落马下,他便已口吐鲜血昏迷不醒,孩儿不想惹事,于是也并未继续与他计较,只教他的仆人速速将其带回家中医治,莫要搞出人命来才是。”

  “后来孩儿差人前去打听,得知周祺其实并无大碍,于是便淡忘了此事,也并未向父亲禀报。”

  “但不曾想那周祺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竟对于此事始终耿耿于怀,派人四处招募刺客欲刺杀于我,我得知这个消息亦是不敢轻易出门,于是便在家中蛰伏了几个月。”

  “再到后来,孩儿并未遭受刺杀,也并不知道那周祺是否还对此事耿耿于怀,总之一切都归于了平静,似乎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不了了之了……”

  说到这里,司马懿已经跪在了地上,垂着头大声道,“孩儿知错!孩儿一不该不听父亲教诲,不能保持克制与人结怨;二不该对父亲隐瞒此事试图蒙混过关,请父亲责罚。”

  “嗯……”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司马防倒也并未当着吴良这些外人的面发作,只是瞪了司马懿一眼,声音冰冷的说道,“你起来吧,此事暂且记下,过后再说。”

  “唯。”

  司马懿应了一声,慢慢站起身来。

  “吴公子,你接着问吧。”

  司马防则又对吴良点了点头,换上笑容说道。

  “其实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既然这位公子前些日子果真曾与结怨,便说明晚辈并未看走了眼。”

  吴良却笑了笑道,“只不过这位公子此桩仇怨倒并非莫名其妙的不了了之,我已算出此事其实是受了某位贵人的暗中相助,方才能够化险为夷。”

  “谁?”

  司马懿当即追问道。

  “尚不好说,请容我推算一番。”

  吴良假模假样的闭上了眼睛,几根手指做掐算模样来回翻动。

  其实他所说的又是一个历史事件。

  史书中其实是这样记载的:司马懿在年轻的时候曾与一个被称呼为“周生”的不知名人物结怨,于是“周生”便欲杀掉司马懿而后快,并且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而一个与司马懿关系甚密的叫做“胡昭”的人得知此事之后,便不顾危险亲自找上了“周生”家门,请求“周生”能够放过司马懿,起初“周生”自是不肯,但“胡昭”竟满眼含泪苦苦哀求,最终“周生”被“胡昭”的诚意所感动,答应不再与司马懿为难,如此才救下了司马懿一命。

  只是在历史记载中。

  并没有写清楚司马懿与“周生”究竟有什么样的矛盾,“周生”竟执意要置他于死地。

  也并没有写清楚“周生”究竟是何身份,居然有能力能够对司马懿不利,甚至到了“胡昭”不前去求情,司马懿可能就必死无疑的程度。

  因此吴良也并不能说得太过详细,只能如此连哄带骗的诈唬。

  片刻之后。

  吴良睁开眼睛,又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位贵人的身份我也无法说清楚,不过我却算出此人与这位公子应是有师徒之谊,不知公子可能想出此人是谁?”

  “孔明先生?”

  司马懿面色一变,立刻说出了一个称呼。

  听到这个称呼,尚且年幼的诸葛村夫毫无反应,因为他现在还没有成年,因此也还没有立字,暂时还与“孔明”二字沾不上边。

  而这个“孔明”说的自然也不可能是诸葛亮,是“胡昭”。

  “胡昭”曾给司马懿当过一段时间的老师,而且是最初的启蒙老师。

  历史中这个“胡昭”并没有什么名气。

  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隐士,袁绍曾征召于他,愿对他委以重任,结果被他推辞掉了。

  后来曹老板迎了献帝作了丞相,也曾多次以礼征召于他,而他则以自己本是一个在野书生,对军对国都没有用处,归心诚恳,请求离去,最终曹老板只能表示人各有志,放他回归山野。

  能够同时入了袁绍的眼,又入了曹老板的眼。

  可见此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至少在彼时的士族圈子里还是很有威望的。

  甚至到了他年近九十的时候。

  朝廷之内多位高官还联名举荐于他,称他“心地天真,行为高洁,越老越是坚定。玄远虚心,静穆朴素,有伯夷、四皓的节操。应得到征召任命,以勉励世风世俗。”

  最终朝廷决定下诏特别再征。

  结果诏书送到的时候,却适逢胡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结束了自己闲云野鹤的一生。

  “我并不知道‘孔明’究竟是何许人也,不过若此人果真与公子有师徒之谊的话,公子倒可以将他找来询问此事,或许便可得知真相。”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如此亦可验证我所说的吉人天相,拥有此相之人一生受上天眷顾,每每遇上凶险之事,皆可化险为夷保一生平安,非但如此,拥有此相之人今后还将飞黄腾达扶摇直上,今后注定会有一番震惊世人的大作为,令司马之姓闻达于天下。”

  “……”

  此话一出。

  不只是司马懿,司马家的人面色都是微微一变。

  因为吴良再一次说到了点子上。

  司马家的祖坟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加清楚,毕竟那祖坟可是他们受到高人指点进行的迁移,甚至那高人的说法比吴良说得更加厉害……那可是传说中的龙脉,只要将祖坟迁至那处,司马家可是要出帝王的。

  也是这一刻。

  司马家众人已经有些信了吴良的邪。

  想不到他仅仅只是通过司马懿的面相便看出了这么多东西,这恐怕又是一位难得一遇的世外高人啊!

  当然。

  司马家也可以怀疑吴良可能亦是看出了那条龙脉,因此才做出如此判断。

  但又要如何解释司马懿与人结怨的事情呢?

  这件事司马懿甚至不曾对父亲司马防说过,那么自然也不可能对任何外人提起,那么吴良这个初来乍到的外来者如果不是通过面相看出来的,又如何能够知道?

  还有“胡昭”的事情。

  这事就更加难以解释了,毕竟这可是连司马懿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吴良自是更加没有理由得知内情。

  “父亲,吴公子,请容许我前去将孔明先生请来询问此事,若是孔明先生果真如此待我,他便是我的救命恩人!”

  司马懿的反应亦是很快,一愣之后便立刻以一种十分委婉的方式要求当面验证此事。

  “请。”

  吴良大方笑道。

  “去吧。”

  司马防亦是微微点头,准许了司马懿的请求。

  “唯。”

  司马懿最后看了吴良一眼,便快步走出了客堂。

  ……

  吴良忽然搞这么一出并非乱来。

  他认同于吉此前的说法,司马家对他们如此热情事出反常,虽不确定一定便是非奸即盗,但只怕肯定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甚至吴良有理由怀疑,司马家之所以坚持将他们请回府上,正是因为他们去了那处“潜龙”,此举也是试探他们,保证“潜龙”的秘密绝对不会暴露出去,毕竟这可是司马家如今的命脉。

  因此为了防止司马家出招之后令己方完全陷入被动,不得不搬出曹老板以求自保,从而导致打草惊蛇,令这次的行动破产。

  吴良才特意演了这么一出戏,不但为自己立了一个厉害一点的人设,同时也在司马家面前立了威。

  如此一来。

  司马家就算真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之后应该也会有所顾忌。

  甚至吴良等人还有可能直接成为司马府上的贵宾,如此借用司马世家的资源办起事来还要比之前更加容易。

  而在司马懿离开之后。

  司马防与其余司马家的人很快便又恢复了常态,使得这场宴会继续举行了下去。

  在这期间,司马防也只是与吴良唠唠无关紧要的家常,谈一谈如今平原乐陵的局势,问一问吴良前往郿县之后的投奔去处。

  吴良自然是轻松应付。

  毕竟吴良走南闯北这么久,根据所见所闻编造这些事情简直易如反掌,就连细节都可以做到面面俱到,足以以假乱真。

  而这年头通讯水平又十分有限。

  司马防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断不可能似后世一般打个电话便能够对吴良的说辞加以验证,因此根本就没有拆穿的可能。

  但同时,吴良也看得出来。

  司马防其实是在拖延时间,他正在等待司马懿回来报告验证的结果。

  如此大约过了半个钟头的功夫。

  宴会上的许多菜还不曾凉透,吴良等人已经吃了个酒足饭饱的时候,司马懿总算脚步匆匆的赶了回来。

  进入客堂之内,他看向吴良的神色已经有些许变化。

  接着迎着司马家众人的目光,他终于当中将验证的结果说了出来:“吴公子果然不是凡人,我跑去见了孔明先生询问此事,孔明先生亦是十分意外,从未想过此事竟会传入我耳,因为他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此事。”

  “我遂将今日宴会上的事说与他,他听过之后大为震惊,定要跟随我来见一见吴公子,与吴公子这样的异士结识一番。”

  “如今孔明先生便在堂外等待。”

  “我原要请他一同进入客堂面见吴公子,可他却说不请自来恐怕唐突了高人,定要吴公子答应之后才够进来拜会。”

  “只是不知吴公子意下如何?”

  说到这里,司马懿已是对吴良颇为郑重的施了一个大礼,此举不但彰显吴良此刻在他心中的地位,同时亦是有为胡昭“请求”的意思。

  “这……”

  吴良当然没想到此举居然会半路引进来另外一个“孔明先生”。

  不过“孔明先生”表现如此殷切,如果不是有事相求,那么便可能也是“同道中人”吧,只不过应该算是“同道中人”中的“小辈”。

  第六百六十一章 外丹黄白术

  甚至吴良有理由怀疑。

  这位名为胡昭的“孔明先生”现在是不是司马世家供养的门客?

  毕竟司马懿来回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再算上说话的时间,他这差不多就是在自家院子里转了一圈,因此就算胡昭没有住在司马府上,也一定就住在附近的什么地方,与司马家关系极为密切。

  “孔明先生如此瞧得起我,我又怎么妄自尊大, 快快有请。”

  如此想着,吴良已经颇为谦卑站起身来准备迎接胡昭。

  “多谢吴公子。”

  司马懿又对吴良拱手一些,便快步走出客堂前去请人。

  如此只是三个呼吸的功夫便又折返了回来,此时他的身后正跟着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此人身着一身灰色的粗布长袍,头顶绑着一块蓝色方巾,面皮白净举手投足温文尔雅,看起来比白菁菁的父亲白启儒身上的书生气息还要更重一些,初次见着便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安全感。

  此人便是胡昭。

  据吴良所知, 此人除了是屡次受到袁绍与曹老板以礼相招的名士之外, 还是汉末非常有名的书法家,与相对比较有名的钟繇合称“钟胡”,并且史书中还对二人的书法风格做出了总结——“钟氏小巧,胡氏豪放”。

  古话常说“字如其人”。

  因此通过这个细节,吴良觉得胡昭的真实性格可能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如此温文尔雅,或许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见过家主、夫人。”

  如此来到堂内,胡昭先是恭敬的对司马防与夫人施了一礼,接着一双眼睛便已经瞄向吴良等人。

  但看过所有的瓬人军骨干与曹纯等人之后,他却面露为难之色,有些不自信的施礼问道:“诸位有礼了,不知哪位是吴公子?”

  “正是在下,见过孔明先生。”

  吴良笑呵呵的还礼道。

  “想不到吴公子竟如此年轻……”

  胡昭有些意外的看向了吴良,接着又立刻歉意道,“吴公子莫怪,我只是不曾想到吴公子如此年纪便可感悟得道,因此有感而发, 没有旁的意思。”

  “孔明先生言重了。”

  吴良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

  此刻司马防见吴良与胡昭接下来定是有许多话要说, 于是便以主人的身份主动开口说道:“吴公子,孔明先生,两位还是先请就坐吧,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不必拘礼。”

  “多谢家主。”

  两人拜过之后,吴良重新回座,而胡昭则在吴良之下的位子上寻了个较近的位置座下,一来方便说话,二来也在突出对吴良的尊敬。

  司马防又适时对夫人与那些儿子们说道:“今日祭祖,想来你们也有些倦了,便先下去歇息吧,若有什么事我再差人去叫你们,伯达与仲达留下即可。”

  “唯。”

  闻言众人亦是纷纷起身,与胡昭和吴良等人施过礼后鱼次走出了客堂。

  自此现场除了瓬人军骨干与曹纯、胡昭、司马防、司马朗与司马懿之外,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人。

  通过这些细节可以看出。

  司马家的长子司马朗与次子司马懿如今已经参与到了家族事务之中,并且地位都在其他的子嗣之上。

  同时也说明。

  胡昭与司马家的确存在着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特殊关系,甚至就连司马家的一些次要人物亦是无权知道过多,至少没有资格直接参与进来。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

  胡昭先是忘了司马防一眼,见司马防微微颔首之后, 才终于开口问道:“吴公子, 方才我听仲达说起, 你仅仅只是通过面相,便看出他前些日子曾与人结怨险些惹来杀身之祸,还看出我暗中相助才替他免除了灾祸……”

  “倒也并没有那么精准,我其实并未看出是孔明先生暗中相助,只是看出相助的人与二公子有师徒之谊罢了。”

  吴良谦虚笑道。

  “吴公子莫要谦虚,此事就连仲达都一无所知,我更是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吴公子却能仅仅通过面相便洞悉始末,这已非凡人可以做到。”

  胡昭当即满脸敬佩却又好奇的问道,“如此看来,吴公子恐怕已是得道高人,并且吴公子还可言明仲达未来的命数,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吴公子恐怕非但已是得道高人,并且还已经步入了五通境界,是也不是?”

  五通境界……

  吴良此前倒有所涉猎,因为这是记录在《庄子》中的内容,所谓五通便是神境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

  而达到了五通境界的人则被称作“小乘仙”,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后世常说的陆地神仙,又或是超凡者,不过本质依旧是人。

  而五通境界之外,则还有六通。

  于六通之上,便是达到十通的大乘大觉金仙了,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本质已经不再是人,而是羽化升天的神祗。

  吴良没见过神仙,就连陆地神仙也不曾见过。

  非要说他见过的人中,谁最接近陆地神仙的话,也就只有前不久才刚刚完成尸解的左慈了,不过在了解了左慈“尸解”的本质之后,吴良虽知道这是一件科学无法解释的玄妙之事,但却并不觉得有多牛叉。

  因为在他看来,“尸解”这种成仙之法并不能算是得道成仙,只是另外一种异于常人的生存方式罢了,他真心一点都不羡慕,还一定会敬而远之。

  与此同时。

  吴良忽然又想起了史书中有关胡昭记载的一处细节,史书中说他“亲自耕种,以求道为乐事,以研读经籍自娱”。

  这处细节虽然很容易被忽略,但的确提到了胡昭有“求道”的举动……

  “孔明先生言重了,我也只是略有所悟罢了,与得道还相差甚远。”

  吴良虽心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顺着胡昭的说法谦虚说道。

  而他这么一“谦虚”。

  在胡昭与司马家的父子三人眼中自然便无异于默认,四人眼神又是微微一变互相对视了一眼,似是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般,接着又由胡昭作为代表开口说道:“不瞒吴先生,我平日里亦是潜心求道,许多年过去虽还未不入道门求得道果,但亦是从许多古籍之中得知了一些皮毛,还因此做过一些尝试,只是这些尝试是对是错尚无定论,不知可否请吴先生亲自为我验证一番。”

  “吴公子”变成了“吴先生”,吴良的地位无疑又提升了一大截。

  “哦?”

  吴良顿时来了精神,心中自是很想看看胡昭究竟做过哪些“傻事”,于是便正色应道,“孔明先生可一一道来,若是我侥幸能够为先生指点迷津,亦是人生一大幸事,自然不会推辞,如此对我坚定道心亦有不少好处。”

  “……”

  听到这话,瓬人军骨干们心中已经开始发笑:公子又要开始认真的招摇撞骗了,闲杂人等速速闪开,避免误伤。

  反倒是曹纯这个初来乍到者此刻已是正襟危坐,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吴良与胡昭二人说话,睁大眼睛仔细瞧着二人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不小心漏掉那一个字,又或是少看了哪一眼,便错过了重要的东西。

  身为一名东汉土着,他肯定也是相信这些事情的。

  再加上此前见吴良在“太峰”与于吉谈论风水,见到司马懿之后又一眼便指出了他的面相,这些在曹纯眼中皆不像是胡说八道。

  因此到了现在,他已经越来越相信吴良可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了。

  毕竟就算这些都是假的,他此前在安邑城内施展出来的“震天雷”总不能是骗人的吧,他在事后查看过战场,那数十名张辽亲兵被撕成碎片的情景至今依旧历历在目,那可绝对做不了假。

  “吴先生请看。”

  胡昭闻言又是对吴良千恩万谢,最后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来,走到吴良面前将小布袋中的东西倒在了桉几之上。

  那是十来个如同红枣大小的鹅卵石状的……金块?

  看起来的确很像是金块,表面呈现出黄金特有的金属色泽,不过散落在桉几上的声音却又不像是金块,因为金块的密度很大,分量自然也不会轻,落在木质的桉几上一定会发出清脆而又沉重的声音。

  但这些小东西落在桌上,发出的生意却是轻飘飘的,感觉根本没什么分量。

  “这是我通过收集到的有关‘外丹黄白术’炼制而成的药金,文献中说这‘外丹黄白术’炼制而成的药金,应是与普通的黄金一般无二,足以以假乱真,但我炼制出来的药金却只是徒有其表,轻轻一掂量便会露馅,吴先生可知这究竟是为何?”

  胡昭紧接着拱手向吴良请教道。

  他的态度十分诚恳,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考验吴良,而是真心向他求教。

  “这……”

  吴良却是已经被问住了。

  所谓的“外丹黄白术”他倒也知道究竟是什么,其实就是人们常说的“炼丹术”中的一个分支,说得再直白一些,那其实就是传说中的“点石成金术”。

  其实这玩意儿的本质非常简单。

  天朝古代的炼丹方士干的其实是后世化学家的行当,他们为了炼出能够使人“长生不死、得道成仙”的“仙丹”,疯狂到将世间只要是能够得到的东西都当做了炼丹原料进行尝试。

  其实自然不乏矿石矿物、植物草药这些常规的东西,还包括童子尿、人的指甲、头发,甚至是女子月事时流出的污血……

  总之世间万物皆可炼丹。

  因此自然也就一定会炼制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中最广为后世所知,并且影响巨大的自然便是火药。

  只不过虽然方士们早就炼制出了火药,但真正价值被开发出来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唐朝晚期。

  而“药金”也是炼丹得到的产物。

  不过世间是否真的存在“点石成金术”,吴良也不敢确定,他只知道一些矿物与特定的材料放在一起,的确能够炼制出呈现黄金色泽的东西。

  比如开采出来的煤炭中便常掺杂着一些金灿灿的东西。

  这些金灿灿的东西可不是黄金,而是主要成分为硫化铁的东西,它非但一点都不值钱,还会令煤炭在燃烧的时候散发出臭烘烘的味道,影响煤炭的品质与价格。

  因此所谓的“药金”,其实很有可能也是类似的东西。

  毕竟“硫磺”之类的矿物在古时的炼丹术中,本就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

  只是如今胡昭问出来,却令吴良不知该如何回答。

  难道与他讲一讲后世的化学?

  别说吴良自高中以后,化学就没怎么及过格,就算他真对化学了如指掌,恐怕也不能如此解释,从而否定了“外丹黄白术”。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吴先生”,“吴先生”又是修道之人,否定“外丹黄白术”便是打自己的脸,并且也很难令胡昭信服。

  而且吴良已经意识到。

  这个问题其实只是一道无关紧要的开胃菜罢了。

  初来乍到,胡昭与司马家肯定都还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因此很有必要再进行一番试探,而后才会愿意将与他们有关的秘事坦诚相告。

  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虽然未必便一定会为自己与瓬人军惹来杀身之祸,却也不可能再触及更多的秘事。

  而这些秘事则极有可能与司马家和温县有关,甚至与吴良这次前来温县调查的事情有关。

  于是沉吟片刻之后。

  “孔明先生这个问题可是真难住我了。”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不满孔明先生,‘外丹黄白术’乃是极为高深的道术,非真正的大能才可炼成,否则这世间的黄金可就不似今日这般宝贵了,孔明先生能够炼到这般地步已经十分难得,而我亦不能比孔明先生高明多少,最多也就能够炼出一些夺人心魄的巧物罢了。”

  “夺人心魄的巧物?”

  胡昭显然不是很满意吴良的答桉,但却又被吴良最后这句话勾起了好奇心。

  “比如此物,便是我炼制而成。”

  吴良则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接着扒开瓶塞便在胡昭脸前轻轻晃了一下,而后又立刻塞好放入了怀中。

  第六百六十二章 外乡人

  “……”

  司马家的人与胡昭见吴良此举,皆是面露疑惑之色,表示不明白他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曹纯亦是相同的表现。

  这个家伙也是头一回与瓬人军一同出征,从来没见过吴良旳那些个深藏不露的小手段,当然不会知道吴良究竟在做些什么。

  而瓬人军众人则是纷纷面带姨妈笑容看着胡昭,等待着他的变化。

  下一刻。

  “!”

  胡昭的脸上肌肉忽然松弛下来,接着整个人便似是瞬间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毫无意识的倒了下去。

  好在吴良早有准备。

  适时上前一步将其扶住,否则这么摔一下不说能够致命,也八成会令他吃些皮肉之苦。

  当然,也仅仅只是扶了那么一下,避免其不慎摔伤,接着吴良便又当着司马家众人惊疑的目光将胡昭放平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

  司马家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他们此前自是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事情,惊疑之余,还有人脸上浮现出些许提防之色,毕竟这玩意儿如此轻易便能够令胡昭瘫软在地,那么用来对付他们自然也是易如反掌。

  “这……”

  曹纯也是相同的状态,除此之外,目光之中还多出了一丝此前不曾有过的敬畏。

  在这之前,尤其是发现吴良居然用自己的家眷、友人“顶人头吃空饷”的行径之后,曹纯心中便一直对吴良有那么点鄙夷,但随着之后吴良与瓬人军表现出来的种种特异之处,他已是逐渐发现自己看走了眼。

  如此再到现在……曹纯竟已经觉得吴良有些可怕了。

  “司马家主,诸位莫忧。”

  而吴良则是抬起头来看向司马防,淡然一笑道:“这不过是我使用炼丹方术炼制出来的一味奇香,就像我方才所言,此香可夺人心魄令其无法动弹,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知觉,不过却并不伤身。”

  “……吴先生真是好本事。”

  司马防回过神来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有些心口不一的应和道。

  那可是“夺人心魄”啊,这年头“三魂六魄”之说深入人心,魂魄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更是不必多言,而吴良却能够在抬手之间轻而易举“夺人心魄”,这便等于可以兵不血刃对一个活生生的人予取予夺,还有比这更可怕、更令人忌惮的事情么?

  这正是吴良想要达到的节目效果!

  接下来不管司马家将他请回来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大概率就算是不搬出曹老板,司马家的人也不太敢轻易对他出手了,毕竟他现在可是深不可测的“陆地神仙”啊。

  而且方才这一手展示的顺理成章,丝毫没有做作的成分,由不得他们不信。

  至于旁边的曹纯。

  “失魂香”这种小东西,吴良丝毫不担心他回去之后向曹老板如实禀报,解释起来完全没有压力,甚至就算是献给曹老板也没太大所谓。

  “司马家主谬赞了。”

  吴良又是笑了笑,接着又从怀中掏出另外一个小瓶子,同样拔下塞子在胡昭脸上晃了一下,而后便又立刻塞住收了起来。

  下一秒。

  “唔!”

  胡昭忽然发出一声叹息,紧接着便像是重新被灌注进去了精气一般,身子一抖竟又一骨碌坐了起来。

  不过他此刻的表情却并不迷茫。

  因为中了“失魂香”之后其实只是不能动弹、没有知觉,眼睛却依然能够视物,耳朵也依然能够听声,因此吴良方才的所作所为与说的话也全都进入了他的耳目,他完全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后他还不待起身,便立刻拱手对吴良拜道:“吴先生出手果然不同凡响,请受胡某一拜!”

  “不可不可,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如何承受得起孔明先生如此大礼。”

  吴良连忙伸手将其扶住,谦虚笑道。

  “若吴先生这都只算是雕虫小技,那胡某平日里搞的那些东西便是狗屁不如了。”

  胡昭苦笑着说道,接着又望了不远处的司马防一眼,似是与司马防用眼神交流了一番之后,才又继续对吴良说道,“吴先生既有如此神通,想来对于其他道法亦是触类旁通,不知吴先生对堪舆之术是否也有研究?”

  堪舆之术……

  听到这四个字,于吉立刻挺了挺胸。

  这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东西,心中自是充满了自信。

  而听到胡昭的问题,尤其是看到胡昭开口之前与司马防眼神交流的小动作。

  吴良则是立刻生出了一些疑心:什么意思?胡昭与司马防难不成是想试探他是否看出了司马家祖坟的“潜龙”风水局?

  这种可能性很大。

  再细想下去,他与司马家素昧蒙面,司马家却在只是见到他们的马车,还并未见到他们人的时候,便极力邀请他们前来府上做客,此举自是很不寻常,因此一早便勾起了吴良的疑心。

  如今胡昭又在证实了吴良的“真才实学”之后,询问他是否对堪舆之术也有研究。

  这在某种程度上便等于做实了吴良此前的猜测!

  司马家将瓬人军邀来府上,极有可能便是见有一伙外乡人进了山,担心他们察觉司马家祖坟的秘密,因此想用这样的方式进行试探,从而防止秘密外泄。

  而事已至此。

  吴良又觉得刚刚立起的人设必须稳住才对自己更加有利,最多在“潜龙”的事情上打马虎眼,看看胡昭与司马家接下来准备说些什么为妙。

  如此想着。

  吴良便又是淡然一笑,开口说道:“这堪舆之术我亦是有些研究,难道孔明先生有什么不解之处欲与我私下交流?”

  “正是如此!”

  胡昭闻言却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连忙一脸殷切的说道,“吴先生有所不知,我平日里时常研读一些道学相关的古籍,其中便有一些风水格局相关的范例,而就在几年前,我竟发现了一处与古籍中范例相差无几的风水格局,若是依照古籍记载,这风水格局定是一处极为难得的风水宝地,可对于堪舆之术,我却还未曾入门,又不敢完全确定,因此心中实在难以安定。”

  与此同时。

  “……”

  司马防与司马朗、司马懿几人眼中亦是浮现出划过希冀之色,眼巴巴的望着吴良,仿佛生怕漏掉吴良接下来将要说的每一个字。

  “?”

  听了胡昭的话,又注意到其他人的表现,吴良心中顿时有疑惑了起来。

  胡昭所说的那处与古籍范例相同的风水格局,八成便是那条“潜龙”。

  可这些人的表现又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胡昭只是通过古籍范例对比,觉得那条“潜龙”疑似一处可令司马家腾飞而起的风水宝地,司马家便直接冒险将自家祖坟迁了过去?

  若果真如此。

  这需要何等的魄力,才敢于去做这场豪赌?!

  毕竟风水格局这种东西除了造福子孙后代的风水宝地,还有许多极为凶险的穷山恶水,稍有不慎便也可能面临断子绝孙的风险。

  而胡昭只不过是个道学爱好者,连入门水平都不曾达到。

  司马家又是妥妥的门外汉,对此更是一窍不通。

  这样的两拨人一合计,居然就敢做出这种事来……吴良真心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勇气,尤其是身为司马家家主的司马防,看来历史记载中关于他那“养志闾巷,阖门自守”的保守性子并不准确,保守只是他故意展现给外人的表现,骨子里他亦是一个十足的野心家!

  心中猜到了这些。

  吴良的心思又安定了不少,何况自己装出来的逼,就算是跪着也得继续装完,于是他竟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问道:“胡先生想要我帮忙验证一番?”

  “恳请吴先生赐教!”

  胡昭躬下身子大礼拜道。

  吴良看了他一眼,却并未立刻答应,而是侧头往向不远处的司马防,声音略微沉了一些开口问道:“司马家主此前未曾见过我,便要将我请回府上,恐怕亦与此事有关吧?”

  “这……”

  司马防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大家都是聪明人,怎会听不出吴良这句话一语多关?

  话中第一层意思便是等于变相承认自己一行人前往山中时已经看出了司马家祖坟的秘密,否则胡昭方才只说风水格局,并未提到司马家,吴良又怎会发出如此质问;

  第二层意思则是带了一些责怪的意味,点名了司马家将他请回府上并没有安什么好心,正是想试探于他,甚至若真试探出一些什么来,为了保守秘密可能还会对他不利;

  除此之外。

  吴良的话里面还有一些警告的意味,他既然敢直接点破,那便表示并不惧怕与司马家撕破脸,而司马家如今已经知道吴良深不可测,之后自然也不敢再有其他的想法。

  这也是一种施压的手段。

  人与人相处,有时候就像是应对弹簧,你强他便弱,你弱他便强。

  “倒也无可厚非。”

  眼见司马防有些下不来台,吴良却忽然又笑了起来,淡然说道,“此事干系一族命脉,司马家主谨慎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那条‘潜龙’更是非同小可,二公子的吉人天相恐怕也与这条‘潜龙’不无干系。”

  “吴先生的意思是……我为司马家主点出的风水格局,正是古籍中的‘潜龙’之脉,并未有任何误差?”

  听了吴良的话,胡昭立刻兴奋的手舞足蹈,就好像刚刚考试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一般,看起来多少有些幼稚。

  “正是。”

  吴良微微颔首,又以一副高人姿态装模作样的对司马防指点道,“司马家主,你应该也不难看出,孔明先生便是司马家的贵人,哪怕有了那条‘潜龙’,司马一族的兴衰亦是与孔明先生关系紧密,在我看来,孔明先生或许比那条‘潜龙’更加重要。”

  “防明白,谨遵先生教诲。”

  不知不觉中,司马防的气势便已经矮了一大截,竟十分恭顺的对吴良躬身施礼应道,就像一个正在接受老师训话的孩子。

  他根本就没意识到,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没有意识到。

  吴良方才已经悄无声息的完成了一场针对在场一部分人的pua,怀疑—好奇—探索—敬畏—威吓—教导,虽然并非最为常见的“五步陷阱”,但过程却是十分吻合,使得吴良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完成了对他的心理压制,至少一段时间内,他们在吴良面前都将始终处于心理劣势状态。

  见情况已经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吴良也准备开始处理自己的事情。

  他接受司马家的邀请,也是想从司马家这条地头蛇口中探听有关吕布的消息,有些秘辛平民百姓没机会接触,司马家却可以接触的到,并且知道的更深。

  然而就在他思量片刻,组织好语言准备旁敲侧击的时候。

  “吴先生的神通真是令我大开眼界,胡某佩服的五体投地。”

  胡昭却又抢着凑到了吴良身边,以一种更加神秘的语气说道,“吴先生,胡某厚颜还有一桩秘事欲向先生请教,此事虽不似‘潜龙’那般影响深远,但却比‘潜龙’更加玄妙。”

  “哦?请孔明先生说来听听。”

  吴良本就是好奇心很重的人,听到这话当然得了解一下。

  “当年我寻访此山发现这条‘潜龙’,其实还在司马家安置祖坟的地方发现了一株怪树,那树木大约只有一丈来高,树叶乃是正圆形,树上则只结出了一枚红色的果实,看起来应有木瓜大小。”

  胡昭用略小一些的声音细细描述道,“我不知那究竟是什么树,只见那果实饱满圆润,很是吸引人,便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将其摘了下来,但就在我将果实摘下的瞬间,那株怪树的树叶却立刻开始卷曲枯黄,我大吃一惊连忙退后,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株怪树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内化作了朽木,而我手中的果实却毫无变化。”

  “如此情形令我颇为忌惮,虽对这到手的果实很是好奇,却也不敢轻易尝试食用,恰逢此时,我巧遇了一个进山游赏温泉的外乡人……”

  第六百六十三章 田鼠实验

  “这人长什么模样?”

  听到此处,吴良下意识的问道。

  “这……”

  胡昭微微愣住,迟疑了一下才苦笑道,“此人究竟长什么模样我还真记不清了,不过若是再见到他,我或许还能够将他认出。”

  “嗯,你接着说。”

  吴良见胡昭不像是刻意隐瞒, 因此也不便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示意道。

  “唯。”

  经过吴良的pua,胡昭此刻已经将吴良当做了辈分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前辈,又是极为恭敬的施了一礼,继续说道,“原来那人竟是游赏温泉时误入歧途, 以至于一时之间无法寻得出山的路, 如此在山中转了好一阵子又累又渴, 好不容易才遇上了我,于是便跑来向我求助。”

  “我好心为那人指点了道路,本来以为他问完了路便要离去,哪知他瞧见我手中的果实却一连吞咽了好几口口水,竟说自己好几个时辰不曾吃喝,如今又累又渴走不动了,想用一枚玉佩来换取我这‘木瓜’解渴,他竟将这果实当做了寻常的‘木瓜’。”

  “这果实可不是俗物,我虽不知是好是坏,不敢轻易食用,但也断然舍不得给那人吃了,万一这果实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岂不是便宜了他。”

  “不过转念再一想,我既然不敢轻易食用,留在手中怕也只能将其放烂,就算这果实真有什么神奇的功效我也无从知道,既然此人执意要吃这果实, 倒不如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分一点给他先来食用,如此也算是有人自愿替我试险了。”

  “倘若他吃过之后并无大碍,甚至还获得了什么难得的机缘,我再将剩下的果实吃下亦是不迟,而倘若他吃过之后遭遇不测,那也是他自己非要吃的,我又不要他的玉佩,自然也就怪不得我了……其实我也知道此举乃是卑劣小人所为,可那时我已被迷了心窍,明知不可为却还是做了出来。”

  “于是我将那果实分作了两半,将小的一半递给了那人。”

  “那人见我不要玉佩,连连对我道谢,想来也的确是渴坏了,三下两下便将那果实囫囵吞了下去,吃完一抹嘴巴好不惬意,还连连称赞这果实香甜美味,乃是他此生吃过最甜美的木瓜。”

  “我见状不敢搭话,只是忐忑的观察他有何变化。”

  “起初他倒十分正常,就好像只是吃了一只普通的木瓜一般,可待他向我道别准备离开时, 面色却是忽然一白,整个身子不听使唤的瘫倒在了地上,我忙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他喉咙却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冒泡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见状怕闹出人命来,又连忙上前试图将他搀扶起来,带回城内教医师为他诊断一番。”

  “他却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我甩出一丈来远,接着便似是爬虫一般身子僵硬的在地上翻滚起来,嘴巴里面还不停喷出白色的泡沫,更吓人的是他的眼睛,鲜血不知何时已经充满了他的眼睛,看起来就向一头吃人的怪物。”

  “与此同时,他全身上下的骨头亦是噼啪响个不停,就好像正在被寸寸折断一般,甚至他的手脚都出现了异变,竟能已活人断然无法完成的方式曲折。”

  “我见到这一幕害怕极了,想逃却又不敢逃走,一来是怕真闹出人命来,二来则是也想看看他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此那人在地上翻滚了一阵之后,总算平静了下来,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将他翻转过来,此时却才发现他竟已是七窍流血全然没有了气息,唯有一双通红的眼睛睁的极大,脸上还挂着难以言喻的渗人表情,就像是被活活吓死的一般。”

  “那是我心中一片凌乱。”

  “我有些害怕,此人死不瞑目,便是我害的,我还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教他吃下这果实,如此便也不会害了他,但直到这個时候,我仍然舍不得将这果实丢弃,竟丢下那具尸首战战兢兢的抛出了山。”

  “如此过了难以入眠的一夜,我始终无法忘记那个人,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看到他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心中便充满了不安与悔恨。”

  “于是第二日天不亮,我便带上农具早早出了城。”

  “是我害了他,我总归应该为他做些什么,再不济也不能教他曝尸荒野,好歹令他入土为安,如此我亦可安心一些。”

  “可等我到了地方,前前后后寻了个遍,却再也寻不得那人的尸首了。”

  “难道是被什么野兽吃了不成?可是在他昨日死去的地方,一丁点野兽撕咬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亦是没有留下任何残渣,我心知这一代少有大型野兽出没,而这么大一个人的尸首,自是绝没有什么野兽能够将其完整拖走,因此基本可以排除这种情况。”

  “可若非如此……”

  “那时除了通往温泉的一条小路,就连通往山上那座太一祠的道路都已经荒废已久,基本不会有当地人会到来这个地方,况且若是真有人见着这具面容渗人的尸首,只怕也断然不敢轻易触碰,只会吓得屁滚尿流,因此我觉得这种可能也并不大。”

  “虽然我百思不得其解,但这具尸首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再后来,我回到城内也不曾听有人说起在山中发现过尸首的传闻,这件事虽然令我十分不安,但久而久之也就渐渐淡忘了。”

  “不过那古怪的果实我却并未遗忘。”

  “为了搞清楚那人吃下果实后究竟经历了什么,后来他的尸首莫名消失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又用那剩下的大半个果实做了许多次尝试。”

  “我当然不敢再教人去食用,后来用的都是从田间捉来的田鼠。”

  “大部分田鼠一旦食用了果实,亦是会像那人一般身子僵硬四处打滚,彼时力气也十分巨大,一把便能将我用来关住它们的木箱抓出一道半指来深的口子,有次我还特意在田鼠服下果实之后放入了一只猫,结果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猫竟被田鼠抓的遍体鳞伤,甚至有的伤口深可见骨,好不容易逃出来之后,没多久便一命呜呼。”

  “而与那人截然不同的是,那人最后只是七窍流血而死,而这些田鼠最多只需一盏茶的功夫便会爆体而亡,一时之间到处都是飞溅的内脏、残肢与皮毛,好不血腥。”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的田鼠斗落得这么一个凄惨的下场,还是有一只田鼠活了下来。”

  “这只田鼠起初与其他的田鼠并没有两样,只是到了最后却并未爆体而亡,而是像此前那人一样七窍流血没有了生机。”

  “我心中的倍感疑惑,于是便没有立刻将它处理掉,而是继续将它留在木箱中关着,观察它接下来还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如此或许便有可能解开那人的尸首莫名消失的原因。”

  “结果过了几个时辰之后,我忽然听到那木箱之中有了动静,赶忙跑去看时,却见那田鼠非但重新活了过来,竟还将我那木箱刨开了一个大口子,已经从里面逃了出来,我欲上前将其捉住,怎料它主动向我窜来,隔着布鞋便对我刨了一爪子,我一时吃痛站立不稳,而它却已经借机跑出门外,从此不见了踪迹。”

  说到此处。

  胡昭终于停顿下来,而后坐在地上慢慢将脚上的鞋子脱下,又将布袜也解了下来,将右脚展示给吴良查看。

  他的脚背上的确有一道十分明显的旧伤疤。

  伤疤约有一指来宽,一寸半长,如今伤口虽然早已愈合,但依旧能够看出伤疤处的皮肉与周围相比有些凹陷。

  即是说当初田鼠那一爪子并不仅仅只是抓伤了他,而是直接刨下了一大块皮肉。

  “……”

  吴良面露惊色。

  这可绝对不是一般田鼠该有的战斗力,若是有人指着这处伤疤对吴良说这其实是狼留下的,吴良亦是不会质疑。

  最重要的是,胡昭关于这只田鼠情况的描述,听起来正是与他此前说过的那个外乡人颇为相似。

  或许那人亦是先出现了假死状态,待胡昭离开之后,那人便又似这只田鼠一般复活了过来……并且可能已经似这只田鼠一般拥有了异于同类的力量。

  吴良瞬间联系到了一个人——吕布!

  据张辽与高顺描述,吕布便是到了温州之后莫名其妙从一名主簿摇身一变成了战斗力爆表的飞将,谁也说不上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甚至吴良有理由怀疑,胡昭口中的那个陌生人就是吕布!

  “事后你有没有仔细回忆过,在给那只田鼠喂下那果实的时候,可曾有什么细节上的不同,因此才导致出现了不同的结果?”

  蹙起眉头,吴良看着胡昭的眼睛追问道。

  而其他的人亦是眼巴巴的望着胡昭,等待着他的答案,毕竟这件事实在是过于玄妙,很容易便能够勾起人的好奇心。

  并且看司马防、司马朗与司马懿的表情,他们此前应是也不曾听胡昭说起过此事。

  “自是回忆过。”

  胡昭点头说道,“若说真有什么不同之处,也就只是在喂食其他的田鼠时,我只喂它们服下了果肉,而在喂食这只田鼠时,果肉上连带了少许连带着切下来的果核,这便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不同之处。”

  “果核……”

  吴良凝神思索。

  难道这果实的果肉与果核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接着他便又继续问道:“那么在想到这处细节之后,你是否又对这个问题特意进行了尝试验证?”

  “这便是我最遗憾的地方了。”

  胡昭却是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那只跑掉的田鼠服下的便是我最后剩下的一丁点果实了,因此就算我想到了这点,却也没有机会在进行尝试,不过后来我倒又将那剩下的果核晾干之后磨成了粉末,重新捉来几只田鼠尝试,可惜那果核却并不能对田鼠产生任何影响。”

  对于这个答案,吴良亦是有些遗憾。

  如此一来,他肯定是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个果实了,自然也不可能进行更进一步的研究。

  “不过这果核粉末我到还留下了一些,吴先生要不要查看一番,或许吴先生见识广,还有可能认出那果实究竟是何物?”

  胡昭说着话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双手捧着呈到了吴良面前。

  “善。”

  吴良虽知果核既然已经磨成了粉末,肯定已经不可能看到原型,不过这倒并不影响他对果核成分进行简单的分析研究,于是便伸手接了过来,扒开小瓶塞子查看。

  剩下的粉末也很少。

  初步估计最多也就只有十几克的样子,呈现出一种接近米黄的颜色。

  就剩这么点吴良也是很尴尬。

  他对化学的了解十分有限,很难通过实验来分析果核的主要成分,况且这么点分量也经不起他搞什么实验。

  所以虽然胡昭将其交给了吴良,吴良也未必能够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只能说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对了,你不记得那外乡人的容貌,却应该还记得那外乡人的口音吧?”

  吴良重新将瓶子塞起来,又看向胡昭问道。

  “这倒记得,他应是并州以北的口音,听起来更像是来自关外。”

  胡昭答道。

  没跑了!

  肯定就是吕布!

  吕布的出生地乃是并州五原郡,算起来应该实在后世的内蒙古包头一代,口音听起来自然更加接近关外。

  吴良心中笃定,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好歹已经算是找到了吕布摇身一变成为“飞将”的根源,并不是毫无收获。

  也就在这时候。

  “公子,借一步说话。”

  于吉却是悄然来到吴良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说道。

  “司马家主,孔明先生,失陪一下。”

  吴良对司马防与胡昭施了一礼,接着便与于吉信步来到堂外,他知道于吉不是那种不分场合的人,此举定是有什么十分重要的话非立刻说出来不可。

  第六百六十四章 夜袭祖坟

  司马防与胡昭等人见此情景,心中亦是有些疑惑。

  不过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口中说着“吴先生请便”,笑呵呵的目送吴良与于吉一道走出了客堂。

  如此来到堂外。

  于吉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无人之后,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公子,他们不知那果实为何物,老朽却是猜出了个一二。”

  “哦?”

  吴良颇为惊喜的看向于吉, “块说来听听。”

  “老朽怀疑这果实乃是出自一种叫做‘櫰(gui一声)木’的神秘树木,此树记载于《山海经》中的《西山经》之内,文献中提到的外貌那孔明先生所说颇为详尽。”

  于吉正色说道,“真正令老朽坚定这个猜测的缘故则是,文献中记载吃下‘櫰木’的果实能够令人力大无穷,孔明先生用那果实喂食田鼠, 也恰恰令那些田鼠获得了远超于同类的力量,甚至就连猫这种天敌都被其所杀, 因此老夫以为, 这极有可能便是同一种东西,而此处既是一处天地生成的潜龙风水局,局内自然也极易生出些难得一见的天地异宝,这‘櫰木’恐怕便是由此而生。”

  “櫰木……”

  吴良凝神。

  他虽然受专业影响对历史文献的研究比普通人略深一些,但受精力所限自然也并非无所不知,像于吉所说的“櫰木”他便没有什么深刻印象。

  不过在这种事情上,于吉亦是有着十分严谨的态度,从来不会胡说八道,因此吴良完全不需要怀疑于吉所言的真伪。

  何况他自己服下一枚果实,便莫名拥有了御水能力。

  那么天底下存在可以令人力大无穷的奇异果实,当然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理解。

  只是关于这“櫰木”以及“櫰木的果实”,于吉说的还是略有那么一些笼统,并不能解释胡昭方才提出的那些疑问,不知道于吉是否还知道更多的情况。

  “老先生不愧是瓬人军中见识最广的人,天下恐怕便没有老先生不知道的东西了。”

  吴良笑呵呵的将于吉拉近了一些,接着问道,“不知老先生是否可以为我解惑, 为何有些田鼠服下果实便爆体而亡,却唯有一只田鼠只是假死?”

  “文献中倒并无相关此事的记载……”

  于吉摇了摇头,却又沉吟着说道,“不过根据孔明先生方才描述的细节,老朽猜测可能正是与那果核有关,世间万物皆分阴阳,恰似天色有昼夜之分,我们有男女之分,牲畜有公母之分,许多时候两个完全相克的东西,却又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就似这果实的果肉与果核一般,假设果肉属阳,那果核便可能属阴,果肉的阳气越重,果核的阴气亦然,如此才能互克却又互补。”

  “田鼠虽小,却也是五脏俱全,需阴阳调和方可存活。”

  “一旦服下极阳或是极阴之物影响了原本的和谐,自然也会因此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爆体而亡可能便是因此产生的后果。”

  “而那只幸存的田鼠则是因为服下果肉的同时, 还服下了部分果核,如此极阳与极阴之物同时进入体内,反倒可能达成某种为妙的平衡,非但使其避免了爆体而亡的下场,还令它顺利得到了果实赋予的力量。”

  说到这里,于吉总算停顿了下来,捋着胡须一脸臭屁、口中却十分谦虚的道,“这不过是老朽的猜测罢了,仅供公子参考,不可完全当真。”

  “我倒觉得老先生分析的很有道理。”

  吴良看了看手中那个装有果核粉末的小瓶子,若有所思的道,“倘若果真如老先生所言,单独服下这果核粉末,恐怕亦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化,甚至可能因此殒命吧?”

  “倒也未必。”

  于吉又道,“常言道‘世间百毒,五步之内必有解药’,或许这果核便是特意为果肉生出的相克解药,而并非害人的毒物,公子若是有所疑惑,其实可以再用田鼠做一些尝试,如此便可以得知这果核是否能够害人。”

  “嗯……”

  吴良微微颔首。

  心中却又在想另外一个问题:若果核便是果肉的解药,那么若是果核的分量再足一些,会不会变成果肉的克星呢?

  就比如面对那只已经力大无穷的田鼠,使用果核便能够令其不再力大无穷,变回一只普通的田鼠。

  若是如此。

  那么这些果核粉末岂不是也能够用来对付摇身一变成为“飞将”的吕布?

  可惜这個实验肯定是很难做了。

  那只田鼠早已不知所踪,吕布肯定也不会老老实实让他来做这个尝试。

  “此事以后再说吧。”

  如此沉吟片刻,吴良终是将那个装有果核粉末的小瓶子塞入了怀中,而后对于吉点了点头说道,接着便转身回了客堂。

  “失礼失礼。”

  见到翘首以待的司马防与胡昭等人,吴良拱手施礼。

  “吴先生言重了。”

  司马防与胡昭连忙还礼笑道。

  “孔明先生。”

  吴良紧接着便又看向了胡昭,笑呵呵的说道,“关于这奇异的果实,我心中倒是有了一些猜测,我怀疑它便是《山海经》中曾记载过的櫰木果实,服下此木的果实之后可力大无穷,只是是否需搭配果核食用,又是否会有什么副作用,却并无详细记载。”

  胡昭方才对他已经可以算是知无不言了。

  吴良当然也会给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回馈,以此来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如此才算是礼尚往来。

  而关于这“櫰树”,说出来也不会对吴良造成什么不良影响,还会显得他博学多识,进一步巩固他在司马家与胡昭心中的地位。

  “櫰木啊,我倒不曾听过此物,可否请吴先生明示此物出自《山海经》中的哪一部分,若是日后得了此书,我向再细细研读一番。”

  胡昭显然是个喜欢钻研的学者,当即刨根问底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山海经》中的西山经。”

  吴良现学现卖道。

  “多谢先生指教。”

  胡昭一边谢着吴良,一边口中还在念念有词,不停重复着“西山经”三个字,加深着关于此书的记忆。

  “对了,司马家主,我还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吴良则不再理会于他,而是扭头看向司马防拱手说道。

  “吴先生请问,只要我知道的,自是知无不言。”

  司马防连忙应道。

  “我听说温县前些年封了一位侯爵,这位侯爵应该是叫做吕布,他曾手刃逆贼董卓扶大厦之将倾,又以勇武闻名被人称作‘飞将’,不知司马家主与这位侯爵可有来往?”

  吴良终于不再试探与顾忌,大大方方的问道。

  通过此前的接触与交流,吴良已经可以判断司马家与吕布其实并无太大干系,对于吕布在温县摇身一变成为“飞将”的事应该也是一无所知。

  而胡昭虽然与吕布有过“亲密接触”,却也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始终只以为他就是一个可能已经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的外乡人。

  因此吴良自然也不比有所遮掩,哪怕现在问出这个问题,其实带的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

  能够打听出一些事情来,那自是最好。

  若是打听不到有用的信息,他也并不觉得亏心。

  “我的确知道此人。”

  司马防微微颔首,面色如常却又略显殷切的道,“在他刺死董卓之后不久,献帝便下诏将他封做了‘温候’,不过这位侯爵却从未在温县居住,因此我也从未见过此人,不过……我倒听说他与河内太守张杨乃是旧识,而我与张太守倒还能说上些话,若吴先生想探听此人的消息,我可以亲自出面为吴先生引荐,想来张太守还是会给我些薄面的。”

  “这就不必了,我只是经常听人说起他的威名,随口问问而已。”

  吴良笑着摇头。

  他来温县是因为他心中有底,毕竟现在的司马家还处于蛰伏状态,并不想轻易惹是生非,因此也把称不会拿他怎么样。

  张杨的话就算了。

  这个家伙好歹也算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豪强,并且与袁绍始终是眉来眼去的关系,又与吕布说不清道不明,若是不慎落入他手,此人还真就未必会给曹老板面子,说不定还有可能干脆把吴良献给袁绍,来个祸水东引一举两得,到时候吴良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毕竟,袁绍此前是怎么对待郝萌和曹性的,八成也会怎么对待吴良,还正好可以借此来继续攻讦曹老板。

  “若吴先生用得上我,尽管开口便是。”

  司马防也不坚持,只是笑了笑说道。

  “多谢。”

  吴良已经没什么需要再打听的,于是拱手又道,“司马家主,今日已经叨扰多时,想来司马家主也有些倦了,不如我等便先回去歇息,待离开温县之时我会再来拜访,届时定会补上今日扣手而来欠缺的礼数。”

  “善,我送送吴先生。”

  司马防见吴良表明了去意,自然也不能强留,只得做了个请的手势。

  “胡某也送送吴先生。”

  胡昭亦是一脸殷切的跟了上来。

  如此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司马府门口。

  吴良又与二人客套了几句,这才上了马车与瓬人军众人向住处行去。

  时至此刻,吴良已经生出了退意。

  接下来他会派杨万里在温县城内大大方方的探寻一番,若是依旧没有关于吕布的任何消息,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此处。

  至于典韦的仇怨。

  自然也只能暂时搁置,下一次再遇上吕布,吴良绝不会再给他轻易逃走的机会。

  司马防与胡昭等人则站在司马府门口,一直望着吴良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终于转身回到了府内。

  如此直到胡昭也回了自己的住处,身边再也没有外人的时候。

  “父亲……”

  司马懿才欲言又止的对司马防施礼。

  “何事?”

  司马防回身问道。

  “父亲,孩儿始终对这位吴先生放心不下。”

  司马懿正色说道,“孔明先生为咱们寻得的这处‘潜龙’之脉非同小可,孔明先生此前还有些拿不准,如今这位吴先生倒是证实了这处‘潜龙’的厉害之处,他既然能够看出‘潜龙’,自然也应该知道‘潜龙’可不仅仅是令咱们家飞黄腾达那么简单……”

  “你究竟想说什么?”

  司马防微微蹙眉。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非但汉室朝廷容不下我们,天下诸侯也要将我们视作眼中之钉,而这条‘潜龙’自然也留不住,说不定还要连累祖坟受人侵扰。”

  司马懿眯起眼睛,发狠一般的小声说道,“因此孩儿以为,父亲应该杜绝一切可能将此事暴露出去的因素。”

  “?”

  司马防猛然愣住,眉头随之皱的更紧。

  如此沉吟了许久之后,他才似是刚回了魂一般看向司马懿,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这位吴先生绝非凡人,究竟还有什么厉害的本事尚不好说,我们对他不利,倘若能够一击斩草除根还好,若是不能,我们恐怕未必承受的起他的怒火,我万万不能冒这个险!”

  “可是父亲……”

  司马懿还想说些什么。

  “此事不可再提!想都不许再想,万一吴先生有查人心思的本事,我们便会因此开罪于他,知道了么!”

  司马防面色严肃,沉声斥道。

  “……唯。”

  司马懿终于不敢再说多什么,垂着头作了个揖退了下去。

  ……

  是夜丑时。

  “快、快开门,快开门!”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跌跌撞撞的来到司马府门口,大力拍打着大门,待门才刚打开一条缝,便又火急火燎的喊叫道,“快去请家主,大事不妙了!”

  “究竟何事?”

  守门人显然已经认出了来者,又见他似乎伤得不轻,连忙将他附近门内,不过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守门人又怎敢轻易前去打搅家主。

  男子急的眼睛都红了,竭尽全力的喊道:“祖、祖坟,有一伙贼人前来强取祖坟,我与守墓的兄弟们奋力抵挡,竟不是那伙人一合之敌,快去请家主,再晚祖坟只怕就保不住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并州口音

  “你说什么?!”

