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曹操喊我去盗墓【完结】>第五百章 一见钟情

  回头再看看这些前来领取赈粮的人。

  绝大多数都是些老幼妇孺,还有一些缺胳膊少腿的残障人士,似吴良与察木王子这种正值青壮年的健全之人根本就是凤毛麟角。

  这便是典型的战争后遗症。

  哪怕中山国并不是战乱最为激烈与频繁的地方,也终究还是无法避开战争的摧残,最起码无法避免被抓壮丁为战场输血的境遇。

  这种情况对于吴良来说自然也是一个问题,恐怕也会引起甄家人的注意。

  不过吴良需要近距离观察一下甄宓,而察木王子的“阴阳眼”同样需要近距离查看,因此此事不能只凭杨万里去打探,而发放赈粮的地方乃是甄府的前院,不排队进去根本就见不到甄宓与甄俨,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好在甄家在中山国的口碑极好,几乎没有传出过欺压百姓的事。

  并且与那些个时常抓壮丁的豪强亦是没有太多的瓜葛,想来就算甄家的人多看他们二人两眼,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如此大约排了一个时辰,吴良与察木王子终于排进了甄府前院。

  吴良粗略估计了一下,院门外负责维持秩序与院内负责巡视与搬运分发粟米的家仆大约有四十余人,而除了分发粟米的家仆,剩下的家仆手中全都持有兵器,即可对前来领取赈粮的流民起到震慑作用,又可及时作出反应。

  并且这次甄家发放粮食的手笔亦是不小,每个灾民进来都能领到整整一升粟米。

  不分年龄,不分家庭,完全按人头发放,即是说要是谁家人口多一点,哪怕只是襁褓中的婴孩,一样能够领到多一份的粟米,完全不加以限制,只是规定当天不可重复领取,若是有人敢不守规矩被抓住……甄家也不是好欺骗的,非但要收回此前的粟米,还要打断了腿扔在街上,生死不论。

  吴良倒挺认同甄家的这种做法,非常时期便应有非常手段,这年头的人都饿怕了,你与这些饥饿的流民讲规矩,流民却未必愿与你讲规矩,若是不使出点强硬的手段,这发放赈粮的善举极有可能演变成为一场哄抢闹剧。

  甚至一些身强体壮的流民拉帮结伙起来,便可以教其他的流民不敢前来排队,将甄家发放的赈粮包了圆,最后的骂名却还要甄家来背,落得一个好心放了粮还里外不是人的结果。

  其实这种手段也并非能够完全杜绝有人钻空子的可能。

  不过从甄家目前在百姓之中的口碑来看,他们做的应该还算是不错,最起码杜绝了绝大多数的不公现象,再加上中山是甄家的地盘,就算有人胆敢私底下钻空子坏了他们的口碑,那也得保证不能被发现,更不能被传出去,尤其不能传入甄家人二人,否则甄家一样有的是手段拨乱反正。

  与此同时。

  吴良与察木王子也终于如愿见到了甄宓与甄俨。

  此刻甄宓正在亲手向流民发放赈粮,每个流民到了面前,便会有家仆将已经准备好的粟米送到甄宓手中,而后再由甄宓亲手交到流民手中。

  而流民自是对甄宓不住的表达感激之情,直说中山国出了甄宓这样一位贤女乃是百姓之福,甄宓便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这情景看起来略微有那么点形式主义。

  很像是后世那些所谓明星凹人设做慈善的炒作套路,很像是在刻意突出甄宓一个人的贤女形象。

  不过,吴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他很认同人们总结出来的人性四大贪欲:财、权、色、名,任何人做事情都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目的,就连被后世称为圣人的人亦是不能例外,总是要图一样的。

  就算真是凹人设,就算真是形式主义,甄宓也是在实打实的开仓放粮,这一升一升送出去的粮食都是从他们家的粮仓里面拿出来的,而不像后世的某些所谓慈善基金会,吸收着大众捐助的善款,每天在新闻媒体上宣传自己多么辛苦多么有爱,到头来随便爆出一点账目表,就能让天下人瞠目结舌。

  怎么?

  真金白银的把自家的粮食拿出来救助了灾民,这是正儿八经的办了善事,难道不就应该收获一个号名声么?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甄家的粮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声呢,多听几声好听的又怎么了?

  所以很多事情背后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究竟做了什么。

  当然。

  最大的重点是……

  这甄宓果然是历史上有名的美人,长的是真的没话说。

  别看她现在只有十来岁,已经出落成了吴良一眼看过去便怦然心动的模样,哪怕俏脸之上还略带了些稚气,却完全掩盖不知她那足以沉鱼落雁的容貌……吴良得承认,如果甄宓是他那十个美人中的一个,他或许就没办法再坚持自己的原则,窃喜着选择入乡随俗了。

  如此看着甄宓的面容,吴良不自觉的想起了曹植的那篇《洛神赋》。

  他虽然没有曹植文采的百分之一,但却也能够读懂《洛神赋》中的意境,而当他看到甄宓的这一刻,他立刻便不再怀疑,《洛神赋》中所写的神女一定就是甄宓,曹植真心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只是尊重内心与事实的写实。

  另外。

  吴良也不得不承认,甄宓是他总共两辈子所见过的女性颜值巅峰,无人能出其右。

  这其中便包括白菁菁与闻人昭,他家中的那十个美人更是差了一截,看到甄宓的时候吴良立刻便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蠢蠢欲动,好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勾住了一般,就连心脏都不自觉的疾跳了几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么?