  司马府守门人听到这个消息亦是吃了一大惊。

  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世道,的确有人已经动起了旁人家祖坟的心思,尤其是一些大户人家的祖坟,受到厚葬习俗的影响,先人的坟墓中自是少不了陪葬可观的黄金玉器。

  这些东西在汉朝可都是硬通货,有的人不认铜钱,却一定都会认黄金玉器。

  也是因此司马家才特意从家仆中挑选出五十余人, 当做守陵人日夜在祖坟附近巡逻,甚至下一步司马家还有在祖坟附近修建房屋,使守陵人拖家带口搬迁至祖坟附近居住的想法,如此自是更加保险。

  结果没想到他们如此防备,竟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快!快去请家主啊!”

  男子见那守门人居然愣住了神,当即急的用力推了他一把。

  “哎!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守门人哪里还敢有丝毫怠慢, 立刻撒开了丫子向府内跑去,仅仅只是一晃神的功夫便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今天晚上对于司马府上的所有人来说,都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被守门人以极其忤逆的方式拍开了门之后, 司马防还来不及将自己的起床气撒出来,随后便因守门人带来的消息大惊失色。

  接着“司马八达”不论大小便全部都被叫了起来,府内不论男女只要是能够动弹的也都被叫了起来,所有的犬只与马匹都被牵了出来,如此仅仅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集结了近千号人,而后有兵器的手持兵器,没有兵器的手持农具,浩浩荡荡的向司马家的祖坟奔去。

  “贼人总共多少人马?”

  如此出了门之后,司马防才总算找到空档将跑回来报信的守陵人叫到身边,询问祖坟那边的情况。

  “大约百人……也或许是百十来人,天色太暗,那伙贼人又太过凶悍,我等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被杀了个人仰马翻,小人也是拼了命才侥幸逃脱跑回来了报信。”

  那守陵人很没底气的答道, 但脸上浮现出来的惊惧之色却很明确。

  “来人!”

  司马防接着便将一名亲信叫到身边,“你即刻前去县府向县令求援, 告诉他尽快将能够召集来的人全部召集起来前来相助, 只要能够保住今夜司马家的祖坟不受侵害,他日我定有令他满意的报答!”

  “诺!”

  那人应了一声,便赶忙向县府的方向奔去。

  司马防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听说贼人比较凶悍之后,又心知自家这近千人其实只有几百名壮年男性家仆还有一些战斗力,自是向县府求援更加保险,还可有效减少己方的伤亡。

  紧接着他又看向了那名守陵人,继续问道:“你可看清楚那伙贼人领头什么模样?”

  “小人并未看清,不过小人倒是听到了那些人说话的口音,听起来像是并州以北的口音,肯定不是咱们本地人。”

  那守陵人答道。

  “并州以北?”

  司马防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四个字似乎在哪里听过,莫名觉得十分耳熟。

  对了!

  司马防猛然想起究竟在哪里听到过这四個字,今天白天胡昭说起那个曾被他投喂奇异果实的外乡人时,便曾说过他是并州以北的口气。

  当时司马防并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吴良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般,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另外,那伙贼人并不像是什么乌合之众,而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士, 他们动起手来果决利落, 而且冲杀起来亦不凌乱, 互相之前总是保持着某种阵型,我们试图反击根本无从下手,没有训练过的人绝对不可能有这般风貌。”

  守陵人又想起了什么,接续对司马防说道。

  听了这话,司马防的眉头自是皱的更紧:“难道是哪个拥兵自重的人在与我司马家过不去?”

  若是果真如此,这件事无疑将会变得更加难办。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必然是什么有心又有势力的人盯上了司马家,又或者也可以说是盯上了司马家占据的那条“潜龙”。

  但司马防却完全想不出究竟是谁。

  一来他执掌的司马家从来从未与人闹过矛盾,尤其不曾出现过这种要拿他们家祖坟开刀的深仇大恨。

  二来这条“潜龙”除了司马家的人与胡昭之外,也就只有今日才偶遇的“吴先生”了,司马家的人与胡昭自然不可能做这种事。

  而这位“吴先生”近日才刚见过面,还提及了司马家占据的那条“潜龙”,夜里便出了这种事,的确很有嫌疑。

  但仔细想想,“吴先生”貌似也没有去做这件事的动机。

  毕竟如果他真有什么心思的话,又怎会在宴席上承认已经看出了那条“潜龙”的事情,这不等于增加自己的嫌疑么?

  何况今日“吴先生”离开之后,司马防虽未同意司马懿下黑手的简易,但最终也还是曾派人跟踪了他们,不但查明了他们如今的落脚地,今夜还有人在他们的落脚地附近盯梢,如今盯梢的人没有传回消息,便说明“吴先生”回去之后未曾外出,也并未与什么外人联系。

  难不成正是那个曾经服下奇异果实的并州以北口音的外乡人?

  那人似那只田鼠一般并未死去,反倒因祸得福获得了异于常人的力量,如今已经成了一方豪雄,这次回来乃是为了寻找更多的奇异果实,或是寻找胡昭?

  但这也说不通啊。

  如果只是为了那奇异果实,又或是寻找胡昭,为何要与司马府的守陵人过不去……

  “那伙贼人可曾表明他们的意图?”

  想到这里,司马防又看向了那名守陵人。

  “他们上来二话不说便开始杀人,我等根本没有机会询问他们的意图,那感觉仿佛他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守陵人心有余悸的答道。

  “那便是有着明确的目的。”

  司马防心中不由的更加疑惑。

  他现在所知的讯息很乱,乱到完全没有办法锁定一个明确的嫌疑人。

  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哪怕只是怀疑,司马防觉得也有必要调查每一个心中想过的人,宁错过不放过。

  “伯达,你速速率领百人前往‘吴先生’住处,无论用任何手段都要将他一并请来,就说我有事相求!”

  司马防又将长子司马朗叫了过来,大声下令。

  “唯!”

  司马朗心中亦是有着与司马防一样的怀疑,见他这么说自是立刻照办,带上一干人马便前去“拿人”。

  司马懿见状亦是凑了上来:“父亲。”

  “你要说什么?!”

  司马防扭过头来,此刻便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哪怕对自己的儿子说话,脸上表情都令人感到恐惧。

  “孩儿后晌虽想留下这位‘吴先生’,但此刻孩儿却认为,此事应是与‘吴先生’并无关系。”

  司马懿低眉顺眼的道,“因为此事对他极为不利,若孩儿是他,就算真对咱们家的祖坟有什么想法,也应是离了温县再有所行动,而不是尚在城内便作出此事,这可不是一个似他那般厉害的人会做的事情。”

  正史中虽然没有“空城计”,但不可否认他依旧是一个多疑谨慎的人,也是这样的人才能在曹氏主张权势的残酷政治斗争中活下来,并且完成反杀。

  “那你的意思是……”

  司马防凝神道。

  “孩儿一时也说不好。”

  司马懿沉吟着说道,“不过孩儿以为,父亲稍后将‘吴先生’请来,应先不要表露对他的怀疑,而应以诚恳的态度请求他帮忙探查这伙贼人的身份,如此方为上策。”

  “嗯,你说的有理。”

  司马防微微颔首。

  ……

  “我家公子已经睡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司马朗率领百人前来“邀请”吴良,却被曹纯与十来名随行的虎豹骑兵士拦在了门外,并且曹纯的态度还极为强硬。

  “请力士务必进去通报一声,此事非同小可,否则我又怎会深夜造访?”

  司马朗倒是个好性子的人,见曹纯丝毫不给他面子,却依旧还在好声好气的与他交涉,只是语气已经表现出了些许的急躁。

  “我家公子最不喜被人扰了清梦,不必再说这些废话!”

  曹纯依旧寸步不让,也不进去通报。

  “……”

  司马朗见状亦是有了些火气,拳头已经紧紧攥住,不过最终他还是忍耐了下来,忽然敞开嗓门大喊了起来,“吴先生!吴先生!请快快出来相见,我父有要事相邀,我也是没有办法,叨扰之处我日后负荆请罪便是!”

  他自己喊还不够,居然还煽动起了身后的家仆们:“大伙跟着我一起喊,一定要把吴先生请出来!”

  能生出如此良策来,这也算是个妙人。

  “住口!”

  曹纯也没想到司马朗居然会用这种手段,又不可能对这些人大开杀戒,顿时没了办法。

  吴良听到这震天动地的喊声自然不可能还睡得着,心中疑惑着从床上爬起来,与一同受到惊动的瓬人军众人来了到院外。

  “长公子,你这是……”

  看到堵在辕门外的上百号人,吴良此刻心中非但不解,还有那么一些不安。

  “吴先生,我家出了大事,请吴先生立刻随我走一趟!”

  司马朗连忙施礼说道。

  “大事?何事?”

  不问清楚情况,吴良当然不肯听他任他。

  “此事我只能对吴先生一人说起,可否允许我上前与先生耳语。”

  事已至此,司马朗也没打算隐瞒,反正第二天便会全城尽知,只是士族的自尊心使得他不愿亲口将此事在这么多外人面前说出来。

  “请。”

  吴良微微颔首。

  曹纯立刻上前下了司马朗腰间的佩剑,接着又搜了身才将他放了过来。

  司马朗总算上前,对着吴良耳朵一同低声细语。

  “啊?!”

  才刚听了几句,吴良便已是面露惊色,一脸怪异的看向司马朗。

  司马家的祖坟居然遭遇了夜袭?!

  这是吴良想破了脑袋都不曾想到的事情,这未免也太巧了些,早不袭击晚不袭击,偏偏在他今日才看出司马家的祖坟占据了“潜龙”之脉会后,当夜便出了这档子事。

  怎么觉得这事就是冲他来的呢?

  “可曾查出来是何人所为?”

  吴良下意识的问道。

  与此同时。

  吴良的余光还暗自瞟了曹纯一眼。

  该不会是曹纯干的吧?

  此人代表的便是曹老板,而曹老板若是得知此事,肯定也不会教司马家的祖坟留着,甚至若曹老板出手,可能整个司马家都会被他肃清,哪怕必须付出一些代价。

  但此刻“曹纯”却也被吴良这一声“啊?!”吸引了注意力,正一脸疑惑与好奇的望向他,看起来与瓬人军众人一样,完全是一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不曾查出,不过我听逃回来的守陵人说,这货贼人有并州以北的口音,并且训练有素不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司马朗依旧小声耳语道。

  吴良那极为意外的表现同样取得了他的部分信任,因此愿意向吴良多透露一些不算秘密的信息。

  “并州以北的口音……”

  吴良精神一振。

  难道是吕布不成?!

  这个家伙果然带了点人躲在温县附近,如今可能已经过不下去了,于是便又动了发死人财的老本行?

  不对,这对于吕布来说不能算是老本行,毕竟他此前亦是没有停歇。

  “先生请先随我去吧,我父已在率人救援的路上,或许有些事情需先生相助!”

  见吴良并非无动于衷,司马朗赶忙抱拳催促道。

  “此事的确非同小可,我回去准备一下,带些稍后或许用得上的东西。”

  吴良也终于不再犹豫,点头应了下来。

  他倒不担心趟了这摊浑水会令瓬人军遭遇不测,毕竟这是司马家的事情,司马家退无可退肯定得做主力,而他与瓬人军则随时可以撤走,绝不会深陷其中。

  同时他也不担心这是司马家的诡计。

  若要是什么诡计,司马家可以想出一万种办法,却绝对不会拿自家祖坟开玩笑,否则此事定会传扬出去,这对他们家在当地的名望亦是会有不好的影响,最起码沾了个“不孝”。

  第六百六十六章 卸岭力士

  吴良等人赶到的时候。

  温县县令也已经率人赶到,司马防求助,他自然不敢不尽力,但哪怕召集了所有能够召集的人马,最终赶来的也不过是数百名闲兵游勇,甚至连司马家人手的一半都还不到。

  这倒也怪不得温县县令。

  整个河内郡的兵马都在太守张杨手中,而张杨又不是一个舍得放权的人,再加上温县还有一个司马家镇着,温县县令手中能够支配的人数实在有限。

  不过这并不重要。

  因为此事战斗已经结束,山林中早已没有了打打杀杀的声音。

  “司马家主,这……”

  见司马防面色极其难看,温县县令担心被迁怒迟来之责,连忙十分忐忑的上前施礼。

  “五十二名守墓人,除十三人不知所踪、一人逃回报信之外,剩下的全部殒命。”

  司马防语气冰冷如机械一般的说道,“我家祖坟被贼人掘开,其中有些价值的殉葬物品全部被盗,先祖棺木也尽数被破,其中尸首多数已不翼而飞,就算留下来的亦是残缺不全的断肢,似是遭人恶意破坏……”

  “陈县令,我司马家在河内温县已有数百年的历史,虽不说为当地百姓做出了多大贡献,却也是处处与人为善,从未与谁结下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为何却有人对我家先祖做出如此恶行?”

  从外表上看。

  司马防此刻表现异常冷静,并不像是个祖坟刚刚被掘了的人该有的样子。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冷静的外表之下压抑着滔天的怒火,若是此刻掘墓的人就在眼前,光是这怒火便足以将那活人烧成齑粉。

  非但是他一人。

  司马家的其他人亦是满怀难以抑制的悲愤,他们一个個红着眼睛垂着头,握着兵器与农具的手却是骨节发白,似乎要将手中的东西捏碎一般。

  “竟有人敢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请司马家主放心,我立即命人在温县境内搜寻这伙贼人,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寻出来极刑处置,另外,我还将立即派人将此事禀报张太守,张太守得知此事亦不会坐视不理,届时只要他们还在河内郡境内,便教他们插翅难飞!”

  温县县令心知此事大条了,当然不敢与司马防打马虎眼,赶忙以十分积极的态度表态道,仿佛他家的祖坟也被掘了一般。

  “那便有劳陈县令了,不过若是寻得这伙人,请陈县令务必将他们交给司马家处置,司马家的仇怨必须我亲手来报。”

  司马防微微颔首,眸子虽然亦是通红一片,但却依旧看不出明显的表情,甚至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大,仿佛只是在正常交谈一般。

  “自当如此。”

  温县县令连连点头,拱手说道,“司马家主,我这便去亲手记下此事,命人以加急快马送往太守府!”

  “嗯……”

  司马防发出一个鼻音,目送温县县令离开之后,才终于回身看向了与其一同赶来的吴良等人。

  “司马家主,我来晚了。”

  吴良施了一礼。

  “事出突然,就连司马家亦是应对不及,如何能怪在阁下身上。”

  司马防还了一礼,依旧语气克制的道,“只是不知阁下对此事有何看法,可否给司马家一些启示,防赶紧不尽。”

  “请司马家主首先详细说说目前的情况,如此我才能够做出评判。”

  吴良正色说道。

  “善。”

  司马防点了点头,尽量清晰而又简短说道,“今日夜里我家的守陵人忽然遭到一伙大约百人的贼人突袭,这些人身份不明训练有素,唯一有用的线索便是他们操有一口并州口音,司马家的守陵人抵挡不住,只有一人伺机逃回府上报信。我收到消息自是立即召集人手前来驰援,然而当我赶到的时候,守陵人早已全军覆没,司马家的祖坟亦是已经变成了如今这副狼藉模样,而我却连那伙贼人的影子都不曾看见。”

  “那伙贼人难道不曾有一人伤亡,连一具尸首都不曾留下?”

  吴良下意识的问道。

  “我已命人查看过了所有尸首,无一例外全都是守陵人的尸首,那伙贼人就算真有人伤亡,也定是在撤走的时候将他们的尸首全部带走了。”

  司马防答道。

  “这……”

  吴良所知的所有零伤亡的小规模遭遇战,无一不是瓬人军创下的,因为瓬人军不但有战国连发弩,还有现阶段无敌的火药,这些都是出奇制胜的神器。

  但这伙贼人肯定不是瓬人军,因此也肯定没有这些神器。

  而就算司马家的守陵人就算再差劲,大家同样是人,也不至于没有一丢丢抵抗之力,拉几个垫背的总归还是有可能的,怎么也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状况。

  或许正如司马防所说,或许那伙贼人在撤走的时候,也特意将尸首带走了。

  若是如此,那伙贼人便是在可以刻意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里,吴良猛然看向了司马防。

  “吴先生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司马防连忙问道。

  “司马家主,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这伙贼人来的仓促走的也仓促,假设他们其实也出现了伤亡,正常情况下,他们将伤员带走也就算了,尸首应是没有必要带走的,毕竟死人可不会说话,自然也不能暴露他们的身份来历。”

  吴良沉吟着说道,“除非司马家主或是旁的什么人只要见到这些尸首,便能够判断出他们的身份来历,若是如此,这伙贼人便极有可能是与司马家有所关联的人。”

  “……”

  司马防闻言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应该是在顺着吴良的意思搜罗可能与此事有关的人选。

  “不过此事暂无定论,这只是我的推测罢了。”

  吴良却又说道,“接下来请司马家主容许我细细勘查现场,或许还有机会寻得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请。”

  司马防自是不会阻拦,连忙为吴良让出一条道路,又对一旁的司马懿说道,“仲达,你代我陪同吴先生勘察现场,不要错过任何线索。”

  此刻吴良还并没有完全洗清自己的嫌疑。

  因此司马防命司马懿在旁陪同自然也有监督的意思,相比司马朗而言,司马懿自是更加谨慎细心,吴良有任何小动作都绝不可能避过他的眼睛。

  “唯。”

  司马懿应了一声,亦是对吴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其实吴良这次亦是有备而来。

  除了吴良之外,就连其他的瓬人军骨干也不知道,此刻甄宓的那些狐仆早就已经有所行动。

  在吴良等人抵达现场之前,那些狐仆便已经悄然来过了这里,并且已经追随那伙贼人的气味而去。

  相信用不了多久,甄宓便会为吴良带来第一手信息。

  届时贼人究竟什么身份来历自是瞒不过吴良,就连目前的位置亦是全在吴良的掌握之中。

  则这手信息便是吴良待价而沽的资本。

  得到确切的信息之后,吴良也肯定不会轻易告诉司马防,少不了得再装神弄鬼一番,令司马防付出相应的代价再说其他。

  不过此刻吴良进入现场查探倒也并非装腔作势。

  他要从一个专业考古学者的角度去探查此事,除了留意现场可能留下的一些有关那伙贼人的线索,同时也可以借机了解一下司马家的祖坟布局,从而为汉末士族的丧葬习俗、尤其是河内郡一带的丧葬习俗留下一手资料。

  如此进入现场之后。

  吴良首先看到的便是一排已经被司马家的人整理排列好的尸首。

  大概有三十多具,此刻并没有用布盖上脸孔。

  依照司马防此前的说法,这些尸首已经经过了仔细辨认,皆是司马家的守陵人。

  不过吴良却并未因此略过,而是细细查看这些尸首上面的伤势情况。

  很快他便发现了这些尸首的一个十分显著的共同特点,他们身上的伤口几乎全部都是枪伤,当然不可能是后世的“枪伤”,而是长枪刺出的伤口。

  看来司马防说的不错,这绝对是一支军队,而不是普通的闲兵游勇,并且还是那种装备精良统一制式的军队,称之为精锐也一点都不为过。

  为什么这么说?

  吴良的前身“有才哥”与他到来之后都曾接触过许多军队,其中有曹老板麾下的军队,亦有其他势力的军队,而在这些军队中,能够做到兵器统一的无一不是各路豪杰花重金武装起来的精锐。

  至于那些个并不被看重的军队,或是实力弱一些的豪杰。

  他们的兵士手中的兵器全都是五花八门,甚至有的时候拿着农具就直接上了战场,根本不可能做到兵器统一。

  另外。

  这些守陵人的伤口也相对比较集中,大部分都在左胸、腹部或是脖颈等的致命位置,极少有伤及其他次要部位的创伤。

  这越发说明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的杀敌效率极高,远胜于一般的军队。

  “吴先生,从这些尸首身上你可看出些什么来?”

  司马懿跟在旁边,见吴良颇为仔细的查看过了这些尸首,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

  吴良回头看了司马懿一眼,瞬间便洞悉到了他言语中的试探意图,于是便故意含糊的说道,“你尚且年幼,有些事不便与你说起,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便是,你们家恐怕招惹到了不应招惹的人,现在我已经有点相信,这伙贼人恐怕的确是毫无伤亡了。”

  “先生以为他们是什么身份?”

  司马懿听完似是已经明白了吴良的意思,却又坚持问道。

  “就算明着来,你们司马家也未必能够抵挡的人。”

  吴良冷声说道。

  现在的司马懿到底还是嫩了一些,问的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蠢问题,而且过早暴露出了自己的意图,这样的司马懿,距离能够奠定篡魏基础的司马懿还差了一大截。

  “……”

  司马懿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老老实实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接着吴良又走近了已经被刨开的司马家祖坟。

  于吴良此前进过的那些大型陵墓不同,司马家的祖坟其实就是普普通通的土葬,没有宏大的墓室,就是一层棺一层椁简单的埋在低下。

  棺椁之中则应该分别放置着一些殉葬品,不过此刻这些殉葬品早已悉数被盗,就连棺材里面放置的用来包裹尸首的被褥都被挑破,扯出来丢在了地上,上面依旧留有一些黑褐色的尸首逐渐腐坏时留下的痕迹。

  并且因为迁坟不久,此处还没有形成一处墓葬群。

  算起来地下总共就埋了六副棺椁, 此刻还全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卸岭力士的手法么?”

  这是民间传说中常提到的一个盗墓门派,据说卸岭力士的祖师爷乃是项羽,而吕布则是卸岭力士的优秀传人之一。

  甚至书中还有这么一句顺口溜:发丘有印,摸金有符,搬山有术,卸岭有甲。

  这句顺口溜已经阐明了卸岭力士的本质,这就是一个介于绿林与盗墓之间的非法组织,平日里他们啸聚山林劫取财物,若是得知某处藏有大墓,便蜂拥而至暴力开陵,开棺的时候亦是极不尊重墓主人,直接以外力强行破坏。

  但其实关于卸岭力士,史书中并没有发丘中郎将与摸金校尉一样的相关记载,因此真实性无法得到证实。

  不过若是这些民间传说可信。

  此事无疑便又要与吕布这个卸岭力士的优秀传人联系在一起了,毕竟正史中董卓挟持献帝东迁前命吕布挖掘洛阳周边的帝王、公卿大臣的陵墓获取珍宝,吕布用的便是相似的暴力手段,此事没有什么好争议的。

  不过不同的是。

  吕布盗墓为的只是珍宝黄金,就算有时会以暴力损坏墓主人的棺椁与尸首,但其实对尸首本身并无太大兴趣,更不会将其盗走……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君子。”

  甄宓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来到了吴良身后,伸出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似是有话要说。

  第六百六十七章 最强背锅侠

  这么快便探明了这伙贼人的身份?

  吴良面不改色,客气的对司马懿施了一礼,道了一声“失陪”才将甄宓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怎么样?”

  “妾身已经有了答案。”

  甄宓微微蹙眉,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伙贼人的身份恐怕连君子也不曾料到,正是他麾下的军队。”

  说着话的同时, 甄宓用余光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戒备的曹纯。

  虎豹骑!

  吴良瞬间便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只是脸上却依旧没有出现任何表情变化,更不会被外人看出任何异常之处。

  这事他怎会没有想过?

  最开始司马朗前来请他的时候,得知此事吴良心中的第一个怀疑对象便是曹纯,因为他有这样的动机,并且时间也过于巧合, 莫说他现在还不确定吕布究竟在不在温县, 就算真在温县,时间也很难赶得这么巧。

  反倒是曹纯。

  白天才得知了司马家祖坟占据的那条“潜龙”如何厉害, 晚上便立刻出现掘坟事件,这很难不教人产生一些怀疑。

  与此同时。

  方才查看那些守陵人尸首时发现的细节也证实了甄宓探查的结果——枪伤。

  几乎所有的守陵人身上留下的都是枪伤,而虎豹骑这支精锐中的精锐重骑兵部队,统一配备的兵器的便是长枪。

  另外如此一面倒的战斗。

  貌似也只有虎豹骑这样的堪比后世特种兵的王牌部队才能够办到……

  “曹纯这一手耍得真是不同凡响,居然连我都瞒了过去!”

  吴良终于意识到,哪怕此前他便将曹纯看得不轻,但终究还是有些小看了他。

  他的心机与果决,完全可以独当一面,若不是曹老板极少将他外放参战,他定然也会成为三国历史上最有名的武将之一。

  而且这也是一个下限够低的狠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并不会轻易被道德人伦所约束。

  但对于曹老板而言。

  这便是他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既用的顺手又可以完全信任,正式掌管虎豹骑的最佳人选。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任何时候都不要再提起。”

  如此思索着,吴良又看向甄宓特意嘱咐道。

  “不用君子交代, 妾身心中有数。”

  甄宓点了点头。

  “嗯,你先与他们待在一起, 此事由我来处理便是。”

  吴良抚了抚甄宓的脑袋,将她送到了瓬人军众人身边,这才重新回到司马懿面前,点头示意道,“二公子,我们继续查探吧,其实方才探查这里的情况,我已有了一些个人的猜测,但没有证据之前却也不敢乱说,否则非但可能冤枉了好人,亦有可能对你们家造成误导,我只怕是担待不起。”

  “吴先生已经有了猜测?”

  闻得此言,司马懿顿时精神一振,连忙拱手请求道,“请吴先生直言不讳,我司马家亦不是不分是非的人,不论吴先生怀疑是谁, 我们亦会仔细核实再做定夺,绝不会冤枉了他人, 就算吴先生的怀疑有误,我们也断然不会埋怨先生,只会记得先生仗义出手的恩情!”

  司马懿当然想立刻知道吴良怀疑的究竟是什么人。

  这年头信息传递相对闭塞,想要找到一個人或是找一伙人自是很不容易,尤其是当这个人或是这伙人跑到了其他豪杰的势力范围之内,想要找到他们只会变得更加困难。

  因此若是能早一些得知那伙贼人的身份。

  哪怕只是怀疑,也应该第一时间将那伙人控制起来再慢慢核实,否则等人跑远了,可就未必还能够再找到他们了。

  “二公子,我知道你心中焦急,但不是我不肯说,而是此事的确尚有含糊,请二公子先安下心来,最多再给我一盏茶的功夫,待我对心中的猜测加以简单验证,自会立即向司马家主与二公子说明,免得真因为我的话对你们造成了误导,耽误的恐怕便不只是这一盏茶的功夫了。”

  吴良面露诚恳之色,口口声声的说道。

  “唉……”

  司马懿长叹了一口气,也只得点了点头,“先生说得有理,请。”

  ……

  继续探查现场,吴良主要还是查看挖掘坟墓与开棺上的一些细节。

  其实他已经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早就没有必要继续探查,此举也不过只是做给司马家看的,同时为最后的“甩锅”环节做一些可以令司马家信服的铺垫。

  他必须得将这口锅甩到旁人身上。

  因为不论他愿意不愿意承认,他现在都已经被曹纯给强行“绑架”了。

  如果司马家得知此事乃是虎豹骑所为,那么以吴良在曹营之中的身份,肯定不可能脱了干系……如此似吴良此前计划的好的,真到了受到司马家威胁的时候便亮出印绶摆明身份,利用曹老板驻扎在偃师的大军令司马家不得不作出妥协的这张底牌自然也不能再打了,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因此吴良想要自保,便必须想办法为曹纯与虎豹骑开脱。

  当然。

  曹纯现在可能还并不知道吴良已经获悉了此事的真相,但这依旧不影响他“绑架”了吴良的事实,他的擅自行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吴良与瓬人军的安危,若是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并且事后吴良还没有办法就此事向曹老板告状。

  曹老板是什么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曹纯今晚做出的事情皆是在为曹老板考虑,就算吴良对此表达不满,曹老板虽可能会给他些面子当面斥责曹纯,但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不了了之,甚至如果吴良不依不饶,曹老板可能还会因此心生不满。

  所以这个“亏”,吴良只能暗自吃下。

  想着这些。

  吴良很快便完成了对现场的探查,之后便与司马懿一道快步向司马防的方向行去,似是已经证实了自己猜测一般。

  “吴先生,可有结果?”

  见吴良快步走来,司马防连忙主动迎上来问道。

  胡昭亦是跟随在司马防身边,眼巴巴的望着吴良,一副与司马家感同身受的模样。

  “司马家主可听过卸岭力士这个行当?”

  吴良果断将这个并未得到史书证明的盗墓门派搬了出来,这名字在后世听起来既神秘又高大上,在这个时代听起来亦是相同的效果。

  “什么力士?”

  司马防一时没有听清,面露疑惑之色。

  “卸岭力士。”

  胡昭却是听清楚了,一边将这四个字复述了出来,一边竟主动接过话茬替吴良解释了起来,“家主有所不知,此乃汉高祖建立大汉以来便始终不能消除的一伙顽固贼人,他们对外宣陈是西楚项羽余党,平日里隐藏于山林之中做些剪径劫财的勾当,又时常趁夜黑风高之时聚众平丘毁尸,所掘之墓多时汉室宗亲或大汉功臣的陵墓,并称此举乃是为西楚项羽复仇雪恨,为光复大楚竭心尽力。”

  “当年高祖便曾屡次派兵剿灭这伙贼人,当时他们偃旗息鼓了一阵子,后来到了武帝时竟又活跃了起来,后来武帝亦是为此大发雷霆,却也不能完全将这伙贼人消灭,最终也只能加强皇陵守备来防范他们。”

  “这伙贼人无法接近皇陵,便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些曾经背弃西楚项羽的世家身上,一时间许多世家的祖坟都遭到了破坏,不得不将祖坟迁至不易被发现的偏僻之处,又或是安排专门的守陵人加以防范。”

  “不过卸岭力士主要是在前汉的时候最为活跃,等到了后汉,不知为何他们已经鲜少出现,渐渐人们也就淡忘了此事,以至于现在提起这个行当来,能够说清楚的人已是凤毛麟角,因此家主不曾听过亦是情理之中的是。”

  说到这里,胡昭停顿了下来,又看向吴良追问道:“难道吴先生的意思是,此事可能是卸岭力士所为,他们竟卷土重来了?”

  “!”

  听了胡昭的这番话,吴良亦是心中暗惊。

  真的有卸岭力士啊?!

  而且还是一个反汉复楚的在野反抗组织?

  这是吴良真心没有想到的,毕竟后世不曾发现相关的文献,而他来到东汉末年,亦是不曾见过或是听说过与此有关的传闻。

  等等!

  说起来这事胡昭能够说得上来,那么更加见多识广的于吉应该也能说得上来,只不过吴良从未当着他的面说起过此事罢了,若是早点问他,说不定早就已经得到了证实。

  想不到自己原本只打算借助后世里看来的东西胡扯忽悠一番,竟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而且最重要的是。

  卸岭力士的历史,显然要比吴良的瓬人军,也可以说是发丘中郎将与摸金校尉更加悠远,最起码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大汉建立的时候,即是说这伙人的盗墓手段应该也已经有了几百年的传承与底蕴。

  如此对比起来,倘若没有吴良这个穿越者,瓬人军在卸岭力士面前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此时此刻,吴良却不能将心中的震惊表现出来。

  面对胡昭的追问,吴良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说道:“我方才查探坟墓被掘开的方式,以及开棺的方式,初步认为此事便是卸岭力士的手法,也只有他们会将事情做绝,因为他们盗墓并不仅仅只是为了钱财,更是为了复仇。”

  “复仇……”

  胡昭面露不解之色。

  “可是我司马家居住温县百年,从未与外人结仇,又怎会莫名惹上卸岭力士?”

  司马防亦是不解的问道。

  “请司马家主再好好想想。”

  吴良却是凝视着司马防,意有所指的道。

  “想想……”

  司马防凝神思索,片刻之后,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

  而吴良却是已经自顾自的说道:“据我所知,司马家的先祖应是与西楚项羽有不少瓜葛,曾经出任项羽亲封的十八路诸侯王之一,号为殷王,这或许便有成为卸岭力士目标的可能。”

  殷王司马卬。

  此人本是赵国将军,巨鹿之战后随项羽入关灭秦,后被项羽封作殷王,河内为王地。

  再后来汉王刘邦进兵楚地,司马卬投降刘邦。

  不久之后楚汉大战于彭城,汉军大败,楚军收复大量失地,司马卬则被当作叛徒杀死,自此全家老小隐居温县,天下再无殷王。

  如此说起来。

  倘若卸岭力士乃是西楚余党,那么司马家在他们眼中便是可耻的叛徒,的确可以成为他们复仇的目标。

  不过到了此刻,已经算是吴良顺势发挥了。

  此前他提到卸岭力士并不是为了扯出这段历史来,因为在这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卸岭力士的本质其实是“反汉复楚”组织,只是为了一本正经的甩锅罢了。

  “……”

  司马防闻言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才咬牙说道,“就算如此,我家先祖早已为楚军所杀,仇怨自当两清,而我司马家已在温县隐居数百年,为何此前卸岭力士不曾找上门来,偏偏现在又找上了门?”

  “司马家主恕罪, 这恐怕就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了。”

  吴良施礼说道,“不过不知司马家主可还记得方才你曾亲口向我提及过的一个细节——这伙贼人操有一口并州以北的口音。”

  “确有此事。”

  司马防点头。

  “那么孔明先生可曾记得伱也对我说过一个操有相同口音的人。”

  吴良又看向胡昭问道。

  “那外乡人?”

  胡昭一愣,却不能完全明白吴良究竟想表达什么。

  吴良接着蹙眉说道:“我可以再向你们透露一些秘事,当初并州刺史丁原在温县驻扎之时,曾有一人从一个弱不禁风的主簿一夜之间莫名成了勇冠天下的‘飞将’,此人便是前几年被封做了温候的吕布。”

  “而此人后来又做了什么令天下震惊的事情,你们不会没有耳闻。”

  “当年董卓把持朝政,关东联军起兵勤王,董卓力有不逮于是决定携献帝东迁,临离开洛阳之前,一人大肆挖掘汉室宗亲、公卿大臣的陵墓,不但掠夺了墓中珍宝,更令他们的尸首曝尸荒野,这便是卸岭力士的手法。”

  “此人是谁,你们不会不知吧?”

  第六百六十八章 借刀杀人

  “这……”

  听了吴良的这番话,司马防与胡昭已是陷入了沉默。

  吕布好歹也是把持过朝政的人物,天下人对这个名字都如雷贯耳,这二人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并且吕布做过的那些事情他们也不可能不知道,尤其是当初吕布在洛阳大肆发掘汉室宗亲与王公贵族陵墓的恶行,早已是人尽皆知。

  不过吕布却并未因此背负过多的骂名。

  因为他亲手杀了董卓成了汉室最大的功臣,并且那些行径人们都认为是董卓下的命令, 吕布只不过是一个不得不服从命令的执行者,因此这些事情自然也都归到了董卓身上,随着董卓的死亡而不了了之。

  “如此说来,当初服下那奇异果实的外乡人,其实并非什么籍籍无名之辈,他竟便是吕布?”

  胡昭喃喃自语道。

  “确切地说, 服下那奇异果实之前,吕布的确只是个无名之辈, 但服下果实之后,他便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与那只从你手中遛掉的田鼠一般,获得了勇冠天下的本事……成就他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孔明先生的无心之举。”

  吴良点头说道。

  “……”

  胡昭无言以对,脸上的表情亦是十分复杂。

  “先生可以肯定此事便是吕布所为么?”

  司马防接着又向吴良确认道。

  “并不完全肯定。”

  吴良则又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我如今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便是司马家祖坟的遭遇与卸岭力士脱不了干系,因为据我所知天下行盗窃之事者,便只有卸岭力士不敬鬼神,若是换了旁人来做此事,断然不敢将事情做绝,免得不小心惹上不干净的东西,最终落得一个有宝拿没命花的下场。”

  “至于吕布,我只能通过孔明先生的描述与吕布的生平经历推测,他八成便是孔明先生当年遇上的外乡人。”

  “只是这货贼人同为并州以北的口音, 又同样都是卸岭力士的手法, 令我对他产生了一些怀疑罢了。若是司马家主有能力查明吕布如今的下落, 或许可以对此事优先加以验证,说不定便能够有所收获。”

  他这依旧是在故意引导司马防往吕布身上去怀疑。

  毕竟温县距离吕布最后出现过的安邑并不远,而安邑最近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尤其还事关献帝,司马防就算如今不是手眼通天,也断然不可能没有收到丝毫消息。

  果然。

  “难道果真与他相干?”

  司马防已经在吴良的引导下开始开动脑筋,沉吟着说道,“我倒是收到了一些消息,前些日子曹孟德与吕布一同前往河东郡安邑勤王,结果当夜吕布便背叛了曹孟德,双方一阵厮杀之后曹孟德大获全胜,而吕布却已不知所踪……若说吕布逃来了温县倒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他与河内太守张杨同为丁原旧部,两人关系匪浅,去年吕布与袁绍交恶时,他便来投奔过张杨一次,如今落了难自然也有可能前来投奔,何况温县还是他发迹的地方,旧地重游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完美!

  见司马防的思路已经逐渐被自己引导上了“正规”,吴良并未再多说些什么, 只是立于一旁等待司马防自己做出决断。

  这事他的确不能表现的太过积极,太积极反倒会显得不太正常。

  而司马家这个人也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说多了没准儿便会不小心漏出一些马脚,从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若是如此……”

  仅仅是几秒钟的功夫,司马防的心中便已经有了决定,当即对长子司马朗道,“伯达,你即可率些人前往河内郡城,沿途打探吕布的踪迹,倘若果真发现了他的行踪,切莫与其发生冲突,只求他将我家先祖尸骨的去向告知即可,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亦可接受,并告诉他此事到此为止,我家决不继续追究!”

  “父亲!”

  司马朗明显对这個命令十分不满,面色一急想说些什么。

  “照做便是!”

  司马防的表情亦是瞬间冷了下来,一眼瞪过去便将司马朗想说的话压了回去。

  最终。

  “……唯。”

  司马朗低头应了一声,而后便转身前去召集人手准备行动。

  “慢着!”

  司马防却又叫住了他,似是对他有些不放心,又对身后年纪略小一些的司马懿说道,“仲达,你随伯达一同前去,记住我方才的话,莫要教他做出冲动之举,明白了么?”

  “孩儿心中有数,请父亲放心。”

  司马懿拱手应道。

  他看起来便要比司马朗冷静许多,对于司马防的命令也丝毫没有不满之处,应是早已想明白了司马防这么做的原因。

  “……”

  一旁的吴良见到这一幕,倒也开始有些佩服司马防了。

  此人真的是太稳健了,也太能忍了,这便是他在这乱世之中的立足之道。

  这种事不管是放在任何人身上,都绝对不可能似司马防这般的冷静,更不可能做到这般隐忍,甚至还打算继续向掘了他家祖坟的人做出妥协。

  这简直就是“忍者神龟”。

  不过不得不承认,此举的确可以令司马家避免招来更大的风险,毕竟吕布本身就是勇冠天下的“飞将”,而与他关系匪浅的张杨又是手握重兵的河内太守,这两个人联合在一起,倘若司马家不依不饶,自然很难有好果子吃。

  而做完了这些安排。

  看着司马朗与司马懿二人脚步匆匆的前去召集人手,又回头看看一片狼藉的祖坟,司马防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方才身上的气势一扫而空。

  “唉!”

  此刻的司马朗腰板已经不再那么板正,那张脸亦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颓然之色溢于言表。

  见吴良与胡昭等人正望着自己,司马朗似乎也并未将他们当做外人,只是露出一个极为苦楚的苦笑,声音沙哑的道:“想不到司马家今日竟遭如此大劫,教二位见笑了。”

  “家主……”

  胡昭想要开口劝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司马家主……节哀。”

  吴良亦是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司马家先祖的尸骨是绝对不可能再找回来的了。

  其实在于吉看出司马家祖坟占据了“潜龙”之脉时,吴良便已经想到司马家会有此一劫,只是没想到此事来得竟如此之快……

  这一刻,吴良已经悄然将曹纯归入了必须提防的“敌人”行列。

  吴良完全可以想象的到。

  倘若有一天他与曹老板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曹纯必定也会对他如此果决,此人便是一柄垂在他头顶上的利刃……这样的人不可能拉拢,不可能利诱,没有任何协商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因为司马家的事,吴先生亦是受到了叨扰,防心中愧疚难当。”

  司马防又对吴良说道,“方才多亏了先生指点,如今事已至此,接下来便是司马家自己的事了,不敢再劳烦先生,我这便派人将先生送回城去歇息,明日再好生谢过先生。”

  “也好,若司马家主在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派人前来知会一声便是。”

  吴良怎会听不出这其实是司马防在下逐客令,自然不会继续留在此处碍眼,当即施了一礼答应道。

  只是不知接下来司马防还打算做什么不愿教吴良等人知道的事情……

  如此走在回城的路上。

  吴良觉得这次的温县之旅也差不多应该结束了。

  他已经得知了吕布由主簿摇身一变成为“飞将”的真正原因,也确定了司马家与吕布其实并没什么关系,并且不难判断,吕布现在大概率不在温县。

  如此已经算是达成了此行的目的。

  至于吕布是否去投奔了张杨,这便要另说了,反正以他目前的状况,肯定是不会亲自前往河内郡城继续追查的,这实在是太冒险了,怎么看都有那么点飞蛾扑火的味道。

  吴良没那么头铁。

  决定为典韦复仇的事还是得从长计议,正所谓君子复仇十年不晚,再所谓好饭不怕晚,总归吴良已经惦记上了吕布,在吕布付出相应的代价之前,这事都不算完。

  ……

  目送吴良等人离开。

  司马防的面色很快便又变得阴沉起来,回头看向胡昭道:“孔明,若最终证明今夜之事的确是吕布所为,恐怕便要委托你去一趟偃师了。”

  “家主,这是为何?”

  胡昭不解的道。

  “我前日收到消息,曹孟德于安邑迎了献帝,又挫败了吕布的反叛之后,如今已经行至偃师,大军暂时在偃师驻扎了下来。”

  司马防正色说道。

  “家主是要我去拜见曹孟德?”

  胡昭下意识的问道。

  “早些年曹孟德还只是孝廉的时候,我曾举荐他做了雒阳北部尉,对他也算有知遇之恩。”

  司马防接着说道,“如今吕布又才刚背叛了他,曹孟德应该亦是对此人恨之入骨,若是教他得知了此人的消息,定然要动些心思……如今曹孟德的兵马起码是张杨十倍,若我再情愿做他的内应与他里应外合,曹孟德便可轻易将河内收入囊中,哪怕袁绍想来驰援只怕都赶不及。”

  “家主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胡昭已经彻底明白了司马防的意思,不过却又说道,“但家主说过如今天下局势尚不明朗,若想成为最后的赢家便不可依附任何势力,待看清了形势之后再加入胜者,如此司马家便可以永远都是胜者……可是如此一来,家主恐怕便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这世间便是有些事情,哪怕并非本意,也非做不可!”

  司马防目光坚定,咬着牙说道。

  “昭理解。”

  胡昭微微颔首,“不过此事办成之后,昭恐怕便要与家主请辞了。”

  “这又是为何?”

  司马防意外的道。

  “昭年幼时曾得一位懂得相面之术的老者垂青,老者言明昭有八十九年阳寿,不过却只能做那闲云野鹤,倘若登堂入室谋图权势,则难逃半路横死的下场……昭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实在不敢卷入这些争权夺势的事情之中。”

  胡昭正色说道。

  “……”

  司马防闻言沉默。

  身为这个时代的原住民,司马防自然也是信奉此类说法的,因此他就算再希望胡昭留下,却也不敢太过勉强,否则若胡昭果真因此早亡,那边是他造孽了。

  不过若是吴良听到胡昭的话。

  恐怕便有少不了要吃上一惊,还要试图打听一下那位老者究竟是何身份。

  因为历史上的胡昭的确活了八十九岁才寿终正寝,即是说他口中那位“懂得相面之术的老者”说的一点都不差。

  那绝对是位货真价实的高人。

  片刻之后。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勉强。”

  司马防终是说道,“不过你为司马家所做的一切,我将全部记在心中,倘若有一日你有需要司马家的地方,我定当鼎力相助。”

  “承蒙家主错爱。”

  胡昭拱手谢道。

  ……

  回到住处,吴良依旧没有将曹纯叫来对质此事。

  并不是担心隔墙有耳,而是他已经决定揣着明白装糊涂。

  毕竟曹纯在某种程度上便代表着曹老板的意志,在曹老板面前看的太透、知道的太多,未必便对他与瓬人军有什么好处。

  如此一夜过去。

  吴良醒来时,司马家并没有再派人过来,不难判断应是司马朗与司马懿率人前往寻找吕布的行踪,暂时还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吴良当然不会感到意外。

  因为此事本来就与吕布无关,若是司马朗与司马懿果真找到了吕布,那才是真正令人意外的事情。

  而吴良已经达成了此行的目的,自然也不愿再在温县久留。

  不过他并不打算不辞而别。

  如此只会引起司马防的疑虑,何况温县多是司马防的眼线,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去也并不容易,反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前去辞行。

  结果还未来得及出门。

  曹纯便为他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张杨今日一早便率兵进城了,如今正在司马府上与司马防会面。”

  第六百六十九章 提前留一手

  “来的这么快?”

  吴良面色一变。

  他不想去河内郡城冒险,张杨却率军来了温县,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而最令吴良担心的则是,今日凌晨温县县令才修书一封派人前往河内郡城禀报司马家祖坟的事情,正常来讲现在那书信肯定还在半道上,根本就不可能送到张杨手中,张杨却在这个时候便已经到了温县。

  这说明张杨根本不是因为司马家的事情而来, 而是有着其他的目的。

  吴良不得不怀疑,张杨是否已经提前得到了一些其他的消息,比如有关他的消息,此行的目标正是他与瓬人军。

  “我方才命人出去证实了此事,这次张杨共带了三千兵马,已经迅速接管了温县的城防事宜, 还派了部分兵马在出入温县的各处要道上巡视检查。”

  曹纯接着如实说道。

  “那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想走也只怕是走不了了……”

  吴良蹙眉道。

  不管是要处理司马家祖坟的事情, 还是有其他的目的,张杨迅速接管温县的城防事宜,自然便是打算实施戒严。

  如此情形之下,自然不是吴良等人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

  甚至吴良等人不走还好,一旦坚持要走反倒会提前进入张杨的视线,就算张杨此行的目标不是他们,他们也要增加不少暴露的风险。

  见吴良脸上浮现出些许忧色,杨万里立刻走上前来主动请缨道:“公子,要不属下再秘密外出打探一番,从而做到有备无患。”

  “?”

  曹纯闻言眼中浮现出些许不悦,他自认为虎豹骑的斥候能力已经冠绝天下,杨万里此刻还自告奋勇,非但是多此一举,还是在质疑他的虎豹骑。

  不过他倒也不是那种憋不住话的愣头青,并没有开口表达不满。

  “去吧,多加小心,尤其查查吕布此刻是否与张杨同行。”

  吴良注意到了曹纯眼中的不悦, 却也并未理会于他, 而是对杨万里点了点头。

  曹纯不满。

  吴良心中对曹纯还有不满呢。

  此行曹老板只是派此人带领虎豹骑前来协助于他, 结果曹纯竟瞒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来,增加了此行的风险……说真的,如果不是碍于曹纯与曹老板之间的关系,又知这件事做到了曹老板的心坎里,吴良不给他些颜色瞧瞧才怪,也教他知道不听命令擅作主张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更教他知道自己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扭头便走出了房间。

  目送他出去之后,曹纯这才回过头来接着问道:“接下来吴将军有何打算?”

  “通知你藏于城外的虎豹骑退避三舍,莫要不小心被张杨的兵马查到踪迹,否则你应该知道此事将会引起何等轩然大波,届时莫说是你我负不了这个责,便是明公恐怕也难以压住此事,名望必定大受折损。”

  吴良瞅了他一眼,面色冰冷的说道。

  “!”

  一听这话,曹纯顿时面露惊色。

  别人不清楚吴良在说些什么,但曹纯却是瞬间便明白了吴良所指……除了昨晚的事情,其他还有什么事是曹老板名望必定大受折损的。

  他只是不太明白, 这件事他明明做的滴水不露。

  吴良又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科学, 这不合理, 曹纯根本就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这一刻。

  曹纯心中不由又对吴良多了一重敬畏,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不曾逃过吴良的眼睛,偏偏他还自以为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在吴良面前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此前的表现原本根本就是个笑话。

  吴良始终在冷眼看他装腔作势,只是不愿揭穿他罢了……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

  曹纯便又面色如常,只是姿态却变得谦卑了一些,拱手说道:“吴将军,倘若虎豹骑退避三舍,一旦发生突发情况便不能及时前来营救,万一吴将军出了什么岔子,我亦无法向孟德哥哥交代。”

  “虎豹骑百十来人,虽皆是天下骁锐,但若与张杨那三千兵马正面对阵,可有胜算?”

  吴良反问道。

  “这……”

  曹纯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那么到时候,曹将军要如何营救于我?”

  吴良又问道。

  “纯可以性命担保,只要虎豹骑尚有一人能够喘气,便绝不教吴将军伤了一根汗毛!”

  曹纯当即挺起胸膛,神色刚毅的道。

  这话吴良倒是愿意相信,这個家伙对曹老板忠心不二,而保护吴良又是曹老板亲口交代给他的任务,他可以深夜擅自命人去掘了司马家的祖坟,便也可以毫不犹豫的为保护吴良而献出生命。

  “现在还不到时候,若不想令你我陷入如此困境,你便听我的命令,即刻命藏于城外的虎豹骑退避三舍。”

  吴良笑了笑,看着曹纯的眼睛正色说道。

  “诺!”

  曹纯终于没有再说什么,拱手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安排此事。

  望着他的背影,于吉忍不住开口小声说道:“此人与典韦相比,真是差了好一大截,若是典韦在此,公子又哪里用得着浪费这些口舌?”

  “有才哥哥也是在给使君面子,否则他有的是手段收拾此人,早就令他服服帖帖了。”

  诸葛亮则在一旁撇嘴道。

  可以看出。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瓬人军众人对曹纯亦是多少有些不满意,至少没有与典韦一起行动的时候那般舒心。

  这还是除了甄宓之外,剩下的人并不知道曹纯昨夜的“擅作主张”。

  否则此刻瓬人军众人对他可就不是不满那么简单了。

  ……

  “张杨……”

  杨万里外出打探的过程中,吴良则已经开始根据自己所知的历史琢磨起张杨这个人来,试图寻得他最大的弱点,从而做到有备无患。

  张杨在历史上也有一个“勇武过人”的名头。

  早年他与吕布同为丁原手下时候的经历,历史上并没有太过记载,只说他分别担任过从事与行军司马一职。

  后来吕布杀了丁原投靠董卓,张杨便已经率领部下来到了河内地区,也是这时候将麾下军队发展到了几千人,成了河内地区的实际控制者。

  再后来以袁绍为首的反董联盟成立,张杨又与袁绍在河内合郡,不想遭到匈奴单于於夫罗叛变,竟将张杨抓做了人质,好在袁绍紧追不放,终于击败於夫罗军,张杨因此得救又回到河内迅速收拢起了自己的兵马。

  再接下来便是张杨与吕布之间眉来眼去的事情了。

  董卓死后,吕布与王允把持朝政,不想董卓旧部李傕、郭汜重新杀了回来,王允被杀,吕布只得逃出长安,本想前去投奔袁术,袁术却因吕布胡作非为而欲除之,于是吕布不得不继续逃亡,最后便跑到了张杨这里。

  张扬真心对待吕布,可吕布却担心张杨也会害他,接着没多久便又离开河内跑去了袁绍那里。

  可袁绍很快便也容不下吕布,他又不得不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回到了河内,张杨依旧款待于他,直到他与陈宫、张邈等人反叛曹老板,才又去了兖州。

  这些都是前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张杨又在献帝东逃时前来勤王,最终因护驾有功,被献帝封做了大司马,成了一人之下的三公之一。

  不过好景不长,曹老板的到来便令他这个大司马名存实亡。

  之后便鲜少再有关于他的记载。

  如此一直到了曹老板围困吕布于下邳的决战时刻,此时张杨依旧念及旧情,于是亲自率兵前去救援,最终屯于东市,与吕布所在的下邳呈掎角之势共同抗击曹老板。

  结果不成想此时麾下一名叫做“杨丑”的部将却忽然反叛,竟直接将张杨暗杀,打算率领张杨的部下投奔曹老板。

  而最终这名叫做“杨丑”的部将也没有好下场,投奔曹老板途中又被张杨麾下的另外一名叫做“眭(sui一声)固”的部将所杀,“眭固”则要带领张杨的部下前去投奔袁绍。

  不过最终的结果却是曹老板一人得利。

  曹老板及时派人前去拦截,斩杀“眭固”得了张杨的所有兵马,顺势将整个河内郡变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正在想着这些的时候。

  “公子!”

  杨万里已经快步赶了回来,进入屋内与吴良报道,“公子,我已探明了部分情况,此次张杨乃是独自前来,并未与吕布同行,而他率军来到温县对外宣称的原因,乃是得知使君大军最近驻扎于偃师,担心使君忽然挥师北上威胁河内,提前前来监视防范。”

  “这个理由倒合情合理。”

  吴良微微颔首。

  温县位于河内郡西南边境,而偃师虽不是与温县紧邻,相聚却只有两三百里,若是强行军不过只是一天的路程,这便等于曹老板已经将大军摆在了张杨家门口,张杨的确不能不防。

  “另外,张杨如今已经得知了司马家昨夜的遭遇,不过除了命人在出入温县的各处要道上巡视检查之外,似乎暂时还没有其他更进一步的行动。”

  杨万里又道。

  “嗯……”

  这倒也符合张杨在历史上的人设,凭他与吕布的关系,若掘坟的事真是吕布所为,张杨肯定只会糊弄一下了事。

  而司马家既然要张杨帮忙,则肯定已经将这个“怀疑”透露给了他。

  另外。

  张杨此行没有与吕布同行,其实也并不能证明吕布这次便不曾投奔于他,毕竟吕布才刚刚反叛了曹老板,张杨若是不想给驻扎在偃师的曹军一个攻伐的正当理由,肯定不会轻易教他露面,哪怕绑也得绑起来藏好。

  如此想着。

  “对了,还有两个人需要你去查上一查。”

  吴良又开口说道,“张杨麾下有两员部将,一个叫做杨丑,一个叫做眭固,你查查张杨此行是否带了这两个人,最好一并查清楚他们的住处,或许能够派的上用场。”

  也就是此刻曹纯已经出去安排虎豹骑退避三舍的事宜了。

  否则听到这番话曹纯定然又要心中惊疑,难道吴良与张杨还是旧相识不成,否则又怎会知道张扬麾下部将的姓名。

  而瓬人军众人对此则是早已见怪不怪。

  想都不用想,公子一定又是莫名起了乩,因此获悉了一些常人无法得到的信息……这下已经没什么好担心了,管他张杨来此究竟所谓何事,我们公子只要莫名起了乩,任何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张杨的忽然到来,除了令吴良不得不推迟了离开的计划之外,倒并未对他产生其他的影响。

  最起码这一整天之中,司马府都不曾派人前来邀请吴良,而张杨那边也并为出现任何动静,就好像所有人都将他忽略掉了一般。

  如此到了戌时。

  外面开始宵禁的时候,杨万里才从外面返回,而后进入吴良房内汇报今日探得的消息:“公子,这次跟随张杨来到温县的不讲之中,只有一个叫做杨丑的人,而那眭固则不在其中,如今杨丑负责南城门的守备工作,因此便在南城门下设下了营帐,杨丑吃住都在营帐之内。”

  “很好。”

  吴良点了点头,接着便从手边拿起一块已经提前写好了内容的绢布递向杨万里,接着交代道,“这封书信你且收着,倘若张杨近日对我们没有任何行动,这封书信便不必示人,倘若张杨有威胁到我们的迹象,你便立刻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此前交给你的印绶与这封书信送到杨丑手中,切记你与咱们的人不要露面便是,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诺。”

  杨万里面露疑惑之色,但依旧施礼接过了那块叠好的绢布。

  ……

  结果第二天大一早,吴良便已经被吵醒。

  “吴将军,是司马府的司马朗前来邀请,与他随行的还有一些身着甲胄的兵士,想来八成是张杨的部下。”

  曹纯脸上隐隐露出些担忧,小声对吴良说道。

  “知道了。”

  吴良起身来到院内,瓬人军众人亦是面露忧色在院内等待,而吴良则只是看了杨万里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第六百七十章 血光之灾

  如此来到司马府上,同样是在客堂之内。

  吴良第一次见到了河内太守张杨。

  张杨生有一张颇为孔武的国字方脸,五官轮廓之中透出一抹刚毅,皮肤黝黑身形魁梧,一看便是时常领兵外在的标志性武将模样。

  “哼。”

  而见到吴良的第一眼,张杨鼻腔中便发出了一声冷哼,目光之中亦是透出一股明显的冷意,完全是一副来者不善的姿态。

  “见过张太守,见过司马家主。”

  吴良见状低眉顺眼的对其施了一礼,而后立于客堂之内静静等待张杨出招。

  这次与他一同前来的只有曹纯一人,瓬人军兵士与虎豹骑兵士都被留在了外面,而瓬人军骨干则干脆被吴良强行留在了家中,毕竟除了这次不能前来的典韦与被他派出去的杨万里之外,剩下的瓬人军骨干皆是一些老幼妇孺,虽然他们各有各的本事,却并不适合前来这种场合冒险。

  “吴先生快快请坐。”

  司马防却不敢怠慢了吴良,连忙起身前来迎接,又亲自将吴良与曹纯引到一处案几前坐下,这才笑着向吴良解释道,“张太守昨日便已到了温县,听闻我家出了这档子腌臜事情,立即派兵助我家追查此事,后来又听我说吴先生本领过人,因此特意邀请吴先生前来一叙,领略一下吴先生的本领。”

  “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奇淫巧技,恐怕要令张太守失望了。”

  吴良谦虚一笑,又拱手对不远处正盯着他的张杨施礼道。

  直到此时。

  张杨才终于开口,很不客气的质问道:“既是上不得台面的奇淫巧技,我便没有了兴趣,如今我只想知道,你如何断定司马家的事便是吕布所为?”

  这完全就是一副打算为吕布平反的姿态。

  不过这倒也并不令吴良意外,张杨与吕布的关系本就非同一般,历史上他对吕布也是很讲义气,如今有人将一个屎盆子扣在了吕布头上,张杨为吕布出头辩驳自是合情合理。

  同时目前的情况也得分成两面去看:

  若张杨是个讲道理、摆事实的人,吴良自然还有机会从中操弄;

  但若张杨干脆就不与他讲道理、摆事实,而只是要使用强权与暴力令吴良屈服,推翻他此前有关吕布的言论,那吴良再说什么亦是惘然。

  至少从眼前来看。

  吴良认为,张杨应是打算与他“讲道理”,至少是打算与他“先讲道理”。

  否则张杨便不会将第一次见面的地点选择司马府,亦不会教司马防与胡昭等人在旁陪同,此举自是有些教司马防在旁见证的想法。

  这年头的士族阶层不管私底下做过什么恶心事,表面上依旧十分在意一个“理”字,这是汉朝的政治正确,是士族阶层的遮羞布……哪怕那些豪强之间互相攻伐,尤其是那些有些身份家世的豪强意欲兴兵,亦是极少有人直接出兵,少不了要先广发檄文占领道德制高点,而后再以正义之师的名头攻打。

  就像曹老板攻打徐州陶谦时一样,如果不是陶谦部下杀了曹老板的父亲,曹老板恐怕还要受制于天下舆论,没有办法放手去战。

  也像如今的袁绍一样。

  他已经意识到继续放任曹老板发展下去,必将会成为他最大的威胁,但饶是如此,袁绍依旧会选择先广发檄文指责曹老板的恶行,哪怕是捏造出来一些恶性,然后再一边做着准备,一边寻找时机,很少会做师出无名的事情。

  其实后世也差不多。

  “洗衣粉”一类的事件不是时常都在上演么?

  当然。

  此刻张杨教司马防等人作陪肯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件事毕竟是司马家的事情,如此也是给司马家一个交代。

  想明白了张杨的意图,吴良则避重就轻的道:“张太守恐怕是误会了,我此前亦与司马家主说的十分清楚,我并非断定此事便是吕布所为,只是根据现场的情况与此前的一些往事做出的推断,司马家主肯定也清楚这一点,因此我记得司马家主派人前去搜寻贼人下落,也曾特意交代倘若遇上了吕布,不可不问青红皂白便动手那人,应先于其交涉之后再做定夺,这不过是一个正常的排除嫌疑的过程。”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张杨却依旧不肯放弃,接着又道:“既然只是怀疑,你便应该谨言慎行,否则若这些话传扬出去,此事又并非吕布所为,你便是妖言惑众,非但侵害了吕布的名声,亦对司马家主产生了误导,使得真正的贼人逍遥法外,这责任你可能够承担的起?”

  “这……”

  吴良怎会听不出张杨根本就是在说怎么说都可以的车轱辘话,无非就是为了寻找收拾他的借口。

  而面对这种情况,吴良自然也知道他接下来哪怕说的天花乱坠亦是无法解决目前的困境。

  如此情形之下。

  驳倒张杨反倒是次要的,因为张扬看似在与他讲道理,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讲道理,无论如何都要护这个短。

  因此眼下最好的结果便是尽可能稳住张杨。

  最起码要保证张杨暂时找不到借口对他与瓬人军不利,活着才有输出,活着才有机会寻找破局的可能。

  如此想着,吴良已是面露难色,以求助的神色看向了不远处的司马防。

  毕竟从表面上看,他此前皆是在为司马家出谋划策,于情于理司马防此刻都应该站出来替他说上几句话才是。

  好在司马防还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见状果然站了出来,陪着笑对张杨施礼道:“张太守,此事实在怪不得吴先生,出了那事以后,乃是我派人前去邀请吴先生,他才匆匆赶来协助司马家调查那伙贼人,因此才将他牵扯了进来。”

  “协助你家调查当然没有问题,但妖言惑众却也不行。”

  张杨却又冷声说道,“司马家主,此事居然出在河内,身为太守我自当负责到底,如今我已命人前往郡城调集更多兵马,定会为你查个水落石出、人赃并获。吕布虽是我的旧相识,但他若果真做出这等天地不容的事来,我定会严肃惩治给你一个公道,绝不姑息!不过若是有人妖言惑众诋毁于他,我也照样不会饶过此人,总要还吕布一个公道!”

  “那就全仰仗张太守了……”

  见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司马防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无奈的拱手对张杨谢道。

  此刻他已经有了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张杨的强势令他束住了手脚,接下来这件事便只能任由张杨操弄,最终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亦是由张杨一人说了算,司马家只能选择被动接受。

  甚至说得严重一些,司马家现在的处境也变得十分尴尬。

  他们自己亦是自顾不暇,只怕根本没有能力去顾及吴良,只能尽可能的进行斡旋,看看是否有可能保住他的性命。

  因此退下来时。

  司马防又回头看了吴良一眼,此刻他的眼中浮现的已尽是歉意。

  “你还有何话可说?”

  张杨则又看向吴良,语气冰冷的问道。

  “小人知错了,可否请张太守给小人一个机会,容许小人收回此前说过的那些话,小人愿修书一封正式澄清此事。”

  吴良已是吓得“两股战战”,十分“忐忑”的请求道。

  “哗!”

  张杨却是直接拿起案几上的酒杯用力一甩,将杯中美酒悉数泼在了地上,似笑非笑的道,“若吴先生能够将这泼出去的酒收回,我便容许吴先生将此前说过的话收回。”

  装!

  太装了!

  张杨可能还以为自己刚才的做法很是高大上,脸上多少带了那么一丝自得,殊不知这在吴良眼中却是毫无新意,甚至有那么点刻意。

  “……”

  吴良则又是吓得颤了一下,一副说都不会话了的模样,上下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行了,下去吧!”

  张杨自以为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见吴良被吓得如此模样已经没了兴趣,终于也不再与他废话,而是不耐的摆了摆手,“看在司马家主的情面上,我先不拿你,今日你便留在城内,带我查明此事之前不得离开半步,倘若有违此令,那便是你自知理亏虚了心,休怪我不讲情面!”

  “小、小人告退……”

  吴良此刻已是脸色煞白,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带着曹纯慌慌张张的退出了客堂。

  “……”

  望着吴良的背影,司马防内心极为复杂。

  除了这件事本身之外,他又对吴良多了一些新的认识……毕竟吴良此刻的模样,与前几天被他请回司马府时那风轻云淡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虽说张杨带来的压迫感的确要比他强了不少。

  但吴良在司马防心中早已是超然物外的世外高人,就算面对的压力略大了一些,也断然不应该是现在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吧?

  “呵呵呵,司马家主,这便是你说的世外高人?”

  张杨则是不屑的冷笑起来。

  “……”

  司马防无言以对。

  他也有相同的怀疑,不过有些事情却是做不了假的。

  不是什么人都能一眼看出藏于山中的那条“潜龙”来,更不是什么人都能一眼看出胡昭私下为司马懿做的那些事情,这又要如何解释?

  ……

  “……”

  走出司马府大门,曹纯亦是内心极为复杂。

  他现在也是有些看不懂吴良了。

  虽然他有时候并不怎么喜欢吴良,但此前的一些事情亦是令他生出了一丝敬畏之心,而经过此事,曹纯心中的敬畏之心又动摇了起来。

  太卑微了。

  太胆怯了。

  太没有气节了……

  区区一个张杨,就算手中有些兵马,却也还远远到不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而吴良好歹也是曹老板亲封的司史中郎将。

  又是最近献帝才册封的太史令。

  堂堂一个史官,在面对张杨的威胁时竟是如此表现,这直接颠覆了曹纯对史官的认知……自小他听过最多的便是关于司马迁的事迹,面对强权坚持己见,哪怕是震古烁今的武帝亦是无法令其屈服,那才是真正的史官,那才是一个史官该有的气节。

  而吴良……

  曹纯甚至都不愿回忆吴良方才的表现,简直太丢人了,实在没眼去看。

  他已经在考虑如果能够顺利回到曹营,究竟要不要将这件事如实禀报曹老板的问题,毕竟吴良已经是曹老板公之于众的乘龙快婿,若是曹老板得知此事,恐怕亦会心中抑郁,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对他的名望依旧会有一些影响。

  不过事已至此,却也不能坐以待毙。

  “吴……公子。”

  曹纯快步跟上吴良,压低声音说道,“此事恐怕已经难以善了,我建议提早做好准备,一边命我麾下的虎豹骑准备救援突围事宜,一边我再派出几人前往偃师向孟德哥哥求援,如此双管齐下成功逃脱的可能性或许能大一些。”

  然而当吴良转过脸来看向曹纯的时候,方才那恐惧慌张的表情却已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

  “?”

  曹纯不由的一愣。

  吴良这变脸的速度简直堪比眨眼,令曹纯很难相信现在的吴良与方才的吴良居然是同一个人,难道刚才他只是在演戏不成?

  “不急。”

  吴良勾起嘴角摇了摇头,淡然笑道,“或许此事很快便会出现意想不到的转机,我们暂时最好静观其变,没准儿兵不血刃便可化险为夷。”

  “此话何解?”

  听着这没由来的话,曹纯自是更加疑惑。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掐指一算,算出张杨最近几日可能会有血光之灾,你想啊,若是张杨出了什么岔子,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提此事,我们现在的困境不是就迎刃而解了么?”

  吴良神秘笑道。

  “血光之灾……”

  曹纯再次愣住。

  说得像真的似的,曹纯差点都信了。

  不过若真是如此,这血光之灾来得未免也太巧了一些,简直便是天助他们,但天底下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

  第六百七十一章 司马懿的毒计

  如此与曹纯回到家中。

  吴良很快便似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完全看不出来任何负担。

  非但是他,就连瓬人军众人亦是没有焦虑的表现,一个个待在住处打屁聊天,甚至最后还玩起了一种叫做“五子棋”的对弈,时不时大呼小叫玩的好不快活。

  “……”

  看着吴良与瓬人军众人的状态,曹纯的内心却依旧十分焦虑,根本就没有办法让自己安下心来。

  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

  一旦发生了最不好的情况,他与麾下的虎豹骑必将陷入一场难以预料的血战。

  而这场血战最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还有多少虎豹骑健儿能够活下来,又或是他自己能不能够全身而退都还是个未知数。

  毕竟。

  谁也不是钢筋铁骨,面对数十倍于己方的敌军,胜算实在是太过渺茫,哪怕是曹老板率领大军兵临城下,也未必便一定能够救下他们。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群人啊……”

  听着瓬人军众人的欢声笑语,曹纯更加心烦意乱,索性来到院子之外与随行的虎豹骑兵士立在一起,却也无话可说。

  “难道真如吴良此前所言,张杨最近定是有血光之灾不成,因此他们才能够如此安稳?”

  曹纯还是静不下心来,仍在不断的思索这个问题。

  他还是觉得有些儿戏。

  若吴良真有这个本事,又怎会算不到张杨会忽然来到温县,并且还会将他扣押在此,意欲对他不利?

  甚至他若真有这个本事,不是应该前来温县之前便算一算吉凶么?

  大吉便可放心前来,自然便不会遭遇这些事情。

  大凶则干脆就不要前来,如此也就不用面对这样的险境了,不是么?

  ……

  如此过了晌午。

  几个人悄然来到了吴良的住处,并且这几个人还有意无意的遮掩着面孔,看起来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什么人?”

  门口的虎豹骑兵士见状立刻提高了警惕。

  那几人左右看了看,见周围并没有什么外人,这才施了一礼小声对虎豹骑兵士说道:“有礼了,我等是司马府上的仆人,乃是奉了我家二公子密令,前来与吴先生商议要事,请几位兄弟帮忙通报一声。”

  “你家二公子?等着!”

  虎豹骑兵士微微蹙眉,似是终于想起司马家的二公子究竟是谁,于是留下几人看着他们,只有一人回身进到了院内。

  片刻之后。

  曹纯走出来上下打量了几人一番,开口说道:“先进入院内再说,不过只需一个能将事情说清楚的人去见我家公子,剩下的人留在院内等待。”

  “多谢。”

  领头的仆人连忙拱手谢道。

  而曹纯则依旧不忘教虎豹骑兵士对他们搜了一遍身,确认这些人身上并没有携带利器之后,才点了点头将他们放入了院门。

  ……

  吴良房内。

  “吴先生,我家二公子以为,张杨维护吕布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

  为首那名仆人见到吴良之后,先是施了一礼,而后用较低的声音说道,“因此张杨将吴先生扣留定是不怀好意,想要证实我家的祖坟是吕布所为已经难如登天,就连我家家主面对如此压力恐怕也只能不了了之,如此一来,张杨恐怕早晚会对吴先生不利,而我家亦是没有什么手段能够确保先生不遭张扬毒手。”

  “可此事因我家而起,二公子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吴先生身陷险境而无动于衷。”

  “因此思前想后,二公子认为此事恐怕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暗中协助吴先生等人出逃,吴先生放心,此事由二公子安排,吴先生只需依计行事即可,待吴先生逃出了温县县城去往他处,到时就算张杨再有什么想法,见不着吴先生的人,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再对吴先生不利。”

  “不知吴先生意下如何?”

  说到这里,那名仆人总算停顿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吴良的答复。

  唉?

  若是有人协助出逃,如此里应外合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曹纯顿时来了一些精神,只要能够逃出温县县城,他们自然立即南下赶往孟德哥哥驻扎的偃师,谅他张杨那几千兵马,也断然不敢追来。

  然而吴良听完之后,却并未立刻表态,只是蹙眉问道:“此事你家家主是否知道?”

  “不知。”

  那仆人立刻说道,“我家二公子以为,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此便也减少了暴露的风险,否则哪怕只是传出一丝一毫的风声,使得张杨有所防范,那么此事非但再也办不成了,吴先生的处境还会变得更加危险。”

  “旁人自然应有所防范,但司马家主便没有必要隐瞒了吧,难道司马家主还能出卖自己不成?”

  吴良屑睨道。

  “这……”

  那仆人顿时语气一滞。

  “其实倒也无妨,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了解一下你家二公子手中究竟有何资源,要用如何手段暗中助我出逃,否则实在难以安下心来。”

  吴良也不为难于他,接着又道。

  “请吴先生放心,我家二公子其实已经私下买通了一些夜间巡防的兵士,同时还在城外安排好了一批马匹等待接应。”

  那仆人连忙说道,“届时只需预先定好时辰,吴先生率领手下在约定的时辰出来径直前往南门,自会有人开门放行,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待张杨察觉吴先生不见的时候,恐怕还以为吴先生乃是用了什么术法凭空消失了呢,绝对万无一失。”

  “嗯……”

  吴良似是已经认同了司马懿的安排一般,沉吟着点了点头,“只是不知二公子将出逃的时间定在何时?”

  “事不宜迟,就在明日丑时。”

  那仆人答道。

  “届时二公子可会派人来为我引路?”

  吴良又问。

  那人紧接着又极为肯定的道:“人越多越容易暴露行踪,不过请吴先生放心,我家二公子已经安排妥当,只要吴先生答应,他便会安排下去,明日丑初时至丑正时之间吴先生在城内行走,只要不点火把,便绝不会遭人阻拦。”

  “善,你回去回报二公子,此事便这么定下了,若能此次能够逃出生天,日后我定有所报。”

  吴良似乎总算确认了此计的可行性,点头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奴婢便先告退,免得被外人瞧见。”

  那仆人拱了下手,便扭头向外面走去。

  也是这个时候。

  “对了,你可知道一个名叫杨丑的人?”

  吴良忽然没由来的问了一句。

  “啊?”

  那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面露疑惑之色,“吴先生说什么人?”

  “没什么,我没问你,问的是他。”

  吴良哈哈一笑,指了指身旁的杨万里说道。

  杨万里则颇为配合的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回公子的话,从未听过此人。”

  “见笑了,奴婢告退。”

  那仆人见状倒也并未生疑,再次向吴良施了一礼,继续头也不回的向外面走去。

  望着这个仆人的背影。

  吴良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有才哥哥,你笑什么?”

  诸葛亮见状忍不住问道。

  “呵呵,司马家的二公子想害死咱们。”

  吴良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吴将军何出此言?”

  曹纯立刻忍不住问道,“且不说你对司马家也算是有恩,如今我们已经落入张杨手中,正如那仆人所言,张扬或许已经对我们有了加害之心,司马家的二公子就算真想害我们,似乎也没有亲自设计的必要了吧?”

  曹纯还对方才司马懿派人带来的计策有一些幻想。

  毕竟若是此事办成了,曹纯非但圆满完成了曹老板的托付,亦是可以带着手下那些虎豹骑兵士全身而退,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而且这貌似要比吴良此前所说的“血光之灾”靠谱的多。

  “如果是为了灭口呢?”

  吴良开口反问道。

  他并不知道此前司马懿便有过灭口的想法,但此刻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意图。

  “灭口?”

  于吉的老脸立刻又皱了起来,“公子的意思是,因为我们看出了司马家祖坟的风水格局,哪怕如今祖坟已经被毁,他也照样不希望这处风水宝地泄露出去,为了防止我们到处乱说,因此便对我们生出了灭口之心?”

  “有这种可能,万一我们为了活命将这处风水宝地透露给张杨,司马家也照样保不住这出风水宝地。”

  吴良微微颔首,“当然,这只是我猜测的原因之一,或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原因,这便只有司马懿自己才知道了。”

  “说了这么多,你可有什么证据?”

  曹纯又有些不甘的问道。

  “还记得我刚才问那仆人的最后一句话么?”

  吴良笑了笑,颇为耐心的说道,“杨丑乃是驻守县城南门的部将……此事司马懿断然不可能亲自操弄,而方才那仆人既然能够被他派来传递如此绝密的消息,定然便是司马懿最信任的心腹,因此其他的事情他一定也有参与联络,而他叫我们明日夜里自南门逃出县城,却连驻守南门的部将是谁都不知道,这便是最大的问题。”

  “正是如此!”

  杨万里此刻才接过了吴良的话茬,继续说道,“若是没有提前与杨丑串通,我等深夜走向南门,还不点火把,极有可能被城门守备当做敌人当场击杀,就算侥幸留下一条性命,宵禁期间擅自外出,也正好给了张杨斩杀我们的借口。”

  “这……”

  听到这里,众人已是纷纷恍然大悟,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曹纯脸上的希冀亦是一扫而空,蹙眉思索了一阵子之后,方才说道:“想不要司马家竟如此狠毒,若是叫我得了机会,定要仔细与他们清算才是。”

  “呵呵。”

  吴良笑了笑,心中却并不完全认同曹纯。

  此时未必便是司马家的意思,而极有可能是司马懿一个人的主意,毕竟张杨来到之前,司马防一直都没有要将吴良强行留下的意思。

  不过这不重要。

  此事过后,若是吴良与曹纯全身而退,待曹老板真正掌权之后,司马家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么算起来……吴良的到来将司马家祖坟的秘密暴露给了曹老板,为司马家带来了厄运,如今司马懿又想害他灭口,就算是勉强扯平了吧,吴良倒也并不觉得亏心。

  ……

  是夜。

  南门城下杨丑的营帐中飘出了一股焦味,正像是布匹燃烧过后的独特味道。

  杨丑抖了抖手,将最后一小块即将烧到手指的绢布丢在了地上,眼睁睁看它全部燃烧殆尽,还特意抬脚将那团灰烬搓成了齑粉。

  他刚才烧掉的,正是吴良命杨万里偷偷送来的那封信件。

  “哼……”

  似是内心之中正在进行着挣扎,杨丑长长的出了口气,脸上的神色却依旧十分凝重。

  他已经看过了信件中的内容,也见过了那个随信件一同送来的中郎将印绶,并且已经将其藏了起来。

  他一早便知道了曹老板大军如今正驻扎在偃师的消息。

  而这封信件与那印绶,正是曹老板的密使送过来的,尽管杨丑并没有见到那个密使的面,因为真正将这两样东西送到他手中的,只是一个流着鼻涕、连教他送信的人长什么样子都说不清楚的稚童。

  在这封信件中。

  曹老板先是言明了不日便打算奇袭温县全歼张杨所部的意图,接着又表达了对杨丑的赏识,表示若杨丑能够弃暗投明定会重用于他,那一起送来的中郎将印绶便是为他准备。

  杨丑不可能不心动。

  如今他只是个都伯而已,又因为出身不好并不太受张扬重用,今后八成也没有太大的晋升空间。

  而若是能够一跃成为中郎将,那便是一步登天,谁会不想出人头地?

  但杨丑心中又有些狐疑,毕竟只是一封密信,他连密使的面都没有见过,实在无法判断心中内容的真假,自然也不敢仅凭一封信便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如此犹豫了许久之后。

  “啊哈……”

  杨丑并没有拿定主意,但困意已经提前袭来,打了个哈欠便倒在床上准备眯上一会。

  与此同时。

  营帐之外的城墙脚下出现了一个灵巧的身影,绿油油的小眼睛在夜色之中显得颇为诡异,此刻这双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瞅着杨丑所在的营帐。

  第六百七十二章 结草衔环

  这小东西不是旁的,正是甄宓派来的狐仆。

  而它此次前来也不为别的,正是为了给正拿不定主意的杨丑下上一剂猛药,好教他不再犹豫彷徨。

  几分钟后。

  “呼——呼——”

  营帐中已经响起了杨丑那电锯一般的鼾声。

  而杨丑亦是很快进入了一个奇幻的梦境,梦境之中他身着一身黄金甲胄,甲胄之后乃是一袭飘逸的红色披风,俨然已是高高在上的大将,看起来好不威风。

  “这……”

  杨丑低头打量着自己这一身行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疑之色,一时之间还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就在这个时候。

  “杨将军……”

  一个幽远缥缈的女声忽然在耳边响起。

  “什么人?!”

  杨丑吃了一惊,连忙循声望去。

  此刻他正置身于一处姹紫嫣红的花海之中,不远处则有一块一半埋于地下的圆石,而圆石之上则蹲坐着一只姿态优雅的白狐。

  “是你说话?”

  杨丑一愣,下意识的问道。

  这只白狐体型不大,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因此杨丑也并未太过紧张,只是心中略有一些惊奇。

  “看来杨将军已经不记得我了……”

  白狐微微张了张嘴,那幽远缥缈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这……”

  杨丑闻言面露疑惑之色。

  从白狐的言语中,杨丑猜测他可能是与这只小白狐有过交集,可思来想去却又完全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也是,那时杨将军尚且年幼,又是无心之举,自然不会将那件事放在心上,不过那无心之举,却是救下了奴婢的性命,因此奴婢断然不敢忘却,只求有朝一日能够报答救命之恩,也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小白狐轻叹了一声,幽幽的说道。

  “这……”

  杨丑依旧是一脸疑惑。

  他就算想破了脑袋也肯定想不起来他究竟做了什么救过这只小白狐的性命,因为这完全就是吴良教甄宓编造出来的事情,只不过“年幼”加上“无心之举”,却也给了杨丑的想不起来一个合理的理由。

  因此疑惑之余,他已经开始认为自己可能真是做过什么“无心之举”,一不小心就成了这只小白狐的救命恩人。

  再者说来。

  既然有人找上门来报恩,而且还是一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白狐,并且声音还那么悦耳勾人,谁又能够狠心拒绝呢?

  于是。

  “就算真有此事,狐仙也不必放在心上,或许当时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杨丑很快便接受了这个设定,文质彬彬的对着小白狐施了一礼,语气温柔的说道。

  “杨将军有所不知,奴婢潜心修行多年已略有所成,如今距离得道仅有一步之遥。”

  小白狐接着又道,“只是这一步之遥却是要摈弃一切心结杂念,方可成就道果,而当年的事情虽然杨将军已经不曾记得,但在奴婢心中却是一个难以跨过的心结,若是不能报答此恩解除心结,便永远无法得道。”

  “这……杨某虽不是谋图回报的人,但若能够帮助狐仙解除心结,杨某又怎敢拒绝。”

  杨丑当即“勉为其难”的笑道,“只是不知狐仙打算如何报答于我?”

  “杨将军可知奴婢为何在此时才现身杨将军的梦境之中?”

  小白狐不答却又反问道。

  “不知,请狐仙明示。”

  杨丑摇了摇头。

  “只因如今你已到达命数的分叉口上,若是做对了选择,你便可逆天改命飞黄腾达,一生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与权势,但若是做错了选择,你便将兵败沙场死于非命。”

  小白狐幽幽说道,“你的选择非同小可,而我只有在此时助你做出抉择,才可报答救命之内,从此放下心结求得道果。”

  “呃……”

  小白狐这番话显然吓到了杨丑,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沉吟了半天才终于问道,“可否请狐仙说得更清楚一些。”

  “张杨乃是你命数中最大的阻碍,若他不死你便永无出头之日。”

  小白狐接着说道,“你若是能够手刃张杨,再前往扶持真龙天子,命数便将彻底改变,必将得到真龙天子重用,三年之内便可位列三公,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这……”

  杨丑再次愣住。

  他在收到了吴良那封密信与印绶之后,已经被勾出反叛张杨投靠曹老板的念头。

  毕竟如今曹老板人多势众驻扎在偃师,并且对张杨有所图谋,而以张杨目前的兵马,倘若曹老板攻来不说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吧,却也支撑不了太久。

  只是此刻他仍处于犹豫不决的状态。

  哪怕已经有了曹老板攻来他便在审时度势之后决定是否反叛的想法,却还没有产生过手刃张杨的念头。

  而现在听到小白狐如此指使。

  杨丑自是吓了一跳,毕竟张杨乃是一军统帅,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都伯,要办这件事必将承受极大的风险,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

  “如今奴婢已不顾天道报应为杨将军点明了逆天改命的道路,当年的救命之恩便算报过,心事总算了却。”

  小白狐却并不在与他多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至于杨将军是否能够为自己改命,那便已经不是我能够干涉的事情了,杨将军,自此别过。”

  说着话的同时。

  小白狐的身形竟然已经开始逐渐变淡,似是马上就要离开。

  “请、请狐仙稍等!”

  杨丑却还有些话想要再问的清楚一些,连忙向前跑了两步试图留下白狐。

  然而小白狐却只是淡然说道:“杨将军,世间命数的事情本不便多言,杨将军也不必多问,不过临去之前,奴婢还是为杨将军留下一件信物吧,若有朝一日杨将军到了穷途末路,便将此物焚烧成灰,奴婢自会现身相助。”

  说着话的同时,小白狐的身形亦是越来越淡,很快便已经看不见了。

  而在那块它曾蹲坐过的圆石之上,则留下了一个使用一小撮白毛扎出来的小环结,看起来很是精致。

  “狐仙!狐仙!”

  杨丑仍在呼唤着白狐,却再也不能将其唤回,最终只能遗憾的看向了那个小环结,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其拿了起来。

  古有“结草衔环”的典故。

  主要是“衔环”,说的乃是一个儿童救了一只受困黄雀的性命,于是那只黄雀便为这儿童衔来白环四枚,以此物保恩人世代身居高位。

  而如今有白狐为了报恩,梦中送来白毛环结。

  杨丑心中自是既遗憾又激动,将那白毛环结紧紧攥在手中,生怕一不小心搞丢了。

  所以。

  要听从那白狐的话,去为自己逆天改命么?

  直到此刻,杨丑依旧拿不定主意,他并非忠于张杨的人,说实话,就算真是手刃张杨他也没有任何负担,只是不敢轻易冒险,怕把自己给陪进去……

  “呼——呼——”

  睡梦之中,杨丑的内心正在苦苦挣扎,以至于呼吸都变的不畅起来。

  “呼!”

  杨丑一个翻身猛然睁开了眼睛,再次身处那熟悉而又简陋的营帐之中。

  “诶——”

  揉了揉还未完全睡醒的酸涩眼睛,杨丑喘了口气坐起身来,自言自语道:“原来只是一场梦啊,这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那密信中的内容他已经琢磨了许久,如此在梦中也梦到了这件事情倒并不奇怪。

  但下一刻。

  “嗯?这是……”

  杨丑猛然察觉到自己手心中似乎有一个异物,再仔细看去却才发现,那异物不是旁的,正是梦境中那只白狐留给他的白毛环结!

  “!!!!!!”

  杨丑“嚯”的一声从床上弹跳了起来,一双眼睛等的老大,难以置信的盯着手中的白毛环结。

  “不是梦?!”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真的受到了狐仙报恩?!”

  “我真要那么做才可逆天改命?!”

  “……”

  ……

  接下来的一天。

  吴良与瓬人军都老老实实的待在住处打发时间,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

  而曹纯则是越发的焦躁,已经第三次向吴良提出了此前提过的突围建议。

  不是他沉不住气。

  而是如今温县县城内的各方势力对他们都不怀好意,张杨算一个,司马家的司马懿也算一个,这些人都有加害他们的意思。

  而像现在这样坐以待毙,实在不是曹纯的性格。

  难道就因为吴良那句“算出张杨今日有血光之灾”,就这么乖乖留在此处等死不成,这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可惜吴良依旧不同意曹纯的建议,还是那副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

  曹纯急得牙痒痒,偏偏吴良还总用出发前曹老板的嘱咐来压他,他虽此前擅自派人掘了司马家的祖坟,但那毕竟是私下行事,这次可是明面上的事情,他只能强忍。

  如此一天过去。

  很快便到了此前与司马懿的仆人约定好出逃的丑时。

  此刻吴良等人便当做没有这件事一般,依旧再住处内呼呼大睡,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曹纯则主动来到院子之中,站在一个磨盘之上观望外面是否有什么情况。

  而院子外面则是漆黑一片,如同往常一般安静,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

  “那究竟是不是司马懿加害我们的毒计?”

  虽然此前听过了吴良断定这便是司马懿毒计的原因,但曹纯心中多少还是带了那么一丝侥幸心理,万一不是呢,不是便错过了逃出生天的难得机会?

  还在曹纯也还算是理智。

  经过仔细评估之后也认为不能冒这个险,因此那侥幸心理也仅仅只是侥幸心理,并不会对他产生太大的影响。

  如此在院子里转悠了半晌之后。

  曹纯终于被深冬的寒意赶回了屋子,却依旧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

  ……

  而与此同时。

  司马懿也同样睡不着,因为他正在等待仆人传回消息。

  当然,他的仆人并没有违反张杨的宵禁走出司马府,而只是借着夜巡之名偷偷注意着张杨那边的动静。

  这次张扬率军前来,住处便是由司马家安排的。

  司马防直接将半个司马府腾了出来给张扬使用,因此若是张杨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司马府亦是不可能察觉不到。

  而吴良等人若是被张杨所部擒了或是杀了,便肯定会有人前来禀报。

  然而等了整整一夜。

  司马懿时而不小心睡着,时而猛然惊醒,很不踏实的过了一夜,一直等到外面的天色泛起鱼肚白,仆人也始终没有带来任何消息。

  “无事发生?”

  司马懿仔细回忆自己的计划,并未想出任何明显的漏洞。

  但一整夜仆人都没有前来报信,那边应该是无事发生……难道自己的计划被那姓吴的识破了不成?

  没有漏洞并不代表便不会被识破,毕竟那姓吴的并非凡人,因此也有可能通过其他的手段识破他的计划。

  而若是如此……

  司马懿眼中的杀意更加浓烈。

  他设计加害吴良不成,还被吴良察觉到了意图的话,那么今后双方便已是生死仇人,司马懿自然更加不可能教吴良等人活着离开温县,否则恐怕后患无穷!

  ……

  一大早。

  司马懿的仆人便再一次奉命来到了吴良等人的住处。

  这次曹纯虽未给他们好脸色,但也依照吴良的意思,并未将他们拦在门外。

  如此来到院内见到吴良之后,那领头的仆人虽心中忐忑,却是面不改色的施礼问道:“吴先生,昨夜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没出什么岔子,只是昨夜我们睡得太沉,醒来时已经到了寅时,眼看不慎错过了与二公子约定的时辰,又不知该如何与二公子联系,我自然也不敢轻易再擅自行动,只得继续睡下。”

  吴良一脸歉意的笑道,“实在抱歉,因为我等嗜睡竟枉费了二公子的一番好意,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要不……你回去再请二公子为我重新安排一个时间,下一次我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再错过。”

  “……”

  听到这话,那仆人真是又气又笑,实在忍不住想在吴良那张没脸没皮的脸上来一巴掌,可是他不敢。

  第六百七十三章 以直报怨

  这是什么事?

  这可是与性命息息相关的大事啊!

  居然有人能够因为嗜睡而错过,而且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人记得,简直不可理喻。

  最重要的是,此人错过之后居然还好意思教他家二公子重新安排,这难道是吃顿饭喝口水那般简单的事情,轻轻松松一句话便能够安排好的么?

  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哼……”

  哪怕因为自己的身份不敢表现出不满, 这名仆人依旧难以克制胸中的郁闷,鼻腔中忍不住一个沉闷的出气声,声音亦是略显沉闷的道,“错过了这次宝贵机会,二公子再次为吴先生安排只怕便不容易了……回去之后我会将此事如实禀报,若是再有什么消息, 我再前来与吴先生联络。”

  “那就有劳了。”

  吴良却是一脸淡然,笑着与这名仆人说道。

  “告辞!”

  仆人施了一礼, 便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他真心不敢再留在此处,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真对吴良动手,如此以他的身份,只怕是两头都不好交代。

  而吴良则是安安稳稳的坐着,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情况特殊,我就不送了。”

  如此目送那仆人离开。

  曹纯的心思又动了起来,忍不住来到吴良身边,轻声开口问道:“吴将军,我看那仆人的表现,并不像是司马懿设计陷害我们,倒更像是我们误会了他,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子和兄不必彷徨,我如此决定,自然有我的道理。”

  吴良看了曹纯一眼,又是笑道。

  见吴良并不与他多说,曹纯依旧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又当如何是好, 难道就坐在这里继续等着你算出的‘血光之灾’?”

  “不错。”

  吴良点头。

  ……

  司马府上。

  听那仆人回来禀报过情况之后,司马懿面色阴沉了下来,却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是对那仆人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唯。”

  仆人自然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悄然退了出去。

  而司马懿则来到书房之内,捧起一卷简牍做出一副专心阅读的模样,只是一双眼睛却并未聚焦,显然心中正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之后。

  司马懿放下简牍站起身来,走出书房快步向司马防所在的院落行去,问过仆人得知司马防也正一人在书房之内,于是来到了司马防的书房门前。

  “你们在此处守好,任何人不得接近书房十步!”

  如此与书房门外的仆人交代了一番之后,司马懿敲了敲门走了进去,接着便“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司马防面前。

  “仲达,因何如此?”

  司马防面露疑色,下意识的起身问道。

  “父亲,孩儿擅作主张促成一件错事,恐怕日后终将为司马家引来劫难,因此前来向父亲请罪。”

  司马懿埋着头说道。

  “你先起来, 究竟何事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司马防眉头一蹙,重新坐回去说道。

  “唯。”

  司马懿应了一声缓缓起身, 抬起头来望向司马防, 终于开口说道,“父亲可还记得前几日孩儿曾与父亲说过的关于将吴先生斩草除根的想法?”

  “你背着我付诸了行动?!”

  司马防双目一瞪。

  “孩儿设下了一个借刀杀人之计,命人前去欺骗吴先生,告诉他孩儿已经暗中买通好了张杨麾下的部分将士,他们只需借着夜色径直出城,城内巡视与守卫便会对他们视而不见,如此他们便能够逃出生天,不必忧心张杨痛下杀手……如此吴先生等人因违反宵禁被捉,便正好给了张杨下手的借口。”

  司马懿压低了声音答道。

  “结果呢?”

  司马防倒并未立刻训斥,而是面色阴沉的询问起了后事。

  “结果吴先生虽嘴上答应,但到了夜里却并未依计行事,因此孩儿有理由认为吴先生已经洞悉了孩儿的计谋。”

  司马防接着答道,“如此司马家与吴先生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倘若吴先生能够最终逃脱张杨之手,今后极有可能会做对我们不利的事情,毕竟他手中握着我们司马家祖坟的秘辛,光是将此事说出去,便已经足以阻断我们家的崛起之路。”

  如今司马家的祖坟虽然被掘。

  祖坟内的先祖尸首亦是没有保全,但这条“潜龙”却依旧还在,只要能够藏好这条“潜龙”,那处风水宝地总还能用的上,因此司马家依旧有借此崛起的机会。

  这是司马家一些核心人物的共识。

  他们之所以坚持追查那伙掘墓贼人,其实也是想搞清楚那伙贼人是否已经看出了这条“潜龙”,尽可能将其赶尽杀绝,避免“潜龙”的秘密泄露出去,至于先祖的尸骨,就算真找不回来,其实也没那么打紧。

  而司马防此前之所以不同意司马懿对吴良下手的提议。

  则是因为吴良表现的实在高深莫测,使其摸不清吴良的深浅,因此不敢轻易下手,免得为司马家引来更大的麻烦。

  “嗯……”

  听到这里,司马防闭上了眼睛似乎开始养神,如此沉吟了片刻之后才道,“你可知你在这件事中所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

  “孩儿不该擅作主张……”

  司马懿连忙说道。

  “错了!”

  司马防却是立刻打断了他,正色说道,“你错在准备不足,既然已经决定要做这件事,你便该做好应对所有结果的准备,而不是一计不成便没有了后手,如此非但打草惊蛇,还令自己落得一个十分被动的局面。”

  “父亲的意思是……”

  司马懿若有所思。

  “事已至此,就算不知这个吴先生究竟是深是浅,哪怕必须冒一些风险,也必须尽快将其除掉,否则今后我们始终难以安心。”

  司马防摆了摆手,说道,“你先下去吧,罚你在房内禁足,好好他会我方才说的话,若是想不明白便永远不得出来……接下来的事情,我来收拾便是。”

  “唯。”

  司马懿应了一声,低着头退了出去。

  其实他现在便已经明白了司马防的意思:不动则已,动便要设必杀之局,方可不留后患!

  否则,便应像司马防此前一般克己隐忍,如此方为生存之道。

  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

  既没有能力设必杀之局,又不能做到克己隐忍,如此贸然行事实属下下之策,最后还是得父亲亲自下场来擦屁股……

  ……

  接下来的两天。

  温县城内各方势力都出奇的平静。

  没有人来找吴良等人的麻烦,司马家也没有任何动静,张杨似乎也准备在温县继续驻扎一段时间,一切都按部就班。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司马防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却一直在暗中进行着一些安排。

  已经基本被吴良“策反”成功的杨丑亦是对张杨阳奉阴违,私下做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准备。

  而吴良则始终在静静等待着时机。

  终于到了第三日。

  司马防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总共三步连环杀招,只要吴良不是已经成了不死不灭的神仙,定可教他埋骨于此。

  时间也已经定下,就在今夜,还是丑时,永绝后患便在此一举!

  然而还不到夜里,才刚过中午的时候便发生了一件令司马防始料未及的事情。

  当然不只是司马防一人。

  这件事情令除了瓬人军之外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张杨死了!

  今日午时张杨设宴犒劳麾下部将,不成想宴会之上竟发生兵变,张杨遇刺身亡,几名忠心于他的部将一同被杀。

  此事正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叫杨丑的都伯所为。

  如此张杨所部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

  杨丑又顺势发放粮饷收买各部将士,竟轻而易举的将兵权握在了自己手中,一跃成为执掌三千兵马的大佬。

  这個结果吴良也并不意外。

  历史上杨丑暗杀张杨之后,亦是顺利掌握了兵权,带着兵马便要跑去投奔曹老板,由此可见杨丑肯定多少是有一些手段的,至少在收拢人心方面颇有心得。

  若非途中遭遇张杨的另外一个部将眭固截杀,杨丑或许真有机会成为曹老板麾下说得上名字来的将领之一。

  毕竟曹老板对于这种主动投诚的将领,向来都会以礼相待委以重任,也算是一种收拢人心的手段。

  “稳了!”

  吴良心中大定。

  如今杨丑已经掌控住了局势,并且依照甄宓的狐仆给他的引导,杨丑下一步便一定会率领这只军队前往偃师“勤王”。

  这与投奔曹老板也没什么区别,何况历史上杨丑本就心向曹老板,而那历史上将他截杀的眭固又不在此处,应该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如此一来。

  只要吴良亮明了身份,杨丑便绝对不会对他不利,甚至还要一路将他与瓬人军护送至偃师,以此来作为送给曹老板的见面礼。

  吴良等人自然转危为安。

  而这次的功劳,吴良则不打算再要了。

  反正他在曹老板那里最不缺的就是功劳,反倒是与曹老板解释起这件事的始末来要麻烦许多,而且有些细节上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办法明说,恐怕得不偿失。

  然而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曹纯却是立即瞠目结舌。

  “这……”

  难以置信的望着吴良,曹纯心中已经产生了一丝惧意。

  太可怕了!

  掐指一算便可断人生死,这根本就是曹纯小时候听过的神话故事中才有的桥段,想不到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直至此刻。

  曹纯才终于明白曹老板为何如此倚重与看中吴良,如此能耐的人足可做国师,有他忠心辅佐曹氏何愁办不成大事?

  “哈哈哈,子和兄,我也不与你打马虎眼了,其实我是一脉相承的乩童,只是到了我这一代已经没落,乩术亦是时灵时不灵,不过这次倒是恰好灵验了一回,如此才能在伱面前冒充一回高人。”

  吴良也不与曹纯计较此前的那些小矛盾,颇为亲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这番说辞曹老板已是不止一次听过,因此用来搪塞曹纯自然没什么问题,总好过将瓬人军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出来。

  “哈哈……”

  曹纯只得与其干笑,也不知该不该信吴良的话,只觉得吴良高深莫测,根本不是他能够轻易揣度的。

  不过即使张杨已经被刺,曹纯也并不认为他们的处境便会比之前好上多少,于是又有些担忧的问道:“虽然如今张杨死了,他麾下的兵士已经易主,但这并不代表情势便变得对我们有利,如此情形之下,不知吴将军可有什么计划助我们脱困?”

  正说着话的时候。

  此前被吴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杨万里赶了回来,一脸喜气的冲进屋内对吴良报道:“公子,好消息!”

  “说吧。”

  吴良瞟了他一眼,淡定说道。

  “杨丑接管了张杨麾下兵马之后,如今正在与那些将士动员,打算率军南下前往偃师与王师汇合,还承诺要为那些部将讨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朝廷官职!”

  杨万里喘着气颇为激动的道,“这不就是要与使君会师么?如此一来,咱们与杨丑便算是同僚,他又怎会似张杨那般为难咱们。”

  “你说的是真的?!”

  一听这话,曹纯立刻显得比杨万里还要激动,竟一步跃上前去,捏住杨万里的肩膀大声确认道。

  “废话,难道我会对我家公子胡说八道么?”

  杨万里对曹纯并没有什么好感,一边推开他的手,一边没好气的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曹纯喜上眉梢,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这便叫做因祸得福吧,我们非但转危为安,孟德哥哥还因此得到一支几千人的军队,妙啊!吴将军,你可真是孟德哥哥的一员福将,有你在旁辅佐,孟德哥哥必成大事!”

  “子和兄谬赞了。”

  吴良淡然一笑,道,“准备一下,稍后我们便去拜见杨丑,另外,温县还有一件事需做个了结。”

  吴良向来以直报怨,司马懿意欲加害他的仇怨,当然不会就此作罢。

  第六百七十四章 吴良的报复手段

  吴良等人做好准备的时候,杨万里也带回了吴良想要的消息:目前温县城内局势已经稳定下来,各个大小部将皆已拜入杨丑麾下。

  这种情况就真的可以出门前去拜见了。

  毕竟如果还在乱局之中,任何人在城内走动都可能会被当做敌人,甚至连解释清楚的余地都没有便可能刀剑相向,吴良自然不愿去触这个眉头。

  不久之后。

  司马府上,如今的司马府亦是暂时被杨丑接管,此前半个司马府都被张杨征用,杨丑杀了张杨之后,于是便也顺势在此暂住下来,为了防止出什么乱子,戒备自然也要比此前更加森严一些。

  “慢着,什么人!”

  门口守卫的兵士见到吴良等人到来,立刻将手中兵器指向了他们。

  “劳烦将此物交给杨将军,杨将军一看便知。”

  吴良也不废话,直接将自己最近才拿到手的太史令印绶交给了杨万里,示意他递交给过去。

  “这……”

  领头的守门兵士接过印绶先是一愣,他其实并没有见过朝廷的印绶,因此也认不出来,但这东西一看就不是民间百姓有资格持有的东西,再加上吴良开口便是与杨丑有些交情的样子,却也不敢似之前那般无礼。

  “诸位请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先进去禀报。”

  那兵士客气的施了一礼,而后便转身快步进入府内禀报去了。

  与此同时。

  “吴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此前未司马懿传话的那个仆人,此刻他的表情略有些意外,接着便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吴先生,如今城内发生了些变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一些消息,因此现在我家家主与二公子皆是分身乏术,若你想求见他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无妨,我这次前来并非求见你家家主与二公子。”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

  “那你这是……”

  那仆人顿时又面露疑惑之色。

  “我与杨将军乃是旧识,听闻杨将军如今已今非昔比,因此前来拜访。”

  吴良轻描淡写的道。

  既然要进司马府,哪怕这名仆人不看到吴良,其他的人也照样会看到他,届时司马家的人自是立刻便会知道吴良前去拜见了杨将军,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

  不过这并不影响吴良的计划。

  双方身份有别,杨丑既然似史书上记载的一样,杀了张杨之后便立刻决定率军前去“勤王”,那么在得知了吴良的身份之后,杨丑自然也会更加看重吴良,而不是如今奉行“养志闾巷,阖门自守”策略的司马家。

  何况此前甄宓给杨丑托梦的时候,甄宓便已经大概了解到了杨丑的身世。

  杨丑出身十分卑微,与士族没有半毛钱关系,而他能够在张杨麾下混到都伯一职,完全是因为他作战时特别勇猛,运气又比其他人稍好一些,活得更久一些,因此才有了这样一个基层军职,并且还是个副职,也就只比伯长(百人长官)高了一级而已。

  以杨丑这样的身世,见识与眼界通常也较为有限,因此通常是对司马家这样的士族不怎么感冒的,反倒认为与吴良这种正有官职在身的人结交更加实惠。

  就算除去这些不谈。

  此前那封“策反信”,本身也是吴良与他之间的羁绊,绝非司马家可比。

  “?”

  闻得此言,那仆人明显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他便又恢复过来,正色对吴良说道,“既然如此,小人还有些家主交代的事情要办,便不打扰吴先生了。”

  “嗯。”

  吴良微微颔首。

  那仆人则又多看了吴良一眼,而后同样脚步匆匆的向司马府内兴趣,剩下那些守门的兵士显然认得他,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并未阻拦。

  显然,他肯定是要跑回去尽快将此事禀报司马懿……

  ……

  大约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人从司马府内走了出来。

  竟是杨丑亲自出来迎接,可见对吴良等人的看重。

  “请问哪位是……”

  可惜杨丑并没有见过吴良等人,因此在吴良等人身上扫了一圈,也没确定谁才是“太史令”印绶的所有者。

  毕竟吴良的面相还是年轻了些。

  而曹纯的年纪其实也并不大,杨万里的话又不像是个领头的人,再加上这次吴良带的人也是不多,于吉、诸葛亮、白菁菁、甄宓与察木王子都被他留在了住处。

  “正是在下,吴良,字有才,见过杨将军。”

  吴良施了一个平级礼,笑呵呵的道。

  “你便是……对不住对不住,我还以为太史令都得是读了许多书、已经上了年纪的老者,想不到竟如此年轻……见过吴太史,快快里面请。”

  杨丑的确不似士族子弟那般圆滑世故,说起话来十分朴实,倒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杨将军请!”

  吴良亦是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与杨丑结伴而行进入司马府。

  至于曹纯、杨万里以及几名虎豹骑兵士,杨丑亦是没有太过在意,将他们也一同带了进来,一直到了司马府前院的一处较大一些的房子里面。

  这房子的摆设显然已经经过了变动,变成了一间类似于客堂的厅堂,暂时作为这支军队的军机要处。

  而在这处厅堂的北墙之上,则还悬挂着一张羊皮地图,上面所画正是河内郡与河南尹的缩略地图,地图将目前张杨所部驻扎的“温县”与曹老板大军当前驻扎的“偃师”囊括了进来,并且还在“偃师”一带画了几条通往温县的线条,应该此前曾分析过曹老板若要攻打偃师,将会采用怎样的行军步路线。

  如此看来。

  张杨忽然率军前来温县驻扎,正是对曹老板大军驻扎偃师做出的反应。

  而此时此刻,那张地图上却多了几抹溅射上去的血迹,并且在厅堂的墙上与一些案几之上,也有一些血迹与刀劈斧砍的痕迹,正无声的证明着此地不久之前曾发生过的血案。

  “吴太史,你既适时现身见我,那么此前的那封帛书……”

  杨丑还是个直性子,刚坐好连茶水都还没有上,便看向吴良直接了当的问道。

  “正是我命人暗中送给杨将军的。”

  吴良点头承认道。

  “那么这印绶……”

  杨丑又将此前与那帛书一同收到的中郎将印绶拿了出来,笑着问道。

  “的确也是大将军(曹老板)的意思,如今杨将军行如此义举,使得温县百姓免于生灵涂炭,使得诸多将士不必血流成河,如此功劳天地可鉴,杨将军当得起中郎将一职,并且这还只是大将军的初步决定,待杨将军率军前往偃师见到了陛下,陛下定然还会追加封赏,届时杨将军可就今非昔比了。”

  吴良当即慷他人之慨道,还不忘拱手一脸羡慕的补了一句,“到了那个时候,杨将军可莫要忘了我,有些事情上还需要杨将军多多帮衬提携。”

  “哈哈哈,吴太史说的哪里话!”