  以前吴良是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的,但甄宓却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例外,在看到甄宓的第一眼,他便连孩子的名字都已经想好了……

  不知不觉中,吴良已经化身成为一条颜狗。

  在颜狗的世界中:这么漂亮的姑娘又会有什么坏心眼呢?

  “这女子真美啊,美艳不可方物……”

  旁边传来察木王子那已经开始吸溜口水的声音,他的眼睛亦是已经完全看直了。

  “?”

  听到察木王子的声音,吴良心中立刻生出了一丝敌意,这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的人表现出如此兴趣!

  但下一秒,吴良又猛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

  他当然不会允许任何人对他的女人公然有如此表现,这绝对是不可原谅的,完全可以视作是赤果果的挑衅,其心当诛。

  可问题是。

  当他将目光从甄宓脸上移开,不满的看向身边的察木王子时,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微变化。

  这种感觉很是玄乎,没办法明说。

  但他却清楚得很,现在的他要比刚才更加理智,更加清醒,更加自我。

  因为这一刻,他已经开始反思自己,为何会对这个年纪的甄宓产生那些违背了内心原则的想法,甚至脑补出了不该出现的画面……最重要的是,谁说漂亮的姑娘就没坏心眼,张无忌他娘说的话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并且吴良还清楚的记得,就在见到甄宓之前。

  他还在相当理智的思考如何进一步了解甄宓,此行的重点其实并不是甄宓这个人,而是甄宓那传说中极为厉害的“神调之术”,但方才看着甄宓,他竟将这些全都忘了,只想着要与她生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收!”

  吴良不动声色的碰了碰哈喇子都快耷拉下来的察木王子,与此同时,吴良也在观察着察木王子脸上的细微变化,从而验证自己觉察到了那一丁点无法确定的不对劲。

  “啊?”

  察木王子回过头来,痴汉一般的表情停顿了一秒钟之后才收敛起来,而后又停顿了一秒钟才问道,“咋了?”

  感觉察木王子的状态亦是经历了一个十分短暂的转换,并没有正常情况下的顺畅。

  吴良倒也并未明说,接着又问:“你可在她身上看到了那股神秘气息?”

  “暂时还没有。”

  察木王子摇了摇头,说道,“不过现在中间隔了这么多人,我踮起脚也只是看到了她的脸,恐怕还需再近一些才能看清全貌……”

  “嗯。”

  吴良点了点头。

  结果察木王子却又忽然一脸猪哥相的嘿嘿笑着问道:“公子,你相信一见钟情么?我好像遇上令我一见钟情的女子了。”

  吴良理都不理他,果断扭头转向排在他们身后一名领着两个半大孩子的中年妇人,笑着搭话道,“这位姊姊,你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啊。”

  “唉……”

  中年妇人倒也是个健谈的人,听吴良这么说,立刻长叹短息的说道,“有什么法子哩,他爹前些年被征了兵,已经有七个年头没回来过,有人说他早就死在外面了,我领着两个稚童还要种着地才能有口吃食,这些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姊姊就从来没想过改嫁个老实人一起搭伙过日子么?”

  吴良接着又问。

  这话问的其实并不算失礼,这个时代还没有所谓的贞节牌坊,女子改嫁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加上连年战乱遗留下的孤寡不慎繁多,就连那些及其要脸的士族亦是不得不接受二婚女子,带着孩子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此这就是一个十分普遍的社会问题。

  何况吴良早在庸丘实施屯田制的时候,就与那些带着孩子的孤寡妇人有过一些接触,这些妇人经了人事,也经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战乱世道,因此说起这方面有关生计的话题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避讳,甚至比吃饭睡觉还要自然。

  并且因为战乱导致平民中的男子越来越少,这些孤寡妇人的要求也变得非常之低,只要是活的、不是老到还需要她们照顾的男人,都能凑活着过,谁若是能找上四肢健全干农活还算利索的男人,半夜恐怕都能笑醒。

  “咋?你有啥想法?”

  中年妇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甚至还下意识的捋了一下耳边的乱发。

  这年头似吴良与察木王子这样的青壮年,对于她这样的孤寡妇人来说,更是天上掉馅饼的稀缺物种,这可是好劳力啊!

  “不是我有什么想法,是我这位兄弟,他……一见钟情了。”

  吴良故意含糊的说道。

  “唉?!”

  察木王子这才终于明白吴良说了这么多究竟什么意思,身子不由得一颤,下意识的连退好几步。

  “真的?!”

  中年妇人面色一喜,却又故作娇羞状,低下头扭捏的道,“这也太突然了,我也没个思想准备……那啥,这位小伙,不知你如今住哪?要是暂时没个住处,跟我回去一同居住也可以,我家那间瓦房虽然不算敞亮,挤个人还是没啥毛病哩。”

  ……

  中年妇人果然是过来人。

  瞬间就掌握了话语的主动权,接下来有一句没一句与察木王子搭起了话,察木王子又被吴良“以大局为重”的说辞按在原地,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终是没有心思再对甄宓有什么非分之想。

  而吴良,自是在一旁憋着坏笑,心中舒爽的不行。

  如此不久之后,他们终于排到了近前。

  前面还有三四个人便该他们从甄宓手中去接粟米了。

  “看出什么没有?”