  杨丑大喜笑道,“吴太史既然将那帛书交给了我,便是对我有知遇之恩,常言道‘好马仍需伯乐识’,吴太史的这份恩情杨某记一辈子,他日定有所报……只是杨某去了偃师才是初入朝廷官场,早听说这官场之上勾心斗角之事颇多,杨某初来乍到只怕难以服众,吴太史今后亦要多多指教才是。”

  “杨将军谦虚了,杨将军既善于审时度势,做事又果决雷利,又怎会应对不了,只怕是绰绰有余。”

  吴良又是一记不要钱的马屁献上。

  “哈哈哈哈,吴太史不愧是博闻强记的太史令,这话一出口便极有水平,令人听了便浑身舒泰。”

  杨丑笑的更加大声,多少带了些暴发户的味道,毕竟哪怕他去了偃师便只做了个中郎将,也照样算得上是一飞冲天。

  “杨将军谬赞。”

  吴良笑了笑,又道,“不知杨将军接下来打算何时动身?”

  “吴太史认为应何事动身最为妥当?”

  杨丑止住笑意,开口问道。

  “越早越好。”

  吴良道,“杨将军如今虽有麾下将士数千,但如今军心尚不稳定,倘若遭遇袭击只怕战斗力要打些折扣,而河内乃是张杨的地盘,其他地方仍分布有一些张杨旧部,倘若消息传到他们那里,恐怕会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事情……而一旦杨将军率军出了河内抵达河南境内,与王师便只有一步之遥,那些张杨旧部就算意欲寻仇,恐怕也不敢与王师抗衡,杨将军自可安枕无忧。”

  “嗯……”

  杨丑沉吟了片刻,终是点头道,“吴太史所言极是,那咱们便明日一早动身?”

  “全凭杨将军的意思。”

  吴良拱手笑道。

  “就这么定了!”

  杨丑当即拍板,接着又道,“我与吴太史一见如故,不如今日吴太史便暂时在这里住下,我设下美酒美食与吴太史痛饮一番,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一听这话,吴良立刻提高了警惕。

  这里可是司马府。

  司马懿已经生出了害他之心,一计不成吴良不相信司马懿会没有后招,就算如今情势因为杨丑发生了巨大改变,司马懿此心依旧不会死。

  而杨丑若要宴请于他。

  只怕酒肉八成需要司马府提供。

  如此便给了司马懿暗下杀手的机会,没准儿司马懿发起狠来,还有可能直接将杨丑一并除掉,而后借机将这三千兵马收入自己麾下,再以“为张杨报了仇”的名义将那些分散在河内其他地方、忠心于张杨的旧部一并收拢起来,顺势成为盘踞一方的豪强。

  毕竟。

  司马家、尤其是司马懿野心一点都不小,只是比一般的豪强更加稳健一些,情势尚不明朗的时候明哲保身罢了。

  若是有这样的机会,他们未必便不会去抓。

  “杨将军,此举万万不可!”

  吴良连忙苦口婆心的劝道,“还是我此前所言,如今军心尚且不稳,杨将军需时刻保持清醒,莫要因一时痛快而放松警惕,落得一个乐极生悲的结局……若杨将军真要不醉不归,等到了偃师与王师汇合,一切板上钉钉之后,吴某自当舍命相陪。”

  杨丑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自是点头称是:“还是吴太史想的细致,也对,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便越应该处处谨慎,那便等到了偃师再与吴太史痛饮,咱们可约好了啊,吴太史到时可不能再推辞。”

  “自然。”

  吴良微微颔首,又道,“还有一事,这其实是大将军的一桩心事,若是杨将军顺势办了,也算是给大将军带去了一份贵重的见面礼,届时杨将军与大将军之间的交情立刻便能更近一层。”

  “哦?请吴太史明示!”

  杨丑身子前倾问道。

  “司马家二公子司马懿年纪轻轻便名声在外,大将军求贤若渴,早有招揽培养之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若杨将军能够成全,大将军必当心怀感激。”

  吴良笑道。

  “?”

  听了这话,曹纯已经面露疑惑之色。

  孟德哥哥对司马懿有招揽培养之心,这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话说吴太史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前两日他还断言司马懿救他其实是设下了毒计害他,如今怎么又说出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来,真是令人费解……

  还有。

  那祖坟选址便可看出司马家野心不小,吴太史此刻却要将司马懿带回去交给孟德哥哥,又是何居心?

  然而曹纯哪里知道。

  这便是吴良展开的报复……

  这也就是吴良不知道司马防已经设下了其他的计谋打算领他留在温县,只是如今杨丑忽然刺杀张杨夺权已经令其计划难以实施,否则吴良的报复手段绝不会如此温柔,他说不定会建议杨丑灭了司马家满门。

  不过就算如此。

  司马家的好运也就要终结了。

  史书已经写明了结局,司马懿才是司马家篡魏的灵魂人物,而现在吴良将他绑到曹老板那里,曹老板再听曹纯回去说了那祖坟的事情,司马懿的下场可想而知……

  第六百七十五章 庸丘不太平

  这才是真正的借刀杀人!

  至于杨丑究竟要怎么实现此事,那便不是吴良的事情了。

  他完全可以想象,只要杨丑非要将司马懿带上,以司马家当前的策略与作风,八成不会与其发生正面冲突,甚至哪怕是直接牺牲掉司马懿……吴良觉得司马家也未必便不能接受,毕竟除了司马懿之外, 司马防还有七个儿子,并且年纪都还尚小,至少对于不知道历史的司马防而言,未必便没有人能够超越取代司马懿。

  而在整个家族与一个子嗣之间,以司马防的性格,做出决定应该并不算难。

  “若果真如此, 此事我去与司马家主商议便是。”

  杨丑并不知道吴良的真正意图,还以为这是一件对他、对曹老板、对司马家都有益处的事情,回头他还成了司马家的恩人,自是拍着胸膛应了下来。

  “杨将军果然是个通透人,我仿佛已经看到杨将军自此于朝堂之上如鱼得水,扶摇直上的情景了。”

  吴良笑呵呵的施礼道。

  “多亏了吴太史慧眼识珠,若我果真有这一天,知遇之恩永不敢忘。”

  杨丑亦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还礼道。

  ……

  接下来的事情全都在依照吴良的预想发展。

  司马家果然将司马懿交给了杨丑,不知司马家的人是否因此事经过激烈的讨论,反正第二日吴良见到杨丑的时候,司马懿已经骑着马跟在了杨丑身边。

  没有捆绑、没有看守,完完全全的自由身。

  “见过杨将军,见过二公子。”

  吴良带着人来到近前,分别向二人施了一礼。

  “见过吴太史。”

  司马懿直接叫出了吴良的官职。

  显然司马家也已经得知了吴良的真实身份,再加上此前司马懿设计暗害吴良不成的事情,他们此刻将司马懿交出来,亦是有向吴良妥协示好,希望双方能够化干戈为玉帛的想法。

  至于究竟是司马懿主动承担责任,决定站出来“牺牲”自己保住司马家。

  还是迫于司马家的压力被迫出来“牺牲”。

  这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也并不能排除他们还有其他的想法, 毕竟司马家大小也是个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世家,吴良就算熟读史书,也未必便能够将司马家完全看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吴良只在意司马懿设计加害他的事情,至于之后曹老板将会如何对待司马懿与司马家,那也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反正大概率影响不到他的考古事业。

  如此打过了招呼之后。

  杨丑也不耽搁,很快便下令麾下兵马开拔南下,直奔偃师而去。

  而曹纯亦是已经提前安排几名虎豹骑兵士提前返回偃师给曹老板报信,免得曹老板不知此事,见到数千兵马忽然前来以为是敌袭,出现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

  就这么跟在吴良身后,曹纯此刻依旧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他在曹老板刚刚起兵的时候便已经鞍前马后,曹老板经历了多少战事,他便一同经历了多少战事。

  可似这次这般莫名其妙化险为夷、不费一兵一卒大获全胜的战事。

  他却是做梦都不曾想过,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为此他甚至还特意用佩剑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只有感觉到那明显的疼痛与看到手指上流出的鲜血,才能够令他相信这一切都在真实发生,如假包换。

  事到如今。

  曹纯已经许久没有向吴良提出自己的看法了。

  回想起此前的种种,尤其是那几次对吴良生出的不满, 曹纯便羞愧的面红耳赤, 觉得自己是個自以为是的二货。

  还好吴良是个大度的人,不曾与他计较。

  这次回去,曹纯觉得很有必要因为此事向孟德哥哥请罪,好教孟德哥哥及时修复一下曹氏与吴良之间的关系,莫要因为自己令曹氏错失如此福将,那才是曹氏最大的损失。

  ……

  两日之后。

  杨丑所部毫无意外的与“王师”汇合。

  曹老板总揽大局,为杨丑所部举行了颇为隆重的欢迎仪式,粮饷与赏赐毫不吝啬,使得杨丑所部上上下下皆是欢天喜地。

  至于杨丑本人,曹老板也亲自向献帝请命,下诏给他封了三品“虎贲中郎将”。

  这官职虽然同样都是中郎将,但却有别于那些杂号中郎将,是朝廷正儿八经的三品高官,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杨丑很是满意。

  杨丑带来的将士们亦是人人满意。

  这支数千人的兵马自是顺理成章的成了曹老板麾下的一股力量。

  至于司马懿。

  吴良肯定曹纯回来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将司马家祖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曹老板,就连司马懿曾设计暗害吴良的事情也绝不会隐瞒。

  不过曹老板暂时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决定,只是将司马懿留在了曹营之内,也不知道他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吴良也没有打算对曹老板做什么引导,甚至司马懿是生是死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回到曹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去查看典韦的情况。

  “公子,你们回来了!”

  见到吴良安然归来,正躲在营帐内锻炼身体的典韦喜出望外。

  这些日子可憋坏了他,一来是那条斩断的时候正在缓慢生长,这样的他不适合外出;二来则是一直在担心着吴良等人的安危,唯有挥洒一下汗水才能略微转移注意力,分散掉心中的烦闷。

  “手臂怎么样了?”

  吴良瞄向典韦的手臂。

  一个胳膊的袖子看起来还是空空荡荡的,“汗青”的效果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立竿见影。

  “公子请看。”

  典韦则立刻将上衣扒开,将那条手臂完完整整的露了出来。

  只见在吴良此前未典韦截肢的断口处,此刻已经生出了一条粉红色的袖珍手臂,看起来便像是两岁稚童的小手,并且在端口与袖珍手臂的连接处,还能够看到许多延伸出来的青色经络与粉色肉芽。

  这种视觉感觉。

  颇有那么点断了钳子的螃蟹正在长出新钳子的样子,一大一小,看起来虽很不协调,但是却足以证明“汗青”的神奇效果。

  “照这速度看起来,你这手臂恢复原状大概还需要半个月的功夫。”

  吴良很是满意,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公子挂念。”

  典韦重新将上衣穿好,接着又问,“公子这次出行可还顺利,是否寻得了吕布的踪迹?”

  “顺利倒是还算顺利,不过却连吕布的影子都不曾见着。”

  吴良笑道。

  “公子莫急,吕布麾下将士已尽数归降,如今他便是个孤家寡人,想来很难再掀起什么风浪,公子不必将过多的心思放在此人身上。”

  典韦倒为吴良宽起心来,“何况韦这手臂用不了多久便可完好如初,这条手臂虽小却已能够感觉到充满了力量,韦说不定还是因祸得福。”

  “你说的对,日后若遇上了他再与他清算不迟,的确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太多功夫。”

  吴良微微颔首。

  “不知公子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处,韦虽并未完全恢复,却也已经可以随公子出行了。”

  典韦又立刻主动请缨道,仿佛生怕吴良再一次将他留在营中。

  “最近哪也不去了。”

  吴良摇头笑道,“再过半个月便是三朝(春节),咱们返回庸丘与兄弟们好好过个节,再有什么事也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再说……对了,你还记得杨万里在庸丘已经有了相好的事吧?这次回去把这事给他办了,我想如今瓬人军肯定不止一人与他一样,这次回去倒不如由我做主将瓬人军的家事给操办了,如此大伙的日子也有个奔头,不过说起来,你有没有合得来的相好?”

  “韦只愿守护公子,相好只会动摇韦的意志,不要也罢。”

  典韦正色说道。

  “……”

  吴良微微愣住,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

  不久之后吴良便去见了曹老板。

  此行的经历事无巨细,曹纯都已经与曹老板说过,吴良自然也没什么再好多说的,曹老板知道吴良功劳又是不小,如今却也不知该如何封赏吴良,最终……

  “回去之后,趁着三朝佳节,你与旎儿的婚事便顺势办了吧,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曹老板拍着吴良的肩膀说道,但见吴良似乎有话想说,又立刻板起脸来,“此事就这么定下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亘古不变的事情……我可听子和说了,你虽口中与我说只好人妻,但似旎儿那般年纪的女子,你也照样随军带在身边同眠共枕,可见你的口味其实也没有那么专一。”

  功高盖主在曹老板这里是不存在的。

  吴良一不要兵权,二不要实权,与朝廷官员毫无干系,甚至与曹营的军官都不怎么打交道,他做的那些事情更是有许多就是不可言说的秘事,根本就不存在功高盖主的可能。

  “这……”

  吴良听完却是一愣,想不到到头来别的事情不曾暴露,倒是暴露了自己的择偶标准,给了曹老板赐婚的借口。

  而且吴良清楚,话都已经说了三分四次,还说到了这个份上。

  若是他还执意拒绝,怕是就有些拂了曹老板的脸面,难道曹老板的善意与他的女儿在你吴某人眼中便如此不入眼么?

  还是说你吴某人还有其他的想法,因此才始终不愿被绑上这辆战车?

  于是没敢表现出过多的犹豫,吴良只得“满心欢喜”的施礼谢道:“承蒙明公厚爱,良却之不恭。”

  “还叫明公?”

  曹老板佯装不悦道。

  “岳丈。”

  吴良又很是懂事的行了个大礼。

  “这就对了,你回到庸丘之后准备一下,其他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选个好日子便上门来提亲。”

  曹老板方才满意笑道。

  ……

  三朝前三天,也就是农历腊月二十八,吴良等人终于回到了陈留郡城。

  而曹老板大军则也在陈留驻扎了下来,依照此前的计划,这次曹老板并不打算忽悠献帝迁都许县,而是选择了更加稳妥的陈留。

  不过有些事情却并没有改变。

  比如献帝接下来肯定会在陈留住上较长的一段时间,因为曹老板现在根本舍不得将人力财力用在修复雒阳皇宫之上,他最优先级的事情做好应对袁绍的准备,毕竟现在袁绍已经广发檄文声讨于他,不一定什么时候便会打上门来。

  结果刚回到陈留家中。

  与家中等待他的美人和瓬人军老战友寒暄了一阵,吴良的屁股还没坐热,陈金水等人便又与他说起了瓬人军住地庸丘最近出现的怪事:“公子,最近庸丘可有点不太平啊。”

  “哦?说来听听?”

  吴良顿时打起了精神,蹙眉问道。

  “公子才刚回来,伱们能不能先不要与他说那些杂事,难道公子歇息几日之后再说便能耽误了什么么?”

  旁边立刻传来一声娇叱。

  是负责吴良起居的小美人鲍柔,这姑娘其实是个好脾气,平日里极少大声说话,对吴良更是百依百顺,只是此刻见陈金水等人根本就不给吴良喘气的空当,她心中心疼吴良才忍不住开口斥责。

  “对对对,是俺不对,瞧俺这破嘴,公子才刚回来,正应好好歇息几日才是,又耽误不聊什么事,急个什么。”

  陈金水连连陪着不是,陪笑说道。

  “都已经开口了,你现在不说我反倒越要多想,快说!”

  吴良白了他一眼,开口催道。

  他是庸丘候,现在庸丘就是他的大本营,陈金水既然对他汇报,自然便是凭他与驻扎在庸丘的瓬人军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这样的问题,吴良怎么可能不管不问。

  “其实也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陈金水这才苦着脸说道,“此事大约从十天前便开始了,起初先是一处屯军民宅内的寡妇莫名失踪,过了一天才被人发现死在了田地旁边的沟渠之中,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脑袋也不翼而飞,咱们的地界忽然出了如此命案,尹健当然不敢不当回事,当即率人前去查探。”

  第六百七十六章 好东西

  “结果除了那具无头尸首,尹健也并未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只知那寡妇生前从未与人结仇,也并未与什么男人有往来,只是平日里一人拉扯着两个稚童耕种一处田地,是个吃苦耐劳的勤快女子,附近的屯民也都觉得她人还不错,乐于与她来往。”

  “因此那寡妇因何落得如此下场,最终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暂时作罢。”

  “但不成想才刚刚安稳了两天,竟又有四个屯民接连没了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是住在一起的里长招呼他们搭伙吃饭的时候才发现人不见了,于是赶紧前来向瓬人军禀报。”

  “尹健再带人前去查验,依旧没能查出什么来,还道是这四人逃去了他处。”

  “可那里长却一口咬定这四人绝不可能逃走,一来如今这世道他们绝没有比庸丘更好的去处;二来他们家中的物件一样都不曾带走,若是真要逃去他处,不可能什么都不带,否则这寒冬腊月的去了外面,不是被冻死便要被饿死。”

  “尹健也知道里长说的有理,于是一边派瓬人军兵士在县内四处搜索,一边又将此事通报了各处三老,命他们一同协助寻找四人的下落。”

  “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这件事最终依旧是当做一桩悬案暂时搁置,直到目前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县内本就人心惶惶,屯民之间都是关于这两件事的猜测,却不想忽然又有几个男童声称夜里见着了鬼怪。”

  “当天夜里,那些男童外出玩耍回来的晚了些,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回家途中他们在田边小径遇上了一个行为举止怪异的男子。”

  “公子也是知道的,咱们这地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屯田军又分屯而制,每个屯划分了固定的区域,因此周边多数都是相熟的人,因此那几名男童见到此人也并不害怕,还想靠近一些看看是哪家的长辈。”

  “结果走近的时候,那男子却似是故意避开他们一般将脸扭了过去,还加快了脚步向他处行去,几名男童也是胆大,见此状况竟还追上去非要问清楚究竟是谁……结果那人兀的停住脚步,身子却是依旧背对着他们,只有脑袋转动起来,最后竟以一种活人绝不可能做到的身首相悖的姿态看向了他们,而露出的那张脸亦是狰狞可怖,披头散发宛若来自冥府的恶鬼。”

  “那几名男童见状吓得一哄而散,一口气跑回家中,将此事告诉大人之后,屯里的大人赶忙带上农具前去寻找此人,但却再也没有见过那怪人的踪迹,反倒是最近县里的孩童都老实了许多,谁也不敢再跑去远一些的地方玩耍了,就连有些孩子夜里哭闹,大人们也时常用这怪人恐吓,效果立竿见影。”

  说到这里,陈金水总算停了下来,眉头却已就不曾舒展,可见对于此事他其实也挺上心的,只是不知该如何解决。

  毕竟作为当初曾与瓬人军一同下过墓的老伙计。

  陈金水、尹健等人留在庸丘,皆在吴良与瓬人军骨干外出办事的时候身负要职,吴良的家眷与庸丘的安稳皆是他们的分内之事,这事都没办好,还令庸丘的屯民们人心惶惶,这的确是他们的失职。

  “你觉得这几件事之间是否存在什么直接联系?”

  吴良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俺也说不大好……”

  陈金水一脸惭愧的道,“说没联系吧,这几件事都是前后脚的事情,不早不晚全都凑在了最近这十来天之间,可是说有联系吧,尹健最近这些日子除了白天四处查探之外,晚上觉也都不睡了,天天带着人外出巡视,却并未发现这几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准确点说,其实尹健啥线索也没发现,现在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

  “那寡妇的尸首呢,你们怎么处理的?”

  吴良又问。

  “也就是这时候正是寒冬腊月,尸首还不至于坏的太快,因此没查出什么线索来之前,俺们也不着急将其下葬,如今还停放在瓬人军驻地边上的一处小杂间里。”

  陈金水连忙答道。

  “嗯,明日一早我去瞧瞧。”

  吴良微微颔首,“还有那几个男童,你通知尹健明日把他们也招到咱们的驻地,我要亲自问问他们关于那个怪人的细节。”

  “公子要亲自过问?太好了,那这事就要迎刃而解了!”

  陈金水立刻面露期待之色,仿佛天底下就没有吴良解不开的谜题一般,当然,这个家伙跟了吴良许久,溜须拍马的功底亦是有所长进,至少比以前会说话的多。

  陈留的吴府与庸丘的瓬人军驻地之间通信极其便利。

  毕竟吴良可是“飞奴”的创始人,再加上白菁菁那过人的驯鸟手段,这两个地方早已布置好了鸽舍,有什么信息最多半个小时便能够完成传递,这在这个时代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此不要说明日一早。

  哪怕现在吴良便要动身前往庸丘驻地,尹健也来得及将他提到的事情提前安排好,吴良去了便能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始调查。

  “对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瓬人军可有什么事情?”

  吴良接着又问。

  “托公子的福,王庆时常派人拉来上好的物资供府上使用,陈留朱家对公子的家眷与瓬人军都颇为照顾,程太守亦是在诸多方面都向着瓬人军,再加上公子即将成为使君乘龙快婿的消息在陈留亦是人尽皆知,自然谁也不敢来找咱们的麻烦。”

  陈金水颇为自豪的笑道,“不过倒有一件事,最近香儿丫头与孙业好像是做出了什么好东西,因此时常向俺询问公子的归期,一直期盼着公子归来要给公子看哩,俺问香儿丫头到底是甚好东西,她也不愿与俺说明。”

  “好东西……”

  吴良也是瞬间来了精神。

  当初丘穆公墓与公输冢内的大部分器械类的东西早就已经完成了复原,其中还有一部分献给曹老板投入了战场,这方面可期待的空间不多。

  而吴良能够想到的东西此前也大部分都被百里香与孙业实现,比如飞虎爪与金刚伞。

  因此这“好东西”大概率是百里香与孙业自主研发出来的东西。

  至于究竟是什么……

  吴良觉得八成与自己有关,极有可能是那种能够极大提高自身安全性的东西,毕竟在百里香的角度,她更关心的便是吴良的安全。

  不过现在显然不可能提前从陈金水这里了解。

  “行了,你也先去忙自己的事吧,明日我去了驻地便知道了。”

  吴良笑着点了点头。

  “好叻,属下告退。”

  陈金水虽与吴良已经很熟,倒也不曾忘了自己的身份,最后还是颇为正式的向吴良施了一个军礼,这才倒退着走了出去。

  此时鲍柔才恭恭敬敬的走了上来,低头对吴良说道:“公子一路辛苦了,奴婢已为公子热好了热水,香儿也提前为公子做了几套新衣,请公子移步前去沐浴更衣,先洗去身上的风尘再处理这些事务不迟。”

  如今的鲍柔已经成年,此前又行过了笈礼,头发盘起用一支木簪固定,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以及勃颈处的几丝乱发。

  这样的她正是最美好、最诱人的年纪。

  想想此前,若非白菁菁早有察觉在旁作梗,吴良实在是有心无力,没准儿行过了笈礼便已经与她坦诚相见了。

  “……”

  想到这些,吴良却又难受了起来。

  麻蛋……还得准备聘礼,过不了多久曹旎便也要加入到这个大家庭之中,总觉得这将是一件令人头大的麻烦事。

  白菁菁、甄宓、十个小美人,还有那个远在乐安国的闻人昭以及一个素昧蒙面的孩子,吴良虽然认为可以入乡随俗多讨几个美女做老婆,但现在这些他便已经十分满足,并没有继续扩充后宫的想法。

  而且现在白菁菁与甄宓已经可以和平相处,与那十个小美人亦是情同姐妹,并且当起了她们的大姐头,这种关系在吴良看来已经和谐的不能再和谐……而曹旎那种历史上曾谋害亲夫的狠人,加入进来恐怕大概率会将这平静的局面搅乱。

  不过……

  吴良已经下了决心,拒绝曹老板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从曹旎下手,倘若这妮子来了之后成天搞事不好好过日子,吴良便也只能给她些颜色瞧瞧,好教她知道什么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想来这种家事,曹老板应该不会过多干涉。

  毕竟曹老板要的主要还是将他绑死在曹营战车上,何况这年头,嫁出去的女儿真就是泼出去的水,从礼节上讲,曹老板也无权干涉。

  于是。

  “倒也的确是有些乏,柔儿,今日便只能劳烦你来服侍我沐浴了。”

  吴良笑呵呵的望着鲍柔,心猿意马的道。

  “嗯……”

  鲍柔俏脸一红,娇羞的低下头发出一个微不可闻的鼻音。

  话音刚落。

  只见一道远在院外的身影忽然出现,而后迈着小碎步便径直一路来到了吴良身边,而后笑眯眯的看着吴良,娇滴滴的说道:“还是由我来服侍你吧,男女授受不清,柔儿年纪还小,可不要坏了她的名节。”

  “?!”

  吴良面色难看,像看鬼魅一样看着白菁菁,心中的阴影逐渐厚重起来,“我说菁菁,你刚才一直在外面听着,就在这等着我呢是吧?”

  这是吴良此前根本就没想过的事情。

  白菁菁居然用她那异于常人的听力来干这种事,简直是暴殄天物,甚至吴良不得不怀疑,哪怕隔着两个院子,吴良与他人打扑克的时候,只要白菁菁想听也依旧能够听的见,那她未免也太煎熬了些吧?

  “我哪里有那么闲,只是恰巧路过听见了而已。”

  白菁菁撇嘴道。

  与此同时。

  另外一个略显矮小稚嫩的身影亦是不紧不慢的走进了院内,同样直接来到了吴良身边,接着只听院内角落里的一处草丛中忽然钻出一只小白狐,跑过来呲溜一声钻入了她的怀中。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甄宓。

  而那小白狐,则显然已经在那草丛中隐藏了一段时间。

  轻抚着怀中的小白狐,甄宓嫣然一笑道:“还是由妾身来服侍君子吧,妾身用不了多少水,君子一人沐浴用一桶水,与妾身一同沐浴也是一桶水,倒还省了一些事情。”

  敢情这姑娘居然也在用狐仆监听着他?

  吴良心中震惊。

  是他把事情想的简单了,虽然一同经历了一些事情,表面上看起来白菁菁与甄宓还算是相处的来,但暗地里这两个姑娘其实还在暗自较劲,并且已经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便已经发展到了上演“窃听风云”的程度?

  所以如果再加上一个曹旎。

  这极有可能直接发展成为一场看不见硝烟的三国……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没想到却是白菁菁率先做出了让步,拉住一旁已经手足无措的鲍柔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柔儿,你随我来,我正好有些话想与你说。”

  说着话她便将鲍柔带了出去。

  如此一直来到一个无人之处,这才放开鲍柔的手,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她,开口说道:“柔儿,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啊……夫人,什、什么想法?”

  鲍柔头都不敢抬一下,怯生生的小声道。

  “你对吴有才的想法。”

  白菁菁正色说道,“我虽是后来才进入吴府,但却将你们这些苦命的孩子当做亲妹妹看待,绝不会眼睁睁的看你们受那浑人欺辱,因此你大可不必因为被赏赐给了吴有才,便被迫去做一些违心的事情,若他不讲道理,我定会站出来替你做主。”

  “?”

  鲍柔闻言愣住,总算明白过来白菁菁屡次坏她好事的原因,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嘴上却只能委婉说道,“夫人,奴婢自小被人当奴子养着,从来没人将奴婢当人看待,唯有公子才令奴婢活的像个人,他待奴婢恩重如山,因此……因此……”

  第六百七十七章 真正的“含沙射影”

  同时鲍柔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边说着话她已经“噗通”一声给白菁菁跪下,带着哭腔道:“请夫人莫要将奴婢赶走,奴婢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只想一辈子服侍公子,只要公子想,叫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在包括鲍柔在内的十个小美人心中,白菁菁已经是无可争议的“夫人”。

  而夫人对于她们自然有着绝对的威严,自然也包括是否允许她们侍寝,是否允许她们留下吴良的子嗣,以及是否允许她们接近吴良又或是继续留在吴府。

  哪怕吴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便给了她们充分的人权与自由。

  可对于这些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孩来说,那根深蒂固的礼教根本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消除的,她们从来没有敢将吴良给予的人权与自由当真,依旧小心翼翼的恪守本分,从未有任何逾越。

  更何况如今吴良已经是侯爵。

  虽然吴良本身并没有因此摆出什么架子,但她们对吴良却已是更加敬畏。

  “你……”

  白菁菁自是没想到鲍柔居然会是这么个反应,仔细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貌似也没什么严厉之处。

  鲍柔显然是对她的好意产生了一些误会。

  “柔儿,快快起来。”

  白菁菁不得不赶紧将鲍柔扶了起来,为她宽心道,“你莫要胡思乱想,我只是见你险些受吴有才欺辱,又怕你不敢拒绝他受了委屈,因此才特意询问你一下的想法,并无半点斥责你的意思。”

  “谢夫人……”

  鲍柔怯生生的站起身来,眼眶还是有些泛红,并不敢抬头去看白菁菁。

  “不如你直白些告诉我,倘若吴有才要侍寝,你究竟是发自内心的愿意,还是迫于他的身份不敢拒绝?”

  白菁菁其实已经才到了鲍柔的想法,但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追问了一句。

  “那、那是柔儿的福分……”

  鲍柔一张俏脸瞬间通红,尤其是耳垂更是娇艳欲滴,搓揉着手指声若蚊蝇的答道。

  “柔儿,你知道我在问什么,请你说得再明确些,若你是发自内心的愿意,今后我便不再干涉此事了。”

  白菁菁正色问道。

  “柔儿……柔儿……”

  这问题对于一个黄花大闺女来说的确是难以启齿,鲍柔显得更加局促,两只小脚都不知该怎么放置才合适,如此吞吞吐吐了半天之后,她的声音已是更小,但最终给出的答案却是十分明确,“柔儿……求之不得……”

  “唉……”

  白菁菁叹了口气,回身望向吴良所在的方向,咬牙自语道,“真不知道这个无赖究竟有什么好,竟令你们所有人都对他如此死心塌地,真是便宜他了。”

  “……”

  鲍柔不曾接话,心中却在暗自想着,夫人还说我们,你自己不是也对公子死心塌地么,如今夜里去公子房内过夜都不避着我们了?

  “既然如此,你的事我便不再多嘴了。”

  白菁菁沉吟片刻,又道,“不过有件事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忙询问一下,你与其他的那些妹妹常在一起,私下肯定也会常说些私房话,若是她们之中有谁有什么旁的想法,你便告诉我,我会替你们去与吴有才说情,他虽是个无赖但却并非恶徒,应该也不会为难你们,免得你们受了委屈。”

  闻得此言,鲍柔欲言又止:“这……夫人,你有所不知。”

  “直说。”

  白菁菁蹙眉道,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

  说起别人来,鲍柔便已经没有此前那么羞涩,相当直白地说道:“那些丫头还巴不得能够服侍公子呢,她们私底下每天谈论的便是若有一天能够受到公子宠幸,应该如何施展才能够令公子身心愉悦印象深刻,有几个大胆的丫头竟还在私下锻炼,更有甚者……再多的我实在难以启齿,总之夫人是过来人,应该懂得我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了……”

  白菁菁扶额巨汗,到头来还是我多管闲事、自作多情了……

  若是吴良听到这些,则定然是表示理解。

  这其实便是后世有些女生宿舍的现状,谈论这些都还是比较文雅的,开放一些的直接聚在一起看小电影,一个个还能够品头论足一番,甚至有的还会向他人推荐自己的小玩具或描述各种各样的体验。

  而在这个时代。

  许多女子十二三岁便已经嫁人产子,这方面自然要比后世的女生还要更加早熟一些,再加上她们此前被养做送人的“美人”时,也少不了要接受一些这方面的教育,当然想法上早就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

  当然。

  理解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期待她们锻炼的成果。

  ……

  夜里躺在床上,看着已经睡在自己旁边的甄宓,吴良的心思已经飘到了庸丘。

  今天听到陈金水说起庸丘的事情。

  尤其是那具女尸与那个怪人都与脑袋有关的时候,吴良便已经不自觉的往吕布身上怀疑了,毕竟时间上,如果吕布逃离安邑便径直来到了庸丘,也是完全可以契合的。

  再加上吕布在安邑反叛失败之后,还有对吴良下手的心思。

  那么他自然也有跑来吴良的大本营搞事情的动机,此前吕布便派人查过吴良,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另外。

  还有一个人吴良也在寻找。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此前被吕布派来陈留查探吴良却被朱家擒住的那名密探。

  那密探名叫“张善”,已经在吴良的威逼利诱下做了双面间谍,虽然此人未必可信,但却极有可能成为一个关键的突破口。

  可惜吴良已经查过,这次归降曹老板的兵马中,并没有“张善”。

  即是说他很有可能还被吕布带在身边。

  当然也有可能这个家伙“双面间谍”的身份已经被吕布识破,早就被弄死在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另外。

  吴良想到了百里香与孙业。

  百里香身怀不知名的工匠传承,而孙业则是鲁班的传人,并且掌握了部分《鲁班书》中的秘法。

  这两个人放在一起,谁也不知道究竟能够研发出什么样的好东西。

  而这两个家伙又都不是喜欢夸大其词的人。

  尤其是香儿,如此期待他归来,那么她这次搞出来的东西便绝对能够令他满意。

  ……

  次日一早,吴良在典韦等人陪同下策马来到瓬人军驻地。

  昨晚便提前收到飞奴传书的尹健与瓬人军兵士早已在驻地门口列阵迎接,百里香与孙业也在其中翘首以待。

  一套礼节与寒暄下来。

  吴良倒也并未立刻前去查看那具女尸,而是率先将百里香与孙业叫到身边询问他们究竟为自己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家主请看!”

  将吴良带进他们的工坊之后,百里香率先从一个上锁的木箱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铁球双手奉上。

  这铁球入手并不算重,并且表面上遍布细小的缝隙,看起来应该是由许多各部件组装而成。

  除此之外。

  铁球上没有任何的机括或是按钮之类的设置,以至于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吴良,一时之间也看不出这东西究竟应该如何使用。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上下左右看了一遍,吴良依旧没有头绪,只得疑惑的看向百里香与孙业。

  “不如由我来为公子演示一遍。”

  孙业主动走上前来说道。

  “劳驾。”

  吴良将那铁球递了过去。

  只见孙业接过铁球之后,对吴良微微颔首示意,而后便抡圆了胳膊将那铁球抛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木箱子。

  “咚!”

  铁球命中木箱,发出一身闷响。

  接着吴良便听到了“咔嚓”一声极为清脆的机簧声响,紧接着一张方圆两米的红色渔网便已猛然铺展开来,顺势将那木箱子盖在了下面。

  而这还不算晚。

  就在渔网盖住木箱的同时,渔网边缘的一条丝线旋即开始收缩,亦是一晃神的功夫便完成了渔网的收缩与束口,将那木箱子牢牢的困在了渔网之内。

  “这……”

  吴良面露惊奇之色。

  “公子有所不知,这是香儿姑娘亲手设计的器具,她还未此物命名,我却认为此物叫做‘困仙球’颇为合适。”

  孙业低眉顺眼的说道,“公子常行走在不为人知的凶险之境,难免遭遇一些凶险的事物,而此物若是运用得当,则能够在瞬息之间捕获或是困住那些凶险的事物,再不济也能为公子争取一些逃生的时间,香儿姑娘也是有心了,此外,此物的渔网所用丝线乃是我精心编织浸染的墨斗线,祖师爷曾授予秘法,如此采用特殊手法编织浸染的墨斗线虽然未必能够经得起刀劈斧砍,但若是对上邪物,却有一定的镇压作用。”

  难怪这张渔网是红色的。

  原来用的居然是特殊制作的墨斗线……后世也的确有墨斗线能够辟邪的传言,甚至只是墨斗打在墙上地上的线条,亦是有画地为牢的效果。

  而孙业既然是鲁班传人,想来此事也是真的,只是他只说具有“一定的镇压作用”,倒也不能对此太过自信。

  不过不得不承认。

  这的确是个特别适合他使用的好东西。

  此前途径冀州的时候,他还特意买过几张当地的渔网,为的便是能够使用渔网来防止陵墓之中的尸体异变。

  如今有了这“困仙球”,自然又方便了许多,而且还是较为安全的远程手段。

  “嗯,这东西只需扔过去一碰便能够触发?”

  吴良点头问道。

  “正是。”

  孙业应道。

  “那么又要如何回收?”

  吴良又问。

  百里香小脸一红,低下头有些惭愧的说道:“家主恕罪,香儿暂时还不曾想到自动回收的办法,因此香儿特意多只做了几枚,公子带在身边只管使用便是,用完了香儿再为公子制作,如此也不需要自动回收,只是不知……是否能够令家主满意。”

  吴良果断将百里香拉入怀中,宠溺的揉着她的脑袋笑道:“怎会不满意,这东西可是要起大作用的,香儿果然天赋异禀,香儿出品,必属精品。”

  而另外一边。

  孙业却又拱手说道:“公子,小人也有一物要一柄献给公子。”

  “孙先生请!”

  吴良精神一振,连忙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业点了点头,回身来到意外一个上锁的木匣前面,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如同魔方一般的两寸见方的小铁匣子。

  而这小铁匣子与那个“困仙球”则有着一些共同之处。

  上面同样存在许多细小的缝隙,一看便也是由许多个部件组合而成,不过最终组成的却是一个严丝合缝的正方体。

  “此物我还未想出合适的名字。”

  孙业一边将那个铁方块交到吴良手中,一边介绍道,“它的创意则正是来自香儿姑娘的‘困仙球’,其中许多机关布置都有借鉴。”

  “这东西怎么用?”

  吴良上下打量着这个铁方块,这个铁方块上倒多了一个小小的圆环,若这便是触发这个铁方块的机括,倒是与后世的手雷有些相似。

  “请公子后退一些,我来为公子演示。”

  孙业又将那铁方块拿了回来,而后先将吴良引到了工坊门口的一处台子后面,示意吴良躲好之后,这才将那个小圆环扯了下来,接着用力扔到了工坊内部。

  “当啷啷!”

  铁方块落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却并未立刻发作。

  但百里香却使劲拉着吴良的衣袖,防止吴良心中好奇从那出台子后面走出去,似乎接下来将会发生十分危险的事情。

  如此大约过了两个呼吸的功夫之后。

  “啪!”

  忽然一声脆响,那铁方块亦是似“困仙球”一般四分无聊,接着数不清的铁针便如同下雨一般四散飞射。

  力道非常大。

  不少铁针直接没入工坊内的木料之中,而更多的钢针则因为撞上了铁器或是石器发出“叮叮叮”的密集响动。

  “含沙射影?!”

  吴良惊了个呆。

  这分明就是后世武侠中出现过的传说级暗器:扣动机关,万针齐射,哪怕普通人使用,亦可击杀武林巨侠!

  第六百七十八章 更厉害的发明!

  好东西!

  都是这个时代不曾出现过的好东西!

  只是因为百里香与孙业的性请不同,哪怕使用的是相似的机关设计,最终制作出来的东西却是风格迥异。

  那“困仙球”主要设计意图在于抓捕与自保,相对比较保守。

  而这“含沙射影”的主要设计意图则在于一击必杀,相对比较激进。

  完全可以在不同的情况下发挥出各自不同的作用,一点都不冲突……

  吴良忽然想到了不久之前的经历。

  那时他被吕布操控王莽头偷袭,倘若有“困仙球”在手,便可一举将王莽头留下,而不是眼睁睁的看它飞走。

  而如果遭遇了吕布本人,就算没有典韦在旁守护,“含沙射影”亦是给了他以弱胜强的底气……这玩意儿虽然与他的黑火药铜罐攻击方式类似,但不同的是,吕布已经见识过黑火药的威力,因此肯定不会轻易接触,并且黑火药还有特定的使用环境与条件,比如需要亲手调配,比如需要有火,需要环境相对干燥,下雨的时候大概率还会出现哑炮,同时也已经不能再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否则曹老板那里不好交代。

  而“含沙射影”便没有这些特定的使用环境与条件,按下机括抛出即可。

  就算曹老板知道了,也容易解释的多,毕竟一个无法批量制作生产投入战争的小器械,战略意义上肯定没有黑火药那么大,最多教孙业再做几个献给曹老板防身便是。

  “香儿,孙先生,你们可真是我的贵人啊,这两样东西皆可令我实力大增,今后外出更有保障。”

  吴良当即极为满足的对二人夸赞道,“今日起你们在瓬人军中享军候俸禄,工坊有任何需求亦可直接向尹健说明,回头我与他知会一声,一定尽全力满足。”

  吴良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后世影视作品中的蝙蝠侠。

  不但有钱有粮,还有一个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小型研发团队,什么都不管便可以不断更新装备提升实力,简直不要太舒服。

  “多谢家主(公子)。”

  百里香与孙业连忙施礼谢道。

  而百里香的表情则看起来比吴良还要满足,看到自己制作出来的东西得到了吴良肯定,她才觉得实现自己的价值,回报了吴良的善待之恩。

  结果孙业却又紧接着说道:“对了公子,其实香儿姑娘还特意为公子设计了一样好东西,小人以为此物对公子而言定然也有大用,或者说对天下男子而言皆是求之不得的好物,可她脸皮子薄不敢承给公子,小人却觉得此等好物若是不用起来,便无法体现它的价值,如此才真的是暴殄天物,因此……”

  “孙叔!”

  话至此处,百里香已是小脸红的快要滴下血来,又羞又气的捂住脸跺着脚叫了一声。

  “咳咳……是孙叔多嘴了,但此物若是献给公子,公子定然还会更加惊喜,你信孙叔,孙叔不会害你的,况且你设计出来不就是要给公子使用的么,为何公子来了却又不肯说了?”

  孙业有些难为的道。

  “究竟是什么好东西?”

  见两人如此表现,吴良的好奇心立刻便被勾了起来,忍不住站起身来一边在工坊内寻找一边追问。

  “唔!”

  见吴良已经感了兴趣,肯定是非将这东西交出来不可了,百里香小脸却是越发通红,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孙先生,还是你来说吧。”

  吴良也不为难他,直接对孙业说道。

  “香儿姑娘,这可是公子要问的,孙叔也没办法了。”

  孙业果断将锅甩给了吴良,而后从台子后面绕出来,一边向工坊更里面的一处小隔间走去,一边对吴良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请随我来。”

  “……”

  而百里香则留在原地并不跟来,小脸之上除了又羞又气的表情之外,还明显多出了一丝期待。

  如此与孙业进入那个小隔间。

  吴良立刻在小隔间的地上发现了一个两米来长一米五宽的长方形器械。

  不过具体是什么东西,他还是没有看出来,因为这个长方形器械上面还盖着一大块麻布,暂时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孙业则是回头看了一眼,见百里香并未跟来,这才压低了声音颇为神秘的继续对吴良说道:“公子有所不知,上次公子出发之前不是有那么一段时间终日萎靡不振、腰酸背痛么?”

  “嗯?”

  吴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孙业在说什么。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上次出发之前吴良有一次与鲍柔开荤车不小心被白菁菁听到,结果白菁菁这个心机姑娘果断下狠手,每夜都早早进入吴良房内将他挤得一干二净,令他就算有什么色心也有心无力,一连多日清早都只能扶着墙走出房间。

  所以……

  “柔儿姑娘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公子还没走的时候,她便已经开始偷偷设计制作此物,就连小人也被瞒了过去,只知她只要有了闲暇便偷偷进入这间小屋鼓捣一些东西,小人也是心大,从未过问。”

  孙业接着说道,“后来直到有一天,柔儿姑娘遇到了一个机关难题无法解决,才不得不叫小人前来请教,小人才总算知道她究竟在鼓捣什么……公子请看。”

  说着话,孙业终于将那个东西上面的麻布扯了下来,露出了下面的本体。

  那居然是一张床!

  这个时代的叫法应该是“胡床”。

  乍一看过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若仔细去看,便又可以看出,这张床的床体之上亦是设计了一些不太寻常的缝隙,使得床板都不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吴良又此猜测,这张床恐怕也能变形,问题是变形究竟要用来做什么……

  “小人先为公子展示一下此物的部分功能,公子看过之处便知它究竟有多精妙,又有多用心了。”

  孙业也不是个喜欢卖关子的人,很快便来到床边,从床侧拉出来一个摇把一样的机括,而后摇动起来。

  随着他的摇动,这张床的上半截便开始微微抬升,最终一直抬升成了一个45度的斜面,使人可以舒适的半躺在上面。

  这个设计与后世医院的病床一模一样,吴良已经见怪不怪。

  但接下来孙业为他展示的另外一个功能,便立刻震撼到了他。

  只见孙业摇动摇把将床恢复原状之后,又从旁边拉出了另外一个摇把,而后以同样的方式摇动起来。

  可这一次,他摇动了半天却不见那床发生任何变化。

  如此大概摇了两三分钟之后,那张床依旧还是原样,直到孙业将那摇把重新推回床下,床的内部才忽然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动。

  下一刻,奇迹出现了!

  吴良看到那张床略靠中间的位置开始发生形变,接着时而隆起时而下陷,看起来节奏感极强……而那个位置,正是人躺下之后腰和屁股停留的位置。

  “公子请看,此处还有三个机括,扣动机括能够调整速度,比如这个……”

  说着话孙业扣下了最后一个机括。

  “吱嘎!吱嘎!吱嘎!……”

  床体的形变节奏随之变快,大概是一秒钟三次的节奏。

  “保持这样的节奏,如此运动可以维持半个时辰而不衰减,而若是使用最慢的节奏,则可以维持一个时辰而不衰减。”

  孙业并未特意描述这个设计的具体用途,只是对吴良投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除了这个功能,还有几个花了心思的小设计,我再一一为公子展示……”

  说着话,孙业便又蹲下去从床底拉出了其他的摇把。

  “……”

  吴良默默的在一旁看着,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怎么没想到!

  我怎么就没想到啊!

  后世的一部无厘头影视作品中就曾出现过这样一张奇思妙想的床,那床也同样可以变换档位,简直不要太省力……

  我的好香儿有心了!

  真是太有心了,家里有这么一个宝藏型的发明家小美人,简直不要太舒心了,我有福了!

  ……

  满面红光的自工坊出来,吴良终于想起了那具无头女尸。

  尹健早已等候多时,立刻带着吴良前往驻地外围的那处杂物房查探。

  刚一打开门,吴良便已经闻到了熟悉的尸臭味。

  对此他已经颇为习惯,只是拿了一块麻布掩住口鼻,便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此刻那具女尸正停放在一块门板之上,上面则盖着一块席子。

  “公子请看。”

  尹健赶忙跑上前去将那块席子掀开,而后为吴良描述这具女尸之前的情况,“我们发现这具女尸的时候,除了没有了头颅之外,其他的地方并未发现明显的外伤,现场也并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不过从现场的血迹来看,这女子应该便是死在那里,而并非在死后才被人移动了过去。”

  “嗯……”

  吴良一边查看女尸,一边分析着尹健查探的结果。

  死在当场却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并且目前看起来也并未发现女尸身上有捆绑的痕迹,那么便说明这名女子与凶手之间实力过于悬殊,又或是遭到了偷袭,根本就没有反抗挣扎的余地。

  而且这名女子有可能与那凶手相识,因此戒心较低,才会留下这样的现场。

  但接下来发现的一个细节,却令吴良有些疑惑。

  因为他发现这具无头女尸脖子上的创口并不齐整,无论是软组织还是骨骼,全都呈现出一种撕裂的状态,而并非被利器斩断。

  “这……”

  吴良顿觉事情很不简单。

  倘若这名女子是被人使用力气瞬间砍下了脑袋,许多事情便说的过去了,毕竟一般的成人都有可能做到,但如果是这种撕裂伤……

  人体组织其实并没有那么脆弱,至少一般的成年人在不借助工具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徒手将一个人的脑袋扯下来。

  甚至就算是典韦那样的顶级力士,让他一只手捏碎一个人的脖子当然不在话下,但若教他直接将人的脖子给扯断,却照样要花费不小力气,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而能够做到此事的人。

  吴良不由又想起了吕布,吕布服用了“櫰木”果实之后力量与凶性大增,他的力量极有可能还在典韦之上,或许真能玩成这样的事情。

  “尽快令这具女尸入土为安吧,那两个留下的孤儿可安置妥当?”

  检查过这具无头女尸,吴良走出柴房,回头看向尹健问道。

  “安置好了,咱们的屯民之中恰好有人想要领养他们,于是我便派人送了过去,顺便还赏赐了几石粟米以资鼓励。”

  尹健正色答道。

  “此事你办的很好。”

  吴良赞许的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那几个见过怪人的孩童你可知道身在何处,我想亲自询问当天的一些细节。”

  “我一早便已将他们召来,如今就在驻地之内等待公子问话。”

  尹健又道。

  不得不承认,这一年多的时间尹健亦是成长了许多,如今已经能够将驻地的事情办的井井有条、面面俱到,使得吴良外出时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带我去见。”

  吴良满意笑道。

  ……

  一共三个男童。

  最大的只有9岁,最小的则只有6岁,不过都已经到了能够把话说清楚的年纪。

  这三个男童自是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全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尹健安排的会堂之内,既不敢坐也不敢四处走动,显得十分局促。

  尤其当见到吴良在尹健等人陪同下走进来时候,他们便立刻乖顺的跪在了地上,想看清楚吴良的模样却又不敢抬起头来,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显然来之前,家中的人便已经特意告诫过他们这次要见的“大人物”是谁,哪些事绝不能作,哪些话绝不能说,否则便会惹来大麻烦。

  “尹健,后厨可有熟肉?”

  吴良也没一上来就直接问话,而是回头看向尹健。

  “自然有,已提前为公子备好。”

  尹健连忙答道。

  “叫人取上些来,我要与这几位小友分食。”

  吴良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三个男童身边,笑呵呵的说道。

  第六百七十九章 戏志才之死

  吴良对小孩子还是有些了解的。

  与这种心智成熟的稚童交流,往往会因为生分而难以进行,而若要与他们快速拉近关系,使得交流变得顺畅,最简单的方式便是好吃的。

  后世普遍用糖果。

  这个时代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糖果,而对于这种家境困难的屯民家的稚童而言,肉食便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小孩子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

  果然。

  手里拿上鸡腿,小心翼翼的吃了两口之后,三个男童瞬间便将吴良当做了慷慨的好心大叔叔,说起话来自然也放开了许多。

  吴良手中则拿着一截鸡脖子,一边细细咀嚼一边笑呵呵的看向三个总算放开了胆子狼吞虎咽的男童:“慢点吃,还有很多,一会回家的时候再一人带上一些,回去给你们的爹娘也尝尝鲜。”

  “真的?侯爷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好的人啦!”

  三个男童被鸡肉占了嘴巴,一脸惊喜却又口齿含混的表示感谢。

  不过他们显然已经全然忘了来之前父母的交代,并未恭恭敬敬的对吴良施礼磕头,甚至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吴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自然不会在意,这时才终于问道:“听说前些日子你们曾遇上了个怪人,那怪人背对着人便能够将脑袋完全扭转过来,这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当时我们都被吓坏了,他们两个更是吓的腿都软了,若非我拉住他们一起跑,他们两个恐怕便要被那怪人抓走了!”

  最大的男童当即一脸自豪的拍着胸脯大声说道,语气中倒有不是炫耀的成分。

  中大的男童一听这话就不愿意了,用力将口中的鸡肉咽下去,为自己辩解起来:“在侯爷面前你可莫要瞎说,那时我可没有腿软,还数我跑得快了!”

  而那个最小的男童则是看了他们一眼,依旧大口大口的啃着手中的鸡腿,脸上虽有些不服但最终并未多说些什么。

  似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童就只这个样子,特别喜欢表现自己,完全不知社死为何物,用后世的俗语来说其实就是“人来疯”。

  吴良笑了笑,又道:“如此说来,你们肯定看清楚那怪人的脸孔了吧?”

  “我来说我来说!”

  最大的男童立刻又抢着说道,“那个怪人的头发大约有一尺来长,没有盘起来也没有扎起来,披头散发的看起来很不讲究,脸则是灰蒙蒙的颜色,看起来不像是个活着的人,但他的眼睛却是聚着光的,也不像是个死了的人……哦对了,那人的嘴巴有点大嘴唇也有点厚,看起来得有侯爷的两个嘴巴那么大!”

  “眼睛,你忘了说眼睛!”

  中大的男童紧接着又争着补充道,“那怪人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与普通人很是不同,像是凶手一般,我就是被那双眼睛吓到了!”

  “还有血。”

  最小的男童直到这时候才终于说道,“侯爷,我看见他的脖颈上有许多血迹,将那衣襟都已经浸透了。”

  “还有其他的么?”

  吴良暗自将这些细节通通记在心里,接着问道。

  “……”

  三个男童互相对视了一眼,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埋头开始啃手中的鸡腿,好像生怕说不出更多的东西被吴良收回去一般。

  “那怪人可曾追赶你们?”