  吴良又压低了声音,附在察木王子耳边问道。

  此刻他们前面已经没有多少阻挡,能够看清楚甄宓的全貌。

  这么说吧,甄宓的容貌、身段、气质、举手投足之间的细节,全都无懈可击,吴良甚至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完美的女子。

  “没。”

  察木王子不舍的收回迷醉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

  就在这个过程中。

  吴良并没有注意到的是,正在与面前的流民说些鼓励话语的甄宓语气不知为何极其轻微停滞了一下,而后有意无意的抬眼向他这边瞅了一眼。

  与此同时。

  甄宓原本的瞳仁快速向下移了几分。

  随之眼睑之下竟有另外一双褐色的瞳仁滑了出来,一闪便又恢复了原貌!

  帧数不高的人眼看过去根本捕捉不到这一极为短暂的幕……

  第五百零一章 我叫刘能,他叫玉田

  继续不动声色的与流民说完了话。

  在下一个流民走上前来之前,甄宓转身来到不远处的家主甄俨旁边,与其耳语了几句,而后才接着回来发放赈粮。

  吴良并未注意到甄宓方才那双瞳仁的细微变化。

  再加上直到现在察木王子也并未从甄宓身上看到任何一丁点与道法有关的神奇气息,同样也没有从甄俨身上看到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以至于吴良对甄宓这种不算异常的举动自然也不可能产生什么怀疑。

  甚至他都在想。

  既然察木王子没有在甄宓身上看到任何气息,那么甄宓会不会与他此前所想的“神调之术”并无关系,甚至与巫术道法亦是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就算有曹植的《洛神赋》疑似对甄宓进行了神话,也并不能将其当做甄宓与巫术道法有关的证据来用。

  而所谓“神调之术”,甚至甄宓那“神调门”的祖师爷身份,也不过是后世的民间传说罢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大部分民间传说甚至连野史都算不上,有时虽可以当做一种开阔思维的参考,但在经过论证之前绝对不能太过当真,否则便是本末倒置了。

  不过。

  若是甄宓与“神调之术”没有关系,与巫术道法亦是没有关系的话。

  吴良其实也并不觉得亏心。

  毕竟他亲眼见到了为后世人们津津乐道的《洛神赋》中的洛神原型,亲眼见证了甄宓的魅力与美好,这亦是后世无数考古学者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仅这一点便已经是大赚特赚,足以羡煞所有看过《洛神赋》的后来人。

  至于甄宓这个人。

  吴良必须得承认刚才看到甄宓第一眼的时候,他立刻便产生了怦然心动的感觉,甚至有犯罪的冲动。

  但此刻冷静下来,这种感觉已经变得可控。

  她是很美,破天荒的美,吴良从未见过的美,如果可以吴良当然不介意与她产生一些交集,男儿本色嘛,但此刻吴良更清楚的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探明甄宓与“神调之术”之间的关系,若是可能的话,亦可以了解一下真正的“神调之术”与后世民间还存在的“跳大神”究竟有什么区别。

  但若是甄宓身上根本就没有气息,甄家也并不存在什么“神调之术”的话,吴良当然也不会瓬人军的一干兄弟强行在这里冒险继续与甄家接触。

  毕竟甄家此刻与袁绍的关系很近,与甄家走得越近,暴露在袁绍所部视线中的风险也就越高。

  因此吴良已经暗自做了决定。

  稍后领完了赈粮,若是察木王子依旧没有从甄宓身上看出任何与巫术道法相关的气息的话,那么他与瓬人军最多再在中山待上三天,三天之后若是杨万里也同样还是探不出值得继续探查下去的信息,他们就要离开此处,直奔并州探寻上古唐朝曾经建都的北唐遗址。

  其实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

  吴良心中不自觉的划过了一抹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好像放弃了一件瑰宝一般,这瑰宝便是甄宓这个人。

  但他坚持认为这种感觉其实是源于最原始的欲望,就算不是甄宓,平日里他见到其他的美女时亦会产生类似的冲动,只是没有这次这么强烈罢了,这根本就不是所谓的一见钟情,更不是什么命中注定。

  毕竟“一见钟情”的又不是只有他,察木王子不是也“一见钟情”了么?

  这里的这些个流民,只要是个带把的,看向甄宓的目光亦是十分热烈,他们不是也“一见钟情”了么?

  这算什么一见钟情,难道不是见色起意?

  而作为一个人,便应该有控制这种冲动的能力,否则与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至少在权衡过后,吴良断然为了泡妞,便教瓬人军的众多兄弟一同冒险,这在他看来绝对不是一宗合适的买卖。

  如此过了几个人之后,终于轮到了吴良与察木王子。

  甄宓还像之前应对其他的流民一样,身姿优雅的从家仆手中接过提前装好的粟米,而后抬起头来对着吴良与察木王子露出一个令人迷醉的笑容:“天无情人有情,两位哥哥珍重,只愿熬过这场灾难之后,两位哥哥见着他人遇难时,能够想起今日得到的帮助,力所能及下施以援手,我便也算是得了善报。”

  这番话说的极有水平,风格极高。

  字里行间都体现出她发放粮食赈的不仅仅是灾,而是在传递善意,此乃人间大爱,便是传说中的圣人觉悟恐怕也就不过如此了。

  明明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善哉善哉,女公子说的极是,莫说力所能及时对他人施以援手,冲女公子这番话,今后便是力所不及时我也要多做善事回报女公子!”

  察木王子俨然已经成了甄宓的忠实拥趸,小鸡啄米般的不住点头说道。

  “谢过女公子,谨记女公子箴言。”

  吴良则只是低着头施了一礼,将粟米接过来的同时,用胳膊肘子轻轻碰了碰目光热烈的察木王子,示意他收回目光准备离开。

  察木王子的目光其实非常不礼貌,至少不符合这个时代的礼仪,甚至有大不敬之嫌。

  毕竟察木王子与吴良现在的身份乃是平头百姓,还是连饭都吃不起的流民,与甄宓的士族大小姐身份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莫说是如此热烈的盯着甄宓,就算是平视都很不合规矩,若甄家人要治他的罪都合情合理。

  并且历史上还真有不少因为类似情况险些丢了性命或直接丢了性命的事情发生,有一件还与甄宓有直接的关系。

  吴良记得这次事件叫做“甄后出拜,刘桢平视”,说的是曹丕还是世子的时候,有一次宴请诸位文学属官,命夫人甄宓出拜,当时同坐的有吴质和刘桢,其他宾客都对甄宓低头行礼,只有刘桢一人不拜,反而平视甄宓,后来曹老板听说可此事,直接给他判决了个死刑,后来有人说请才免去死刑发配为苦役磨石,甚至就连同坐的吴质也受到牵连被贬了职。

  “……”

  被吴良碰的回过神来,察木王子这才连忙收回目光。

  然而就在两人转过身准备离去的时候。

  一名家仆却已经抬手挡在了他们面前,语气生硬的说道:“二位小兄弟请留步,我家家主要见你们。”

  “?”

  吴良闻言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侧了侧头,用余光扫了一眼甄俨所在的位置。

  甄俨的目光此刻的确停留在他们二人身上。

  可惜通过甄俨那面无表情的脸,吴良暂时并不能分辨出他叫住他们二人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更猜不出究竟何事。

  不过吴良倒不认为这是因为察木王子失礼所致。

  因为早在之前他便已经留意过,在这些绝大多数没受过多少教导流民之中,尤其是男性真心鲜少有人能够抵得住甄宓的魅力,因此对甄宓失礼的也绝对不只有察木王子一人,之前没有人因此受罚,可见甄家与甄宓对此事还是比较宽容的,那么察木王子自然也没有理由被单独拎出来处罚。

  “这……”

  察木王子则瞬间有些慌乱。

  这个家伙其实对中原礼仪的了解并不少,也知道自己方才那么热烈的望着甄宓的确有失礼数,否则便不可能在吴良碰他的时候便立刻反应过来收回目光。

  “二位请吧!”

  家仆见二人站着不动,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过那居高临下的姿态更多体现出来的其实是一种不容置疑。

  “遵命。”

  吴良应了一声,便又推了正在发憷的察木王子一下,老老实实的跟在家仆身后向甄俨那边走去。

  这次吴良身上没有携带任何防身武器。

  就连那些法器亦是全部留在了外面,为的便是尽量避免引起甄家人的注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典韦、杨万里等人如今又在院子外面,看不见这里的情况,亦是不能及时进行救援。

  所以若甄俨此刻叫住他若是真有什么恶意,他几乎没有反抗的底牌。

  不过在走向甄俨的过程中,吴良已经再一次暗中确定了一下甄宓的位置与距离,以及甄宓身边那几名家仆的武装情况。

  若真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

  吴良觉得甄宓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便是最好的突破口,只要能够将她制住拿为人质,再不济也能够撑到典韦等人带着瓬人军众人冲杀进来营救。

  倒不是吴良自负。

  就凭典韦一人的武力,再加上杨万里与瓬人军兵士以及配备的“战国连发弩”,真就不是甄府这些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仆能够阻挡的,只要吴良能够撑住一段时间,他们便能够将甄府给杀穿喽。

  不过在那之后。

  吴良等人便需立刻开始逃亡之旅,首先要做的便是想尽办法冲出城去,接着再找个深山老林做一段时间的野人暂避风头,甚至就算如此,也未必便真能逃得掉,毕竟如今的冀州与并州都是袁绍的地盘,到处都是袁绍进驻的守军与拥护者,真要动了手,光是想逃出城恐怕都将是一种奢望。

  所以,此举乃是真到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地步时,吴良才会采取的极端方式,不到最后一刻,他断然不会轻举妄动。

  ……

  如此跟随家仆来到甄俨面前。

  察木王子的心脏已经快跳出来了,可惜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与吴良进行交流,只能一个劲儿的向吴良投来求助的目光,试图从吴良这里得到一点令人安心的回应。

  可惜吴良非但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亦是同样露出一副惴惴不安的神色,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低着头也不敢去看甄俨。

  这才符合他们的人设。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流民嘛,要真是被甄俨召见还落落大方,那才不太正常。

  “不必紧张,我叫你们过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甄俨见二人如此局促,脸上反倒露出了一丝笑意,语气温和的问道,“你们先如实告知于我我,你们二人自何处而来,原来是做什么的?”