  吴良又问。

  “没见他追来,也或许是我们光顾着逃跑了,不曾注意。”

  最大的男童答道。

  那就应该是没有追赶了……

  否则就这么三个稚童,怎么都不可能跑得过一个成年人,而且还是一个看起来就不好相与的怪人。

  看来就是只有这些了……

  不过这几个细节已经足以令吴良确定一件事,那怪人的脸孔并非他此前见过、并且得到过献帝指认的“王莽头”。

  并且最近庸丘虽然不太平,但其实也并未出现完全符合“王莽头”特点的事件与目击者。

  所以,这些事情有可能并非吕布所为。

  只是吴良最近对吕布的事情比较敏感,因此遇到与头颅有关的事,便会第一时间往吕布身上去想。

  不过就算如此。

  这些事情出现在自己的地盘,吴良也照样不能置之不理,否则屯田军民人心惶惶,只怕很难安定下来。

  如此与三个男童问过了话,吴良其实并没有得到特别有用的线索,因此暂时也没有什么头绪。

  “尹健,最近几日你费点心,多带些人巡视,若是再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记得第一时间报我。”

  无奈之下,吴良只得如此安排。

  “诺!”

  尹健拱手应道。

  接着他又看向了陈金水,嘱咐道:“最近陈留府上亦要加强戒备,尤其是家中女眷外出,至少安排四名兵士跟随,不可有任何闪失。”

  “诺!”

  陈金水亦是应道,却又忍不住问道,“公子,你是怀疑做出这些事情的人目标可能并非这些屯民,而是你?”

  “尚不好说,防患于未然吧。”

  吴良不置可否的道。

  他并未完全放下对吕布的怀疑。

  可换位思考一下,他又越发觉得吕布的嫌疑很低。

  因为如果吕布真是要报复他,并且提前十来天到了庸丘的话,完全可以趁吴良与曹老板大军还未回来之际做很多事情,比如绑架他的家眷,又或是对瓬人军下手。

  总之就是完全没有必要对那些毫不相干的屯民动手,如此非但没有办法达到报复吴良的目的,还有可能提前将自己暴露出来,这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

  接下来的几日。

  这件事只得暂时被吴良搁置一边,而尹建那边也并未报来新的消息,即是说庸丘县最近几日都无事发生,以目前所知的线索,实在是没有头绪继续查下去,只能暂时搁置。

  可能是因为恶徒也要过三朝吧……

  因此吴良与瓬人军也过了一个十分安稳的三朝,大家伙好好享受了一段难得的休闲时光,再加上三朝在这个时候便已经是一年之中极为重要的节日,每家每户没多有少,总归都要略微奢侈一些,而瓬人军不缺钱不缺粮,自然是终日饮酒作乐快活非常。

  如此到了正月初五,吴府总算迎来了一位熟客。

  此人不是旁人,瓬人军的前任首领曹禀。

  不用猜也知道这货肯定是来讨酒喝的,不过倒也懂得些礼数,至少没有空着手来,命手下亲兵带来了几匹布与几十斤亲手捕获的鹿肉当做礼品。

  吴良自是痛痛快快的收下,又命人将取来几坛子最近才蒸馏出来的烧酒招待,准备与他好好叙叙旧。

  “有才贤弟,我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件顶要紧的事情。”

  眼见烧酒已经入杯,曹禀双眼放光将酒杯拿起来,却并未立刻一饮而尽,而是正色说道,“为了防止稍后喝多了将此事遗忘,我还是先说了吧。”

  “安民兄请讲。”

  吴良看曹禀难得正经起来,也是坐直了身子。

  “是这么回事,我来陈留之前,丁婶婶曾将我召去训话,她虽未明说,但我却听得明白,她想教我问问你如今已经过了三朝,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曹禀同情的看了吴良一眼,说完这番话终于仰起脖子,将杯中少酒一饮而尽。

  “……”

  吴良微微愣住。

  曹禀的丁婶婶是谁不言而喻,正是曹老板的正妻丁夫人,亦是曹昂与曹旎那视如己出的养母,曹老板“后宫”的话事人。

  此前还在偃师的时候,曹老板便特意提起了此事,并表示三朝前后就想让他与曹旎完婚。

  如今丁夫人再问起此事。

  其实未必没有曹老板的意思,只不过以曹老板的身份,成天追着这么一件儿女情长的小事实在是有些辱没了身份,因此由丁夫人这个“后宫”话事人来询问自是再合适不过。

  而这已经是……

  吴良也不记得这到底是曹老板这边第几次对他逼婚了。

  自然也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境地,若是再拖下去,曹老板与丁夫人心中一定会对他产生不满,除非他已经做好了远走高飞的准备,否则便只有尽快做出回应。

  “咕噜!”

  吴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也是难为你了……”

  曹禀拍了拍吴良的肩膀以示安慰,说道,“我这妹妹骄横惯了,全家上下也就只有丁婶婶能够镇得住她,你迎娶了她,家中恐怕要有些日子鸡飞狗跳了。”

  “安民兄,你虽不是曹旎亲哥,却胜似亲哥啊。”

  吴良屑睨道。

  “此话何解?”

  曹禀面露疑色。

  “不是亲哥说不出你这样的话来。”

  吴良苦笑道。

  “不过你也莫要太过忧心,此前我见你与她相见时,她对你倒是十分体贴顺从,或许你便是除了丁婶婶之外唯二能够镇得住她的人也说不定。”

  曹禀也不计较,接着又为吴良宽心道。

  “既然是明公的赐婚,我便必须给明公颜面,如此曹旎只能做正妻。”

  吴良无奈的道,“可安民兄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有了菁菁,最近还多了一个宓儿,还有那十个视我如父的美人,曹旎怎么算都是个后来者,她来了恐怕难以服众,今后吴府恐怕难有安宁之日啊。”

  “菁菁我倒是很熟了,那宓儿……你也真是好命,如此天下少有的美人也能被你遇上,还大老远跟你跑回了陈留,真是羡煞旁人,至于你那十个美人嘛,她们本是来给你做侍女的,你却偏要将她们当作妻妾对待,其实并无必要。”

  曹禀又继续劝道,“不过说起我那旎儿妹妹,她虽然性情骄横了些,但也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多少人求而不得呢,其实也并不算亏待了你……我倒觉得此事你也不需太过放在心上,我常听人说女子嫁了人性子便会转变,说不定来了你这里之后她便会收敛起那些性子,与你府上的女眷和平相处,毕竟自小丁婶婶对她也是严格管教,那些礼数她还是知道的。”

  “但愿如此吧。”

  吴良也不愿再继续谈论下去,吐了口胸中浊气便又举起酒杯向曹禀敬道,“请安民兄回去之后转告明公与丁夫人,我已经在准备了,正月初十定会带上聘礼前往鄄城提亲,再请安民兄替我感谢明公与丁夫人的错爱。”

  “这就对了,看开些,大丈夫应以事业为重才是,岂能受家中事务拖累,若是日后家中果然乱成了一锅粥,大不了来个快刀斩乱麻。”

  曹禀很是洒脱的笑道,与吴良碰了下杯一饮而尽。

  一早吴良就知道这货是个不懂风情的主儿,否则当初才与白菁菁接触互抽耳光的时候,这货就不会在旁一个劲儿的称他是“吾辈楷模”了。

  如此喝完这杯酒,曹禀才又接着说道:“不过你不用去鄄城提亲了,如今献帝在陈留,我叔父也在陈留,过不了几天,叔父的家眷便也要再迁回陈留居住,子脩哥哥已经去操办此事了,最多再有三、五日便到。”

  历史线果然随着曹老板将献帝迎来陈留而发生了改变。

  接下来的较长一段时间之内,陈留必将成为天下的政治中心,曹老板也将成为天下豪杰的眼中钉,尤其是袁绍,如今的曹老板已经成为了他不能够再无动于衷的威胁。

  看样子。

  原本历史上的官渡之战,恐怕亦是要提前到来了……

  ……

  结果没过几天。

  曹老板的家眷还没有来到陈留,吴良便收到了另外一个说意外也并不意外的噩耗,至少对于曹老板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戏志才……死了!

  这个消息还是曹老板特意派最亲信的虎豹骑首领曹纯前来通知吴良的,并且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几乎是连拖带拽的将吴良带到了戏志才的住处。

  “你先去看看吧。”

  曹老板正在院内等待,见到吴良并未表露出太多的情绪,只是声音低沉且沙哑的指着一处阳房说道。

  “诺。”

  此情此景,吴良自然不敢打马虎眼,小跑着过去推开了房门。

  而就在房内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已扑面而来……吴良心中一紧,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第六百八十章 以理服人

  慢慢走进屋子。

  吴良立刻看到了极为血腥的一幕,只见屋内墙上与榻上到处都是喷射的斑驳血迹,地上也留有一大滩已经出现干涸迹象的黑色血迹。

  而在地上这一大滩血迹之中,一具无头男尸正伏倒在地。

  “这是戏志才?”

  吴良不由的心生怀疑。

  如果是普通的凶杀,只需致死即可,并没有必要带走受害者的头颅,除非那头颅还有其他的作用,又或是在掩盖什么重要的信息。

  与此同时,吴良想起了庸丘县发现的那具无头女尸。

  同样都被取走了头颅,两者之间会不会存在什么联系?

  另外。

  取走头颅其实也是一种混淆受害者身份的手段,毕竟从古到今,脸孔都是辨别死者身份的重要线索,尤其是在医学水平并不发达的汉末,没有DNA比对,也没有指纹库,如果不是特别亲近的人,恐怕很难立刻辨别死者的身份。

  不过再走近一些细细查看。

  吴良很快便又暂时排除掉了这具无头男尸与庸丘那具无头女尸之间存在联系的可能,因为这具男尸脖颈上的伤口十分平整,明显是利器切割或劈砍所致。

  而那具女尸则是纯粹的撕裂伤口,两者虽然同样失去了头颅,但遭遇的手段明显不同。

  除此之外。

  吴良还在这具无头男尸的背部发现了其他的伤口,这显然是刀剑一类的力气捅刺出来的伤口,并且其中有两处伤口的位置亦是十分致命……

  正当吴良打算将这具尸首翻过来查看的时候,曹老板也跟着走了进来。

  此刻曹老板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声音沉沉的问道:“有才,你可看出什么了么?”

  “明公,臣认为眼下应立刻先将戏军师的家眷请来协助确认这具尸首的身份,如此才能确定这无头尸首究竟是不是戏军师。”

  吴良施礼说道。

  “我已命人前去请了,不过请他们过来却并非为了辨认尸首,而是为了抚恤他们。”

  曹老板微微颔首,说道,“这具尸首的身份你不必有所怀疑,在你来之前我已细细看过,这绝对是志才的尸首,他的左臂处共有三处娘胎里带来的胎记,我曾见过,因此绝不会认错。”

  “……”

  吴良闻言心中微禀。

  戏志才真的死了,而且是以如此凄惨的方式……在这之前,吴良其实还有那么点侥幸心理,他与戏志才虽然谈不上有什么身后的情谊,但对于这个史书记载甚少的智者,吴良心中多少还是有那么点敬重的,自是不愿他就这么轻易死去。

  人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哪怕一个平日里见了面总能打声招呼的邻居某天忽然死了,大多数人的心里亦是会有些别扭与惋惜。

  “我叫你过来,便是希望你能够尽快助我查明行凶之人,志才早年随我出生入死,如今我能有今日的光景,他立下了汗马功劳,若是不能替他手刃仇家复仇雪恨,并将他的头颅寻回留个全尸,我枉为人主!”

  曹老板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情绪才终于有了一些波动,非但语气变得极重,眼圈亦是泛起了不太明显的红晕。

  “臣明白,臣定当竭尽全力追查真凶。”

  吴良拱手说道。

  “我信你,上回你能够救出子脩与安民,足见你手段过人……”

  说着话,曹老板竟从腰间解下随身玉佩交到了吴良手中,正色说道,“即日起,无论是曹营诸将,还是朝廷百官,哪怕是献帝刘协,你皆可凭此佩询问追查,若有人敢从中阻挠违抗,便是视同违抗军令,你只需将名字报我,我自会处置。”

  “诺。”

  吴良接过来小心收好。

  曹老板此刻等于给了他一把尚方宝剑,不过他手里没有兵权,而曹老板如今的局势也并未完全稳定,因此先斩后奏的权力肯定是难以实现的,所以若是有人阻挠违抗,最好的处理方式还是由曹老板亲自出面解决,杀人也得曹老板亲自下令。

  如此沉吟了一下,吴良又拱手问道:“明公,我尚有一事不解,戏军师本身便有些武艺,寻常人要刺杀他几乎不可能不发出任何动静,而现场的情况看来此处也的确有打斗的痕迹,这就奇怪了……戏军师平日里都有卫士守护,除非那刺客将那些卫士也全部一并杀死,否则便绝不可能不惊动明公麾下的兵马全身而退,而我看这房内血迹的干涸程度,戏军师应是被刺死后过了一段时间才被发现,明公亦是不久前才来到此处,并第一时间便将我叫了过来吧?因此臣需要知道,这些卫士如今身在何处,若他们还活着,臣需要亲自向他们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

  “那些卫士已被我悉数拿下,如今正在严刑拷打,我教人带你过去。”

  戏志才的卫士们显然安然无恙,而曹老板也已经从他们口中得到了第一手信息,只是这些信息难以令他满意,所以才会严刑拷打。

  “多谢明公。”

  吴良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一同从房内出来。

  曹纯依旧在院子里守着,此时他的身边已经多了两个人:一個是欠了吴良黄金至今仍未归还的陈留太守程昱;另一个便是被曹老板称作“吾之子房”的荀彧。

  吴良前几日便已得到了消息。

  如今程昱官职未变。

  而荀彧则在曹老板带着献帝到达陈留郡城的第三天便赶了过来,随后曹老板上表献帝下诏,将其升为侍中。

  这个“侍中”其实很有讲究,乃是正规官职外的加官之一,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说是皇帝最为亲近的官员也不为过,等同于后世的最高秘书长。

  因此曹老板上表教献帝下诏将荀彧升为侍中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他这摆明了就是派荀彧去监视献帝。

  不过此事是否明知便又两说了,曹老板不是先知,这么做自然无可厚非,毕竟荀彧此前可是为曹老板做了许多事情的,非但为他推荐了戏志才、荀攸、陈群等等人才,还在吕布、张邈等人反叛的时候为曹老板守住了兖州最后三县,如此曹老板才有了绝地翻盘的机会。

  而在史料中,戏志才死后,荀彧便将为曹老板推荐来另外一位鬼才谋士——郭嘉。

  因此曹老板对荀彧的信任,绝对不亚于吴良与戏志才。

  只是到了后来,曹老板与荀彧之间最终还是出现了分歧与矛盾,尤其当曹老板独掌大权欲进魏公的时候,荀彧竟公然表示反对,使得曹老板心中不满。

  也就在那不久之后,曹老板将荀彧外派到了军中,并将他留在军中不得入朝,荀彧很快便忧虑而死。

  而《魏氏春秋》中则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曹老板将荀彧外派到了军中之后,派人赠送食物给荀彧,荀彧打开食器,见器中空无一物,于是便明白了曹老板的意思,因此被迫服毒自尽。

  总之。

  在许多人眼中,荀彧都是曹老板崛起过程中不可忽视的功臣,并且是首要功臣之一。

  因此荀彧最终落得一个如此凄惨的下场,多多少少令人们有些惋惜,认为曹老板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不过吴良却并不这么认为。

  这是残酷的政治斗争,当曹老板欲进魏公而荀彧公开反对的时候,二人便等于已经站在了对立面,虽然尚不确定荀彧为何会发生如此转变,但政治斗争本就没有对错,只有你死我活,只能说曹老板技高一筹,而荀彧有些不自量力。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接下来最近将会发生的事情则应该是,曹老板应该又要教荀彧给他推荐人才了,而只要历史轨迹不变,接下来要来替代戏志才的人定是鬼才郭嘉。

  只不过郭嘉也是个短命鬼……

  “见过荀侍中,见过程太守。”

  见到二人,吴良主动施礼。

  “见过吴太史。”

  二人连忙还了一礼,接着又一脸担忧的看向曹老板,犹豫着开口问道:“明公,不知情况如何……”

  “此事我暂时全权交给了有才来办。”

  曹老板并未与他们多说什么,只是面色阴沉的道。

  “若吴太史来办此事,只要能够起一次乩,便定可将那真凶寻找出来,戏军师为明公立下了汗马功劳,若是寻得那真凶,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荀彧当即义愤填膺的道,接着又对吴良拜道,“吴太史,拜托了!”

  伴随着荀彧抬袖施礼,独特的香气扑鼻而来,吴良觉得鼻子有些发痒,却也只能忍住道:“我这起乩之术时灵时不灵,未必能够派的上用场,不过戏军师与我亦是莫逆之交,我自当尽力而为。”

  “吴太史若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地方,差人来知会一声便是,程某自当全力以赴。”

  程昱亦是连忙对吴良表态道。

  “多谢。”

  吴良微微颔首。

  ……

  如此在几名曹老板亲兵的带领下。

  吴良径直来到不远处曹老板暂住的府上,刚一进后院,吴良便听到了凄惨的叫声,似是进入了刑部。

  “请吴太史先在此处稍候,我进去了向长公子通报一声。”

  一名亲兵小心对吴良说道,而后便独自一人走上前去,进入了后院中的一处独立的平房。

  不久之后。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乃是曹昂。

  “呼哧——呼哧——”

  曹昂气喘吁吁,脸上与鬓角都是汗水,似是刚在做什么体力活,见到吴良,他连忙用袖子十分豪放擦了一把汗,这才快步迎上:“有才贤弟,伱可算来了,我方才正在审问戏军师的卫士。”

  “见过子脩兄,不知可曾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吴良还了一礼,开口问道。

  “我已生生打断了三条鞭子,却还不曾问出。”

  曹昂喘了口气,道,“这些卫士只说戏军师念他们最近出征吃了不少苦,又逢佳节之际,因此特许他们昨夜畅饮放松,他们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因此不曾听到任何动静,一直到今日醒来之后前去查看,才知戏军师已经遇害。”

  “谁是第一个发现戏军师遇害的人?可曾重点审问?”

  吴良又问。

  “问过了,如今那人已被我打的奄奄一息,看着就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却依旧不曾问出什么来。”

  曹昂无奈摇头。

  其实不论此事究竟与这些卫士有没有关系,他们都已经是一个死人,吴良清楚曹老板究竟有多看重戏志才,而戏志才却在这些卫士的护卫之下被人斩首,哪怕真是戏志才给他们放的假,他们也照样难辞其咎,必将成为曹老板发泄情绪的突破口。

  “……”

  吴良陷入了沉默。

  他首先在心中做了一个假设,假设真是戏志才给他们放的假……其实这种可能性很大,毕竟就算这些卫士中有人是二五仔,也不可能全员都是二五仔,因此口径很难如此统一。

  那么便应是有两种可能:

  一自然是这些卫士之中有人出卖了戏志才,将昨夜戏志才府上疏于防范的情况透露给了行凶者,给了行凶者杀了人还能全身而退的机会;

  二则是戏志才自误,或许他给这些卫士放假,便是为了将他们支开,私底下见什么人,不成想最终却遭那人杀害。

  另外。

  斩去戏志才头颅这个细节,却又令吴良质疑凶手的目的。

  他怀疑凶手这么做,并非是戏志才的头颅对他有什么大用,而可能是听说了近日庸丘发生的无头女尸案,因此刻意模仿试图转移视线。

  只不过听说归听说,终于还是没有详细了解过无头女尸案的细节,因此并不能做到完美复刻,自然也无法混淆他的视听。

  “有才贤弟,你也进去问问?”

  曹昂见吴良不说话,于是又将手中的鞭子递了过来,正色说道。

  自打上次与曹禀一起被吴良救出,曹昂便已经信了吴良的邪,再加上曾听曹禀说过吴良审问时犯人时的“可怕手段”,他觉得这种事吴良做起来一定比他得心应手。

  吴良低头看了那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鞭子,连连摆手:“请子脩兄快快将此物收起,小弟见不得这等凶器,小弟向来以理服人。”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下一个目标

  “以理服人……”

  曹昂还没琢磨明白吴良这话究竟有什么深意,却见吴良已经迈步进入了关押这些卫士的平房,于是也连忙跟了进去。

  平房内共有八名卫士。

  此刻全都被绑在木架之上,身上的甲胄早已褪去,只穿着单薄的布衣,而那布衣亦是已经被鞭子抽的破破烂烂,斑驳的血迹从里面渗透出来。

  见到有人从外面进来。

  这些卫士皆是身子一颤,因为一旦有人进来,便表示残酷的拷问将要继续。

  不过好在这次首先进来的并不是曹昂,而是吴良……这些卫士跟随戏志才已经有很长时间,因此或多或少也见过吴良几面,再加上吴良还是近两年曹老板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戏志才亦是时常当着他们的面提起,他们想不认识都难。

  “……”

  八名卫士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与领兵在外的曹昂相比,吴良那人畜无害的外表便很有欺骗性,使得他们以为吴良的手段肯定要比曹昂温柔一些。

  但下一秒。

  拿着鞭子的曹昂便跟了进来,使得他们的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祈祷着曹昂不要再审,他们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诸位。”

  吴良进来之后,先是在这八名卫士的身上扫了一圈,而后便以一种较为平和的语气说道,“我照直说了吧,戏军师如今死于非命,你们作为他的卫士自是难辞其咎,按理说应该将你们全部斩首给戏军师陪葬,不过明公素来有好生之德,因此他将此事托付给了我,言明你们八人之中可以留下一人,至于留谁性命则由我来定夺。”

  “!!!”

  听到这里,八名卫士脸上已经浮现出了绝望之色,这已经绝了绝大多数人的希望。

  “可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实在不知应该如何抉择,因此我觉得应该给你们一个公平争取的机会。”

  吴良接着说道,“接下来我将依次把你们单独带出去交谈,从而考量你们是否有活下去的资格。”

  说着话,吴良指向了从左数第一名卫士,对平房内守卫的曹府护卫点了点头:“就从你开始吧,给他松绑带出来见我。”

  “这是……”

  站在后面的曹昂见吴良如此,倒是很快想明白了吴良所用的手段,他要先用这样的方式离间这八名卫士,令他们开始互相猜疑、陷害,从而从他们口中诈出更多的信息?

  此计甚妙,不过我也能够想到,只是还未使用……

  如此一名卫士被带到外面。

  吴良开门见山的道:“先与我说说昨夜的经过,越详细越好,若是能够补充一些旁人不曾说出的细节,你便更有可能免于一死。”

  “诺!”

  那卫士自是不敢怠慢,连忙说道:“昨夜酉时,我们与军师带着大将军的赏赐回到了住处,这赏赐之中便有两缸上好的米酒,军师素来极少饮酒,因此便将这两缸米酒赏赐给了我们,军师还说如今陈留有大将军大军驻守,不怕出什么岔子,我们随军出征辛苦,允许我们今夜畅饮……我们好不容易得了如此机会,自是颇为兴奋,于是便没有了节制,不知不觉喝了个酩酊大醉,一直到有人发现军师遇害才转醒过来。”

  “如此说来,发现戏军师遇害的人不是你,是谁?”

  吴良又问。

  “是张喜,他清晨起来小解,却见军师房门大开,于是好奇前去查看,这才发现军师已经遇害。”

  那卫士答道,接着便开始苦苦哀求,“吴太史,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倘若有半句虚言便教小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啊!”

  吴良不置可否的继续问道:“你再仔细回忆一下,昨夜你们饮酒期间,可曾有人中途外出?”

  这个问题曹昂此前其实已经问过。

  不过现在他却并未插话,而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将审问的主导权全权交给吴良,教那卫士重新回答一遍。

  没准儿吴良采用这样的手段,便能够问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卫士毫不迟疑的说道:“王真与李酉曾结伴外出一次,也是去小解,不过时间极短,大约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跑了回来,好似生怕比我们少喝了酒便吃了亏一般。”

  “……”

  曹昂心中烦闷。

  这回答与他刚才问出来的一般无二,并没有什么突破口。

  “嗯……”

  吴良微微颔首,这个信息也没有什么价值,几个呼吸的功夫真就只能在门口的马桶里撒个尿,其他什么多余的事都做不了。

  不过他并未就此放弃,沉吟片刻之后又道:“你在仔细想想,最近一段时间,戏军师曾与什么平日里不常见的人私下见过面,又或是做过什么较为隐秘的事情?”

  “这……”

  那卫士作沉思状。

  曹昂也是瞬间提起了一丝精神,这个问题他倒并未问过,若是真能问出什么来,或许也会成为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我想起来了!”

  那卫士忽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前几日刚回到陈留,军师曾收到过一封使用竹筒盛放的信件,那竹筒上没有署名,封泥上也没有盖印,只是写明军师亲启。”

  “送信的人你可认识?”

  吴良追问道。

  “我们并未见到送信的人,一大早起来便见到这竹筒掉落在前院,应是夜里有人从院墙外抛进来的,此事其他人也可以证实。”

  那卫士正色说道。

  “后来呢?”

  吴良继续追问。

  那卫士答道:“后来我们便将这竹筒交给了军师,军师取了竹筒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是不久之后他的房内便飘出了烟尘,我第二日为军师更换火盆时,只在火盆里看到了半个竹筒烧完的灰烬轮廓。”

  “那么后来戏军师可曾与你们说过什么不寻常的话?”

  听到此处,曹昂终是按捺不住,连忙走上前来追问道。

  “不曾说过,军师仿佛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不曾要求我们对外保密,不过我们明白自己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出去乱说。”

  那卫士道。

  “……”

  曹禀随即与吴良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清楚这个细节意味着什么,极有可能意味着戏志才也藏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昨夜这些卫士也极有可能正是戏志才故意支开的,为的便是待他们喝醉了之后与那送来密信的主人秘密会面……

  只是掌握这些信息还远远不够,仍旧无法给此案带来决定性的突破。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吴良最后又问。

  “实在没有了,小人只是一名护卫,虽常伴军师左右,但军中事务与军师的私事小人皆没有资格参与,所知便只有这些眼睛看得着的事情,请吴太史明鉴,请长公子明鉴!”

  那卫士再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来,只得连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希望能够借此来博得吴良与曹昂的怜悯。

  吴良却是面部表情的道:“我可以暂时留你性命,但你还需配合我做一件事……”

  ……

  平房之内。

  “唉……”

  其余七名卫士面面相觑,脸上皆是同病相怜的神色,最终也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这对于他们来说乃是一场无妄之灾,只是喝了一顿大酒,戏志才便莫名其妙的惨死,而他们也稀里糊涂的成了阶下死囚。

  他们不想死。

  但他们更清楚戏志才在曹老板心中的地位,如今吴良能够答应他们活下一人便已经最好的结果,若是曹老板亲自查办此事,他们定是一个都活不了。

  就在这个时候。

  “吴太史饶命!长公子饶命!小人知道的已经全都说了,绝无半点隐瞒,小人冤枉……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

  平房内七名卫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

  这便是吴太史的手段么?

  只是审问一番,说不出对军师之死有用的信息便立刻处死,甚至连验证的过程都完全省了?

  与此同时,吴良与曹昂重新走了进来,指着从左数第二名卫士道:“轮到你了,带出来。”

  ……

  这样的审问历时接近一个时辰。

  吴良可谓是用尽了手段,连诈唬带恐吓,又在某些细节上突然发问深究,但最终审问的结果却依旧不怎么理想。

  八名卫士的口供全部合情合理,教人找不出一丁点破绽。

  吴良几乎可以确定,这八名卫士的确是无辜的,若非说他们有什么罪,那么也就只有玩忽职守之罪。

  哪怕是戏志才放了话允许他们畅饮,他们也应该留下两个人保持清醒值夜,而不是全部醉的不省人事。

  而这显然不是现在要追究的事情。

  吴良的首要任务还是追查杀害戏志才的真凶。

  “看来戏军师的死,与他们并无直接关系啊……”

  曹昂亦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看着吴良颇为无奈的说道。

  “眼下唯一的线索便是那封密信,但密信的内容只有戏军师一人看过,并且应是阅后即焚,这条线索也已经断了。”

  吴良微微颔首。

  曹昂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对了,有才贤弟,你不是会起乩之术么?如果你现在起一次乩,是不是便有机会召回戏军师的魂魄,令他说出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已经是戏志才出事之后第二次有人提起吴良的起乩之术。

  第一次提起的则是荀彧。

  “子脩兄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起乩之术时灵时不灵,并非我想使用便能够用的出来……若我真有这个本事,当然要立刻起乩,无论如何也要为戏军师讨一个公道。”

  吴良只得老生常谈的扯道。

  “唉——”

  曹昂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希望这次有才贤弟的起乩之术能够尽快灵验,如此擒住真凶,我父才能够早一日心安,戏军师亦可早一日复仇雪恨……”

  “小弟也希望如此。”

  吴良沉吟着道。

  他已经在考虑接下来的事情,如今从这些卫士身上得不到任何线索,那么恐怕便需要用上一些非常手段了。

  吴良想到了甄宓的狐仆。

  狐仆对气味非常敏感,若是现场保护的比较好,甄宓派狐仆前往现场追查一下现场的气味,或许便有机会查出究竟有什么人到过现场,从而一个一个进行排除。

  当然。

  也可以叫狐仆直接追查戏志才的气味,凶手带走了戏志才的头颅,如果没有经过特殊的处理,狐仆亦有可能顺着戏志才的气味寻得凶手。

  如此想着,吴良便对曹昂拱手说道:“子脩兄,小弟暂时没有头绪,因此决定将麾下的瓬人军召来相助,如此集思广益或许能有有所帮助,便先告退了。”

  “嗯……”

  曹昂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微微颔首。

  如此从曹府出来,吴良一边思索一边往家里走。

  “!!!”

  正在快步行走的脚忽然停顿了一下,吴良立在原地,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不得不防的事情。

  曹营之中有不少高层都知道他那“起乩之术”的事情,荀彧认为“起乩之术”是唯一的突破口,曹昂如今也认为“起乩之术”是唯一的突破口。

  那么凶手若是得知这个消息……为了确保自己不会暴露,岂不是便要立刻将他灭口才能睡得着觉?

  ……

  与此同时,戏志才住处。

  曹老板直到现在还不曾离去,一边命曹纯率领虎豹骑严密封锁现场,一边执意留在院内等待曹昂与吴良那边的消息,全然一副不查出真凶便不走的架势。

  曹老板不走。

  荀彧与程昱二人便也在一旁陪着,如此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终于还是荀彧先撑不住了,走上前来好言劝道:“臣知道明公与志才情意深重,如今志才遭遇不曾,明公心情难以平复,但事已至此,志才不在了,今后的许多事务恐怕都需亲自操劳,明公更应注意身心,切不可因此过于伤神,如此也是以大局为重。”

  “文若啊,志才乃是我的左膀右臂,如今失去了他,我恐怕再难找到这样一个与我心意相通的知己了。”

  曹老板叹道。

  “当初志才乃是由我亲自举荐,我与他亦是至交好友,更知他才情过人天下少有。”

  荀彧却又说道,“不过似志才这般才情之人其实也并非绝无仅有,现如今我便知一人可以起比肩,明公若是需要,我愿再为明公引荐。”

  第六百八十二章 飞鸟尽,良弓藏

  “不知文若说的是谁?”

  这个时候虽然曹老板并没有心情谈论这个问题,但如今戏志才身死已是事实,接下来强敌环伺,他还有许多硬仗要打,的确非常需要一个似戏志才一般才情绝伦的谋士来补充自己的军事智囊团,因此还是产生了一些兴趣。

  “此人姓郭名嘉,字奉孝,乃是出身颍川郭氏,年少时便有远见,曾北行去见袁绍,后来见袁绍思虑多端而缺乏要领,喜欢谋划而没有决断,实在难以成就大业,因此不告而别,自此隐居赋闲不理天下之事。”

  荀彧正色说道,“我曾见过此人几次,他年纪虽然不大,但见识与智谋却是极为过人,尤其擅长揣摩人的心思,明公可将他召来相谈,或许能够为明公所用。”

  “此人真是如此评价袁本初的?”

  闻得此言,曹老板的兴趣变得更大了一些。

  曹老板与袁绍年幼时便已相识,甚至还一起做过混迹街头的游侠,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因此若要说对袁绍的了解,曹老板定然要比一般人强上不少。

  而郭嘉仅去见过袁绍一段时间,便能够如此深刻的评价,足可见他的确有揣摩人心思的本事。

  最重要的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今袁绍已经与曹老板剑拔弩张,而郭嘉如此评价袁绍,定然也不可能再与袁绍有任何交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将会更加忠心一些。

  “的确如此,袁绍听到此言还曾迁怒于他,不过那时他已悄然返回颍川,袁绍鞭长莫及也只能作罢。”

  荀彧答道。

  “既然如此,便拜托文若为我引荐此人,若果真是才情绝伦的人才,我定会以礼相待。”

  曹老板点头道。

  “诺。”

  荀彧施了一礼,接着却又面露犹豫之色道,“明公,我心中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此事虽暂时不影响大局,但若是置之不理,或许有一日将会成为明公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明公应该有所考量。”

  “文若请讲。”

  曹老板疑惑道。

  “便是瓬人军的事情。”

  荀彧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如今吴有才已身居太史令一职,明公也曾屡次公开招他为婿的决定,吴有才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对明公亦是足够忠诚,明公的决定自然无可厚非,彧不敢有丝毫微词,但他麾下的瓬人军却未必每一个人都似他一般忠于明公,日后倘若有人心怀鬼胎将瓬人军的所作所为暴露出去,只怕非但是吴有才将会身败名裂,便是明公的事业亦会受到莫大影响……恐怕到头来落得一个董卓一样的下场啊。”

  “……”

  听到这话,曹老板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当初瓬人军秘密建立的时候,曹老板便并未对荀彧隐瞒,后来瓬人军屡次出征,不少事情荀彧也都知道——

  瓬人军动了不少汉室陵墓。

  这便是最大的问题,如今曹老板迎了献帝,成了汉室的最大功臣,接下来便要顺势以此身份挟天子以令不臣。

  但若是这些事情暴露出去,曹老板便立刻会从功臣变为天下人唾弃的国贼。

  如此他再想挟天子以令不臣,自然便没有那么名正言顺,说不定诸多豪强还有可能以此为理由重新聚集起来成立一个“反曹联盟”,群起而攻之。

  而曹老板如今的实力虽然比之前壮大了不少,但与当年的董卓相比还差了一大截,真就未必能够扛得住如此压力。

  到了那时,可不就是要落得一个与董卓一样的下场么?

  “文若的意思是……”

  沉默了许久,曹老板再次看向荀彧。

  “飞鸟尽,良弓藏。”

  荀彧低垂着眼帘,更加小声的说道,“明公如今已今非昔比,盐业与屯田军双管齐下,粮饷已经有了一定的保障,不再需要瓬人军去做那些事情加以补充,何况以明公如今的兵马阵仗,瓬人军带回的东西已是杯水车薪,明公却要承担无法预知的风险。”

  “……”

  曹老板再次沉默。

  “明公勿虑,吴有才是个聪明人,明公此举并非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保全他,相信他亦是能够理解明公的苦心。”

  荀彧接着又道,“明公曾说过,吴有才以司马子长为榜样,立志编写一部冠绝古今的史书,而但凡史官必定得是刚直不阿、明德惟馨之人,倘若他的名声因此坏了,只怕写出的史书亦是只能够遗臭万年,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吧?”

  曹老板似是被说动了,但最终还是摇起头来:“此事再议,此事再议,不宜操之过急……”

  荀彧的意思已经溢于言表。

  曹老板亦是产生了同样的想法:那就是令瓬人军永远消失,当然不仅仅只是取消番号归入其他军队那么简单,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只是如今曹老板还不确定吴良的态度。

  再加上曹老板其实对瓬人军的了解并不少,毕竟无论是曹禀、曹昂还是曹纯都曾与瓬人军同行,这三个人早已将一些最基本的消息报给了他。

  包括白菁菁异于常人的听力、典韦的超群武力、于吉的堪舆之术等等。

  只是有些瓬人军并未在他们面前表露出来、又或是只见过一连绵看不出来的情况还不知道,比如察木王子的阴阳眼、甄宓的真实身份、诸葛亮的阵法、与杨万里的缩骨术……

  最重要的是。

  无论曹禀、曹昂还是曹纯,都认为吴良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对手下的这些人极为珍视,甚至有时不惜以身犯险。

  曹老板还想到了不久之前的事情。

  “人生在世,总有那么几件教人无法顾忌得失、只能奋不顾身的事情!”

  这便是典韦负伤之后,吴良坚持前往温县搜寻吕布下落时亲口对曹老板说过的话,由此亦是可以看出吴良对待这些下属的态度。

  因此曹老板不得不有所顾虑。

  他心里认同荀彧的想法,目前的情势之下,瓬人军的存在其实是弊大于利,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吴良而言都是如此。

  但若他对吴良提出这个想法,吴良坚决反对的话。

  此事便又会在他与吴良之间扯开一道巨大的沟壑,到时吴良为了自保又或是保住那些属下,恐怕只会与他渐行渐远,而这同样不是曹老板想要看到的结果……

  “……”

  见曹老板是这个态度,荀彧倒也并未坚持力谏,而是默默的站到了一旁。

  至于与他同行的程昱。

  早在捉了杨万里,将其送到瓬人军的时候,他便也已经知道了瓬人军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秘密军队。

  但此刻见荀彧与曹老板说起这件事。

  尤其是当荀彧压低了声音的时候,程昱便有意无意的向后退了好几步,全然是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

  “嗒嗒嗒嗒……”

  院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守在门口的虎豹骑并未阻拦,而是极为恭敬的施礼唤了一声“长公子”。

  随后曹昂便快步走了进来,见荀彧与程昱也在院内,曹昂也并未回避他们,施了一礼对曹老板说道:“父亲,方才吴太史与我一同审问过了那些卫士,吴太史虽用了些非常手段,但并未从他们口中问出有用的信息来,因此我与吴太史判断,这些卫士恐怕的确与此事无关。”

  “若是如此,此事岂不是便查不下去了?”

  曹老板蹙眉道。

  “吴太史并未放弃,如今他已回去召集瓬人军共同调查此事。”

  曹昂又道,“他教我禀报父亲,请父亲在查明此事之前命人保护好此处现场,暂时不要移动戏军师的尸首,不许除他与瓬人军之外的任何人进入现场。”

  “子和,都听到了么?”

  曹老板看了不远处的曹纯一眼。

  “诺!”

  曹纯拱手应了一声,这个住处早已被虎豹骑接管,这件事自然也落到了虎豹骑的身上。

  ……

  不久之后。

  吴良再来到戏志才的住处,身边已经多了典韦与杨万里,此刻典韦的左臂虽然还并未完全恢复,但仅靠一条右臂,他的战斗力依旧不容小觑。

  意识到自己可能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吴良当然要有所防范。

  除此之外。

  吴良的怀中还多了一只小白狐,这正是甄宓的狐仆,接下来是否能够寻的真凶,还得依靠它的本事。

  而此时此刻。

  曹老板等人也已经离去,只有曹纯与一干虎豹骑兵士守着。

  “吴太史,请!”

  见到吴良,曹纯立刻冲守门的兵士摆了摆手,亲自带着他向院内行去。

  经过温县之行,他已经不敢再轻视吴良,取而代之的乃是敬畏,而且他相信,若是真有人能够解开这桩悬案的话,恐怕非吴良莫数。

  “请。”

  吴良施了一礼跟在后面。

  不多时几人已经进入了戏志才尸首所在的阳房。

  此刻虽还是温度很低的寒冬,但房间里依旧已经弥漫起了一股除血腥味之外的尸臭味道,这是内脏之中留存的杂物与体液逐渐流出并逐渐开始变质的缘故。

  “吴太史,我就在门外,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只管唤我便是。”

  曹纯是个执行力极强的人,帮吴良等人打开门之后并未迈入门槛,而是颇为自觉的退到了一边。

  “嗯。”

  吴良微微颔首,带着典韦与杨万里再次来到戏志才的尸首身边。

  “这便是戏军师的尸首啊……”

  见到房内的惨状,杨万里不自觉的叹道,“可真是世事难料,前些日子戏军师还生龙活虎,一眨眼便变成了如此模样,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此事就发生在使君的眼皮子底下……唉,真是哪里都不太平啊。”

  如今曹老板已经贵为大将军,荀彧对他的称呼也升级成了明公,但瓬人军除了吴良之外,其他人还是习惯性的称之为使君,不过这倒也无关紧要,反正平日里他们也没机会与曹老板直接对话。

  “……”

  而典韦虽未说话,眉头也是蹙了起来,内心应该也略有些沉重,毕竟是他曾经见过的人。

  “去吧。”

  吴良也不说多余的话,将小白狐放到了戏志才的无头尸首旁边,教它仔细记住戏志才的味道,好顺着味道去寻找戏志才头颅的下落。

  若是能够寻得戏志才头颅的下落,那么便有可能寻得凶手的下落。

  当然。

  也不能排除凶手取了戏志才头颅之后并未随身携带,而是将其扔到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的可能。

  如此线索便又断了。

  因此吴良还多做了一手准备。

  他不仅仅只是要小白狐记住戏志才的气味,还要它记住这个房间内所有的气味……

  这个房间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而昨夜才发生的事情,气味还没有完全消散,再加上现场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护,真凶亦是有可能留下一些气味。

  因此如果能够通过气味确定昨夜到现在究竟有谁进入过这个房间,便有可能通过排除法逐步锁定真凶。

  “嗅嗅……嗅嗅……”

  来之前小白狐已经收到了甄宓的指令,跳上戏志才的无头尸首仔细嗅过之后,便去往房间的其他地方更加仔细的搜寻辨别。

  如此一通折腾。

  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甄宓的狐仆们了。

  事情才过去了不到一天,真凶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太远,再加上曹老板将献帝迎入陈留之后,陈留郡城便一直处于宵禁状态,不是谁想出城便能够出城的,真凶极有可能现在还在城内。

  因此吴良觉得,大概过了今晚狐仆们便会陆续传回消息。

  结果刚刚回到吴府,与狐仆想通的甄宓便先提到了一个细节:“现场除了戏志才之外,最为明显的气味便是一股特别的熏香之气,院子里与房内都有。”

  “荀彧?”

  熏香之气乃是荀彧的专属,曹营之中绝无仅有。

  不过房内也有他的气味么?

  吴良并未见荀彧进入戏志才的房间,他最早去的时候荀彧才刚到,至少那时荀彧还并未进入,至于之后的事情,便只有守在现场等待结果曹老板与曹纯知晓了。

  第六百八十三章 喜提王莽头

  不过此事在吴良心中的优先级并不高。

  既然荀彧与程昱都到过了荀彧住处的院子,那么吴良前去审问那些卫士的时候,荀彧与程昱进入房内查看一番亦是合情合理的事。

  最重要的是。

  戏志才亦是通过荀彧引荐才成为曹老板的军师,某种程度上完全可以算是荀彧的门生,两人的关系自然也非同一般。

  吴良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排除了荀彧的嫌疑,根本没有多想,接着看向甄宓道:“还有别的值得注意的细节么?”

  “暂时没有了。”

  甄宓摇了摇头,“一切只能待狐仆追随气味搜寻出了结果再说,按你说的,优先搜寻戏志才的气味去向,同时屋内出现的其他气味也一并追查,力争确定所有进入过这间屋子之人的准确身份与去向,如此便距离真相很近了。”

  “嗯……”

  吴良微微颔首。

  接下来等待狐仆带回结果的过程中。

  吴良一直留在府内不曾出门,同时也教家眷与瓬人军骨干尽可能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并且还从庸丘调来了百名瓬人军兵士加强了吴府的警戒。

  因为他始终认为,凶手在得知曹老板将调查此事的任务全权交给了他,并且曹营还有一些人知道他那编造出来的“起乩之术”对调查此事很有帮助的情况之下,定是有很大的几率要对他下手。

  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曹老板对陈留郡城实施戒严,此案发生的时间又这么近,凶手有很大的可能还留在郡城之内,说不定此刻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目前吴良唯一还算是有把握的线索便是:凶手应该是戏志才比较熟悉并且信任的人。

  因为戏志才昨夜的举动明显有着将自己的卫士支开的意图,也就是说戏志才一早便与凶手约定好了相见,并且并不担心没有了卫士自己的性命便会受到威胁。

  而此举又可以分析出两个结论:

  一是这个凶手即便是那些卫士恐怕也不陌生,被他们看到便能够认得出来;

  二是戏志才有帮助凶手隐藏行踪的意图,又或是在隐藏他与凶手相见之后谈论的事情。

  这个问题就很值得推敲了,究竟有什么事情需要如此保密呢?

  以戏志才目前的身份地位,偷鸡摸狗作奸犯科的事情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就像此前吴良初入瓬人军便遭遇周丰陷害的那件事一样,以曹老板对戏志才的看重与护短,类似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对戏志才产生任何影响,甚至曹老板反过来还要照顾一下戏志才的面子……

  想到这里。

  吴良立刻对此事的严重性做出了新的评估!

  就这么说吧,如果只是谈论献帝与朝堂之上的事情,戏志才都完全没有必要如此藏着掖着,因为献帝如今就是一个傀儡,而朝堂之上的事情,他本就有资格参与谈论,无论是私下还是公开都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严重性尚在献帝之上的事情……

  貌似就只剩下了曹老板!

  目前的陈留郡城之内,曹老板便是只手遮天的人!

  也只有谈论到曹老板,并且谈论的内容可能还对曹老板不利,戏志才才需要进行如此程度的保密!

  吴良忽然又想起了“献帝的诅咒”。

  献帝刘协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不久之前在安邑才刚与吕布策划了一场反叛,打算除掉曹老板,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难不成刚到了陈留,献帝便又开始做起了小动作,以至于陈留之中已经有人不安分,甚至还将主意打到了戏志才身上?

  ……

  当天夜里,狐仆便陆续传回了消息。

  除了极个别已经无法追溯的气味,狐仆确定了一部分曾经进入过戏志才住处的人。

  首先是戏志才的卫士。

  这倒没什么好说的,这些卫士无论是事前还是事后,都有正当进入戏志才房内的理由,并且如今他们都已经被曹老板控制,如果吴良无法追查出真凶,他们还有很大的概率要为此事负责,少不了落得一个人头落地的下场,因此暂时不用怀疑他们;

  其次是曹老板、曹昂、曹纯与部分虎豹骑兵士。

  他们自然也不必多说,杀死戏志才对他们有害无利,并且对于曹氏而言,现在还远远不到曹氏内部开始争权夺势的时候;

  再次便是荀彧。

  荀彧因为气味独特,乃是第一个被追查出来的人,其实就算不用狐仆继续追查,吴良也已经可以做出判断;

  最后则是一个目前还并未寻得身份与去向的气味。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气味与戏志才的气味始终待在一起,出了戏志才的住处之后便直奔城外而去。

  并且与其他的气味不同。

  其他的气味能够追寻到一条明确的行动轨迹,而这个与戏志才的气味始终待在一起的气味却在出了案发现场之后不久,便已经无迹可寻,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而狐仆传递回来的消息之所以能够判断它出了城。

  则是因为狐仆在跟丢了气味之后,却又追踪到了戏志才的血迹。

  那血迹留下的路线则更加奇怪,因为它走的根本不是正常人行走的道路,而是呈一条直线无视地形径直向城外蔓延。

  期间血迹分别落在了街道、屋顶、旱厕顶棚、井沿等等不可思议的地方,甚至有些地方根本就站不住人,尤其当那血迹蔓延到城外时,走的也并非是城门,而是直接越过了高达十多米的城墙,又穿过了那条三米来宽的护城河,向更远的地方去了。

  而随着那血迹越发远离案发现场,两处血迹之间的间隔也在逐渐变大,因此现在狐仆追踪起来已经变得越发困难。

  这说明戏志才的头颅中的血液正在逐渐流干与凝固。

  这种情况下,甄宓不得不将其他的狐仆也派了过来,一同追踪越来越难寻找的血迹,若是如此,也依旧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与时间。

  “辛苦了。”

  吴良抚了抚甄宓的脑袋以示感激。

  这事也就只有甄宓的狐仆能办,若是换了旁人,别说能不能注意到本就不多的血迹,便是真能注意到了,也定然不可能登上那些根本就站不住人的地方。

  另外。

  如此不可思议的行动轨迹,又令吴良想起了吕布手中的“王莽头”。

  气味在离开案发地不久之后便凭空消失,接着又径直翻越了那么多障碍,无视地形径直去向城外,这很容易便能够令吴良想到飞行。

  飞行离地。

  气味便不会留在地上,而留在空气中的气味则只需要一丁点空气流动,便可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便会消散,因此才会凭空消失。

  并且也只有飞行才能够无视地形,呈现出一条直线的行动轨迹。

  能够带着一颗头颅飞行的事物……貌似除了一些体型较大的猛禽,便只剩下王莽的头颅了,而这个时代的人连鸽子都不会驯,就更不要说那些体型较大的猛禽了,况且猛禽基本上也不会出现在人口密集城镇,意外巧合的可能性基本也可以排除。

  吕布!

  难道吕布果然到了陈留?!

  那么前些日子庸丘发生的那些诡事,便也是吕布所为?

  可是仔细想想也不对劲啊……

  庸丘的那具无头女尸,头颅乃是被人大力扯下,并没有刀劈斧砍的痕迹。

  而戏志才的尸首,头颅则是被人用利器斩下。

  若两件事都是吕布所为,手法上又怎会出现如此差别?

  最重要的是。

  王莽头与吕布的气味肯定是不一样的,而甄宓的狐仆却只在现场追踪到了一种与戏志才的气味始终待一起的气味……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气味属于王莽头的概率更大一些,即是说吕布很有可能根本就不在现场,只是命王莽头前来带走了戏志才的头颅。

  另外。

  王莽头能不能杀人?

  吴良虽然并未见过王莽头杀人,但却认为应该是可以的,因为史书中记载,落头氏的牙齿也很厉害,可以通过撕咬将人致死,有些史书还说,落头氏有时还会捕捉一些螃蟹与蚯蚓食用……

  但王莽头能不能使用利器攻击,并且使用利器将人的头颅斩下来。

  吴良则持怀疑的态度,假设王莽头能够咬住刀柄进行一些动作,力道也定是十分有限,砍下一个人的头颅十分困难。

  除非,这次王莽头又附身了他人。

  但还是那句话,现场并没有留下其他人的气味,而事后王莽头飞走,那附身的尸首却无法飞走,根本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杨万里!”

  想到这里,吴良忽然唤了一声。

  “公子何事?”

  杨万里跑进来施礼问道。

  “你去一趟明公府上,不必求见明公,只需问一问曹纯,今日我不在的时候荀彧与程昱是否进入房内查看戏军师的尸首。”

  吴良正色说道。

  这个问题吴良自然也不会忽略,狐仆可以证实现场有荀彧的气味,但却并未追查到程昱的气味,这便是不合理的地方。

  正常来讲。

  既然荀彧与程昱都到了院内,无论是谁要进去查看戏志才的尸首,两人便应该一同进入,哪怕只是在曹老板面前做做样子,也绝不可能出现荀彧进了,程昱却没有进的情况。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便又小跑着出去。

  “你怀疑荀彧?”

  甄宓下意识的问道。

  “不能吧?”

  于吉皱着脸插嘴道,“老朽此前曾屡次听公子说起过,荀彧乃是使君最信任的人之一,他对使君的功劳尚在戏志才之上,也是因此,使君每次出征都将后方大权交给荀彧,还命夏侯惇一切事务与他商议而后行,况且戏志才亦是荀彧引荐给使君的,他又为何要杀害戏志才,这不符合常理啊?”

  “世间唯一不变的便是变化,人心亦是如此。”

  吴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紧接着便又对甄宓说道,“接下来你再派一只狐仆守在荀彧的住处,时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情况立刻通知我。”

  荀彧的确是会变心的,熟知历史的吴良对此心如明镜,只是历史上荀彧的变心要略晚一些。

  “嗯。”

  甄宓点头应道。

  “典韦,最近一段时间你要多费些心,尤其是夜里,绝不能出现丝毫疏漏。”

  吴良又对典韦说道,“另外,我给你准备了一样秘密武器,无论有任何东西闯入府内,都可助你将其擒下……”

  ……

  狐仆对戏志才头颅的追踪仍在继续。

  只是追踪的难度正在不断增加,因此一时半会还无法得到结果。

  吴良倒也并不着急,吃过了晚饭之后便早早回房睡下了,结果才到了子时,他的美梦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

  吴良起身问道。

  “公子,是我!”

  屋外传来典韦的声音,语气略微有些激动,“公子,你给我的秘密武器果然厉害,一击便擒住了一条大鱼,韦不敢擅作主张,又怕误了公子的事,因此只得深夜将公子叫醒。”

  “大鱼?”

  吴良一骨碌从床上跳了下来,趿拉上鞋子随便披了件衣服便跑去开门。

  房门之外。

  典韦已经长出了四分之三的左手持着火把,右手则提着一团黑色的网兜。

  这玩意儿正是百里香最近才交给吴良的秘密武器——困仙球。

  而再网兜之中,正困有一个皮球大小的圆物。

  那圆物见房门打开,当即挣扎了两下,结果典韦毫不客气,当即抡圆了网兜“砰”的一声狠狠在地上摔了一下。

  圆物随即发出一声痛叫,立刻老实了下来。

  “王莽头?”

  吴良总算看清了那个圆物的真面目,惊喜叫道。

  他算准了凶手若要掩盖真相,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就是他,结果没想到当天夜里王莽头就送上门来了。

  也是百里香的“困仙球”研发的正是时候。

  这东西绝对是王莽头的克星,只要能够命中便绝没有可能再教它跑掉,尤其“困仙球”所用的渔网还是孙业这个鲁班传人定制的墨斗线,对王莽头这种邪物还有一定的压制作用,简直就是为它量身定制。

  第六百八十四章 一心二用?

  而如今能够擒得王莽头,亦是确定了一件事。

  吕布就在陈留附近,虽然尚不知具体的藏身之处,但肯定不会太远。

  前些日子庸丘出现的一系列诡事,恐怕也与吕布不无关系,因为无论是那无头女尸,还是后来三个男童所见的怪人, 看起来都与王莽头关系密切。

  “陈金水!”