  好在吴良早有两手准备,昨天就给他与察木王子设定了新的身份,为的便是防止这种情况发生。

  “回家主的话,小人名叫刘能,乃是并州朔方人,十三岁开始便给一个匈奴行商做了帮工,常年往返于并州与西域之间,后来匈奴产于战败,那匈奴行商死于战乱,于是小人的日子就再没了着落。”

  吴良连忙拱手说道。

  察木王子亦是低下头声音颤抖的道:“小、小人名叫玉田,凉州敦煌人,与刘能一同给那匈奴行商做帮工,不过刘能是马夫,小人则因为懂些西域语言,又对通往西域的路径有些了解,因此做了向导,后来匈奴行商死了,小人与刘能没了去处,平日里又有些矫情,于是便相依为命至今。”

  不用说,这身份信息必定是吴良亲自杜撰,因为这年头就算可能有“刘能”或是“玉田”这样的名字,也断然不可能如此巧合的聚在一起。

  并且还挪用了方琼的一段真实可信的过往。

  同时这身份细节亦是可以解释察木王子那颇具西域风格的面容,合情合理丝丝入扣,自是不怕漏出什么马脚。

  “原来如此,我还道你们年纪轻轻为何便沦落到这般地步,不过你们运气倒也不错,流落多地竟没有被人抓去做了壮丁。”

  甄俨倒也并未继续多问,笑了笑又道,“我就直说了吧,我府上正缺几个夜巡的护院,你们二人年轻力壮应该能够胜任,如此你们便不必再颠沛流离,亦不必忧心吃了上顿没下顿,再者中山界内也没人敢来我府上抓壮丁。”

  甄俨没有询问吴良与察木王子“意下如何”,因为对于吃不上饭没地方住的流民来说,这待遇已经等于施舍了,他们怎会有不情愿的理由?

  “你们两个交了好运了,还不快快谢过家主!”

  旁边那家仆立刻帮腔喝道。

  “唉?”

  察木王子再次愣住,这自是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的事情,怎会如此?

  最重要的是,他可是一国王子,而吴良亦是曹营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就算他为了接近甄宓能够接受去做护院,吴良能接受么?

  正当察木王子如此想着的时候。

  “多谢家主!谢过家主!家主真是好人啊,小人……小人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家主万安,家主好人!”

  吴良已是瞬间感激涕零,点头哈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在吴良看来,这正是一个深入了解甄家与甄宓的绝佳机会,绝对比教杨万里在外围打探要效率的多,况且做护院又不是没有自由的家奴,真要待上几天没发现什么他感兴趣的东西,随时偷偷溜走便是。

  何况以他与察木王子现在的身份,接受此事才更加符合身份,更不容易引起怀疑与注意。

  不过吴良心中其实也并非没有疑虑。

  虽然吴良与察木王子乃是流民之中极为少见的青壮年,被甄家留下来做夜巡的护院亦是符合情理,至少目前为止吴良还没有发现值得怀疑的细节,但他总觉得还是得多留一个小心,不可掉以轻心……

  而吴良没有注意到的是。

  就在他答应的同时,甄宓又不动声色的回头瞄了他一眼,那双藏于眼睑之下的重瞳再次一闪而过。

  第五百零二章 甄宓的深意

  暂时应下甄府的差事,吴良又借口需要收拾一下放在府外的破烂行礼,稍候再回府上来复命。

  甄俨很是痛快的允了下来。

  于是吴良便与察木王子一道出了甄府,在城内兜兜转转绕了好几圈,确定甄宓的确没有派人前来跟踪之后,才终于找了个隐秘处与一种瓬人军骨干接了头。

  “公子,此事不妥,极为不妥!”

  这一次,平日里极少反对吴良决定的典韦,成了极力劝阻的反对派,“甄府虽然暂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就算如此,以公子的身份去给他们巡夜,那也是折辱了公子,何况这些名门望族府上的家仆平日里骄纵惯了,怕是仗势欺人成性,公子初来乍到定少不了受那些杂碎排挤,倘若公子因此受了委屈,那便是韦的失职,请公子三思,莫要教韦为难!”

  “我也认为不妥。”

  白菁菁也是正色劝道:“你的乩相我们都是见识过的,每次出现皆是造福他人,与你却没多少好处,如今你在乩相中预感与甄家有些交集,那八成亦是对他们有利而无害,他们既要得你好处,正应将你当做座上宾客款待才是,哪有反倒教你去做家仆,给他们巡夜的道理,要我说,他们如此待你便说明他们没有受这福缘的好命,你自然也不必再理会他们,咱们离开此处尽早去往并州,说不定还能赶在三朝(过年)前返回陈留。”

  “我倒觉得,有才哥哥如此决定,或许有他自己的道理……”

  诸葛亮则在一旁小声说道。

  “大人说话,黄毛小子莫要插嘴!”

  于吉立刻瞪了他一眼,同时还对他使了几个眼色,意思是说白菁菁表了态,这件事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变成了吴良与白菁菁的家事,你个外人跟着瞎掺和什么。

  更何况真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小子担待的起么?