  确定网兜里面的就是王莽头之后,吴良当即对跟在典韦身后的陈金水道,“我记得后院有一处藏酒用的地窖,你立刻命人将那地窖腾出来,我有用处。”

  “诺!”

  陈金水应了一声,刚打算带人去办。

  吴良却又紧接着说道:“再用飞奴传信,命瓬人军驻地内的工匠连夜打制一个精铁笼子送来过来,越快越好。”

  “诺。”

  陈金水这才跑去办了。

  精铁笼子与地窖当然是用来关押王莽头的,这玩意儿除了会飞之外, 不知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吴良既然将其擒住,便绝对不可能再教它跑掉,因此必须用一些非常手段将其牢牢控制。

  交代完了这些,吴良终于冲典韦点了点头:“典韦,你先进来。”

  于是典韦提着裹住王莽头的网兜走入了屋内,而吴良则第一时间插好了门栓,根本不给王莽头一丁点机会。

  至于窗户,则没有多大问题。

  因为这个时代的房屋窗户设计的都不大,并且因为没有玻璃,纸张又颇为稀少珍贵,因此房屋的窗户都使用一块完整且结实的木板遮挡,只有白天透气的时候才会撑起来,到了晚上放下来亦会似房门一样使用一个栓子固定。

  何况如今房内还有典韦守着。

  王莽头若是敢不老实,吴良自然不会将它当作文物一样轻拿轻放, 少不了要教它知道鼻青脸肿怎么写, 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从进门前的表现来看,王莽头应该还是害怕挨揍的,否则为何典韦一摔它就老实了下来。

  如此进到屋内。

  典韦依旧拎着网兜不曾将其放下,并且随时都是一副要继续摔打它的防范姿态。

  吴良则靠近了一些更加仔细这个曾经不久之前险些害了自己性命,又险些害了白菁菁与甄宓,令典韦失去一臂的古怪头颅。

  此刻这颗头颅的头发凌乱披散,鼻孔正在淌着血,脸上还有一块青紫,并且不少地方都沾染着灰尘,看起来之前已经遭受过了典韦的一顿毒打。

  “王莽?”

  吴良试图用这颗头颅原主的名字来称呼它。

  “……”

  王莽头立刻有了一些反应,不过只是移动眼球看向了吴良,却并未张开嘴巴与他说话。

  吴良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

  除了面色呈不似活人的青白之色外,吴良又注意到一個细节:王莽头的面部肌肉似乎有些笨拙,它听到吴良的声音之后应是想做出一些表情,但最终却只有嘴角十分机械的微微抽动了几下。

  而在这个过程中,王莽头的其他五官亦是伴随着轻微的变化,只是给人一种陷入了错乱的状态,甚至连两只眼睛眨动的频率都极不合拍,这感觉就像是一个出现了故障的机器人脑袋, 给人一种更加古怪的感觉。

  “能不能说话?”

  吴良又道。

  他虽不是头一回见到王莽头, 但王莽头究竟能不能向正常人一样说话还真不好说,毕竟前几次见面,他都并未听到王莽头发出任何声音。

  “……”

  王莽头的表情再一次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同样的笨拙,五官同样的不协调,并且还微微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如果不能正常交流,便只能待擒住吕布之后才能进一步了解研究了。”

  吴良心中思索。

  如此王莽头恐怕就是一件单纯的法器,没有自己的思想,需要有人施法与操控才能够完成相应的举动。

  这么推测其实也并非没有道理。

  此前王莽头偷袭于他。

  如今王莽头出现在陈留,并且在吴良推测真凶的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的时候,王莽头便又适时出现。

  这应该全都是有人操控的结果,而并非是王莽头自己的想法,毕竟他与王莽头之间又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

  “我……”

  王莽头的嘴巴再次张开,口中竟发出了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

  与此同时,吴良还注意到,王莽头的两只眼睛的眨动似乎已经合上了拍,并且眸子之中正泛起一抹若隐若现的红光。

  “你想说什么?”

  吴良顿时来了精神。

  “放……我……走……”

  王莽头的声音含混且机械,听不出任何的感情,就像一个纯粹的读词机器,甚至连个断句停顿都没有,“吴……太……史……我……已……查……明……你……的……产……业……与……家……眷……放……我……走……一……笔……勾……销……否……则……定……教……你……追……悔……莫……及。”

  威胁。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吴良闻言蹙起了眉头,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尤其是这种直接威胁到他这些家眷的事情,吴良绝不会妥协,心里只会想着如何将这潜在的威胁彻底铲除,扫清一切后顾之忧。

  因此如果这是王莽头的威胁,那么王莽头必定要被他拍碎了烧成灰。

  如果这是王莽头之后的人威胁,吴良则必然要将那人揪出来斩草除根,绝不留下任何隐患。

  “是谁在与我说话!”

  吴良心思转动,接着问道。

  “你……在……安……邑……坏……我……好……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你……若……继……续……不……识……好……歹……那……便……怪……不……得……我……了(后面就不加省略号了,太占字数,老爷们意会即可)。”

  王莽头张开嘴巴,以相同的方式不紧不慢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种说话方式教人听得十分心累。

  不过吴良耐着性子听完却是立刻断定了如今与他对话的人的身份,绝对是吕布,如此看来王莽头恐怕的确只是一件法器,而吕布通过一些手段,则可以共享王莽头的视角,并操控它去做一些事情,说一些话语。

  “吕布?那你也给我听好了,王莽头既然来了就走不了了,你若是还想活命,便乖乖前来束手就擒,否则你便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定会将你找出来。”

  吴良直截了当的道,“另外,伱若敢碰我的家眷与属下,我有的是手段教你生不如死,也定教你追悔莫及。”

  “哈哈哈哈你连我如今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又能奈我何?”

  王莽头居然笑了起来,接着说道,“既然你冥顽不化便引颈待戮吧你与瓬人军做的那些事情若是传扬出去便是曹阿瞒也保不住你咱们走着瞧。”

  “……”

  闻得此言,吴良脸上虽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但心里却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不过吕布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吴良知道吕布曾派人前来陈留调查过自己,不过那探子已经被他擒住,根本没有得到真实有效的信息。

  况且真正的秘事也不是简单调查便能够查出来的。

  除了包括曹老板在内的少数曹营核心人物之外,对他的事情了解最多的也就是瓬人军了,而瓬人军最近并没有人员失踪……

  内鬼!

  一定是已经投靠了吕布的内鬼,否则吕布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一定是知道了一些秘密。

  不过如此情形之下,吴良却依旧面色如常,呵呵笑道:“瓬人军不过是一支平平无奇的匠人军队,而我一生行事亦是光明磊落,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够污蔑的?”

  “哪怕你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事实我只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日此时你若放我走此事便算揭过否则我必将此事昭告天下。”

  说完这话,王莽头眸子之中那抹若隐若现的红光便消失不见了,它的眼皮亦是耷拉了下来,虽然生机犹在但却已经没有了精气神。

  “公子,这……”

  典韦也看出交谈已经暂时告一段落,终是有些担忧的看向吴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个时代没有考古一说,对盗墓贼几乎是零容忍的态度,只要被抓非但自己要承受极刑,便是家眷亦要受到牵连。

  当然。

  有实力的人除外。

  比如吕布,人人都知道是吕布亲自掘了雒阳周边的汉室皇陵,但却又很少有人公开追究此事,当然,更主要的原因则是,这件事有董卓背锅,任何时候说起来,吕布都可以将此事推到董卓身上,声称乃是奉了董卓的命令被迫行事。

  再加上吕布又亲手杀了董卓,摇身一变成了匡扶汉室的功臣,如此“功过相抵”,这口锅便甩的更加干净了。

  不过饶是如此。

  吕布依旧活的像个过街老鼠,被李傕、郭汜赶出长安之后,吕布先后投奔过袁术、袁绍等人,所过之处都不被当一回事,甚至还险造暗杀……需知此事各方势力最需要的便是人才,以吕布那“飞将”的名头与战力,到了任何一方势力都应该拜为上将才是,结果却是如此下场,这与他此前的所作所为不可能没有关系。

  而与吕布不同的是。

  曹老板如今的实力虽然与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提升,但与鼎盛时期的董卓相比还是差了许多,当初董卓能够在关东联军的围攻之下全身而退,曹老板却绝对承受不住那样的围攻。

  因此这个锅曹老板不可能替吴良背,就算真有意也背不动。

  再加上曹老板才刚将献帝迎到了陈留,各路豪强心中本就不服,如此刚好便给他们递上了一把锋利的刀子,关东联军说不定真有可能卷土重来……

  这种情况之下。

  一旦瓬人军的事情曝光出来。

  曹老板会怎么做呢?

  站在曹老板的角度去细细思索,吴良认为他根本没得选,恐怕只能选择弃卒保车……而瓬人军便是那个“卒”。

  “容我再想想……”

  吴良声音低沉的道。

  就在这个时候。

  “砰砰砰!”

  敲门声再次响起。

  典韦走上前去开门,却见受到了方才的惊动,瓬人军骨干已经全都聚到了门口。

  “公子,地窖已经收拾好了!”

  动手敲门的陈金水连忙说道。

  “典韦,你先去将王莽头关入地窖之中,这渔网暂时不要取下,再由你亲自带人镇守,绝不能教它跑掉。”

  吴良对典韦点了点头。

  他看出甄宓应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确定此刻吕布与王莽头是否连接,因此只得教典韦先将王莽头弄走,免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再被吕布听了去。

  果然。

  典韦刚拎着王莽头离开,甄宓便将压低了声音对吴良说道:“君子,妾身的狐仆传回消息,它们已经寻得吕布的藏身之所了。”

  “什么地方?”

  吴良连忙问道。

  “就在庸丘县西南的一处山林,除了吕布之外,还有十几名亲卫与他同行,如今都委身于山林中的一处溶洞之内。”

  甄宓正色说道,“戏志才的首级也在其中,目前妾身已命狐仆严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若君子要对他们动手,正是一网打尽的良机。”

  “我去面见明公,请他将虎豹骑借我一用!”

  吴良当即下了决定。

  吕布乃是战力惊人的飞将,吴良当然不会教瓬人军前去冒险。

  而虎豹骑非但皆是百战兵王,兵士与马匹皆身披重甲,最擅长的便是短途奔袭与正面冲突,用来对付吕布自是再合适不过。

  不过临出门之前,吴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于是停下脚步再回头看向甄宓,开口问道:“你的狐仆正在监视吕布,那么方才我与吕布通过王莽头说话,你可曾看到吕布那边是何反应?”

  “有么?”

  甄宓却是微微一愣,面露疑色道,“从方才到现在,吕布一直都在与十几名亲卫烤肉饮酒,他们相谈甚欢从未分心,难道吕布能够一心二用不成?”

  第六百八十五章 围剿

  不可能!

  就算吕布真的能够一心二用,也绝对不可能继续毫无反应的烤肉饮酒。

  毕竟吴良擒获了他的王莽头可不是小事,而方才吕布的反应也已经通过王莽头传递了过来,他根本不可能还有心情烤肉饮酒,尤其没有必要在自己麾下的这群兵士面前装的如此若无其事,最多避开他们便是……

  等等!

  吴良忽然产生了一个此前从未考虑过的可能。

  会不会……操纵王莽头的人根本就不是吕布,而是另有其人?

  而自己只是受到了此前擒获的那个吕布麾下的探子的误导, 因此先入为主认为吕布就是王莽头的主人,并将所有与王莽头有关的事情都归到了吕布身上。

  那么若是如此。

  王莽头的主人究竟是谁呢?

  吴良根据眼下的线索又立刻想到了一个人——荀彧。

  入睡之前,吴良便派杨万里前去曹府向曹纯打听荀彧今日是否进入过戏志才的屋子,而现在杨万里已经回来了,正站在众人之中。

  显然他已经打探回了消息,只是回来的时候吴良已经入睡, 因此便没有打扰。

  “公子。”

  见吴良看过来, 杨万里此前插不上嘴,此刻则立刻明白了吴良的意思,主动施礼说道,“我已向曹纯打听过,他说今日白天荀彧与程昱一直在院内陪同明公等待你的消息,并未进入过戏志才房内。”

  果然。

  荀彧白天并未进入过戏志才房内,可狐仆却在戏志才房内嗅到了荀彧的气味!

  而气味留存的时间有限。

  这便足以证明荀彧近期一定去过戏志才的住处,至于两人相见之后究竟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些还不足以判定戏志才的死与荀彧有直接关系,更不能判定荀彧便与王莽头有什么关系。

  仅仅只能算是吴良的个人怀疑。

  想要查出真相,吴良还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

  可惜王莽头虽然已经被他擒获,但却完全是一副无人操控便毫无思想的样子,一时半会也不可能从它身上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如此想着,吴良已是微微颔首,接着对典韦与杨万里说道:“备马,你们二人随我先去将吕布擒下再说旁的。”

  “诺。”

  典韦与杨万里应了一声, 连忙前去准备。

  不多时, 吴良已经骑马奔走在了陈留的街道上,不过他们并非立刻出城, 也并非带领其他的瓬人军兵士,而是径直向曹府而去。

  就像吴良之前所想。

  这件事不是盗墓之类的秘事,而且有曹老板在这里镇着场子,吴良根本不需要动用瓬人军的力量,甚至完全不需要以身涉险,可以如此借力吴良当然不会头铁。

  尤其对方还是大名鼎鼎的飞将吕布。

  吴良向来能不讲武德的时候就不讲武德,自然不会管典韦有没有什么胜负欲,更不想知道两者单挑谁更厉害。

  如此来到曹府。

  “此话当真?”

  曹纯询问过吴良深夜来访的原因,立刻来了精神。

  “请子和兄速速向明公禀报此事,派兵随我前去捉拿那逆贼,若是耽误了功夫令其逃脱,再想为戏军师复仇雪恨便不知又要等到何时了。”

  吴良拱手说道。

  “请吴太史随我进来吧!”

  曹纯自然不敢耽搁,干脆带着吴良一同进入曹府,前去敲曹老板的房门。

  曹老板睡眼惺忪自房内出来,见到吴良亦是瞬间清醒,立刻走上前来眼巴巴的问道:“有才,你深夜来见我,可是事情有了进展?”

  “正是, 自打明公将此事托付给我之后,我料定真凶还走不远,于是一边分析现有的信息,一边命瓬人军四处走访,想不到竟真从雍丘县的乡民口中问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吴良顺理成章的道,“再加上前些日子雍丘县亦发生过几起特别的凶案,通过比对与分析,我认为这伙藏于雍丘县的小股人马八成便是吕布残余,可惜瓬人军长久未参与战事,对方又是飞将吕布,我怕力有不逮捉拿不成,因此只得跑来向明公请求支援,确保此事不出任何差池。”

  “你做得很对!”

  曹老板听完已是满脸赞赏之色,当即对曹纯说道,“子和,你即刻率领虎豹骑再加一千精兵协助有才前去捉拿此贼,若是能够活捉便尽量活捉,若此贼胆敢反抗……确保以最小的代价将其击杀便是,不必非要留下活口。”

  曹老板也是个十分务实的人。

  他心知吕布战力过人,若是非要活捉非但可能教其逃脱,己方恐怕还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因此哪怕心里还有些事想要当面拷问,也能够下得了这个决心。

  “诺!”

  曹纯拱手应道。

  曹老板微微颔首,接着又看向吴良,语重心长的嘱咐道:“有才,遭遇吕布之后,捉拿的事交给子和去办,我如今已失去了志才,便如同失去了一条手臂,你不容再有丝毫闪失!”

  “诺,多谢明公挂念。”

  吴良闻得此言心中流过一股暖意……曹老板虽然时常使些御人的手段,但对待吴良却极少使用,反倒是时常真情流露。

  ……

  片刻之后。

  吴良与曹纯一道走出曹府。

  望着吴良的背影,曹老板目光忽明忽暗,心中似是有许多心事。

  他在想荀彧此前与他说过的那番“飞鸟尽良弓藏”的言论……类似的言论非但荀彧与他说过,更早之前,戏志才也曾与他提起过。

  曹老板素来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便是屠城之事,只要有必要,他便可以毫不犹豫的下达命令,但在这件事上,他却犹豫了起来。

  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令瓬人军消失,不仅仅是对他有好处,对吴良亦是有莫大的好处,自此吴良便能够彻底洗白,此前的那些事情再无人证、物证。

  但同时曹老板又有许多顾虑。

  他担心吴良无法理解他的苦心,以至于从此心生嫌隙,再不能似之前那般亲近,不能再完全信任。

  一旦出现了信任危机。

  曹老板虽不确定吴良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却无比确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至少他绝对不会允许一个自己不信任的人在没有监管的情况下继续四处游历,何况那人还掌握着曹军的许多军事机密,那些都是曹军能够在战事中占得优势的关键。

  所以如果可以。

  曹老板希望这件事能够在与吴良达成共识的情况下完成,只是暂时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也没有想好应如何与吴良开口,才能够令他更容易接受……

  ……

  两个时辰后。

  雍丘县西南的一处山林之中,千余人马已经将一处地下溶洞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刻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天色便会亮起来,不过这千余人马却并不急于进入溶洞,而是静静的埋伏于洞口附近。

  这是吴良的意思。

  他认为溶洞洞口狭窄,无法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反倒是吕布武艺过人,更容易达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

  因此与其强攻进去,倒不如围而不攻,吕布反正已经成了瓮中之鳖,除非他能在溶洞中熬一辈子,否则弹尽粮绝之际总得出来。

  当然。

  这么做的前提是他已经教人搜索过了方圆几里的范围,并且向当地的乡民打听过,确定这个溶洞绝对没有第二个出口。

  曹纯亦是个爱兵如子的人,因此也十分认同吴良的想法,于是便形成现在的局面。

  “对了,吴太史。”

  等待的过程中,曹纯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郑重的对吴良说道,“孟德哥哥说,那日他虽并未当着荀彧与程昱的面提及,但想到你此前在安邑军营内的经历,他始终认为戏军师的死与落入吕布手中的王莽头有直接关系,极有可能又是吕布操控王莽头所为,如此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此事你应该已经想到了吧?”

  “嗯。”

  吴良微微颔首。

  “因此此行除了擒住吕布之外,将王莽头拿到手中亦是重中之重。”

  曹纯接着说道,“只是那王莽头实在诡异,即可附身于人,又可挥耳高飞,是否有其他的本事还不好说……吴太史乃是此间高人,不知吴太史可有什么手段能够确保万无一失?”

  “此事子和兄不必忧心,今夜那王莽头曾潜入我府上意欲对我不利,好在我早有防范,已经将其擒下,如今就关在我府上的地窖之内。”

  吴良笑道。

  在这件事中,王莽头乃是一件十分关键的证物。

  吴良并没有藏起来不报的想法,只是目前他对王莽头的了解也很少,为了防止转移的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还是关在地窖之中更加保险,因此没有特意向曹老板提起,只等拿住了吕布之后再说。

  “果真如此?”

  闻得此言,曹纯不由的面露惊色,“不愧是吴太史,这些宵小手段果然奈何不得你,只不过是送上门来的功劳罢了。”

  “运气罢了……”

  吴良谦虚一笑。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十几米外的溶洞之内忽然传来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嘘!”

  吴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曹纯按住了腰间佩剑,而埋伏于溶洞洞口之上的兵士亦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只等里面的人出来便发动突袭。

  片刻之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这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咱们总不能一辈子都藏在这阴冷潮湿的地洞里吧?”

  “也怪吕将军总有图谋,当初吕将军还是董太师义子的时候,咱们的日子过的便舒心许多,后来吕将军又做了曹将军义子,咱们也过了好一阵子安稳日子,要我说人活着不就这么回事么?”

  又一个声音略带怨念的说道,“偏偏吕将军总是心比天高,搞来搞去终于还是落得如此境地,如今还跟随在吕将军身边的就剩下咱们这十几个人,只怕再难有翻身的机会了。”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此前那个声音连忙将其喝住,接着说道,“其实也并非没有翻身机会,吕将军不是与我们说了么,这次的事若是成了,他便是大汉最大的功臣,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声势绝不在当初的董太师之下,咱们自然也可水涨船高。”

  “希望如此吧,我就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其余的事哪里敢多想……”

  说着话。

  两道身影便摇摇晃晃的从溶洞里面走了出来,接着便直接对着溶洞洞口一侧的一块大青石开始解裤绳,这是睡到半截起来撒尿来了。

  与此同时。

  “嘭!嘭!嘭!……”

  数名曹军兵士已经自洞口上方一跃而下,手中长枪顺势抵在了这二人身上,倘若他们有一丁点打算反抗的动作,这些长枪便会立刻将他们刺成筛子。

  “唉?!”

  二人本来还有些朦胧的睡意,此刻却是瞬间惊醒,再回头一看身周已经全都是全副武装的兵士。

  “饶命,我降!”

  其中一人的反应倒是很快,也顾不上已经解开的裤子,立刻便将两只手高高举了起来,而他的裤子也顺势滑落到了脚踝,露出了两条腿毛堪比秋裤的腿。

  “我、我也降!”

  另外一人反应虽慢一拍,却也是有样学样,赶紧将手举了起来。

  “把人带过来。”

  眼见已经控制住了二人,曹纯倒也并未下令杀人,而是冲那些兵士摆了摆手。

  如此待二人便被带到曹纯与吴良面前。

  其中一名精瘦男子见到吴良却是立刻面露惊喜之色,一脸讨好的向前凑来:“吴将军,你也在这里,是我,是我,张善啊!”

  “唰!”

  一柄利剑横在了那精瘦男子面前,吓得他立刻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而横剑之人正是吴良身旁的曹纯。

  曹纯看了看那精瘦男子,又看向吴良,面露疑惑之色。

  吴良则已经认出了此人,笑着说道:“子和兄莫怪,此人曾是吕布的密探,潜入陈留查我却被我擒住,后来被我的德行感化,于是便明里继续留在吕布身边,暗里为我监事吕布的一举一动。”

  第六百八十六章 热爱和平的君子

  话虽是这么说,但实际上自打吴良将这个张善放走之后,张善便再未向吴良传递过任何有关吕布的信息。

  而张善作为如今还能留在吕布身边的十几人之一,对于吕布那些秘事以及最近动作的了解肯定比一般人要多,若是他能够提前将这些信息传递给吴良,哪怕只是只言片语,曹老板此前在安邑遭遇反叛时便不会那么被动, 吴良此前在军营内遭遇突袭时也不会那么被动。

  所以这个家伙,并不值得信任。

  不过如今吕布已经是穷途末路,情况就又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家伙肯定想活命,而吴良适时表现出了要保他性命的意思,那么他自然也必须拿出一些诚意来……重要的是,吕布如今插翅难飞, 张善已经没有了选边站的可能, 自然只能选择投靠吴良,那么接下来他对吴良说的话,可信度自然也要高出不少。

  而吴良如今的目的已经不仅仅只是擒获吕布。

  因为他已经开始怀疑,王莽头其实并不是吕布在操控,至少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操控。

  若是如此,吕布便只是一个马前卒和背锅侠,躲在他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大鱼,吴良要抓的便是那条大鱼,因此哪怕是张善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密探提供的口供也很重要,而不是仅仅听信吕布的一面之词。

  至于之后如何处置此人嘛……吴良肯定不会将其留在自己身边。

  “被你的德行感化……”

  曹纯只对吴良话中的这几个字有些微词,不过却也并未刨根问底,只是点了点头道,“那么此人便交由吴太史处置了。”

  “多谢。”

  吴良施了一礼,随即看向张善说道,“我又给了你一次活命的机会,希望你不要自误,先说说吧,现在洞里什么情况?”

  “不敢, 回禀吴太史,除了我们二人之外, 包括吕将、布在内洞里总共还有一十四人,我们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熟睡。”

  张善连忙以更低的姿态施礼答道,“不过如今八成已经惊醒,因为溶洞内环境特殊,洞口哪怕有一丁点声响,传入洞中亦可传出很远,并且回声连连,也是因此,吕布才不曾设哨提防,方才我二人被制住时发出一声惊叫,只怕已经惊动了里面的人。”

  “嗯。”

  吴良闻言侧目看了旁边的曹纯一眼,曹纯立刻心领神会,命麾下兵士传令下去严阵以待,防止吕布等人忽然突围。

  “吕布呢,他身上可还有什么用来傍身的厉害法器?”

  吴良接着又问。

  “这……”

  张善沉吟着道,“我只知如今他身上藏有一方‘刚卯’,据说此乃王莽之物, 随身携带可以驱邪祛魅,但究竟要如何使用, 我不曾见他用过, 也说不清楚。”

  “刚卯?”

  吴良微微蹙眉。

  “刚卯”也叫作“正月刚卯”,这种称呼最早乃是出现在《汉书·礼仪志》之中:“正月刚卯,长寸二分,方六分,或用金玉来做。刻书文曰:正月刚卯既决,灵殳四方,赤青白黄,四色是当,帝令祝融,以教夔龙,庶疫刚瘅,莫我敢当;疾日严卯,帝令夔化,慎尔周伏,化兹灵殳,既正既直,既觚既方,庶疫刚瘅,莫我敢当。凡六十六字。”

  不过要说“刚卯”是王莽之物,便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因为据吴良所知,王莽将“刚卯”看作是刘汉的象征,只因“刚卯”二字含“刘”字偏旁,与自己篡位废刘兴王相冲克,因此王莽建立新朝之后曾一度禁绝佩戴“刚卯”。

  不过此事“刚卯”已经深入人心,自新朝覆灭王莽身死之后,“刚卯”很快便又恢复了使用,在东汉发扬光大。

  而后世考古界也曾发现过“刚卯”。

  只不过发现的这些“刚卯”最早也只能追溯到东汉时期,到吴良穿越之前,也没有找到王莽时期、西汉时期、或是更早的“刚卯”,只在历史文献中发现了相关的部分记载。

  不过有一点张善倒是没有说错,“刚卯”的作用正是为了驱邪祛魅,至少史书中都是这样记载。

  所以“刚卯”究竟是不是法器虽尚不好说。

  但对于汉朝的原住民来说,这东西的作用便等同于护身符……

  如此想着,吴良的目光已是变得严厉起来,沉声反问:“张善,你说吕布身上的‘刚卯’乃是王莽之物,那么你可知王莽建立新朝之后所下的法令之中,有一条便是禁止制作佩戴‘刚卯’?”

  “啊?”

  张善显然不知道这件事,听了吴良的话先是一愣,而后便面露恐慌之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求道,“吴太史明鉴,这是吕布亲口对小人说的,小人还曾亲眼见过,否则又怎敢胡言乱语,吴太史若是不信可以问他,他也知道此事!”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辞并非谎言,张善指向了另外一名一同被擒的吕布兵士。

  “?”

  吴良侧目看向那名兵士。

  “确有其事!”

  那兵士正愁没有表现的机会,见状也是立刻跪在地上,口口声声的道,“吕布的确有那么一方‘刚卯’,也的确说过那是王莽之物,如今太史已经围住了这溶洞,吕布已是插翅难飞,待太史拿下吕布便可加以验证。”

  有道理。

  吴良暂时将此事记在心里,接着又问:“还有别的么?”

  “没、没有了。”

  张善摇了摇头,但紧接着便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又道,“对了,吴太史可还记得此前小人提起过的王莽头?”

  “记得。”

  吴良不动声色的道。

  “此前小人并非说谎,而是小人自己也被骗过了,王莽头虽时常留在吕布身边,但其实并非吕布之物。”

  张善抓紧机会为自己澄清道,“小人也是最近与吕布朝夕相处,听到他与王莽头说话才知道,操控王莽头的人其实根本不是吕布,只是留在身边方便其主人随时联系罢了,最近吕布的所作所为,大多都是那王莽头背后主人的计划,吕布不过是依计行事罢了。”

  一听这话,吴良顿时来了精神,张善的话正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测,吕布果然就只是一个背黑锅的大冤种。

  吴良追问道:“那么你可能够听出王莽头背后的主人究竟是何身份?”

  “恕小人愚钝,王莽头发出的声音与说话方式十分古怪,天下绝没有人会似它那般说话,很难与任何人联系起来。”

  张善摇头道,“不过小人倒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便是那幕后之人定是身居高位,就连吕布与他说话时也恭恭敬敬,并且对那人言听计从,就好像有什么把柄捏在那人手中,又似是有求于那人一般。”

  连吕布都要恭恭敬敬、言听计从的人……

  这倒令吴良有些疑惑了。

  在这之前,他始终认为吕布就算与什么人有关系,那应该也是对等的合作关系,只不过吕布有勇无谋才被忽悠着又当了枪使,又做了背锅侠。

  毕竟吕布好歹也有“飞将”之名。

  历史上他会战黑山军,与曹老板争夺兖州,与刘备反复徐州,又于江淮大败袁术……虽然不是战绩全胜,但也绝非汉末时期一般的豪强可以比肩。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愿成为他人的附庸?

  否则他就真心没有必要杀丁原、刺董卓、反叛曹老板了,毕竟抛去丁原不谈,董卓与曹老板也都不是一般的豪强,足以教吕布过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

  而此刻张善却说,吕布竟然对王莽头的主人恭恭敬敬、言听计从?

  这不由教吴良越发怀疑那幕后之人的身份了……

  荀彧么?

  总觉得荀彧貌似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虽出身于颍川荀氏这样的名门望族,在士族阶层中拥有一定的声望,但自董卓把持朝政,荀彧弃官归乡为了躲避战乱将宗族迁往冀州之后,荀氏便已经日渐式微,后来也就是荀彧离袁绍而投曹老板之后,随着曹老板入主兖州,再加上吴良的适时穿越,使得曹老板没有在张邈、吕布等人的反叛中一夜回到解放前,并在之后一举拿下了徐州、青州两地,随着曹老板的势力迅速壮大,再到现在迎回献帝,荀彧也才算是终于有了将荀氏重新拉回名门望族的可能。

  但至少目前为止,这还只是一个趋势,毕竟荀彧也是等献帝到了陈留之后,才在曹老板的“强势推举”下当上了侍中一职。

  那么以荀彧现在的身份地位,真的能够镇得住吕布么?

  吴良在心中打下一个大大的问号。

  除非,这是一盘荀彧很早以前便设下的棋局,早到张邈联合吕布反叛曹老板的时候便已经开始设局,并且早在那之前,吕布便已经是荀彧的附庸,否则荀彧断然没有这个能耐。

  而如今最有嫌疑的人便是荀彧……

  如果幕后之人不是荀彧,又能是谁呢?

  吴良定了定神。

  暂时将这些问题搁置一边,吴良回头又看向了曹纯,正色说道:“子和兄,如今吕布等人八成已经受到了惊动,正在溶洞内与我们对峙,如此若要尽量减少伤亡,便到了比拼耐心的时候,我倒有个想法或许能够对吕布产生一些影响。”

  “哦?吴太史请讲!”

  曹纯自是希望能够造点擒获吕布回去交差,当即问道。

  “于此如此对峙,不如将他们二人放回去,教他们向吕布说明外面的情况与我们的决心,如此吕布明白已经插翅难飞,要么便只能出来拼死一搏,要么便只能为求活命而束手就擒,而不是似现在这般耗着。”

  吴良说道。

  曹纯闻言沉吟片刻,随即点头道:“吴太史言之有理,多这两个人不多,少这两个人也不少,倒不怕他们耍什么花招,便依吴太史所言,放了他们!”

  吴良微微颔首,看着已经被放开的张善与另外一名兵士,却又笑道:“二位可以回去了,不过有些话我得说在头里,从现在开始,除非吕布亲自带领你们出来投降,又或是吕布身死,否则我们将不再接受任何俘虏,所有从洞里出来的人都格杀勿论,另外……我最多在给你们半个时辰的功夫,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将用大火将洞口封住,使用潮湿的木柴向洞内熏烟,届时从洞里出来的便只能是尸体。”

  “???”

  一听这话,张善刚还在疑惑吴良为何放了他们,此刻却又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边磕着响头一边苦苦哀求,“吴太史饶命,小人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求吴太史给小人留条活路吧,小人今后愿为吴太史当牛做马,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求求吴太史饶过小人啊!”

  “!!!”

  旁边的曹纯听到吴良的话亦是愣了一下,再一次对吴良刮目相看。

  太狠了!

  太绝了!

  曹纯心说这个吴有才简直是洞悉人心的妖魔,难怪昨日审问戏志才的卫士时,孟德哥哥点名非要将他找来,连自己的长子曹昂都信不过。

  与其说他这是震慑吕布,倒不如说是在以性命逼迫这两名兵士为他办事。

  要么吕布亲自带领所有人出来投降,这便是在逼迫他们游说吕布,否则就要给吕布陪葬;

  要么吕布身死,这又是在逼迫他们游说不成便对吕布背后捅刀,否则照样要给吕布陪葬;

  又或是他们什么都不做,那么便也只能再活半个时辰,依旧是给吕布陪葬;

  而就算是游说吕布,或是对吕布背后捅刀便没有风险么?

  这风险依旧极大,游说不成,吕布一个不高兴便可能先将他们斩首,背后捅刀不成,也同样是一个死字。

  曹纯觉得吴良还不如直接给他们四个选项,四个选项都是死。

  但偏偏在这些全是“死”的选项之中,却还掺杂了一个要用放大镜才能看见的“生”字,疯狂挑逗着这两个家伙的求生欲。

  “……”

  而吴良身后的典韦与杨万里却是面色如常、见怪不怪。

  这才是我们家公子的行事风格,如果可以用不讲武德的方式解决问题,他绝不会试图去制造流血冲突……他就是这样一个热爱和平、与人为善的君子,多么令人钦佩的品德啊。

  第六百八十七章 投名状

  听了吴良的话,张善心知此去凶多吉少,立刻跪地苦苦哀求,另外一人亦是很快便明白了吴良的意图,也是连忙跪倒在地。

  “你二人若是不愿回去,我自然也不会勉强,反正无论如何今日吕布都插翅难飞,不过如此一来二位对我便毫无用处了……”

  可惜吴良却是意味深长的咧嘴一笑,接着又回头看向曹纯,语气淡然的说道:“子和兄,愚弟见不得血腥之气,昨日被明公唤去看了戏军师的惨状便险些晕厥过去,这二人还是交给你来处置吧。”

  说着话,吴良竟果真背过脸去,不再理会张善与那名兵士,似是已经将他们当做了两个死人。

  “?”

  曹纯闻言又是一愣。

  风轻云淡间便要取人性命,虽然是借他的手来杀,但这绝对不是一个见不得血腥之气的人该有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反倒比操刀的刽子手还要狠辣许多。

  最重要的是。

  真要现在就将这二人杀掉么?

  这二人如今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不是应该将他们带回去,再严刑拷打一番看看是否能够从口中撬出更多的消息再说么?

  曹纯不是十分理解。

  不过既然吴良都已经这么说了,鉴于最近一段时间对吴良的了解,曹纯最终还是决定全力配合吴良,哪怕真杀掉这两个并非关键的小人物也完全承担得起。

  于是。

  “这可是吴太史的意思,你二人到了黄泉也莫要怨我。”

  曹纯撂下这么一句引得吴良不由侧目的话,挺剑便迈步上前要给两人一个痛快。

  “吴太史饶命!曹将军饶命!”

  张善与那名兵士顿时吓的连连后退,哀求的声音都已经颤抖了起来。

  然而吴良却是依旧置若罔闻。

  曹纯则面露凶相,顷刻间便已经到了人面前,手中佩剑后撤蓄力……

  终于。

  “小人愿往!”

  张善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为了活命只得大声应了下来,“即是吴太史的意思,小人怎敢不从,小人甘愿返回洞内与吴太史里应外合,求吴太史给小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子和兄剑下留情!”

  吴良也终于回过头来,及时喝住了曹纯。

  “小人也愿为吴太史效命,求吴太史暂时饶小人一命!”

  另外一人见张善这么说有用,又见吴良叫住了曹纯,也是连忙如此表态。

  “既然如此……”

  吴良又咧嘴笑了起来,哪怕这只是二人的缓兵之计,他也并不在乎,反正如此情形之下,他们也不过只是多苟活半个时辰罢了,翻不起什么都不浪。

  “吴太史且慢!”

  然而张善竟在公然打断了吴良,接着看了身边的同伴一眼,这才拱起手来对吴良说道,“小人此去定将有所作为,争取戴罪立功回报吴太史,不过小人还有一个请求,请吴太史务必成全!”

  “你娘嘞!”

  见张善如此,曹纯顿时又有些迷瞪。

  这厮究竟是有多看不清楚状况,居然还敢在这个时候讨价还价,而且还是与吴良讨价还价,真新鲜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如此骂着娘,曹纯已然在一起握紧了手中佩剑,抬起脚来就要上前给张善那张熊脸一记飞踹,好教他知道现在究竟什么状况。

  “?”

  其余众人亦是像看白痴一般看着张善,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自寻死路的蠢货。

  “子和兄莫急。”

  吴良却是在曹纯飞踹将至之际,一把将其拉了回来,而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善,颇有耐心的问道,“张善,你且说说你的求情,我听罢再决定杀不杀你。”

  “诺。”

  张善应了一声,接着抬起头来指着身旁的同伴说道,“小人希望只有小人一个人回去……此人已经知道小人曾受吴太史德行感化,教他与小人一同回去,倘若他口风不紧便会害了小人,小人纵是有千般手段也没有机会施展,小人一心要戴罪立功回报吴太史两度不杀之恩,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怕只怕因此坏了吴太史的事便不妙了。”

  !!!

  听到这话,曹纯与周围众人顿时又对张善刮目相看。

  细还是这个家伙细啊!

  如此情形之下竟还能想得如此细致全面,这个家伙也是个人才,也不知是他本就有如此急智,还是受到了求生欲的激励。

  “哦?那依你的意思,我应如何处置此人最为妥当?”

  吴良却并未有意外的表现,而是继续笑着问道。

  “小人怎敢对吴太史指手画脚。”

  张善连忙低头道。

  “既然如此,此事便由你来决定吧。”

  吴良呵呵一笑,接着轻轻挥了一下手,原本藏于腰间的铜匕首便已经抛了出来,在空中打了几个转之后,“噗”的一声插在了张善与另外一人面前的硬土之中。

  “?!”

  张善与另外一人见状皆是一愣。

  不过到底还是已经生出恶念的张善反应更快一些,只见他抢先向前一扑,立刻便将那柄匕首握在了手中。

  另外一人见状总算觉察到了不妙,连忙冲上前来试图抢夺。

  但下一刻。

  “噗!”

  张善猛然回身手臂向前一刺,铜匕首顺势没入另外一人胸膛。

  “你……”

  另外一人身体顿时僵住,脖颈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面色惨白如纸,嘴唇亦在微微抖动。

  这一刺定是伤到了此人的要害内脏,瞬间便使其没有了抗争之力,只能用一双手死死的抓住张善的衣领,用一双充血的眼睛怒视张善的脸,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噗!噗!噗!……”

  也不知是出于内心的恐惧,还是出于凶性使然,张善仅仅只是迟疑了一下之后,便又用力匕首拔了出来,接着将此人推翻在地,朝着他的胸口继续猛刺。

  一下!

  两下!

  三下……

  一次比一次凶狠,直至此人胸口血肉模糊,双手松开他的衣领无力的垂落在地,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

  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众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他们可以理解张善请求一个人返回溶洞的想法,也能够理解他的求生欲,却不能理解张善为何能够如此凶险的对待方才还一同撒尿的同伴。

  此情此景之下。

  吴良的内心也并非毫无波澜。

  但他并不后悔。

  因为他知道,如今他已经拿到了张善的投名状,接下来张善彻底没有了退路,待他回到溶洞之中,必将成为吕布最大的隐患,成为自己出奇制胜的关键。

  而吕布的实力世人皆知。

  若他拼死抵抗定会造成一些麻烦。

  如今死此一人,说不定稍后便可以救下数个、甚至是数十个己方兵士。

  吴良并非圣母,也知道这个人的性命与其他人的性命都是性命,没有高贵与低贱之分,他只是纯粹的护短,哪怕曹营兵士并非瓬人军兵士,他们现在也是听命于自己,那么尽可能维护他们的性命,便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有了这投名状。

  吴良便可以放心的将一件东西暂时交给他来使用了……

  ……

  溶洞之内。

  “方才究竟什么动静?”

  吕布等人果然已经被惊醒,一个个面露惊疑之色,不过随着他们一个一个清醒过来,已经耽误了一阵子功夫。

  这倒与史书中所记载的“吕布治军不严”形成了呼应。

  当初吕布前去投奔袁绍,袁绍其实是以礼相待的。

  可后来随着吕布率兵助袁绍打败了黑山军首领张燕的军队,便时常纵容手下将士奸淫掳掠,使得当地百姓深受其害,袁绍的名声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袁绍因此才暗中设计想除掉他……而此情此景之下,吕布等人依旧如此松散松懈,亦是“吕布治军不严”的力证。

  当然,这恐怕也与他们昨夜开怀畅饮不无关系,这个时代的米酒度数虽然不高,但同样不能贪杯。

  “将军,末将刚刚清点了人数,张善与徐图不知所踪!”

  一名兵士适时来到吕布面前报道。

  “嗯……”

  吕布拍了拍还有些昏沉的脑袋,侧目说道,“教两个人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咱们这藏身之所如此隐秘,便是当地人知道的也是少之又少,总不能是被人发现了吧?”

  “诺!”

  那兵士应了一声便要去安排。

  就在这个时候。

  “将军!将军!大事不妙啦!”

  溶洞里忽然响起了一个突兀的声音,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便跌跌撞撞的从拐角处奔了出来,来到吕布等人面前时,更是站立不稳重重的扑倒在了地上。

  “张善?!”

  吕布等人皆又是一惊,连忙起身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浑身是血?”

  “将军快逃!”

  张善十分艰难的试图爬起,但却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一般没有起身,只得喘着粗气焦急的道,“我们这藏身之所已经被曹军找到,如今正有上前兵马围困洞口,方才小人与徐图出去小解便险些被擒,最终徐图死在了曹军手中,小人拼了性命才从他们手中逃脱,留下最后一口气回来向将军报信!”

  这个家伙真是演的一手好戏,轻轻松松便将方才杀死同伴时喷洒在身上的血迹掩盖了过去,甚至为了不被看破,还故意在自己身上制造了几处小伤。

  “你说什么?!”

  吕布闻言顿时面色大变,“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们藏身此处已有半月,即便走出洞口屙屎小解亦是只在夜里,怎会如此轻易暴露,此事定有蹊跷!”

  “将军,会不会是……”

  一名兵士皱着脸,欲言又止的道。

  “有话直说!”

  吕布此刻哪里有心情听人与他打马虎眼,当即不耐的喝道。

  “咱们会不会是被人卖了,你曾说过咱们这藏身之处只有一人知晓,昨日清晨那人还用将戏志才的头颅送到了洞口。”

  那名兵士不敢怠慢,连忙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他敢!”

  吕布瞪眼反问道,“不要忘了,他也有把柄在我手中,若是我被擒住,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也将公之于众,难道他自以为能够承受得住曹孟德怒火么?”

  “或许正因如此,那人想要将军死呢?”

  又一名兵士下意识的问道,“若是将军死了,那人的把柄自然也就没有了,今后再无后顾之忧。”

  “……”

  闻得此言,吕布瞬间哑火。

  “将军,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张善见状又添上了一把火,“方才小人回来时,已经见到曹军正在准备潮湿木柴准备放火向洞内熏烟,一旦那浓烟进来,咱们恐怕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可看清围困我们的人究竟由何人统领?”

  吕布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又问。

  “小人看见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将军都见过,一个是曹孟德身边的护卫头领曹纯,另外一个则是将军曾命小人前往陈留调查过的吴良。”

  张善喘了口气,十分艰难的答道。

  “吴良?”

  听到这个名字,吕布眼中划过一抹浓烈的恨意。

  当初在曹营,吴良便事事压他一头,而曹老板似乎也更加看重吴良,胜过他这个义子。

  后来在安邑,他本已可以成事,曹操也本应该殒命当场,但也是因为吴良从中作梗,才使得他此前的努力尽数付诸东流,最终落得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只能带领十几名残兵藏身于这暗无天日的溶洞之中。

  吴良,你便是天生来与我做对的么?!

  吕布胸中恨意纵横,拳头随之紧攥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落入曹老板手中,不管自己是不是被卖了,鉴于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曹老板绝不会留他性命。

  然而越是到了绝路,反倒越发激起了吕布的斗志。

  “锵!”

  长枪杵地,铁弓挎起,吕布竟挺起胸膛目视溶洞洞口的方向,身上瞬间散发出了不可一世的气势:“呵呵呵,吴有才,你逼人太甚,不过你真当我便是泥捏的么,今日我便叫你看看我吕布究竟为何能走到今天……嗯?什么味道?好香……”

  第六百八十八章 叫我叔父

  下一刻,吕布便仿佛被点住了穴位一般,不受控制的瘫倒在了地上。

  “将军!”

  其余兵士见状面露惊色,连忙冲上来查看情况,但在这之前他们亦是已经闻到了那股奇异的香味,刚刚来到近前便也似吕布一般瘫倒了下来,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够骨碌碌的转动,眼中尽是不解与惊疑之色。

  直到这时。

  方才已经快要“重伤不治”的张善却当着他们的面从地上爬了起来,先是塞住一个藏于身下的小瓶子,而后才来到他们身边一个一个的仔细检查。

  如此经过一番检查,确认他们的确已经全部被“失魂香”控制之后。

  “呼——”

  张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最后对吕布说了一句“将军,对不住了,小人也是被逼的……你斗不过吴良,此人既足智多谋又洞悉人心,这正是你最欠缺的东西,否则你便不会屡次被人被利用之后又被舍弃,最终落得今天这步田地”,这才便转身快步向洞外走去。

  旁观者清。

  作为吕布最后还带在身边的亲信之一,张善自是对吕布的经历了解颇多,也看得更加透彻一些。

  吕布这一生其实有许多独霸一方、甚至是把持朝政的机会,而吕布却都做了错误的选择,最终为旁人做了嫁衣。

  就拿吕布最初的义父丁原来说。

  丁原算是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真心将吕布当做亲儿子来看待的义父。

  当年汉灵帝驾崩,丁原受诏率军进京诛杀宦官,当时的丁原虽算不得可以睨视天下的豪强,但实力依旧令董卓有些忌惮,为了能够稳住局面把持朝政,于是使用利诱的手段使吕布刺杀丁原,最终吕布贪小利而忘大义,将丁原的首级先给了董卓,董卓也顺势将丁原的地盘与兵马统统兼并,自此实力大增,终于实现了专制朝政的野心。

  但在那之后,吕布真的得到了董卓的重用么?

  其实并没有,他先后被董卓封为骑都尉与中郎将,并封了都亭侯,这虽然比他原本在丁原麾下时的官职高了不少,但对于已经成为董太师的董卓来说,其实就只能算是打发要饭的,否则封他做个大将军亦不为过。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张善却是一清二楚,那时吕布私下饮酒之后便时常表现出一些对董卓的不满,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董卓的欺骗。

  也正是因此。

  后来王允只是以厚礼待他,还时常夸赞他是天下少有的壮士,吕布便与王允有了私交,并且在后来参与到了王允刺杀董卓的计划之中,并亲手结果了董卓的性命。

  世人皆以为吕布乃是因与董卓的侍女有染,担心事情败露受罚,又有一次董卓因少许失意便向他掷出手戟而怀恨在心,因此才参与此事。

  然而只有吕布身边的人才知道,那些事情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真正的诱因早在吕布杀死丁原为董卓专制朝政开好了路、而董卓时候却并未给与吕布应有的待遇便已经存在。

  也是因此。

  王允只是捧着吕布,以厚礼待他,便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的信任,让他成为自己铲除董卓计划中的一员。

  结果刺杀董卓之后,虽然口中说着与吕布一同把持朝政。

  但王允却立刻变了嘴脸,只将自己当做大汉最大的功臣,将吕布当做一名上不得台面的剑客,并时常表现出轻视。

  也是因此,吕布最终只被封了个杂号将军,得了仪比三司的虚名。

  至于吕布此时所进的温候,吴良虽然此前推测乃是吕布自己拿来的,但历史记载中却还有一处细节:温候乃是董卓把持朝政的时候奉给王允的爵位,结果王允誓死不受,如今董卓死了,王允却将这个爵位封给了吕布,这其中不乏一些贬低与嘲弄的意思。

  因此没过多久,吕布与王允之间便出现了嫌隙,吕布再一次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恰好此时王允准备将董卓旧部解散以防止出现变故,凉州军李傕、郭汜得毒士贾诩献计率军反攻长安,不再和睦的吕布与王允也已经离心离德,自是无法抵挡李傕、郭汜的进攻,不久之后便被破城,王允被杀,吕布带着少许部下逃了出去。

  期间吕布在袁术、袁绍处的经历便不必再说,最后几经辗转,吕布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三任义父——曹老板。

  说实话。

  曹老板对吕布其实还是不错的,最起码给了吕布充分的自治权,也令他成为了曹营之内的二号人物,军权尚在自己的长子曹昂之上。

  但这些在有过被董卓与王允欺骗利用经历的吕布眼中,只不过是曹老板用于笼络他的手段。

  一旦曹老板得势。

  那么他就会立刻似之前一般成为一枚不受重视的弃子。

  也是因此,自曹老板决定率兵迎回献帝的时候,吕布便已经开始谋划反叛的事情,他决定不再相信任何人,他要自己去做那个把持朝政的权臣,如此便再也不会成为他人的棋子,成为他人利用的工具。

  所以,曹老板必须死!

  但最终,因为吴良这个异数的存在,吕布失败了,好在他一早便做了两手准备,在城外曹军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出城,虽然将近些年来累积的所有兵马都折了进去,但总归还是保住了性命……

  跟在吕布身边一同经历了这些事情,张善已经逐渐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在他看来,吕布算得上一个不断与命运抗争的勇士,永远在追求他人的尊重与真诚,可惜全都最终还是败在了单纯之上。

  而这一切的根源,归根结底便是吕布的出身。

  他出身寒门。

  寒门虽也可以算是士族的一部分,但却始终被那些出身高贵的名门望族瞧不入眼,永远在被轻视,哪怕吕布做了再多的努力,将自己塑造成了拯救大汉铲除逆贼的救世主身份,也依旧无济于事。

  而在张善心中,吕布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便是杀了丁原,那是一切错误的开端。

  因为在这些人中,真正以真心对待吕布的,便只有丁原一人,而丁原亦是出自贫寒之家,从未因出身轻视过吕布。

  那么对此,吕布后悔过么?

  张善认为吕布一定后悔过,因为他时常会将刺杀董卓的事挂在嘴边,仿佛炫耀胸口的军功章一般,但却从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丁原,哪怕身边最亲近的人不经意间提及此事,吕布也会立刻恼羞成怒大发雷霆,这边是证据。

  甚至张善还曾想过。

  如果吕布当初不曾见利忘义杀死丁原,而是始终与丁原共同进退,吕布的结果会不会便与现在不一样了?

  毕竟丁原当初也已入京,并且拥有就连董卓都要忌惮的实力。

  若是吕布始终追随这个对他视如己出的人,便绝对不会遭遇那些利用与轻视,而若是丁原成了大事,吕布自然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朝堂,倘若丁原并未成事,吕布亦可名正言顺的继承他的兵马,至少可以退回并州盘踞一方伺机而动,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哪怕是并州人也因丁原之事不愿与吕布有什么来往。

  “唉……”

  张善发出一声叹息,他始终是忠于吕布的,并不愿看到吕布落得如此田地。

  甚至当初落入吴良手中,张善也并未真正出卖吕布,只是为了取得吴良的信任才透露了一点有关王莽头的信息。

  而方才做出如此抉择,其实也是在解救吕布的性命。

  因为他很清楚,此情此景之下不管吴良是选择烟熏,还是选择强攻,吕布都是死路一条,唯有像现在一般失去了反抗之力,吴良才有可能留下吕布的性命带回去盘问,如此吕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至于那王莽头。

  张善则一早就知道它的背后另有其人,并且他能够感觉到,王莽头背后的人依旧在利用吕布,只可惜吕布从不与任何人谈论此事,他也没有办法进行劝谏。

  因此他此前向吴良透露王莽头的信息,亦是在利用吴良,希望借吴良之手来查出王莽头背后那人的身份,亦可早一日令吕布清醒过来。

  如此快步来到溶洞之外。

  “吴太史,吕布等人已全被小人迷晕,可以进去拿人了。”

  张善将装有“失魂香”的小瓶子小心翼翼的交到吴良手中,悄然擦去了吴良提前在他的人中处抹上的那点气味刺鼻的“回魂香”。

  “子和兄。”

  吴良将小瓶塞入怀中,回身对曹纯点头示意。

  曹纯会意,一边对麾下兵士挥了挥手,一边却又面色古怪的看着吴良,开口说道:“有才,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纠正于你。”

  “?”

  吴良一愣,面色疑惑的拱手请教,“究竟何事,可否请子和兄明示。”

  “若是以前也就算了,但如今你已快要与旎儿完婚,依照辈分你便应称我一声叔父,再以兄弟相称恐怕就不太合适了,你觉得呢?”

  曹纯那始终古板正经的脸上忽然破天荒的露出一丝小人得志的笑意,而后便带着麾下兵士向溶洞走去,只给吴良留下一个背影。

  “……”

  吴良竟无言以对。

  可不是么?

  虽然曹纯看起来并没有比他大几岁,但却是曹老板的从弟,而他与曹旎完婚,便是曹老板的女婿,如此算起来,曹纯自然已经成了他的叔父。

  可方才曹纯脸上那抹满是小人得志意外的笑意,却又令吴良如鲠在喉,感觉被这个家伙占了天大的便宜。

  不过换个角度去想。

  这是不是曹纯独特的示好方式呢,等于认下了自己这个侄女婿?

  ……

  原本所有人都认为必将要有些伤亡的行动,就这样以吕布麾下兵士一人身亡的代价草草收场。

  传说中以勇武闻名的飞将吕布,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已经被绑成了粽子。

  而在溶洞之内。

  曹纯也顺利找到了戏志才的首级,这位曾为曹老板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智者,首级却只是用一块破布包裹着丢在一堆杂物之中,毫无尊重可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找回了首级,戏志才便等于留下了一个全尸,也算是了却了曹老板的一桩心事。

  返程的途中。

  吴良手中把玩着一小段方形的白玉玉柱,这便是张善此前特意提到过的“刚卯”。

  除了“刚卯”上必刻的那些祈福辟邪字样之外,吴良的确在上面找到了王莽的落款……吴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刚卯”也叫作“正月刚卯”,意思就是说“刚卯”应是在正月卯日制作佩戴最佳。

  按照天朝古代用的干支纪日法计算,正月卯日其实就是正月特定的两天,一个是正月初八,一个是正月二十。

  而今天则不偏不倚,恰逢正月初八!

  倘若正如张善所说,这“刚卯”就是一件法器,那么有没有可能在今天发生一些变化,又或是发挥出意料之外的作用?

  如此想着。

  吴良更加仔细的观摩起了手中的白玉玉柱,如今正是寒冷的时节,可这玩意儿握在手中却能感受到一丝淡淡的暖意,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心理作用,还是这种白玉与身俱来的特点。

  结果如此观摩了好一阵子。

  直到已经快要进入陈留郡城时,吴良依旧没有发现除此之外的奇异之处。

  另外。

  吴良还在思索一件事情,这“刚卯”究竟是如何落入吕布手中的,需知王莽死后汉室根本就没有为他设下正式陵墓,因此也绝不可能是吕布盗墓所得……

  吴良扭头看向了吕布。

  此刻吕布正被捆绑在一辆马车上运回,“失魂香”的作用还需要几个时辰才能逐渐消退,而在这之前,他便是想做出个表情都十分困难。

  有些事情恐怕只有吕布才能给出答案。

  吴良迫不及待的想要审问于他,却又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最妥当的做法应是先将他带到曹老板面前,由曹老板接手并严密控制起来之后,自己再取出“回魂香”来为他解困,而在这之前,哪怕已经捆成了粽子,吴良也还是对这位传说中的飞将有些忌惮,担心发生什么意外。

  第六百八十九章 陈宫在哪?

  陈留郡城。

  曹纯早早便派人传回了消息,曹老板自然十分重视此事,也是早早的便亲自来到城门口等待吴良等人。

  “志才的首级呢,可曾找到?”

  碰面之后,曹老板一眼便看到了马车上被绑成了粽子的吕布,眼中划过一抹杀意,不过开口第一句问的却是戏志才。

  “还不速速承上来!”

  曹纯沉声喝道。

  身后一名兵士连忙双手捧着一个东西送了上来,吴良心明眼亮,一眼便看出曹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那块原本用来包裹戏志才首级的破布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块洁白如洗的绢布。

  这是个粗中有细的家伙,此举无疑是在照顾曹老板的心情,也是在表达对戏志才的尊重与敬意。

  可当曹老板真正面对那包裹与绢布之中的头颅时。

  却又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仿佛依旧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尽管他已经亲自确认过戏志才的尸首。

  如此怔怔的望着那头颅许久之后。

  曹老板终于还是重新走了上来,小心翼翼的从那兵士手中接过,接着用微微颤抖的手极为缓慢的剥开包裹在外的那层绢布。

  戏志才那张熟悉的面孔逐渐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曹纯早已命人清洗过了头颅上原本沾染的血污,还将凌乱的发丝小心盘好,如今曹老板看到的头颅面色虽呈现出死人才有的惨白之色,但却已经恢复了生前的些许端庄与尊严,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

  “志才……”

  曹老板的身体轻晃了一下,曹纯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志才,你受苦了,我这就带你回家!”

  曹老板却立刻用眼神制止了他,重新坚持着稳住身子,而后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那层绢布盖好之后,转身迈开步子向曹府的方向走去。

  “……”

  望着曹老板那略显佝偻的孤单背影,众人皆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无论在场的人是否见过戏志才,是否与他有什么交情。

  他们感受到的,是曹老板身上散发出来的惋惜与悲痛,这种情绪亦会传染。

  就连吴良也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曹老板笼络人心的逢场作戏,还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曹老板在这方面从来不会落人口实。

  历史上曹昂、曹禀与典韦一同死在宛城,曹老板便是如此。

  他不曾大张旗鼓的安葬长子与侄儿,而是为典韦办了宏大的葬礼,亲自临哭将其归葬襄邑,并且每次车驾经过襄邑,都必须用中牢的礼仪前去祭奠……任何人见了这样的曹老板,都会为做了他的部下而感到庆幸。

  “兄弟们,送戏军师回家!”

  似是受到了曹老板感染,曹纯忽然放开喉咙大吼了一声。

  “送戏军师回家!”

  在他的感召之下,先是上百名虎豹骑立刻齐声嘶吼起来,吴良注意到,不少人竟已在这样的氛围之中红了眼眶。

  下一刻。

  “送戏军师回家!”

  千余随行兵士齐声嘶吼。

  “送戏军师回家!”

  城墙之上,更多的守军也开始嘶吼,就像是此前曾演练过一般整齐划一,声音越传越远,响应的人越来越多。

  喊声在陈留郡城上空回荡,似是要将这份悲痛传递给陈留城内的所有人。

  “他娘的……”

  受到如此氛围的感染,吴良的鼻腔竟莫名有些酸涩,他从未将戏志才当做自己的朋友,甚至昨日见到戏志才的尸首时也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有些惋惜与意外,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吴良打心眼里敬重他。

  可他却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吴良操心了。

  吴良只是跟在后面回到了曹府,而后坐在客堂之内等待曹老板安置了戏志才的尸首与吕布等人之后再来与他谈话。

  审问吕布的事,曹老板当然不可能直接跳过他。

  因为吴良还没有使用“回魂香”给吕布解困,短时间内吕布根本就说不了话。

  如此坐在蒲团上把玩着“刚卯”,吴良百无聊赖,便又不自觉的开始回顾起了这次事件的整个过程。

  这其中还有许多谜团不曾解开。

  吴良心中虽然有了一些猜测,但却依旧需要吕布加以证实,而在这之前,他觉得还是不要与曹老板说太多比较好……何况他能够想到的事情,以曹老板的智商应该也能想到,并不需要他说太多。

  如此等待了大约半个时辰。

  曹老板终于带着曹纯来到了客堂之内,此刻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见吴良准备起身施礼,他微微摆手表示免了,而后便不顾身份的身子一斜倚在了吴良身旁的一个蒲团上。

  “此事你二人办的很好,尤其是有才你,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吕布控制,换了任何一人恐怕都没有你这样的本事。”

  曹老板开口便先是肯定了吴良与曹纯的功劳。

  “明公谬赞,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万一罢了。”

  吴良谦虚说道,接着便十分自觉的将装有“失魂香”与“回魂香”的小瓶子取了出来承给曹老板,开口介绍起来,“明公请看,这个小瓶之中所盛之物叫做‘失魂香’,可令闻者数个时辰之内无法动弹,而这个小瓶则是‘回魂香’,可以抵御并解除‘失魂香’的毒性,乃是我此前在一处古墓中偶然所得,于是便带在身上防身。”

  曹老板既然如此夸赞他,自然已经通过曹纯之口获悉了他当时的所作所为,而吴良更清楚的是,曹老板是个十足的野心家,这种偷袭暗算的小东西他虽会好奇,但却不会特别感兴趣,更不会夺他的防身之物,因此便大大方方的展示了出来。

  “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妙物。”

  曹老板果然只是多看了那两个小瓶子几眼,接着便微微颔首将目光移开,接着说道,“如今吕布所部已经多数落入我手,天下之忧少数几人可与我为敌,不过我仔细想过,却发现少了一个关键人物。”

  “不知孟德哥哥说的是谁?”

  曹纯愣了一下,连忙开口问道。

  “?”

  吴良也是面露疑色,经曹老板这么一提醒立刻又重新开始回忆记忆中的吕布集团的主要人员构成,如此一想还真叫他想到了一个人。

  此人早在张邈迎来吕布反叛曹老板的时候便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随后便一直都是吕布账下的首席谋士。

  而在历史上,吕布兵败下邳。

  此人与吕布、高顺一同被曹老板所擒,最后也是拒不投降,使得曹老板将其一同枭首,不过事后曹老板却又将他的家人供养了起来……

  “陈宫?”

  吴良脱口而出。

  此前在安邑的时候,吕布麾下将领便已尽数被归降了曹老板,包括历史上被曹老板枭首的高顺在内,但却独独少了陈宫的身影。

  而这一次,吕布也成了曹老板的阶下囚,陈宫这个吕布账下的首席谋士却依旧不见踪迹。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追查下去的问题。

  重要的是,曹老板其实也算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当初曹老板入主兖州受了陈宫不小的帮助,因此历史上曹老板擒获陈宫之后也是不忍杀他,还一度劝他再度出仕为己所用,奈何陈宫不为所动,曹老板才不得不痛下杀手。

  不得不承认,若非曹老板如今提起,吴良还真就忽略了这个人。

  “正是此人。”

  曹老板点头说道,“吕布有勇无谋,若非有人在旁指点,他只怕是很难将一些诡计实施的天衣无缝,更莫要说险些在安邑将我逼入绝境。”

  “孟德哥哥,吕布等人藏身的溶洞我已仔细查过,绝没有任何疏漏,倘若此人与吕布在一起,绝无从我手中逃脱的可能。”

  曹纯连忙起身表态。

  “嗯。”

  曹老板微微颔首,“此人的下落恐怕只有吕布才能够说得清楚,与吕布相比,我更想抓住的反倒是此人,吕布不过是一介莽夫,能够使出的皆是阳谋,而陈宫能够使出却都是些动我根基的阴谋,若说危害,还是此人更大一些。”

  “另外,有才。”

  曹老板又看向了吴良,正色说道,“方才子和已经与我说了,据吕布麾下的亲信交代,志才的死极有可能并非吕布所为,而是操弄王莽头的幕后之人故意送去栽赃陷害。如今王莽头已经被你拿下,你可有什么发现与猜想?”

  “回禀明公,那王莽头如今正被我困于家中地窖。”

  吴良拱手说道,“昨日夜里我设计困住王莽头之后,操弄王莽头的幕后之人还曾威胁于我,可惜通过只言片语,我依旧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何人,而那王莽头离开了操弄之人,似乎也不能似活人一般自主言语,因此无法通过它来追查此人。”

  “不过如今吕布已经落入我们手中,他与王莽头接触已有数年之久,更是时常通过王莽头与那幕后之人联络,因此我有理由认为吕布应是知道不少幕后之人的信息,咱们应尽快开始审问。”

  第六百九十章 破防

  曹府后院,一间牢固的平房内。

  吴良跟随曹老板走进去的时候,便见吕布已经被绑在了一根石柱之上,并且捆绑他的已经不是麻绳,而是几条一看就特别结实的粗铁链。

  “缚虎不得不急也。”

  见吴良第一时间便将注意力放到了粗铁链之上,曹老板则如此对他解释道。

  “明公不愧是稳健之人,如此吕布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断然无法挣脱束缚,如此我将他唤醒过来也不需再有任何顾虑。”

  吴良顺势献上一记马屁。

  “待他醒后我要亲自问话,若是此贼不肯就范,是严刑拷打,还是使些非常手段,便全由你来决定,如何?”

  曹老板又道。

  “明公身份高贵气势迫人,此贼怎敢负隅顽抗,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里轮得到我多此一举。”

  吴良再次拱手说道。

  “……”

  闻得此言,曹纯已是一脸敬佩,悄悄冲吴良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他时常跟在曹老板身边,形形色色的名士与将领自是见了不少,但这些人中能似吴良一般无论怎么接话都能顺势排上马屁的人却是绝无仅有。

  偏偏他这马屁拍的还极有水平,被拍者哪怕明知这其实就是阿谀奉承的马屁,但却丝毫不觉得厌烦与鄙夷,心中还美滋滋的……不信看曹老板,此刻他虽然依旧沉寂在失去戏志才的悲痛心情之中,但只要一与吴良说话,嘴角便会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弧度。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分心此事的时候。

  与曹老板说完了话,吴良便已经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从怀中取出那个装有“回魂香”的小瓶子,拔下瓶塞在吕布的鼻子下面一晃而过。

  此刻吕布虽然不能动弹,但他的眼睛却能视物,耳朵也能听到声音。

  因此他很清楚吴良在做什么,却依旧从始至终都怒视着吴良,直到吴良做完了这些转身回到了曹老板身边。

  下一刻。

  “呼!”

  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回到了体内一般,甚至就连呼吸都变得有力起来,吕布猛然吐出一口浊气,接着身体便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

  “哗啦!哗啦!”

  铁链虽在吕布的挣扎之下不断作响,但却纹丝不动,这是飞将亦无法挣脱的束缚。

  “张善何在?!”

  吕布接着愤怒的吼道,此刻他最恨的不是吴良,也不是曹老板,而是那个在最后时刻背叛了他的张善。

  他虽是一个时常背叛旁人的人,但却并不妨碍痛恨背叛自己的人。

  如果现在张善在面前,而吕布也有能力行动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撕成碎片,就算如此都依旧无法平息心中的怨恨。

  “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曹老板却是已然走上前去,目光冰冷的凝视着吕布的眼睛,开口问道,“志才昨日被人杀害,头颅被人斩去,今日那头颅便在你的藏身之处被一同找到,你还有何话可说?”

  曹老板其实已经知道戏志才的死大概率与吕布无关,不过依旧如此故意发问,其中自然带了一些心机。

  然而吕布却并未正面回答,反而迎上曹老板的目光反问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你已经被舍弃了却还不自知。”

  曹老板淡然说道,“昨夜王莽头前去袭击有才,好在有才早有准备,设计将王莽头擒获,而那王莽头的主人许是为了杀人灭口,又许是为了将王莽头讨回,于是便通过王莽头将你的藏身之所供了出来,否则你以为我如何能够找得到你……不过那王莽头的主人到底还是漏算了一步,他不曾想到有才竟反间了你的亲信,将你活着捉了回来,如今恐怕要轮到他惴惴不安了。”

  “我不信!你休要唬我!我对那人何等要紧,他又怎会如此轻易将我舍弃,除非他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

  吕布却十分坚定的吼道,接着他竟忽然又咧嘴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曹老板道,“曹孟德,你骗不了我,倘若我如实交代了一切,那么我于而言便没有了任何作用,我的死期自然也就到了,但若是我什么都不说,你纵有千般手段,只要有一天尚未查明真相,你便得留我一天性命,哈哈哈哈,你不能杀我。”

  “……”

  曹老板果然不是个善于审问的人,这毕竟属于基层工作,他这样的领导层极少涉猎,如此被吕布反将了一军,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

  而吕布则是反客为主,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不是想为戏志才复仇么?戏志才的头颅虽然存放在我那里,但却并非死于我手,那头颅亦是王莽头事后送过来的,你要为戏志才复仇,便应该去找王莽头的主人。”

  “吕布,你真当我不敢杀你!就算没了你,我依旧能够查出真凶的身份,你不要忘了,有才的起乩之术可以寻访古今,假以时日真相必将水落石出,而你则只有这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希望你不要自误!”

  曹老板沉声喝道,此刻他已经攥紧了拳头,若非吕布还有用处,他断然难以继续容忍他。

  “呵呵呵,那我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领教一下吴有才的本事,对于他,我已经好奇了很久,希望他莫要教我失望才是。”

  吕布又怪笑了起来,顺便用眸子在吴良的身上扫了一眼,用挑衅的语气说道,“你这怪香倒是不错,就连我也不小心着了道,就是不知道你其他的本事是否也如此厉害,我记得倒下时……张善还曾说你的智谋与洞悉人心的本事皆在我之上,我是斗不过你的,那便露两手给我瞧瞧?”

  “……”

  见曹老板已经不可能从吕布口中问出什么来,而吕布又将矛头指向了自己,吴良自是顺势给了曹老板搭了一个台阶,走上前去喝道,“吕布,你莫要张狂,明公不与你这弑父成性、无情无义的无耻之徒逞口舌之利,只是不想因此辱没了身份,你真当明公奈何不了你么?不过换做是我,便没有了这些负担,你若识相最好立刻将心中所知一一道来,否则莫怪我心狠手辣。”

  “我弑父成性、无情无义,你又好到哪里?方才我只看到一个终日只会溜须拍马的谄媚小人。”

  吕布反唇相讥道,颇有那么点准备舌战群雄的架势。

  “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吴良的脸皮显然非常人可比,听到吕布如此当面揭穿,非但能够面不红心不跳,竟还能够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我除了会溜须拍马之外,前些日子还特意去过一趟温县,在温县的子母双泉一带走访了一回。”

  大招!

  吴良一上来就放了一记大招。

  旁人听到“温县”与“子母双泉”二词或许不会有什么反应,但那是吕布发迹的地方,并且这发迹的过程还充满了疑点。

  如今吴良故意提起来此地,吕布自然而然的便会心生疑虑,尽管目前他还不知道应该疑虑些什么。

  “……”

  微微愣了一下,吕布那准备舌战群雄的架势瞬间烟消云散,瞪着吴良蹙眉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是在当地巧遇了一位先生,这位先生与我一见如故,遂说起了一件多年前的怪事。”

  吴良淡然一笑,接着说道,“当年这位先生在山中游历时发现了一棵从未见过的怪树,而那怪树上则皆有一枚木瓜一般的红色果实……”

  一边说着话,吴良一边注意着吕布的表情。

  听到“红色果实”四个字的时候,吕布的神色果然又怪异了几分,眉头也皱的更紧,这便已经足以证明当年胡昭遇到的外乡人正是吕布。

  于是吴良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他不知这果实为何物,因此不敢轻易食用,本想着带回家中仔细查看,怎知归途之中却遇上了一个又累又渴的外乡人,那外乡人操着一口并州口音……”

  “有话直说!”

  话说到这一步,已经等于把事情说透了,吕布已然没有了继续听下去的耐心,面色阴沉的打断了他问道。

  “那我就跳过这些你知道的事情,说些你不知道的吧。”

  吴良笑了笑,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那外乡人吃下半个果实便昏死了过去,这位先生怕闹出人命,连忙跑回城内寻找医师救治,但当他将医师带来时,那外乡人却已经不知所踪。”

  “这位先生大惑不解,回到家中才想起此事应是与那果实有关,于是便捉了许多田鼠加以验证,大部分田鼠在服下果肉之后,不消片刻便爆体而亡,唯有一只田鼠似那外乡人一般昏死了过去。”

  “不久之后,那田鼠再度醒来,竟已变得力大无穷,便是木箱都无法将其关住,非但撞破了木箱,还在这位先生的脚面撕下一大块皮肉来逃之夭夭了。”

  “后来再经过多次验证,这位先生终于发现了那果实的秘密。”

  “原来那果实也分阴阳两面,假如外面的果肉属阳,那么里面的果核便属阴。”

  “若田鼠只服下果肉,便会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若是果肉与果核一同服用,便可阴阳调和发挥出那果实的真正功效,变得力大无穷武艺惊人;”

  “不过若是事后再单独服下果核,则又可解除那果实的功效,此前获得的怪力与武艺便会消失,变回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田鼠……又或是变回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话至此处,吴良终于从怀中逃出了一个小瓷瓶,一脸笑意的看着吕布,开口介绍道,“果实自然已经没有了,不过那位先生却是留下了一些果核,并将其研成了粉末存放至今,他见我颇为有缘,又将这些果核粉末送给了我。”

  “……”

  听到这里,吕布的眸子已是死死的盯着吴良手中的小瓷瓶,并且他的脸上亦是浮现出了一抹恐惧之色,哪里还有一丁点方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显然。

  他虽不怕严刑拷打,但却宁死都不愿失去这意外得来的怪力与武艺,因为这对他来说,简直生不如死。

  毕竟真正能够令他走的今天的,其实并非一次一次的弑父与背叛,而是这无人可挡的怪力与武艺,否则他恐怕永远都只能是那个丁原麾下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主簿,丁原又怎会对他青眼有加。

  “另外,我还有一件宝贝。”

  说着话,吴良又从身上取出一个灰白色的鹅卵石,接着介绍道,“此物唤作‘真言石’,倘若有人在它面前说谎,它便会改变颜色提醒于我……吕将军,接下来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你愿意么?”

  这自然也是在扯淡。

  毕竟吴良从刚才开始口中便已经没有实话了。

  首先那“果核粉末”究竟有什么功用,胡昭根本就没有研究出来,而那果实早就没了,吴良也没有机会研究,“解除果实功效”的说法完全就是吴良编造出来的。

  其次他也没有所谓的“真言石”,这不过是他此前在广川王刘去墓中偷渡出来的那块“阴阳石”,只能预测一些天气。

  不过事到如今,吕布已是患得患失了起来,唬住他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

  吕布抿着嘴咬着牙,一双眸子怒视着吴良,却依旧迟迟不肯开口。

  “吕将军,我的耐心有限。”

  吴良面色随即冷了下来,逼视着他催促道。

  “……”

  曹老板与曹纯在一旁看着,心中已是安稳了不少。

  看到吕布此刻的表现,他们便知道吕布已经彻底败下阵来,开口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不得不承认。

  吴良在审问方面的确很有一套,他根本就不玩那些虚的,也不放任何狠话,而是一上来便对准对方的七寸使巧劲。

  最重要的是,可不是谁都能找准对方的七寸,一般人想学只怕都学不来。

  “是刘协!”

  吕布终于彻底破防,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的发狠道,“王莽头从始至终都在他手中,你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刘协也要弃我?!

  献帝刘协!

  吕布给出的这个答案并没有令吴良感到太过意外,再得知操控王莽头的人其实并非吕布之后,他便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猜测,只是暂时没有掌握到任何有力的证据。

  其实仔细一想,王莽头作为汉室珍藏的传代之宝,对它了解最多的便是汉室皇族,知道如何驾驭它的人自然也大概率应是汉室皇族才对。

  何况献帝刘协在历史上就不是个安分的人。

  他曾搞出过一个“衣带诏”事件,虽然并没有直接参与,只是躲在幕后利用了一些人,但最终却使得袁绍与曹老板的矛盾彻底公开,再也没有了和平相处的回旋余地。

  如此一想,“衣带诏”的影响可比这件事要大得多了。

  他也是生不逢时,虽至死都是一个受人摆布的傀儡,但在这群雄逐鹿的乱局之中,他同时又是一个顺势而为的棋手,总能在不经意间搅动局势,左右着许多豪强的命运。

  这样一个人。

  如果不是生于汉室名存实亡之际,手中没有任何资源,恐怕真有可能做出一些大事,如果再早生几十年,说不定还有可能将大汉从生死边缘上拉扯回来。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你说刘协?!”

  听到这话,曹老板立刻却是吃了一惊,连忙走上前来咬牙问道,“杀害志才的人是刘协?”

  吕布却又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的道:“我只是说驾驭王莽头的人是刘协,因此将戏志才的首级送到我手中的人是刘协,但杀害戏志才的人是不是他,恐怕便要另当别论了。”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曹老板面露不解之色。

  “戏志才是死在自己住处吧,刘协也始终在你的监视之下吧?”

  吕布不答反问道,“如此刘协便不可能前往戏志才的住处,而那王莽头除非附身于无头尸首之上,便无法使用刀剑,更没有将人首级斩下的力量,若是你们不曾在陈留郡城内发现其他可疑的无头尸首,那么刘协自然也不可能是杀害戏志才的人。”

  这的确是个值得注意的细节。

  吴良也认同吕布的说法,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的依据:甄宓的狐仆并未在现场发现除了荀彧之外的可疑气味,也并未发现其他的无头尸首,而戏志才被带离陈留郡城时所走的路线亦是只有飞行才能够实现的路线,如此的确可以判断,刘协与王莽头在杀害戏志才的过程中只是一个搬运工,动手的另有其人。

  荀彧么?

  现在就他的嫌疑最大,但吴良想不出荀彧会有什么合理的动机。

  需知戏志才与荀彧关系其实不错,当年戏志才能够为曹老板效力,便是荀彧引荐的结果,说起来甚至可以算是荀彧的门生。

  “那会是谁?”

  曹老板追问道。

  “这我可就说不上来了,前些日子我兵败之后逃出安邑,刘协便派王莽头前来教我藏身于陈留附近伺机而动,我心知吴太史的瓬人军驻扎于紧邻陈留的雍丘,而他又是雍丘候,心想如此灯下黑倒是个不错的去处,于是便提前赶了过来,寻得一处隐秘的溶洞隐居。”

  吕布说道,“这些日子,我与我的人除了偶尔乔装外出购置物资,几乎从未离开过溶洞,全靠王莽头带来一些消息……这么说吧,直到王莽头昨日凌晨忽然将戏志才的首级送来,我才知道戏志才死了,在此之前我并未听到任何风声。”

  “刘协为何将戏志才的首级送来你这里?”

  曹老板接着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只教我暂时保管这颗首级,并未说多余的话,而我也并未多想,心中还有一些高兴。”

  吕布十分诚实的说道,“毕竟戏志才是你的左膀右臂,他都如此轻易的死了,那么吴太史作为你的另一条手臂恐怕也活不长久,而一旦你双臂尽废,实力必将大打折扣,如此我才有再次翻身的机会。”

  听到这里,吴良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主动走上前来对曹老板施礼道:“明公,我有一个问题需要插问。”

  “嗯。”

  曹老板微微颔首退到了一边,不过他的眉头却始终紧紧锁着,似是还在消化吕布方才交代的那些情况。

  “吕布,我回到雍丘之后,麾下兵士便向我汇报了几件怪事。”

  吴良看向吕布,正色问道,“首先是县内发现一具无头女尸,接着又有四名屯民莫名失踪,而后又有三个稚童撞上了一个能够将脑袋扭转到背后的怪人,这些事情皆是你从安邑逃脱不久之后发生的,那时你应该已经到了雍丘,这些事情可与你有关?”

  “我的确杀过一个女子。”

  吕布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道,“那还是我初入雍丘的时候,因为对此地还不熟悉,再加上连日来日夜兼程,携带的粮饷已经用尽,为了果腹我们便趁着夜色潜入了一所民宅,原本打算偷些粮食便尽快离开,免得被人发现,不成想出门时却迎面遇上了那个女子,那女子好生泼辣,见到我们便劈头盖脸的骂了上来,还要前往瓬人军驻地告发,教瓬人军前来捉拿我们,我不得已只得拧去了她的脑袋将其灭口,不过事后为了避免暴露行踪,我还特意命人挖坑将这具女尸掩埋了起来,怎会被你们发现?”

  “至于其余的事,则一概与我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没有必要推卸。”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吕布一脸坦然,全然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在这乱世之中,他与麾下的兵士以前烧杀抢掠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从未有人敢来追究,如今区区一个寡妇的性命,在他心中甚至不如路旁的草芥。

  “如此说来,那具女尸极有可能有人故意刨出教瓬人军发现?”

  吴良也不去深究其他的事情,只凝神分析那具无头女尸。

  “?”

  听到这话,吕布的面色也是瞬间阴沉下来。

  是啊!

  我们明明掩埋好了那具女尸,又怎会莫名暴露出来被瓬人军发现?

  如此想着,吕布下意识的问道:“会不会是野狗、野兽所为?”

  “不可能!”

  吴良矢口否认道,“瓬人军将那具无头女尸收殓了起来,直到我回来亲自查看过后才命人安葬,那具女尸身上除了尸斑与些许腐烂的迹象之外,并没有任何野狗或野兽啃噬过的痕迹。”

  “但那时除了我与麾下亲信之外,便只有被我易通贷道此处的王莽头知道此事,难道……”

  吕布的表情忽然变得异常愤怒起来,“难道刘协也要弃我?!自董卓之后,我为他办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做出那么多牺牲,他竟也要弃我?!”

  第六百九十二章 许多人的忌日

  “……”

  见吕布总算明白了这一茬,吴良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而后向其投去一个极为明显的同情表情。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似吕布这种名声在外的飞将,最难以接受的便是这种情况之下敌人报以的同情,这简直比直接杀了他还要难受。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强到爆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吴良的表情自是刺痛了吕布的尊严,他当即一边剧烈的挣扎,一边欲盖弥彰的大声吼叫,“刘协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若是没有我,他直到现在还只是董卓手中的木偶,董卓教他往东他便不敢往西,他怎敢如此待我?就算到了现在,他依旧是曹操手中的木偶,他的境遇并未改变,就算真有弃我的想法,也还远远未到过河拆桥的时候,他不敢!因为没了我,他的处境也只会更加不妙!”

  “……”

  看着歇斯底里的吕布,曹老板与曹纯都是微微摇头,他们也看得出来,吕布的表现越是过激,便越是说明他已经相信了这件事,不过是在企图骗过自己,也骗过旁人罢了。

  然而吴良却并不配合吕布,接着又补充道:“知道我是如何找到你那藏身之所的么?不是通过起乩之术,而是王莽头将戏军师的头颅送去你那里时留下的血迹,那些血迹就像是有人可以留下的路标,虽然并不算明显,但只要细心一些便不难找到。”

  “住口!你不要再说了!啊啊啊——!!!”

  吕布终于彻底破防,嘶哑尖锐的声音几乎穿破这间这小屋的屋顶,震的灰尘簌簌而下。

  与此同时,他挣扎的幅度亦是又增加了许多,甚至连带着那根控制他的石柱行动的石柱都出现了稍许松动。

  “唰!”

  曹老板下意识的下后退了一步,而曹纯则抽出了腰间佩剑严阵以待。

  而吴良亦是默默的向后退却,同时将手伸进了腰间的一个布袋之内,布袋之中装的乃是百里香与孙业共同研制的“含沙射影”。

  不过最终。

  吕布的癫狂状态虽持续了好几分钟,但还是没能挣脱束缚,最后喘着粗气垂下脑袋陷入了沉默,似乎正在思考自己这糟糕透顶的人生。

  吴良也不再出言刺激,只是默默的等待着。

  其实说起来,献帝刘协究竟有没有摒弃吕布的意思,现在还不太好说。

  至少仅仅只通过那具无头女尸的状况来做出判断的话,证据还非常不充分。

  而王莽头将戏志才的头颅送去吕布那里留下的血迹,其实严格说起来也应该并非有意为之,毕竟那血迹出了城之后便已经很追寻,若非甄宓手下的狐仆众多可以进行地毯式搜索,并且它们的嗅觉还异于常人,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找到吕布的藏身之所。

  所以……

  吴良只是根据现有的线索串联出了一个并不成熟的“事实”,以此来进一步攻击吕布的心理防线。

  而对于吕布这种本就“心里有鬼”的人来说,哪怕是尚不成熟的“事实”,亦是可以轻而易举的令其陷入猜忌链之中……其实不仅仅是吕布,便是换了其他的人,也一样难以躲过猜忌链险境,这便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哪怕是吴良也不敢说自己就可以例外,他只能尽可能的避免与身边的人陷入这样的猜忌链。

  “呼——呼——”

  一时间,平房内静的可怕,只能听到吕布呼吸的声音。

  他的嗓子八成已经因为方才那不顾一切的嘶吼出现了损伤,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阵异响,仿佛有一口千年老痰卡在了嗓子眼里。

  如此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曹公,我要与刘协当面对质,这是我最后的要求,只要你能够满足,从今往后我这条命便是你的,任你驱使!”

  吕布竟还心有不甘,抬起头来用嘶哑的声音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

  曹老板看了他一眼,却并未立刻作答。

  “我的武艺曹公心中有数,曹公若是得到我真心相助,世间恐怕难有敌手,统一天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吕布又用祈求的目光望向曹老板道。

  听到这话,吴良不自觉的想起了如此时刻大耳贼刘备对曹老板说过的话:“明公不见布之事丁建阳及董太师乎!”

  只要这句话说出来,在历史必然性的驱使下,吕布必死无疑。

  但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后,吴良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与吕布无冤无仇,甚至如今搞清楚了王莽头幕后之人的身份,就连此前在安邑城外的偷袭与典韦的负伤也与吕布没有了干系,实在没有必要如此落井下石。

  最重要的是。

  吴良觉得历史上曹老板将吕布斩首,绝对不会只是因为刘备在旁边所说的这句话。

  主要还是曹老板自己的心意,吴良以己达人很容易便可以想象的到,似曹老板这般疑心重的人,安邑之事过后怎么可能再用吕布?

  何况现在的吕布已经是光杆司令一个,他的兵马早已全部被曹老板所得,招降的价值其实已经变得非常低,再者吕布作为原吕布集团的首领,只怕那些原吕布集团的兵马对他多少还有些情谊,将他留下岂不是便等于将已经到手的兵马又还了回去么?

  曹老板从来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因此吴良几乎可以笃定,吕布已经没有了活路,问题只是曹老板想要他什么时候死而已。

  果然。

  听了吕布的话,曹老板却并未接茬,而是在沉吟了片刻之后岔开话题道:“我想知道陈宫何在?他自兖州之变时便与你形影不离,为何这次却只见你而不见他,你应该知道他的下落吧?”

  “陈公台孤身一人去了淮南。”

  吕布此刻有求于曹老板,亦是知无不言。

  “淮南?”

  曹老板一愣。

  吴良心中亦是疑惑,不过稍微一思索,想到如今淮南是谁的地盘,他心中便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兵败之后,我的兵马皆被你俘获,刘协希望我来到陈留附近隐藏起来接应,而陈公台则认为不可坐以待毙,主动要求前往袁术处进行游说,请袁术借些兵马于我共同抗击曹公,才可借机东山再起,我觉得言之有理,便教他去了。”

  吕布毫不避讳的说道。

  “这……”

  听了这话,吴良再一次同情的看向了吕布。

  这个家伙……是真的可怜啊,像他这种一生不是在被骗被弃,便是在被骗被弃的路上的人,实在少有。

  陈宫这哪里是为他借兵,分明便是弃他而去。

  历史上有一件事便足以证明陈宫其实对吕布早有二心,并且与袁术关系十分密切,而说起这件事便又要说起已经被吴良见解害死了的吕布麾下八健将之一的郝萌。

  大概也就是在这一半年之间。

  历史中的吕布集团发生了一次叛乱,兵变者正是郝萌,好在高顺与曹性二人一同杀到,合力将郝萌斩于马下,才平息了这场叛乱。

  事后吕布问起此事,曹性回答:“郝萌是受到了袁术的鼓动而造反。”

  吕布又问:“同谋有谁?”

  于是曹性回答说陈宫正是同谋,当时陈宫坐在吕布旁边,脸发红,旁人都察觉到了,不过最终吕布因为陈宫是大将,并没有追究。

  不过这件事是历史事件,如今还没有发生,再加上郝萌已经提前死了,也未必便会发生,因此就算吕布被骗被弃,也不是因为他警惕性太差太过天真,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太过复杂与险恶。

  除此之外。

  听到“袁术”二字,再联系眼下这个时间点,吴良猛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令天下震动的大事……

  ……

  曹老板最终也没有答应吕布的求情。

  如此命人将吕布守好,曹老板带着吴良与曹纯回到了书房之内,这才正色看向吴良问道:“有才,如今我已擒获吕布的消息定是全城皆知,刘协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因此我决定立刻去见他,你以为如何?”

  “明公如此决定自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路,可惜末将对政事一窍不通,实在无法给出什么有用的意见。”

  吴良十分谦虚的拱手施礼,却又说道,“不过刘协既是王莽头的幕后之人,只怕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内心已经慌乱,明公在这个时候前去见他,恐怕不需多言,只要摆出一些难看的脸色,刘协便会不打自招……不过末将想知道的是,明公此举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刘协既是王莽头的幕后之人,就算志才并非死于他手,王莽头也必然参与其中,因此刘协定然知道真凶的身份。”

  曹老板铁着脸咬牙道,“如今刘协于我还有大用,我不能也不敢杀他,否则便要背负弑君之名,现在的我还背负不起,不过他必须将那真凶的身份交代于我,此事没得商量!”

  曹老板果然是办大事的人。

  哪怕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做出一些冲动的决定。

  吴良心中感叹。

  心说此事若是换成了他自己,恐怕就不会这么理智了,倘若这次死的人是典韦,又或是瓬人军中的其他人,吴良心知自己都没办法做到如此理智,管他什么天子不天子,弑君不弑君,只要是与此事有关的人,他定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过这倒也无可厚非,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因此在做出一些决定的时候,对于“代价”的定义与取舍自然也不一样。

  曹老板要办大事,这“代价”他便承受不起。

  而吴良胸无大志,这“代价”在他看来便不痛不痒。

  “若是如此,明公便不需有任何顾忌,大大方方与刘协当面对质便是,他自知理屈,只能妥协。”

  吴良点头道。

  “怕只怕那真凶的身份也不简单。”

  曹老板的直觉亦是十分敏锐。

  “明公的意思是……”

  吴良心中微惊。

  他心中虽早有怀疑的对象,但那都是建立在已有证据的基础上,而这些证据吴良并没有提前透露给曹老板,曹老板却像是已经觉察到了什么一般,这直觉的确可怕。

  “此人能与刘协里应外合,便已经不可能是寻常身份,而你此前也说过,当晚志才有故意将卫士支开的意图,若此事成立,那么志才必是与那人关系密切,并且见面谈论的一定是不可告人的大事。”

  曹老板眉头微蹙,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谈成了,志才便安然无恙;谈不成,真凶便只能杀死志才灭口……有才,你是个聪明人,你认为这应该是一件什么样的事?”

  “明公的意思是……针对你的政变?”

  吴良恍然大悟道,“此事刘协知道,真凶知道,戏军师与真凶见面之后也知道了,接着他便被灭了口,而整个陈留郡城内,有资格被如此密谋的人,便只有明公一人!”

  该不会是“衣带诏”也提前了吧?

  并且参与的人也发生了改变?

  毕竟现在刘备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亦是“衣带诏”事件的主角之一。

  而若是如此,真凶或许只有一人,但参与此事的人可就多了。

  那么接下来朝堂之间必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曹老板可不是什么善茬,历史上只要是参与了“衣带诏”事件的人,事后统统被曹老板住了九族,就连已经嫁给刘协的董贵人也未能幸免……须知那时董贵人可还怀有身孕,刘协在旁苦苦哀求,也不曾令曹老板心软。

  这一刻,吴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狭隘了。

  他不似曹老板一般胸怀天下,也从未参与过政治斗争,因此从始至终都只将这件事当做了一次偶发的个人事件,并未上升至整个朝堂。

  “正是!”

  曹老板目露凶光,“子和,你速速集结虎豹骑,并派人通知元让,命他接管陈留守军,再派人去通知子脩,教他将羽林护卫给我看好了,我要面见天子!”

  “有才,你回去带上王莽头随我一同前往,今日怕便是许多人的忌日!”

  第六百九十三章 臣夜观星象

  半个时辰后。

  曹老板已身披甲胄全副武装,这绝不是去面见天子的架势,而是准备上战场的架势。

  虎豹骑亦早已集结完毕,这本就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重甲骑兵部队,此刻就连半张脸都用黑色的皮甲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凶光的眼睛,看起来既强大又威风,光是往那一杵便已经足以吓退大多数杂兵部队。

  这才是虎豹骑的完全体。

  上一次在安邑,虎豹骑到底是仓促应战,装备便没有如此全面,看起来也没有现在这般气势。

  吴良携带王莽头赶到的时候,看到虎豹骑的风采亦是颇为震撼,仿佛正在观看一场史诗级战役电影的画面,DNA都动了起来,有一种胸中热血正在沸腾的感觉。

  “明公,王莽头在此。”

  来到曹老板面前施了一礼,吴良指着端在典韦手中的一个盯死了的木匣子对曹老板说道。

  “有才,你需知道,朝堂之上任何人我都可以杀,却唯独刘协现在还不能死。”

  曹老板微微颔首,接着看向吴良正色说道,“而目前为止,我们能够确定对真凶身份一清二楚的人便只有献帝,我完全可以想象,稍后我与刘协当面对质时,他定会百般抵赖死不认账……这便是我带你一同前去面见于他的缘故,除了杀他,我允许你使用任何手段,务必令他将真相和盘托出。”

  “……”

  吴良闻言微微愣住。

  任何手段是什么手段?

  难道像对待其他人一样严刑逼供?又或是说出些惨绝人寰的酷刑恫吓与他?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与他搞一处离间心理计?

  曹老板可真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怪只怪吴良平时审问犯人时手段层出不穷,而且无往而不利,非但在曹禀、曹昂、曹纯等人面前都有显露,刚才审问吕布的时候还在曹老板面前露了一手,以至于曹老板竟对他有如此信心。

  最主要献帝与此前的那些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曹老板也说了,刘协现在还不能杀,当然也不能严刑逼供或是使用酷刑恫吓,毕竟人家身上还挂着一个“天子”的身份。

  离间计貌似也用不了。

  因为目前他手中就只有一个吕布,而从吕布方才的口供来分析,他其实不过是一个对内幕知之甚少的边缘人物,恐怕根本就唬不住刘协……

  “怎么?你也没有信心?”

  见吴良并未立刻应承下来,曹老板微微蹙眉道。

  “不瞒明公,目前掌握在我们手中的信息还十分有限,我的确没有信心一定能够令刘协就范。”

  吴良拱手说道。

  “那便尽力而为吧。”

  曹老板倒也并未勉强,沉吟了片刻,眼中的杀意渐浓了起来,冷声说道,“倘若刘协不识抬举,便莫要怪我拿他身旁的人开刀,我虽不能杀他,但那些个贵人、宦官、臣子却未必不能杀,我倒要看看他是否能够撑得住!”

  说着话,曹老板又回头对曹纯说道:“子和,你提前找些人来对好口供,不需证据,不需在意破绽,只需命这些人一口咬定那些与刘协有关的人意图谋反便是,其余的我自会处置!”

  “诺!”

  曹纯应了一声便去照办。

  “……”

  而吴良听到曹老板的后招顿时为刘协捏了一把汗。

  自然不是同情刘协,也不是于心不忍,而是为曹老板的“义气”所折服。

  他这么一搞便可名正言顺的拿人,杀不杀是一回事,先带回去审问再说,至于如何审问,又要审问多久,那便是曹老板说了算了,而且任何时候说起来,这些人有谋反的嫌疑,此举自然也是在保护刘协,简直不要太流氓。

  不过这么做便没有副作用么?

  当然有!

  曹老板在士族阶层中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如今才刚刚将献帝迎回陈留,政治地位还不稳固,便立刻以武力清洗献帝身边的贵人、宦官与臣子,并且还是在没有充足证据的情况下,这必将令他“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效果大打折扣,同样会落人口实,反倒令自己成为人们口中的“不臣”。

  “不臣”如何挟天子以令“不臣”?

  当年的董卓难道不比曹老板现在的势力更大?

  结局又是如何?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拉拢一批士族的同时,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打压另外一小批士族,如此支持曹老板的士族便才逐渐增加,最终达到权倾朝野的目的,同时也不会引起过多的非议。

  历史上的曹老板便是这么做的。

  他迎了献帝之后,先是以献帝的名义将许多士族封作列侯,给足了他们好处,在得到大部分士族的支持之后,才陆续除去了献帝身边的几名亲信官员,从而由大将军转为司空,初步实现了总揽大权的目标。

  而这还是第一小步而已,接下来曹老板依旧走得十分稳健。

  他又陆续开始征召那些自董卓之后便弃官退隐的名门望族,将他们重新请回来入朝为官,并给与他们不错的待遇,进一步获得更多的支持与话语权,其中就包括吴良不久之前刚刚造访过的司马家。

  此举非但为曹老板收买了更多的人心,也使得这个朝廷更像是一个天下归心的朝廷,下达的政令自然也更有权威。

  如此才能够达到“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效果,否则若是全天下人皆道献帝便是曹老板的傀儡,而献帝下达的诏书便全都是曹老板的意思,那自然不会有人当一回事,自然也没有任何效力,如何“以令不臣”?

  外人只知曹老板打赢了官渡之战,如此才彻底确立了自己在中原的霸主地位。

  却不知历史上曹老板在朝廷中的这波运营的重要性其实一点都不亚于官渡之战,如此一直到官渡之战彻底打完,袁绍的几个儿子也全部被灭之后,时机才终于成熟,曹老板才终于真正露出了獠牙,在文武百官的“支持”下废弃了三公制度,自领大汉丞相一职,正式走到了台前……

  所以曹老板的成功、曹魏的成功,其实是有其必然性的,曹老板明里暗里其实做了很多事情,而每一件事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没有犯任何严重错误。

  也是因此。

  吴良才能够想明白为何曹老板会首先想着要他用言语逼刘协就范,而不是一开始就使出如此雷厉手段。

  果然。

  不待吴良开口,曹老板便又露出一抹苦笑说道:“此举乃是下下之策,若是志才还在世,必定以死相谏劝阻于我,可如今志才惨死,我若不能替他手刃真凶,如何配得上他这些年的忠心侍奉?因此哪怕明知不可为,我也非为不可……就像你此前说过的那句话:人生在世,总有那么几件教人无法顾忌得失、只能奋不顾身的事情!”

  “明公……”

  听了这话,吴良竟莫名有些感动。

  他如今虽身在曹营,但其实每每看到事态发展,皆是以冷静、理智的上帝视角视之,说白了他当初选择依附曹老板,也并非是因为曹老板是什么明主,而是知道历史上曹老板就是是笑到最后的人,省力省心可以放心的打酱油,并且当初他已经身在曹营,可供选择的余地不多。

  但这一刻。

  吴良仿佛才刚刚认识曹老板,才终于产生了一些归属感。

  他看得出来,曹老板这番话是真心的,因为他的确为了给戏志才复仇而将个人得失放到了次位,这才是真实的曹老板,而并非史书上那个并不立体的枭雄。

  吴良虽不敢说自己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曹老板也会似对待戏志才这般待他,但为这样的主公办事,心里就是要安稳许多……

  “明公,我明白了,此行我定当尽力而为,令那刘协不得不就范,明公这下下之策便暂时搁置吧,我想若是戏军师泉下有知,恐怕也不希望明公如此兴师动众!”

  吴良拱手说道。

  ……

  临时皇宫之内。

  刘协坐在主位之上,虽然看起来还算是淡定,但私下右腿却在不受控制的抖动,他的确已经开始心虚了。

  尤其是见到曹老板披挂戴甲的模样,甚至有些心慌。

  而在刘协的旁边则立着一个熟悉的面孔,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最近才刚刚晋升上来的侍中荀彧,陪同刘协出席重要场合本就是侍中的职责,倒也无可厚非。

  至于其他的官员。

  则统统被曹老板驱离到了堂外,也算是给刘协留了一些余地。

  这种情况下,曹老板依旧行过了君臣之礼之后,才抬起头来看向献帝刘协,大声说道:“陛下,逆贼吕布已被我擒住,汉室的传代之宝王莽头也已落入我手,臣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将这宝物归还陛下。”

  说完这番话,曹老板冲吴良微微颔首。

  吴良则很是配合的与典韦一同上前撬开了个那个钉死的木匣,将此刻依旧裹在“困仙球”中的王莽头提溜了出来。

  不过为了防止刘协立刻做些什么,典韦依旧拎着网兜没有放手。

  “不愧是曹将军,如此汉室传代之宝便再次聚首,这预示着汉室将再次复兴,曹将军当居首功,吾愿拜曹将军为司空,并领司隶校尉一职,统中都官徒隶行监察百官之事,请曹将军莫要推辞!”

  刘协当即起身又给曹老板提了官职。

  司空已是三公之一,而这司隶校尉也不简单,麾下可令一千两百名“中都官徒隶”所组成的武装部队,负责监督京师和京城周边地方的官员,虽然不能先斩后奏,但却可以先抓了人再向天子禀报,由天子亲自定罪。

  此举显然是在向曹老板公开示好,希望曹老板不要继续追究此事。

  “谢陛下。”

  曹老板施礼拜谢,却又冷眼看向刘协开口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事需要禀报,就在前日夜里谏大夫戏志才在家中被人杀害,臣命人追查两日,终于在擒获逆贼吕布之后有了一些头绪。”

  “哦?竟有此事?”

  刘协面露疑色,蹙眉问道,“曹公既然查到了一些头绪,不知可曾确定真凶是谁?”

  “臣正要请教陛下,希望陛下指点迷津!”

  曹老板终于不再与刘协打马虎眼,也不再行君臣之礼,而是挺起胸膛死死的盯着刘协,无形中向刘协施加压力。

  “这……”

  刘协却是还在装傻,面露难色道,“曹公这可为吾出了个难题,吾居于深宫之中耳目闭塞,若非曹公说起尚且不知竟有此事,如何能够指点曹公?不过吾倒以为,曹公智谋过人手段雷利,以曹公的本事,捉住真凶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此事还是要曹公多多费心啊。”

  “……”

  闻得此言,曹老板脸上已经浮现出了一丝明显的怒意,而这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此事非同小可,不使些非常手段,刘协断然不可能轻易就范。

  也就在这个时候。

  吴良终于主动站了出来,对刘协施了一礼道:“陛下,臣还有一件大事禀报。”

  刘协正巴不得有人将这个话题岔开,自是连忙又看向吴良,正色说道:“吴太史请讲。”

  “陛下,臣最近夜观星象掐指推算,不成想竟算出一件惊天大事,此事只怕是要动摇大汉的根基,陛下需提前做好应对。”

  吴良却并不着急将事情说出来,而是不紧不慢的铺垫了起来,关子卖的非常足。

  闻得此言,刘协自是越发好奇,连忙催促起来:“究竟何事,吴太史快快道来。”

  而曹老板亦是一脸疑惑的看向了吴良。

  这个家伙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只教吴良想办法逼迫刘协就范,并没有教他顾左右而言他,如今吴良这么一扯,倒将逼问真凶的事给淡化了。

  另外。

  曹老板心中也是十分好奇,吴良如此吊人胃口,究竟要说一件什么大事,而且还是动摇大汉根基的大事?

  “?”

  就连献帝旁边的荀彧亦是心中惊疑,原本低垂的眼眸不自觉的抬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吴良。

  第六百九十四章 以退为进

  谁都不知道吴良将会说出什么样的大事,只是一脸好奇的望着他。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之中,吴良终于张开嘴巴不紧不慢的道:“淮南一带有人恐怕不日将会称帝。”

  称帝???

  听着这两个字,在场众人皆是面露惊色,接着很快便又变为了疑色。

  怎么可能?

  就算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割据,汉室朝廷的政令早已起不到太大的约束,以至于献帝刘协这个天子大多数时候也只是挂了个身份。

  但这个身份却不是谁想取代便能够取代的。

  除非他死了, 或是被废了,否则任何人的称帝行为都名不正言不顺,此举只会迎来天下士族的不满,为天下诸侯所不齿,终将成为众矢之的,因此这绝对是最愚蠢的行为。

  君不见当年董卓虽权倾朝野手握重兵,但只是废少帝而立献帝,便已经引来了诸多诸侯的联合讨伐。

  而在场众人更清楚的是。

  现在, 尤其是淮南一带,绝对没有任何一股势力能够与当年的董卓比肩,因此若是有人擅自称帝,根本就是在作死。

  “淮南一带……”

  荀彧根据吴良给出的提示沉吟片刻,很快便锁定了一个人物,下意识的问道,“吴太史,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袁术袁公路吧?”

  “正是此人。”

  吴良面不改色的道,“我还算出他即将奉传国玉玺建都寿春,建号仲氏,置九江郡为淮南尹,自此便不再是大汉臣民,而是对陛下视而不见的真龙天子。”

  这些信息皆来自于吴良所知的真实历史。

  此前审问吕布的时候,得知陈宫声称要去向袁术借兵助吕布东山再起,因此独自一人前往淮南,吴良便已经想到了这件事。

  确实已经到了时候。

  历史上袁术就是在得知献帝逃出长安遭遇李傕、郭汜所部追杀无处安身之后, 认为汉室的气数已尽, 而他的时机已经到了, 于是不久之后便强行奉传国玉玺称帝。

  当然,正如众人不肯相信的那般,这的确是一个十分愚蠢的举动。

  不久之后便接连遭遇了孙策、吕布、刘备、曹老板等诸多实力的联合攻伐,很快便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不得不写信向自己一直以来都瞧不上的袁绍求救,并答应将帝号归于袁绍,袁绍欣然接受,可惜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袁绍的救兵频频受阻难以施展。

  最终,袁术建立的“仲氏”王朝仅仅只坚持了两年,便已山穷水尽,而袁术最后也呕血斗余而死。

  所以吴良比任何人都清楚。

  袁术称帝就在近期,而陈宫前往淮南恐怕也并非是为吕布借兵,他只是像其他人一样抛弃了吕布,前去投奔了早已暗中勾连的袁术,也可以说是转进时间前去“朝圣”了。

  “……”

  见吴良说的如此详尽,众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其实众人心中还有许多驳斥吴良的话, 非但刘协、荀彧有,就连曹老板、曹纯也有,只是大家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 早已没有一个人是那种有话便要立刻说出口的直肠子。

  他们沉默,只是在消化吴良爆出的“大事”,考虑清楚之后再决定是否开口,如何开口。

  尤其是曹老板。

  他还在同时思索吴良忽然爆出此事的目的何在。

  这件事虽表面上看起来与他今日前来面见刘协的目的并没有丝毫联系,但曹老板有很清楚,吴良不是那种说话不过脑子的人,因此其中一定有他暂时还没有想明白的目的。

  然而吴良却并不闲着,接着又对刘协说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天下不可能有两个天子,稍有不慎便是国将不国,到时最难自处的恐怕便是陛下,臣说明此事也是希望陛下提前做好准备,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汉室只怕难以为继。”

  “这……”

  刘协闻言明显有些六神无主,虽然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定论,但却的确是一件足以动摇他这天子之位的大事。

  而他就算再有心机,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

  再加上手中又没有实际兵权,便等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旁的荀彧见状,立刻又将话茬接了过去,蹙眉问道:“吴太史,不知此事你究竟有几成把握?”