  “……”

  诸葛亮何许人也,经过这小半年的历练,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狗都嫌弃的熊孩子,他当然也能够想到这茬,不过他也是一早就注意到吴良心意已决,哪怕在座所有人一同劝说他,也必定不可能令他改变主意。

  何况在诸葛亮眼中,吴良便是无所不能的偶像,他的决策从来没有出过错,这一次也一定不会出错,所以典韦与白菁菁并没有反对吴良的道理。

  “我也认为此事不妥……不过公子若真要这么做的话,最好提前与我们商议一个暗号与接头方式,确保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消息传出来,如此兄弟们才能及时接应,确保公子万无一失。”

  杨万里到底是专业搞情报工作的,表明态度的同时,却还提出了一个更加保险的可行方案。

  “杨万里说的不错,暗号与接头方式我已经想好了。”

  吴良笑着点了点头。

  他如此表态自是已经说出了自己最终的决定,他还是决定借此机会进入甄府,更进一步了解甄宓的实际情况。

  就算现在察木王子并没有从甄宓身上看出与巫术道法有关的气息,吴良也依旧心存怀疑,这些怀疑来源于杨万里查探回来的那些与甄宓有关的民间传说,若是后世的民间传说吴良或许还会相信乃是谣传,但这个时候的民间传说便又增加了许多可信性,吴良觉得恐怕并非是空穴来风。

  倘若如此查探都无法发现甄宓与传说中的“神调之术”存在什么关联。

  吴良自然也就能够放下这桩心事。

  至于以后甄宓是否会先嫁给袁绍的儿子袁熙,最终又被曹丕夺走成为历史上有名的文昭甄皇后,以及成为曹植那篇《洛神赋》中的洛神,这就已经不是他的事情了……

  当然。

  这并不是说吴良对甄宓便一点意思都没有,身为一个正常男人,而且还是个内心闷骚的男人,见到甄宓这种闭月羞花的绝世美人自是不可能没有想法。

  但心动是一码事,付诸行动又是一码事。

  理智告诉吴良,此情此景之下要付诸行动,必然会付出一定的代价,而这代价恐怕还是他不愿承受的。

  两者相害取其轻,吴良当然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又怎会在这种地方停下脚步?

  ……

  与此同时。

  趁着短暂歇息的空当,甄宓与甄俨两兄妹亦是在低声商议此事。

  “妹妹,你方才教我将那两人留下,可是有什么旁的深意?”

  甄俨有些疑惑的问道。

  之前甄宓与甄俨耳语的时候,说的便是这件事情,只不过那时甄宓并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请求甄俨将吴良与察木王子收做家仆。

  而甄俨除了对这个最小的妹妹十分宠溺之外,家中的很多事情亦是愿意听从她的意见。

  就像这次开仓接济流民,也的确是甄宓提出来的主张。

  而开仓接济流民这种事情若是放在任何一个家族之中,必定都是关系到整个家族命运的大事,莫说甄宓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根本就没有资格插话,就算是插了话也绝对不可能似甄宓一般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简直不可思议。

  毕竟放的可是战乱时期弥足珍贵的粮食,说是真金白银亦不为过,这东西又不可能从田地上掉下来。

  但在甄家,这不可思议的事情却真实发生了。

  而且还流传到了民间,甚至甄家的长辈们对此亦是没有任何意见,这本身便是一幕奇观。

  当然。

  甄家给甄宓如此大的话语权并非没有他们的道理,外人不了解甄家的情况,甄家人却是清楚得很……甄宓绝对不仅仅只是早慧而已,她还拥有异于常人的先见之明,也可以说是远见,而正是因为她的远见,甄家这些年至少避免了两次可能万劫不复的大劫,成功维持住了甄家在中山、乃至冀州的地位。

  “倒也没旁的深意,只是觉得那两个人颇有些眼缘,何况咱们家最近不是有几个家仆病故了么,那两个人年轻力壮,正好可以顶替下来。”

  甄宓莞尔一笑,语气淡然的说道。

  “原来如此,不过能教妹妹生出眼缘的人倒是不多。”

  甄俨释然,竟揶揄起了自家妹妹。

  “哥哥真是一点家主该有的样子都没有,再这样当心我去找母亲告状。”

  甄宓嗔怪道。

  “哈哈哈,能教妹妹跑去找母亲告状的人也是不多。”

  甄俨欢乐的笑了起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真实老哥形象。

  “对了哥哥。”

  甄宓皱了皱琼鼻,却又说道,“回头请哥哥将这二人安排到我院内巡夜,我院内树上常有些鸟儿停留,石桌石凳上总是留下一些鸟粪,正好教他将树上的鸟内撵走,今后我在石桌石凳上看书时亦可安心一些。”

  “这……怕是不妥吧?”

  听了这话,甄俨终是皱起了眉头,有些疑虑的说道,“这二人初来乍到,我虽问过了他的身份,但他是否说了实话尚不好说,如此教他去妹妹院内巡夜怕是不妥吧?妹妹若是苦了那树上的鸟儿,我现在便可以教人去将其处理干净,照样可以将此事办好。”

  “哥哥勿念,巡夜的又不只有他们两个。”

  甄宓笑嘻嘻的说道。

  “可是……”

  甄俨还想说些什么。

  “哥哥——”

  之间甄宓拉住甄俨的手晃动着撒起娇来,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见犹怜,任谁都无法拒绝。

  “好好好,依你,都依你行了吧。”

  甄俨当即举手投降,一脸无奈的应了下来。

  ……

  当天下午,吴良与察木王子便带着两个破铺盖卷进了甄宓。

  进去的第一件事便是搜身与沐浴,搜身乃是为了防止他们随身携带危及府内人身安全的东西,而沐浴则是甄府的人便该有甄宓的样子,似他们此前那般浑身污迹,实在是有些碍眼。

  沐浴完毕之后,一身新的麻布衣裳已经丢了过来。

  至于他们二人待的破铺盖卷与此前所穿的衣裳,早就已经不见了踪迹。

  吴良还特地跑去问了一句,然后从那个中年谢顶的家仆头子那里得到了一句极为不耐的“扔了”的回答。

  好在他们那身破衣裳与破铺盖卷都是伪装道具,吴良的那些个随身携带的法器一样都没带来,当然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你们两个听着。”

  待吴良与察木王子收拾好了之后,家仆头子将他们带进了后院的一处平房,指着平房内的一张大通铺的一角说道,“自今日起,这两个铺位便是你们二人的,莫要睡错了地方,到时候挨了揍可没人替你们说话,另外,今天夜里开始你们便要巡夜,每个时辰一次,轮一夜歇一夜,咱们是六人一组,你们两个跟着我就是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们要是敢赖床不起,一样得挨揍,听懂了么?”

  “懂了懂了,不敢不敢。”

  吴良自是连忙低眉顺眼的答应,顺便碰了碰身边似是对这大通铺有些不满意的察木王子。

  “懂了……”

  察木王子回过神来有气无力的答道。

  这货打小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子,显然没怎么过过这样的日子,心里多多少少会有那么点失望。

  “懂了就赶紧收拾一下床铺,稍后趁着天明我带你们在府内转转,免得你们夜里巡视的时候迷了路,在府内乱跑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家仆头子撂下这么一句话,便坐回自己那比吴良与察木王子宽了一倍的通铺上脱了草鞋抠脚去了。

  吴良二人亦是有模有样的收拾了起来。

  一边收拾察木王子还在一边压低了声音表达自己的不满:“这恶奴好生嚣张,连床铺都要多占一个,这不是欺负咱们么?他要是生在鄯善国,我只需要一个眼神,立刻便有一伙人将他从铺上拖下来毒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嘘!这几天少说废话,大局为重,要是因为你这张嘴坏了事,信不信回头我也叫人将你吊起来毒打一顿?”

  吴良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警告道。

  “看在甄宓姑娘的份上,我忍住便是……”

  察木王子顿时又颇有阿Q精神的自我安慰了起来。

  “……”

  吴良只觉得这货在想屁吃,要不是他的“阴阳眼”大有用处,吴良真心耻于与他为伍,甚至根本不会把他带回中原。

  ……

  如此一刻钟过后。

  家仆头子已经带着吴良与察木王子出了那间平房,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为二人介绍甄府的建筑格局与夜巡路线。

  如此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位于中部的一个并不算大但布置却十分雅致的小院。

  院内中有一棵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枫树,如今已是深秋时节,还未落下的枫叶已经变了颜色,使得整棵枫树看起来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而在枫树之下,则是一套一桌四凳的青色石具组合,看起来很是应景。

  地上的落叶并不多,不过看样子并不是因为枫树还未开始落叶,而是甄府的家仆清扫的比较勤快罢了。

  除此之外。

  那石桌上还有一滩尚未干涸的白色鸟粪,看起来极为扎眼,全然破坏了这个小院的氛围……那鸟粪应该是刚拉上去的,哪怕打扫院落的家仆比较勤快,也还没来得及清理。

  “这里便是小女公子的住处了。”

  家仆头子着重对二人说道,“巡夜时这里亦要巡视,不过小女公子最爱清静,到时候你们两个放机灵点,若是敢打搅了小女公子歇息,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知道知道……”

  一边点着头一边心想,看来甄宓现在在甄府的地位就很高啊。

  方才他听这家仆头子介绍,甄宓的四个姐姐现在还同住在一个院子里面,而甄宓却可以单独占用一个小院,如此可见一斑。

  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曼妙轻盈的身影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自院外娉娉婷婷而来,所过之处荡起一阵沁人心脾的淡雅清香。

  这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甄宓。

  “见过女公子!”

  家仆头子连忙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

  甄宓微微颔首,不知为何眸子却是直接跳过了家仆头子,有意无意的向吴良这边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动人心魄的弧度。

  “见过女公子!”

  吴良心脏几跳了几下,亦是连忙躬身行礼,顺便将旁边已经快失了神露出猪哥相的察木王子一起按了下来。

  “嗯……”

  甄宓亦是微微颔首,接着便又指着石桌上的那滩鸟粪对他们三人说道,“这树上常有鸟儿停留,石桌石凳上总是留下这些秽物令我心烦,可否劳烦你们三人帮我解决此事?”

  第五百零三章 我又不会吃了你

  “诺!”

  那家仆头子自是连忙点头应道,脑子里面已经开始思索究竟要如何才能解决掉这鸟患的问题。

  这问题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但解决起来却十分不易。

  毕竟鸟儿是在天上飞的,随时都有可能落在树上,亦是随时都有可能拉下鸟粪,除非用什么手段使得鸟儿根本不敢过来,又或是直接将这棵甄宓最中意的红枫树砍了,便不能做到一劳永逸……

  结果说着话的同时,甄宓眸子一转竟又看向了站在家仆头子身后的吴良,开口对他说道:“我房里有个木箱不想要了,你进来帮我把它抬出去扔在后院。”

  “?”