  “若无十成把握,我又怎敢惊动圣驾?”

  吴良胸有成竹的反问。

  “那么除了夜观星象所看到的预兆,你是否还有其他的证据佐证此事?”

  荀彧又问。

  “此事不需要佐证,只需稍微等待一些时日,这天大的消息定会天下皆知,而且……请恕小臣直言,如今陛下尚且自顾不暇,自然也顾及不了远在淮南的事情,小臣说出此事虽希望陛下提前做好准备,却也知道陛下根本无力阻止,只能使陛下不日收到消息时不会太过惊讶罢了。”

  吴良很不给献帝留面子的说道。

  反正献帝也早知道他是曹老板的人,戏志才能够遭遇不测,他肯定也早已上了献帝的暗杀名单……屡次造访于他、这次终于被他在自家捕获的王莽头就是证据。

  因此吴良也并不怕说话难听得罪了献帝,如今真心保他的人只有曹老板,坚定不移的站在曹老板这边就对了。

  “……”

  刘协听到这话则是一脸无奈,因为吴良说的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而荀彧却依旧有些微词,正色看向吴良说道:“吴太史,你虽然懂得一些异术,但却从未上过朝堂,需知朝堂乃是议事论政的严肃之地,这种没有根据的无稽之谈并不在议事的范畴之内。”

  你说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这就是荀彧想要表达的意思,此刻他虽没有公然站到曹老板的对立面,但对吴良却是已经表现出了一些不太明显的敌意,至少就刚才这一会,他便在句句驳斥与反对吴良,并且看向他的目光一时有些轻视。

  这自然越发加深了吴良对的怀疑,只是依旧没有直接的证据。

  “荀侍中所言极是。”

  吴良却是笑呵呵的施了一礼,又对刘协说道,“陛下,小臣对当今天下局势还有一些不太成熟的看法,希望借此机会向陛下说明,或许能够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也正好请荀侍中指点一二。”

  “吴太史请说。”

  刘协正有些心神不宁,便鬼使神差的准了。

  “小臣以为,陛下如今正处于危机四伏的境地,也应提前做好准备。”

  吴良接着又道,“此次陛下返回洛阳,途中遭遇西凉军李傕、郭汜所部追击,随行臣子十不存一,若陛下再落入李傕、郭汜手中,汉室定然难以为继。此乃来自西方的第一重威胁。”

  “小臣还听说,袁绍曾欲立汉室宗亲刘虞为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而不久之前,曹将军还曾将截获袁绍的亲笔密信送与陛下过目,此次陛下返回洛阳,袁绍非但不率兵前来勤王,竟还暗中派人前来刺杀陛下,陛下若是落入袁绍手中,只怕非但皇位不保,性命亦是堪忧。此乃来自北方的第二重威胁。”

  “如今小臣又算出袁术不日将于淮南称帝,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天下自然也容不下两个天子,因此袁术一旦称帝,陛下便必将成为袁术的眼中钉肉中刺,陛下一日不死,袁术便一日名不正言不顺。此乃来自南方的第三重威胁。”

  “西、北、南……陛下如今已被群狼环伺,落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而谁若是此刻依旧力保陛下,便必将一同承受来自三方的压力,而这三方又皆是各路诸侯之中的佼佼者,难呐……”

  说到这里,吴良终是有些不忍的看向了刘协,接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封诏书与太史令的印绶,双手捧着言辞凿凿的道:“小臣乃是贪生怕死之徒,因此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准许小臣还乡隐居,给小臣一条生路吧!”

  “???”

  见吴良竟是如此表现,就连曹老板都吃了一大惊,表示完全搞不清楚这货究竟在做些什么。

  曹纯亦是十分意外的看向吴良。

  吴太史今天究竟哪里不对劲,句句都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说,行为举止还极为反常……吴太史,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一眨眼,我立即命虎豹骑救你。

  “这……”

  刘协更是彻底被吴良搞迷糊了,整个人变得心神不宁。

  照吴良这么说,他的前途完全就是一片黑暗,而且随时朝不保夕,如果没有一方势力力保他,他已是必死无疑的死局。

  “请陛下恩准!”

  吴良再次拱起手来恳求,说着话,他还又看向了曹老板,正色说道,“将军,你对小人有知遇之恩,小人永远不会忘记,如今将军虽已有了傲视群雄的资本,但袁术一旦称帝,而将军还将陛下奉为正主的话,那么环伺陛下的群狼,便也是环伺于你的群狼,同时面对三方强敌,将军的处境同样十分危险。”

  “不知你对此有何见解?”

  曹老板似乎略微意会到了吴良的计谋,于是配合着他说道。

  “小人以为,将军应尽快将陛下与随行的臣工送回雒阳,若是将军想要尽忠,大可以出资为陛下修缮雒阳皇宫,为陛下送去衣食补给,却万万不能将陛下继续留在自己身边,更不能轻易出兵力保,非但如此,还应尽量与陛下划清关系。”

  吴良继续说道,“如此将军才能够在这乱局之中保存实力潜心壮大,待有朝一日将军足够强大,有能力尽数铲除这些逆贼之时,再命人寻找流落在外的汉室宗亲重建大汉亦是不迟,如此亦是为大汉尽忠,为百姓请命,算是曲线救国的卧薪尝胆之计,小人认为怎么也强过以卵击石的愚忠。”

  “那陛下……”

  曹老板此刻终于完全明白了吴良的意图,原来这竟是一招以退为进的妙计,于是立刻面露为难之色更加配合的道。

  现在刘协最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势力拥护他,曹老板直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此前刚到安邑时的情景,那时刘协与随行的贵人、宦官、臣工几乎已经到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程度,吃的都是些十分粗糙的粟米粥,一碗粥便能够吐出十几颗石子。

  直到曹老板到达之后,才终于为他提供了充足的物资,刘协与随行的贵人、宦官、臣工才终于吃上了细粮。

  也正是因为有曹老板大军镇场,已经因为争夺权力而出现不和的董承、杨奉、韩暹等勤王部队才不得不消停了下来,使得刘协终于过上了比较安稳的日子。

  可以说,刘协现在能够享受的一切,都来源于曹老板,虽然曹老板也是心怀鬼胎,但真正不希望刘协出什么意外的,也是曹老板。

  此事历史上已有公论。

  有不少历史研究者都认同这个事实:曹老板一生对不住的人不计其数,却唯独不包括献帝刘协。

  该不会有人当真以为刘协是什么天命所归,光凭一个天子名头,就能让天下群雄臣服,拱手让出权柄,否则就是不忠反贼吧?

  袁绍不会!

  袁术不会!

  李傕、郭汜之流更不会!

  他们非但不会,还巴不得刘协快些死去,如此他们才可名正言顺的实现自己的宏图大业。

  而目前除了这三方势力,也就只剩下曹老板还有些实力,还需要刘协,还想让他活着,想要借他的天子招牌做一些事情。

  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曹老板前往安邑将几乎已经沦为乞丐的刘协接了回来,不但让他衣食丰裕,还给他重新搭建了一个朝廷的架子,便不会有后来那些对刘协完全漠视的各路诸侯名义上继续臣服朝廷,更不会有人前来进贡,使得他继续享有天子的威严。

  若非曹老板,刘协非但无法享有这些,恐怕根本就不可能像史书中那般享天年、终考命。

  所以刘协与曹老板之间的关系,本就应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和则共赢,分则两伤。

  可惜曹老板明白,刘协却还并不明白。

  吴良则正在想办法教刘协尽快明白。

  第六百九十五章 军中无戏言

  此时此刻,非但刘协开始六神无主。

  便是一旁的荀彧心中也是忐忑了起来。

  其实此前吴良在并州传信回来使得曹老板得知献帝已经逃出长安时,对于是否前去勤王曹营内部便经过了激烈的讨论。

  曹老板自然是倾向迎接献帝的,而曹营内部的诸多谋士武将却并不赞成,他们认为目前曹老板根基不稳,而献帝又是个烫手山芋,贸然迎回恐怕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曹老板应当像其他的诸侯一样对按兵不动。

  当然。

  这其实只是台面上的说法,后世史学家特别分析过这些反对者的心理,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最主要担心的便是曹老板迎回献帝之后,原本曹老板这个“主公”就降级成了献帝之下的臣工,而曹老板降级,他们这些个曹老板的属下自然也要一同降级, 再加上他们许多人都不是出身名门望族, 在特别看重家世与资历的朝廷之中, 他们根本就排不上号,因此很难在朝廷中得到满意的官职。

  说白了这就是“凤尾”与“鸡头”的抉择,而在这乱世之中,很多人都想做个“鸡头”,而不是寂寂无名的“凤尾”。

  非但曹老板这边如此。

  其实袁绍的下属、袁术的下属都有着相同的心理,袁绍便曾屡次被下属劝称帝,袁术亦是被下属鼓动做了称帝的作死行为。

  甚至哪怕是如今根本上不得台面的刘备,历史上亦是在一众臣工的鼓动下称帝,比曹丕和孙权都要早,此事还是诸葛亮提的建议,因为当时刘备占据蜀地推行了一系列的发展政策,可惜许多政策实施起来都遇到了阻碍,以至于许多人渐渐对他失去了信心,再这样的情势之下,为了稳住这些人的心,唯有称帝给予这些人官职上的实惠, 才能够维持这些人的信心。

  而在这些人中。

  荀彧则是力谏曹老板迎回献帝的人,这符合曹老板的政治目标,同时荀彧又是曹老板最信得过的人之一,于是总算是排除众意,坚持前往安邑迎接献帝。

  而现在。

  经过吴良这么一劝,曹老板眼看着已经动摇起来,极有可能真将献帝送回雒阳不管不顾,荀彧自然开始忐忑,很快就沉不住气了……当然这其中可能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缘故。

  “将军。”

  荀彧当即上前一步对曹老板施了一礼,开口劝道,“将军莫要听吴太史危言耸听,当年董卓还在的时候,将军便首先倡导义兵勤王,哪怕后来因为兖州纷扰战乱,将军不能远赴关右,却还是分派将领,冒险与朝廷通使节,虽挽救国难于朝廷之外,而心无时不系于王室,这是将军诚扶天下的一贯志向, 正所谓‘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将军此刻又怎能因一人妄言便半途而废,岂不是坏了心中大义?”

  “但若袁术果真称帝,我便三面强敌环伺,恐怕唯有投海一途可走了。”

  曹老板已经领悟到了吴良的以退为进之计,自然越发认定吴良是自己人,反倒是此刻说出这番话来的荀彧,倒叫曹老板心中有些怀疑了,自然不可能轻易听他。

  “此事还只是吴太史的推断,并无事实依据如何能够作数,怎可因此便作出决断?”

  荀彧反问,接着又看向吴良言辞凿凿的道,“要我来评判此事,我便不能认同吴太史的推断,我敢断言袁术绝对不敢称帝,无论是时机还是实力,他都还远远达不到,此刻贸然称帝只会引来众怒成为众矢之的,除非袁术的头脑坏掉了,身边的谋士死绝了,此事便断然不可能发生!”

  “荀侍中说的不错,正常来讲应是如此,不过世事难料,何况荀侍中恐怕是误会了,这并未是我推断出来的结果,而是星象显示出来的征兆,即是天意,不可不信。”

  吴良却笑呵呵的说道,并不似荀彧那般针锋相对。

  曹老板闻言果断站在了吴良这边,沉吟了片刻之后,有些为难的说道:“有才善起乩之术,时常能够洞悉未来之事,而且所言之事无一错漏,有才既然如此说了,我不得不防范于未然……”

  “不若再等等!”

  荀彧连忙又道,“倘若袁术近期果真称帝,陈留距离雒阳不过几百里,往返也就是几日的路程,将军到时再做出决断亦是不迟!”

  “……”

  曹老板看向荀彧的目光渐冷。

  时至此刻,只要是个长了眼睛的人便可看出荀彧的反常。

  他似乎已经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忘却了他是曹营一员,是曹老板最信任的谋士之一,他正在不遗余力的维护着献帝刘协,又像是在不停的抢刘协的话,仿佛生怕刘协顶不住吴良的以退为进之计,最终作出妥协,说出不该说的话一般。

  难道荀彧也与志才的死有关?

  曹老板的心思本就很重,此刻已经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在这之前,曹老板真心一丝一毫都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毕竟戏志才乃是由荀彧亲自举荐给他,并且两人的关系无论公私一直都相当不错,曹老板实在无法怀疑荀彧。

  但现在。

  曹老板与吴良只是在施计向刘协逼问真凶的下落,眼看刘协已经块承受不住的时候,荀彧却忽然表现的如此殷切与主动,甚至当着曹老板的面与吴良针锋相对,言语之中还有些贬低的意思……没有比这更值得怀疑的反应了!

  但若果真与荀彧有关,又当如何?

  曹老板心中犯了难。

  与其他人不同,荀彧对于曹老板而言,亦是一个不能轻易动手的人物。

  且不说他这几年在曹营之中立下了多少人尽皆知的功劳,乃是首屈一指的功臣,但就说他在诸多士族中的影响力,便已经不容小觑。

  他此前为曹老板推荐的那些人才,便都来自各大士族,而这还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这些人都可以算是荀彧的门生,倘若曹老板对荀彧动手,必将引起这些人的反应,同时也难免令一些如今正为曹老板效命的谋士与将领心生顾虑,甚至是寒心……这影响不可谓不大。

  最重要的是。

  曹老板完全想不通荀彧参与此事的理由,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是已至此,此事更是非要查明不可,否则曹老板夜里便再也没有办法安睡,因为若荀彧果真与此事有关,那便说明此刻曹营的根基正在遭遇侵蚀,这对于曹老板而言,自是最需要提防的事情。

  如此沉吟了许久,直到荀彧默默的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曹老板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看向献帝说道:“我意已决,明日便送陛下返回雒阳,待有朝一日我有了守护陛下的能力,再亲自前去勤王!”

  “曹公……”

  一听这话,刘协顿时急的面色惨白,连忙起身想要与曹老板说些什么。

  “我愿立下军令状!”

  荀彧却是立刻又打断了刘协,将话茬抢过去,大声说道,“将军,我愿立下军令状,我确信袁术绝不敢称帝,将军完全不必因此坏了大义……将军可以派人前去寿春查探,倘若袁术近期果真有称帝的意图,如今定然已经开始准备,如此大事自是一探便可探出,如果能够证实此事,我愿承受军法!”

  “军中无戏言!”

  曹老板低沉着声音喝道。

  “军中无戏言!”

  荀彧应了下来。

  “此事请陛下做个见证,更应立即将此事昭告文武百官,如此日后还报方可服众!”

  曹老板立刻又对献帝施礼道。

  这便是曹老板真正的杀招,他这是要借刀杀人,倘若荀彧果真与戏志才之死有关,那么献帝便会从见证人变为介错人,到时曹老板完全可以仅以这个军令状便将荀彧解决,甚至可以借此逼迫刘协下令动手,反而与曹老板无关。

  当然。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曹老板对吴良的“夜观星象”有绝对信心的基础上,倘若吴良胡说八道,曹老板便是自取其辱了。

  “……”

  刘协则不敢立刻认下,而是有些犹豫的看向了荀彧。

  结果荀彧却又看向了吴良,接着说道,“不过倘若能够证明袁术并没有称帝的意图,那么吴太史便有妖言惑众、混淆视听之罪,也应承受军法!”

  “凭什么?”

  吴良不喜欢打赌,更不愿意遂了荀彧的激将法,于是笑了起来,“我不过是正常参与朝堂议事,难道陛下的朝堂之上已经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了么?倒是荀侍中的表现令人费解,朝堂议事难免政见不合,有些分歧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荀侍中却要用性命来担保自己的政见,还要将我的性命一起扯上,如此未免也太霸道了些吧?”

  他怂了!

  果然是诈!

  见吴良推脱着不肯立下军令状,荀彧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心里立刻安稳了一些,面色一改也是露出一抹笑意,施礼说道:“吴太史误会了,朝堂自是说话的地方,怪只怪老臣性子急了一些,如此一争辩便克制不住,请吴太史莫要放在心上,吴太史若是不愿立这军令状,那不立便是。”

  而吴良如此反应反倒又令曹老板有些不自信了,下意识的看向吴良,难道这货果然是在胡说八道么?

  这些人个个都是狐狸,真心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

  最终这次“逼宫”就这么以换了一个“军令状”的结果收场了。

  刘协到底还是应下了“见证人”的身份,并且遂了曹老板的意思,命人将这件事昭告文武百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曹老板心中想要的还是天下,而不是一时之快。

  如此离开这个临时皇宫。

  曹老板立刻将吴良叫到了身边,蹙眉问道:“有才,那袁术称帝的事……”

  “明公安心,十拿九稳。”

  吴良神色淡然的道。

  “还剩下一个不稳呢?”

  曹老板不满的道。

  吴良无奈的道:“末将只是引用这个成语,并没有什么不稳,要不末将换一种说法,十拿十稳。”

  “这又是你通过那乩术得来的消息?”

  曹老板这才点了点头,有忍不住问道。

  “自然不是,乩术不过是一种招魂术而已,怎能看出如此大事,其实是从昨日逃难至庸丘的一个难民口中得知的消息,我已经过反复确认,断然不会出错。”

  吴良果断扯谎,他可不想给曹老板树立一个无所不能的形象,否则曹老板便不得不防着他一些了。

  “嗯。”

  曹老板微微颔首,忽然压低了声音,与他附耳说道,“通过方才在朝堂之上的表现,我已经开始怀疑荀彧,只是始终想不通他究竟为何如此……”

  “或许是因为忠心的人不同,因此立场便也不同?”

  吴良不动声色的提示道。

  “……”

  曹老板随即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才终于又与他说道,“与你说句心里话吧,此刻我又希望袁术称帝的事是假的,又希望是真的,进退两难的反倒变成了我……”

  ……

  与此同时。

  “这可如何是好啊?”

  刘协不自在的扭动了一下身子,除了荀彧谁都不曾注意到,就刚才那么一会,他的背心便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荀彧却是一脸自信的道:“陛下不必忧心,方才臣已试过吴良,他不肯立下军令状,便足以说明此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他不过是在诈唬陛下罢了。”

  “但哪怕此事子虚乌有,曹孟德依旧可以将吾送去雒阳不管不顾,到时吾手中既无兵又无粮,且不说李傕、郭汜、袁绍等人的威胁,便是没有他们,朝廷恐怕也难以为继。”

  刘协苦着脸说道。

  “再请陛下安心。”

  荀彧又道,“陛下需要曹孟德,曹孟德又何尝不需要陛下?臣对曹孟德的底细一清二楚,他如今虽声势不小,但与袁绍相比还相差甚远,甚至就是与李傕、郭汜等人相比,恐怕都难有胜算,如此情势之下,曹孟德断然不会轻易放弃陛下……而今之际最应担心的其实是那个吴良,此人诡计多端狡猾异常,曹孟德能有今日的声势他才是最大的功臣,不过臣早已想好了令曹孟德不得不将其除掉的办法!”

  第六百九十六章 他国使者

  “臣曾以往日情谊为陛下拉拢戏志才,哪知戏志才不念旧情,为了防止他将此事告知曹孟德,臣只有杀人灭口,如此曹孟德已经失了一臂。”

  “倘若吴良再不能为他所用,曹孟德必将大受打击。”

  “而与此同时,陛下则大力封赏曹营将士,臣四下奔走对他们诱之以利,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够将他们拉拢过来,届时陛下麾下便拥有了王师,可亲自攻伐天下不臣,大汉重回盛世指日可待。”

  “如今最大的问题则是,经过刚才的事,曹孟德定是已经察觉到了臣的转变,就算他暂时不能拿陛下与臣如何,自此许多事情恐怕也已经到了明面上,以至于原本计划的事情,恐怕也需要从长计议了。”

  “不过请陛下放心,臣在曹营之中仍有许多亲信之人,依旧可以在暗中做出许多安排,这是曹孟德想防也防不住的。”

  荀彧胸有成竹的道。

  他已经不装了,主要是装不下去了,只能决定开始跟曹老板明牌暗牌一起打。

  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也是出乎了他的预料,如果不是吴良横插一杠,他原本完全不需要这么早暴露,反正曹老板也不能拿献帝怎样,而他则可以继续在暗中帮助献帝蚕食曹老板的势力,待曹老板察觉过来的时候,一切便都已经晚了。

  当然。

  若是由吴良来评判荀彧的计划,吴良便只会摇头发笑。

  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荀彧的计划是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现在他连戏志才这个门生都拉拢不过来,其他人便是那么好拉拢的么?

  这已经充分说明了曹老板的人格魅力,不管某些做法是否有刻意拉拢人心的意图,都不可否认他对麾下将士都是真的好,教人甘愿为其卖命。

  就像发生这次戏志才的事情,曹老板便有“奋不顾身一次”的想法,至少吴良听过之后便深受感动。

  最重要的是。

  曹老板的曹营还是个家族企业,重要的职务一直都掌握在曹家与夏侯家的人手中,即便荀彧能够拉拢到一些人,也都是一些无法触及核心的人,只怕很难成事。

  因此荀彧怕是有些过于乐观了……

  而在历史上,荀彧便一直没有暴露,一直到了十几年后反对曹老板晋爵国公时,才终于引起了曹老板的不满,将其困在军中,又故意命人在送饭的时候送去了空无一物的食盒,最终使其被迫服毒自尽。

  历史上戏志才也是在这段时间死亡,虽然没有详细记载死因,但吴良可以确定,荀彧肯定就是在这时候便开始暗中运作此事。

  那么也就是说,荀彧这所谓的“计划”一连暗中实施了十多年,最终依旧是个无疾而终的结果。

  只不过当局者迷。

  荀彧此刻注定无法想到这些,还在一门心思的匡扶汉室,因为他没有吴良那“早知道”的本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而有些路一旦踏上去,便再也不能回头,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

  前往寿春暗中打探的人曹老板已经派了出去。

  而戏志才的尸首则依旧没有出殡下葬,曹老板誓要擒得真凶为戏志才陪葬,令他在黄泉路上走的安心。

  吴良自然也暂时清闲了下来。

  不过他并未掉以轻心,依旧命瓬人军加强戒备,因为在真凶伏法之前,很有可能殊死一搏,而且目标极有可能便是他,哪怕到时候给他来个极限一换一,吃亏的也是他。

  至于与曹旎的婚事。

  曹老板现在自始没有心情提及,吴良也顺理成章的将上门提亲的日子延后,哪怕曹老板的家眷这几日已经到了陈留。

  就这样。

  十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随着十多只飞奴自南方陆续飞入陈留城内,这件事情也终于要迎来一个了结了。

  当天,曹老板便带着曹纯进入了临时皇宫。

  这一次他并没有带上吴良。

  待吴良收到相关消息的时候,才知曹老板并没有因军令状对其执行军法,而是由献帝将荀彧封做了光绿大夫,并且领了军师祭酒一职,派到夏侯惇军中随军出谋划策……

  曹老板最终还是选择了冷处理。

  哪怕军令状的事情已经通过献帝的诏书搞的满朝皆知,而且曹老板既然已经确定了袁术即将称帝的事,哪怕他不进行宣传,等到袁术正式称帝的那一天,此事也必将震惊天下。

  “荀彧要提前死了……”

  吴良叹了口气道。

  接下来曹老板一定会将荀彧严密控制起来,就像历史上的做法一样,并不动手杀他,却要他无地自容忧虑而死。

  这无疑是最好的做法。

  既体现出曹老板的仁爱,又可避免刺激那些与荀彧有关的士族与将士,曹老板总是能够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至于献帝刘协。

  吴良虽然最后并不在现场,但也能够想象他当时面对曹老板时的无助,经过此事,他一定很长时间都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只能老老实实的做好这个傀儡了。

  至于谁是真凶。

  吴良心中自有猜测,既然曹老板选择不继续追究,甚至都没有声张,并且还没有带他参与,吴良自然也不会傻到非要前去向曹老板追问,有些事情做到心中有数就行,表面上还是要难得糊涂。

  再至于吕布。

  吴良只知道那日在曹老板府上审问过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与此同时。

  曹老板已经开始着手筹备戏志才的出殡仪式,许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

  这便足以证明,曹老板已经找到了真凶。

  如此一来。

  吴良自然也可以安心下来,因为他始终在担心,真凶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他,如今曹老板找到了真凶,自己自然也就安全了……

  ……

  戏志才的葬礼筹备工作并不需要吴良插手。

  吴良心知葬礼过后,他与曹旎的婚事还是无法躲过,于是该准备的聘礼还是得准备,好在有瓬人军帮忙,还有如今商路越来越畅通的王庆协助,倒也费不了什么力气。

  结果他还没有准备好。

  戏志才也还没有出殡的时候,曹纯便又上门来请吴良了。

  “子和兄,可知明公召我所为何事?”

  跟在曹纯屁股后头,吴良好奇的问道。

  “叫我叔父……”

  曹纯与吴良熟了之后,已经开始不遗余力的占吴良便宜,就这么两句话的机会都不放过。

  “行行行,子和叔,满意了吧?”

  吴良翻着白眼妥协。

  “勉强满意。”

  曹纯小人得志的一笑,这才说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几个他国使者前来向我国进贡,孟德哥哥分身乏术,又不愿献帝一人处置此事,因此请你过去帮忙接待一下。”

  第六百九十七章 邪马台国

  “他国使者?”

  吴良微微一愣,心说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他国使者前来进贡?

  一些临近大汉的国家,无论大小基本上都已经知道大汉陷入战乱,汉室朝廷亦是朝不保夕的消息,因此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不小心将战火引到自己的国土上,又或是正在伺机而动, 希望找到机会能够从这乱局之中得到一些好处,甚至有些国家还想伺机屯兵部分大汉的国土,怎会主动跑来向汉室朝廷进贡?

  何况曹老板将献帝迎来陈留还不足一个月的功夫,这个时代消息传播速度的十分缓慢,交通手段亦是十分落后。

  而陈留又在大汉疆域的腹地,无论是东南西北哪个方向的“他国”想要来到这里几乎都得横跨万里, 再加上如今群雄割据, 需要通过许多被不同的人控制的区域, 其中的艰辛与风险自不必说,便是一帆风顺的赶路,最近的恐怕也需要一连走上几个月的功夫,远一些的走上一年都不在话下。

  这种事在历史上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天朝自古以来便是东亚地区的老牌霸主,麾下属国数不胜数,全都受到过天朝文化的辐射与恩惠,而一些偏远地区的属国,真就是头一年前去朝贡的使团还没有返回,次年前去朝贡的使团便已经要出发了,否则肯定赶不上趟。

  据此,吴良自是不得不怀疑一下曹纯口中的“他国使者”的身份,他们怎么就能在曹老板才将献帝迎来陈留不足一个月的时候前来进贡,这合理么?

  这不合理!

  “只是这些人自称的罢了,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身份,孟德哥哥教你前去接待,也是希望你能够验证一下他们的身份。”

  曹纯笑了笑说道,“你也不必太过上心,孟德哥哥说了, 就算他们真是使者, 也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国罢了,脸面上过得去、不损我国大体即可。”

  原来曹老板也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怀疑,这才是他派曹纯来请吴良操办此事的真正原因……

  当然,这也说明对方的确是个“不入流的小国”。

  倘若是个能够对如今大汉战局产生一些影响,哪怕只是一丢丢影响的国家,曹老板也一定会亲自前去接见,顺便与其结下深厚的友谊,从而实现“远交近攻”的战略安排……吴良懂曹老板,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他非常擅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哪怕是曾经有杀子之仇的不共戴天之人。

  而曹老板将此事推给吴良,则一定是这个小国连“远交”的价值都没有,并且还不仅仅是短期内没有,长期也没什么价值。

  “明白了。”

  如此推测着,吴良微微颔首。

  “不过我倒觉得他们八成是真的使者,因为他们的确与汉人有着一些不同之处,说起话来味道也是十分古怪, 至少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汉人。”

  曹纯接着又道。

  此前吴良一直认为曹纯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就像典韦那样一切都在手底下见真章,但如今熟络起来之后他才发现,这个家伙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而且很喜欢与人交流,很喜欢发表自己的意见。

  就像现在这样,曹纯的话便有些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基本上全告诉了吴良。

  “……”

  吴良闻言心中又好奇起来,刚想开口询问这些使者与汉人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

  曹纯却又已经接着上面的话继续说道:“不过也不好说,因为他们的穿戴与处境看起来还不如那些随处可见的流民,一个个衣衫褴楼、面黄肌瘦不说,整个队伍中竟连一匹代步的马或是一头拉货的驴都没有,一个国家的使者可是一个国家的脸面,就算是再不济该撑的脸面总还是要撑的,怎么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吧?反正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使者,想都不曾想过。”

  如此说着话。

  不知不觉中吴良与曹纯已经来到了临时皇宫。

  得了,也不用再向曹纯询问这些使者与汉人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了,直接进去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便是。

  吴良果然没有再追问下去,抬脚便要进入临时皇宫的院子。

  “这边。”

  曹纯却是叫住了他,径直将他带到了临时皇宫旁边的一处宅子,这才说道,“孟德哥哥命我先将他们安排在了此处,待你确认过身份之后,他们才有资格面见天子,这也是在保障天子的人身安全。”

  ……

  这处宅院门口与院内皆有羽林护卫守护。

  不过如今的羽林护卫军虽名义上依旧是献帝的亲卫军,人员却全都是由曹昂挑选与统领,一方面是在保护献帝的人身安全,另一方面也起到了监视献帝的作用。

  “奇力童!”

  进入院内,曹纯立刻敞开嗓子叫出了一个发音古怪的名字,大声说道,“天子使者前来见你,还不速速出来迎接!”

  下一刻。

  西面屋子便相起了“塔塔塔”的走路声音,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楼的男子慌慌张张的从里面跑了出来。

  这名男子的个子有点低,大概也就不到一米五出头的模样,而且看起来十分瘦弱,不过两个腮帮子却是鼓鼓囊囊的,嘴唇与胡子上面沾染着不少油渍与肉渣,只见他很是费力的强行将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接着又用那脏的发亮的破袖子在嘴上胡乱摸了一把,便已经来到了吴良面前。

  “邪马台国女王特封大夫奇力童参见天子使者,有失远迎请天子使者多多包涵!”

  说着强调古怪的话,这名男子已经拱手躬身拜了下去,而且躬的很深,拱起的手几乎已经快要碰到了脚,这是大礼。

  毕竟此人是一国使者,而吴良则是天子使者,虽然两国实力不同,但他与吴良却是同级,按照汉朝的礼仪,同级官员见礼时只须拱手即可,实在没有必要行如此大礼。

  不过如今这已经不是重点。

  重点是“邪马台国”!

  “邪马台国”这个国名或许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十分陌生,但吴良却早在史书中有所涉猎,这正是倭国的一个原始国家,最早出现在《汉书》之中。

  需知这个时候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倭国都没有成册的史书,就算是后世倭国的考古学家,也需要在《汉书》中寻找相关的记载来推测他们的历史,正式这个时代倭国便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文明。

  至于奇力童的“大夫”一职,在倭国其实就是专门访问别国的使者,与后世的外交官差不多。

  “见过奇力童大夫。”

  吴良并未躬身,只是拱手还了一礼,这才问道,“不知奇力童大夫此行可带有邪马台国女王的公文?”

  其实现在吴良已经相信了奇力童的身份。

  因为虽然这个时代生产力有限,大部分汉人的身高也不过后世,但男子的平均身高也在一米六左右,尤其是中原一带还要略高一些。

  而似奇力童这种身高的男子虽并非没有,但却是少数,至少在中原肯定处于身高鄙视链的最下游。

  说到这就不得不说,早在汉朝就已经有了身高鄙视链。

  至少据吴良这几年的了解所知,这时候的“帅”除了要有一脸漂亮的髯须之外,最常被人提及的便是身高,身高七尺是帅哥的最低水平,如此才配得上“伟美”二字……像曹老板那样的,就从来没有被人与“美”字联系在一起,关键当然不是有点黑,而是身高不够。

  再至于奇力童为何会说汉语,吴良倒是一点都不一样。

  因为历史记载,倭国其实早在光武帝刘秀时期,也就是东汉刚刚建立的时候便已经派使者来到了天朝,并且见到了光武帝刘秀。

  为此光武帝还赐给了倭国一方金印,金印上刻有“汉委奴国王”五个篆字。

  这方金印还在1784年于倭国九州福冈一带被两个农民发现出土,此印一处便立刻在倭国考古界引起了轰动与热议。

  但当那些倭国的考古专家与学者看到金印上的自己内容之后,立刻便开始质疑这方金印。

  起初他们强词夺理,强行“推测”这方金印并不是赐给倭国的,而是赐给“倭国极南界”的一个根本代表不了倭国的小“奴国”。

  接着他们发现这种说法有些说不通,甚至有些可笑。

  于是便又立刻开始怀疑这方金印的真伪,提出这方金印乃是出自倭国的江户时代,出于某种他们也不知道的目的伪造而成。

  这一切都是因为天朝文化对倭国影响深远,他们太了解天朝文化了。

  因此他们知道,“汉委奴国王”的“委”字在汉朝便通“倭”字;他们也知道“倭”在汉朝不但有“矮小、粗鄙”的意思,还有“归顺、顺从”的意思;至于那个“奴”字,他们则更加明白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要让他们承认这方金印是汉朝封赏给日本,这当然是一件非常打击“民族自尊心”的事情。

  可是令这些倭国的考古专家与学者没想到的是:

  天朝的老祖宗素来有写“日记”的习惯!

  此事正式的记载了史书之中。

  《后汉书》的原话是:“(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国奉贡朝贺……光武赐以印绶。”

  同时史书中还记载了倭国前来进贡的部分细节。

  与其他的属国不同,那时的倭国前来进贡,带来的都是一些人牲与鱼片,鱼片自然很好理解,而人牲其实便是奴隶,一些个子不高又瘦又弱的奴隶,就算其他的属国肯定也没有天朝地大物博物资丰盛,但就倭国的进贡与其他属国比较起来,依旧是十分的不入眼。

  因此有学者认为,光武帝赐给他们这方金印未必便一定是故意所为,但因为倭国进贡的东西实在不入眼,再加上那时天朝与倭国的交流极少,以至于光武帝便将他们当做了一个新归顺而来的不需放在心上的属国,随随便便赐这么一个名字而已。

  “……”

  倭国考古专家与学者集体失声。

  感觉上似乎是在认真解释这件事的样子,依据与推论也合情合理,甚至很好的将光武帝赐印时的想法圆了过去,但为什么感觉更加受辱了呢?

  ……

  “有!有的!”

  奇力童连连点着头,接着回身向屋子里面喊了一声,“呼!快将女王盖有金印的公文拿来给天子使者过目!”

  “唉!”

  里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接着一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姑娘光着脚从里面跑了出来,手中正拿着一卷只有十几根竹片组成的简牍。

  不过见到吴良与曹纯之后,姑娘明显表现的有些怯生,就连脚步都收敛了一些,如此来到奇力童身边便立刻躲到了他身后,而后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简牍交了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

  这姑娘的个子虽然也不高,但站在奇力童旁边却将奇力童比了下去。

  并不是因为她比奇力童高,而是女孩比较显个,哪怕与奇力童相差不大,看起来依旧觉得要略了一些。

  另外。

  这姑娘亦是蓬头垢面满嘴油污,说真的如果不是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吴良最多也就看在她比较可怜的份上,将她领去庸丘县分上一片田地种地去。

  “天子使者,这便是女王的公文,请过目。”

  奇力童又躬下了身子,双手捧着简牍递到了吴良面前。

  吴良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公文内容用的也是篆体,总共也就四十几个字,只是行文手法很是凌乱,看起来就像是刚学写字的稚童画出来的一般,并且里面还有两个错字,不过结合上下文与那两个错字的大体笔迹,倒也能看出究竟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邪马台国尊敬大汉朝廷,命奇力童等人携带供奉前来觐见云云……

  在这卷公文的落款处,则该有一个红色的方形印记。

  其中“汉”字最大,整整占据了两个字的面积。

  后面四个字则呈“田”字均匀排列,依照汉朝的阅读习惯,依次是“委奴国王”四字。

  没错了!

  面前的人就是倭国使者!

  第六百九十八章 卑弥呼

  确切的说,应该是邪马台国的使者。

  因为据吴良所知,现在的倭国其实还处于部落社会结构之下,邪马台国也只是一个联盟,由三十多个小国(部落)组合而成,统一了倭国九州北方的大部分区域,算是这个时代倭国最强大的势力。

  而在倭国的南方, 则盘踞着一个叫做“狗奴国”的势力。

  这个势力素来与邪马台国不和,双方不断发生冲突,消耗着倭国本就不堪一击的国力。

  此事在曹魏时期的史书中便有记载:

  魏明帝曹睿时期,邪马台国女王遣使来访表达忠心,后被被曹睿封做了亲魏倭王,在这期间,使者还向曹睿说明了倭国的形式,请求曹睿公开支持帮助他们。

  曹睿也的确给了邪马台国女王面子,非但赏赐了邪马台国女王一枚紫绶金印,还赏赐了包括铜镜百枚在内的礼物若干。

  并且曹睿还派出使者携带檄文前去调停,可惜狗奴国并不理会。

  因为狗奴国也已经找好了靠山,他们主动派出使者与吴国交好,大有将倭国的内部战争变成天朝代理人战争的趋势……

  而随着三国时代结束,晋朝顺利灭掉了蜀、吴两国一统天下,邪马台国与狗奴就从中国的史书中失去了踪影。

  这可难为了倭国后世的史学专家与学者。

  因为天朝忽然不写日记,倭国自己又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导致倭国的历史自此出现了很长时间的断层,没有办法继续追祖寻根。

  “我代表陛下欢迎你们的到来。”

  重新将那公文卷起,吴良亦是露出了一脸的笑意,开口问道,“不过我十分好奇,你们来到此处非但要漂洋过海,还要行走上万里路,这一路你们究竟走了多长时间?”

  “不瞒使者, 我们出海时,也是冬季。”

  奇力童露出一脸的苦笑,随即却又是一脸的庆幸,“此行虽然困难重重,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还是找到了天子陛下……尤其是最近几月,我们已经陷入了绝望,我们先是到了长安,那时我们已经没有了任何食物,只能沿途跟随流亡的民众一起挖草根吃野草,原本以外到了长安见到天子之后,我们的生活便会改善,可是谁知那时的长安却正在发生战争,城内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他说的应是献帝出逃之前,李傕与郭汜所部为了争夺权力相攻时的情景,历史记载那时长安城内死者万数,长安城几乎变成一片废墟。

  “我们经过多方打听,才知天子已经悄然离开了长安,打算回到雒阳,于是我们又连忙追赶过来,结果等到了雒阳的时候,看到的却依旧是一片废墟,天子根本就没有回到雒阳, 而是中途辗转去了一个叫做安邑的地方。”

  “于是我们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安邑,可等到了安邑时,却才知道天子已经离开,接下来究竟要去什么地方谁也说不出来。”

  “我几乎快要崩溃,就坐在安邑城下哭了起来,我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再这么下去,我们恐怕还没有见到天子,便要全部饿死累死在路上,而且……请恕在下失礼,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天子陛下,究竟还算不算女王命我们此行前来参拜的大汉天子。”

  “好在几天之后又有消息传来,原来天子陛下被接到了陈留,并且终于定居了下来。”

  “于是我重整旗鼓,几乎是下了必死的决心,立即带着使团向陈留赶来,如此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

  说到这里,奇力童眼中已经饱含泪水,身后的那个姑娘甚至轻声啜泣了起来,可见这一路究竟经历了多少困难。

  更别说在这战乱之中,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一方势力扣押或是杀死,这简直就是一场亡命之旅。

  “你们辛苦了。”

  吴良同情的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又问,“我看公文上写道你们此行供携带千斤干鱼与百名人牲献给陛下?”

  “……”

  奇力童的脸顿时垮了下来,眼中的泪水也倒吸了回去。

  “怎么?”

  吴良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使者恕罪,干鱼已经被我们在途中……吃完……若非如此,在下只怕早已饿死在了路上。”

  奇力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尴尬到无地自容的道。

  果然。

  吴良一点也不意外,接着又问:“那百名人牲呢?”

  “……”

  奇力童的表情更加尴尬,喉咙涌动了半天才极为艰难的说道,“途中饿死了大半……还有一些趁我不备逃了……还有一些试图逃跑被我察觉,处死了……非但是那些人牲,便是随行的护卫亦是死的死逃的逃……如今除了我与呼,便只有三名护卫活着来到了这里。”

  “所以你们这进贡……”

  吴良深表同情,却又莫名想笑。

  真不是他没有同情心,说真的,若是吴良提前知道他们遭遇,没准儿还会专程送去些物资进行救助,毕竟这么多人活活饿死,这件事怎么说起来都不应该想笑。

  但不远万里跑来进贡。

  进贡的干鱼呢?

  吃了。

  进贡的人牲呢?

  跑的跑了,死的死了。

  所以这究竟进贡了个什么,若是换做吴良,半路上感觉不对劲,不说能不能回去复命吧,哪怕找个地方隐居,他也不会再来进贡了。

  因为这样的进贡,真心有点费命。

  “在下知道十分失礼,不过在下既然受到了女王的信任与嘱托,哪怕果然丧命于此,也定要完成任务,否则在下便不配为人。”

  奇力童挺起瘦的连破烂衣服都撑不起来的胸膛,义正严词的道。

  但吴良听着这番话,却感觉他像是在给某家快递公司打广告……于是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们现在的女王应该是叫做卑弥呼吧?”

  “?”

  奇力童听完先是一愣,而后一脸怪异的看向了身后的姑娘。

  不是卑弥呼么?

  吴良记得史书是这么记载的,难道还不到时候?

  也对。

  公元238年,也就是魏明帝曹睿在位的时候,邪马台国的女王是卑弥呼,那已经是40年后的事了,现在卑弥呼还真有可能不到上位的时候……

  不过……就豆麻袋!

  吴良很快便注意到了奇力童的古怪表现,他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不是立刻回答或是纠正吴良,而是一脸惊异的去看那个姑娘?

  吴良忽然想起了方才奇力童对那个姑娘的称呼。

  “呼!”

  他刚才好像是叫她“呼”来着!

  当时吴良并没有多想什么,但现在结合奇力童的异常表现,吴良立刻便意识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情况。

  难不成……

  第六百九十九章 高风亮节吴太史

  据吴良所知,卑弥呼是一个极具神秘色彩的日本古代女性统治者。

  《三国志》中记载,卑弥呼擅长用鬼神之事迷惑百姓,一生没有结婚没有结婚,只有弟弟辅佐朝政,并且卑弥呼为王以来从来没有外人能够见到她的面,只有千名仕女以及一名送伙食的男人出入宫闱。

  而且记载中还特意提及, 邪马台国此前其实一直都是一个男权政权,即是说历代国王都是男人。

  只不过因为此前连续经历了几十年的战乱之后,该国的千疮百孔民不聊生,此时卑弥呼才忽然出现,并很快被拥立为女王,正式开始了她的统治……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不知天子使者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个说法?”

  奇力童已经将目光从那个年轻姑娘身上收了回来, 而后躬身问道。

  “这……”

  吴良正在想应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

  曹纯却很合事宜的将话茬接了过去,正色对他说道:“看来我有必要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天子使者,他其实是我国最出神入化的异士, 不必行万里路,只需夜观星象掐指推算便可知天下之事,因此他与你说什么话,问什么问题,你最好如实说明,否则可就莫怪天子使者怀疑你们的诚意了。”

  要不怎么说曹纯能够成为虎豹骑首领,长期留在曹老板近前办事呢。

  这就是眼力劲儿,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又或是该说什么样的话,这個家伙已经掌握到了精髓。

  吴良当即在心中对曹纯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失礼。”

  奇力童闻言连忙致歉,有些忌讳的避开了吴良的目光,正面回答道,“不瞒天子使者, 我邪马台国的女王并不叫呼,而是叫做玉,另外, 卑弥二字也并非女王的姓氏,在我国的语言之中,卑弥其实是王的尊称,在我国王已不是凡人,因此不再使用凡人的姓氏。”

  “嗯。”

  吴良点了点头,很容易便接受了奇力童的说法。

  因为在后世的倭国,皇族同样是没有姓氏的,也是同样的说法,看来这个习俗从这个时候起开始便已经在使用了。

  另外还有一个吴良所知的历史细节也可以从侧面证实奇力童的说法。

  因为《三国志》还记录了与邪马台国对立的狗奴国国王的相关信息,狗奴国国王是一名男性,他的名字便被记成了“卑弥弓呼”。

  这个名字与“卑弥呼”只有一字之差。

  以至于一度使得吴良以为这时候的倭国内乱也是各路亲王之间的内战,而历史上的天朝就经常发生这样的事,光是汉朝便有许多例子,总是一堆姓刘的亲王因为各种原因打作一团,其实打来打去都是自家亲戚。

  除此之外,吴良又已经开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

  还是据史书记载:“大约公元188年前后,倭国开始发生内乱。之后,各诸侯国共推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为女王, 倭国就此分裂成了以邪马台国为首的北方势力,与以狗奴国为首的南方势力,不过也暂时安定下来。”

  而奇力童的说法则与天朝史书中的记载出现了分歧。

  现在邪马台国的女王叫做“卑弥玉”,而不是“卑弥呼”,这便是个值得追查一番的问题。

  难道是汉朝对倭国的了解有限,以至于撰写史书时漏掉了其中一任女王?

  还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故意忽略掉了这个叫做“卑弥玉”的女王?

  又或是……

  假如短时间内“卑弥呼”便会取代“卑弥玉”成为新的女王,可能也会出现类似的结果,因为历任统治者为了让自己的统治更加名正言顺,发动政变或是使用一些不太好的手段夺得政权之后,通常都会使出一些手段,尽可能的淡化或是抹黑前任统治者,从而使得自己的统治显得更加合法。

  李世民就做过这样的事情,而那也被视作了天朝史官失节的重要转折点。

  但问题是。

  呼……

  吴良再一次看向了躲在奇力童身后的年轻女子。

  她有可能是那个极具神秘色彩的女王卑弥呼,也有可能不是,仅仅只是名字上的巧合而已,目前还没有定论。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倘若吴良刚才问过的问题通过奇力童之口传到现任女王“卑弥女”的耳中,再搭配上方才曹纯对吴良的隆重介绍……

  吴良有理由推测,这个叫做“呼”的年轻女子,以及邪马台国国内其他叫做“呼”的女子,都极有可能受到清算,毕竟这个时代无论是统治者还是平民百信都十分迷信,何况还是比天朝更加落后与迷信的倭国,光是这么一个传闻就已经足以令许多人丧命。

  而刚才奇力童看向那个姑娘时的古怪眼神。

  便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如此想着,吴良当即笑呵呵的对奇力童说道:“奇力童大夫,你已经通过了我的考验,我当然知道邪马台国的女王叫做‘卑弥玉’,方才故意说错,不过是在误导你罢了,若你没有纠正于我,那么你便会被当做细作关押起来……希望奇力童大夫莫要介怀,你一路到此早已知道,如今我大汉亦在战乱之中,因此不得不谨防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接近天子。”

  “原来如此。”

  奇力童这才将古怪的目光从那个姑娘身上收了回来,而后脸上亦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躬身对吴良说道,“天子使者此举亦是忠君之事,在下怎敢介怀。”

  “那行,如今已经证实了你的身份,你便准备一下稍后随我前去面见天子。”

  吴良点头说道。

  他相信奇力童不远万里前来进贡,绝对不止是进贡那么简单,肯定还奉了女王的命令对大汉有所请求。

  而这请求自然要当面与大汉天子说明才符合礼仪。

  吴良也懒得追问,反正无非就是请求大汉慷慨扶贫或是政治援助之类的事情,历史上他们也都是这些请求。

  而对于现在的献帝刘协而言,他自己都得看曹老板的脸色,自是一样都没有办法满足。

  至于曹老板愿不愿答应这些请求。

  那也很不好说,毕竟虽然曹老板现在势力已经不小,但依旧面临许多超出了目前能力的挑战,八成是没有精力与财力为一个远在海外,对天朝局势没有任何影响,也没有丝毫值得实施远交近攻的小国。

  “唯。”

  奇力童躬身一拜。

  身后的那个叫做“呼”的年轻姑娘亦是拜了下去。

  “对了叔父。”

  吴良又回头看向曹纯。

  “……”

  曹纯却是愣了几秒钟,这才终于反应过来,指着自己问道,“你在叫我?”

  别看这个家伙最近总是拿辈分来调戏吴良,但他心里照样还是把吴良当做了同辈之人,因此吴良忽然这么叫他,反倒是他有些不适应了。

  “还能有谁?”

  吴良翻了个白眼。

  “唉!唉唉!唉!我的好侄儿!”

  曹纯顿时喜笑颜开,当即疯狂的占着吴良的便宜,一连答应了好几声才问道,“所为何事?”

  以吴良的脸皮,自然根本不在意吃这点亏,接着正色说道:“他们这形象去面见天子很不合适,伱命人给他们弄点热水好好沐浴一番,再给他们送来两身衣物换上,咱们泱泱大国这点气度还是要有的,哪怕战乱之中亦要比他国强出许多。”

  “我这就教人去办。”

  曹纯满口答应。

  “那么这里便交给叔父了,我去隔壁将此事禀报天子。”

  吴良点了点头,便迈开步子出门去了隔壁。

  ……

  此时的临时皇宫守备明显比平日严了不少。

  经过此事,曹老板不可能不防着献帝,而献帝也不得不收敛一些,万一曹老板“寒心”之下真将他送回洛阳,他的好日子肯定就到头了。

  不过这对吴良并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现在曹昂是羽林护卫的统领,曹昂自然不会干涉吴良出入,何况他早就知道吴良是来干什么的。

  如此一路畅通来到献帝的寝室。

  虽然门是敞开着的,吴良依旧教门口的宦官进入通报了一声,得到献帝的准许才走了进去。

  此事献帝刘协已经坐在了卧榻之上,不过从卧榻上那略显凌乱的被褥与发髻可以看出,他刚才应该是在休息。

  “陛下,近日有几名邪马台国的使者前来觐见,臣已验明了他们的身份。”

  吴良施礼说道。

  “邪马台国?”

  刘协面露疑色,显然从未听过这个国家的名字。

  “不过是一个东海小国,陛下不必太过在意。”

  吴良说道。

  “倒也难得,如今大汉已经成了这副光景,竟还有小国派遣使者前来觐见。”

  刘协叹了一口气,不胜唏嘘的道,“既然如此,吾稍微准备一下,便请吴太史将他们带进来吧。”

  “诺。”

  吴良应了一声,便准备离去。

  “吴太史……”

  刘协却是忽然叫住了她,脸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如此犹豫了一下才又说道,“依照汉仪古典,有外国使者前来觐见,吾应设宴款待以示仁德,还需赠与礼物作为回礼,可如今……”

  刘协的话只说了一半,那张略显白皙的脸已是通红一片,竟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他现在真的很尴尬。

  吃的用的都是曹老板的,兵马也都是曹老板的,最近又刚刚与曹老板发生了那样的不愉快,使得曹老板损失了戏志才那样一条“手臂”。

  而如今,依照汉仪古典设宴款待外国使者,还要赠与礼物,自然也同样需要曹老板支持。

  刘协实在是难以开口,话能够说的这个份上,已经等于将天子的尊严放在地上摩擦了。

  “陛下不必担忧此事,臣自会向大将军说明,一切皆会妥善安排。”

  吴良笑了笑,拱手说道,“这其实并非陛下一人之时,而是我华夏民族泱泱大国的事,怎会教外人看了笑话?”

  “……”

  听了这话,刘协有些意外的看向吴良,片刻之后终是面露感激之色,点头说道,“吴太史高风亮节,吾自愧不如。”

  “陛下谬赞,若没旁的事,臣便告退了。”

  吴良施礼道。

  “吴太史请留步。”

  刘协却是忽然又叫住了吴良,接着竟压低了声音说道,“吴太史,听闻吕布乃是被你亲手擒获,当时也是由你亲自审问?”

  “陛下,臣不过是忠人之事罢了,臣只想平平安安过完此生,因此陛下所问之事,臣实在无可奉告。”

  吴良的警惕性很高,并不愿与刘协有太多的交际,于是搪塞了一句便要离开。

  “吴太史可从吕布身上搜出一方刚卯?”

  刘协却并不在意,紧接着又追问道。

  吴良总算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陛下究竟想说些什么?”

  “吴太史可知那方刚卯乃是王莽的遗物?”

  刘协接着说道,“与王莽头一样,那刚卯同样并非俗物……吾并没有拉拢吴太史的意思,更没有离间吴太史与曹将军的意思,只是见吴太史乃是世间少见的异士,八成对这些异宝颇感兴趣,又见吴太史高风亮节明晰事理,因此甘愿将一些皇室秘密告知作为回报,反正吾此生只怕是难以有翻身之日了,而这些异宝到了吴太史手中,或许还能发挥一些作用,倒也不算埋没了。”

  “……”

  吴良心动了。

  他不可能不心动。

  其实这次事件之后,虽然算是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但其实仍有许多秘密并未解开,吴良的好奇心也并未得到满足。

  只是受限于自己的身份与立场。

  吴良知道自己不可能亲自来问刘协,就算问了刘协也未必愿意回答。

  何况曹老板既然此前处理此事的时候没由带他,他自然也得识趣一些,太过主动反倒会给自己惹来一些麻烦。

  至于吕布,曹老板更是直接将他雪藏了起来。

  吴良现在都不确定吕布究竟是死了,还是依旧被所在曹府,又或是被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曹老板不说,他自然也不好说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