  吴良不由的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或是自己多心了。

  他此刻竟立刻产生了一种被甄宓“针对”了的感觉。

  此前发放赈粮的时候,因为他与察木王子是流民中比较少见的青壮年,甄家将他二人收入府内来做家仆,这倒也算是情有可原、合情合理。

  但此时此刻。

  甄宓放着这个知根知底的家仆头子不用,却偏偏要叫才第一天入府的自己随她进入房内去搬箱子,这给人的感觉就多多少少有那么点牵强与刻意了。

  想到这茬,吴良心中打起了鼓。

  难道他还没有从甄家这里调查出什么来,甄家反倒率先觉察到了他身上的奇异之处,因此才设计将他与察木王子收做家仆,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这种可能并非没有。

  毕竟就算他这次没有携带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器,同样还是一个身怀“厌劾之术”与“控水之术”的异士,这种融入了身体中的术法肯定是无法抹除的,而察木王子能够看到巫术道法的气息,便不能完全排除世间存在着与他拥有相同能力的人的可能。

  可是这其中也还有一些吴良暂时没有办法想通透的地方。

  如果甄家果真已经察觉到了他身上的问题,并且真对他有什么想法的话,那么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将他骗入府内,更没有必要教家中年纪最小、也最重要的女儿甄宓来与自己接触,毕竟中山可是甄家的地盘,甄家真要是想留住他自是有的是办法,何须将原本十分简单的问题搞得这么复杂?

  甚至复杂到了令人迷惑不解的程度。

  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个古人十分看中的礼节问题,那便是女子的闺房是不允许男子进入的,这直接干系到女子最为珍贵的名节,就算甄家意欲用这样的方式来陷害吴良,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就在吴良疑惑的时候。

  “女公子若要搬运木箱,还是由小人来代劳吧,此人才入了府内对府内的情况还不甚了解,没受过管束恐怕亦是毛手毛脚,若是不慎冲撞了女公子,小人亦要一同受家主责罚。”

  家仆头子亦是觉得此事十分不妥,连忙站出来陪着笑对甄宓请命。

  “你还要料理那鸟粪的事……只是搬运一个木箱而已,箱子里面也都是些要扔的东西,不碍事。”

  甄宓却并不领情,冲那家仆头子笑了笑,接着便又蹙起柳眉对吴良说道,“你还不快些过来,难道要我请你不成?”

  “女公子……”

  家仆头子显然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甄宓已经蹙起了柳眉,到了嘴边的话立刻便又强行咽了下去,回头瞪了吴良一眼,喝道,“你聋了么,女公子叫你听不见?还不快去?”

  “诺。”

  吴良心中还有许多疑惑,但此情此景之下,他也只得硬着头皮默默的跟在甄宓身后,在家仆头子与察木王子的注视下走进了甄宓房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反正来都已经来了,如果甄家没什么恶意那自是最好,若是有的话,他也想看看甄家究竟在耍什么手段,到底安了什么心思。

  ……

  这里果然不是甄宓的闺房,只是她的书房而已。

  书房里面除了一个用来写字作画的大案几之外,剩下的地方一排排几乎都被摆满了简牍的书架占据,进来之后除了甄宓身上的淡雅清香,便是扑面而来的墨香气。

  难怪方才那家仆头子虽觉得此事不妥,却还敢自告奋勇,只是书房的话问题自然不大,何况还有两名女仆跟着,也不算与甄宓独处一室。

  “你识字么?”

  甄宓走在前面,没由来的问了一句。

  “回女公子的话,略识一些。”

  吴良微微低头低眉顺眼的答道。

  “你叫刘能?”

  甄宓接着又问。

  显然她已经做过了一些功课,这就更加证明甄宓这次单独叫他进来绝对不是搬运木箱那么简单,而是有的放矢,否则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为何会去在意一个家仆的姓名,这显然不符合她的身份。

  “正是。”

  吴良接着低头答道,心中鼓声却愈发疾了起来。

  “可取有字?”

  甄宓继续问道。

  “没有。”

  吴良再答。

  “嗯……”

  甄宓忽然回过头来,对身后的两名侍女说道,“劳烦你们去帮我将那书案收拾一下,案上的简牍也收拾起来,自哪里取的便放回哪里去,我教过你们,只要简牍外面的几个大字一笔一划能够一一对上,便是找对了书架。”

  “诺。”

  两名侍女闻言施了一礼,连忙转身向书案那边走去。

  通过甄宓的话可以听的出来,这两个侍女显然也是不识字的,因此才需要去一笔一划的对照简牍外面的大字。

  若是如此,这对她们来说自然也是一个工作量不小的工作。

  而吴良听到这话,自是立刻意识到甄宓可能是在借此理由将那两名侍女支开,那么接下来恐怕便要进入正题了吧……

  然而与此同时,吴良心中亦是更加迷惑。

  单独叫他进来。

  又借口支开了身边的两名侍女。

  如今他的身边只剩下甄宓这么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这怎么看都与他此前担心发生的那些不好的事情相去甚远。

  正常情况下,现在应该是甄家与甄宓反过来担心甄宓的处境吧?

  除非。

  甄宓拥有足以令她有恃无恐的东西……

  又或是,甄宓其实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反倒是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需要与自己单独进行接触,甚至是求助于自己。

  就在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随我来吧,那木箱就在前面角落。”

  目光自吴良脸上划过,甄宓转过身去又道。

  吴良则默默的跟在后面,静静的等待着第二只靴子落下。

  如此待两人转入最后一排书架,终于短暂的避开了那两名侍女视线时,吴良觉得时机已经到了,如果甄宓真要与自己说什么或是要做什么,必然会是选择这个时候,于是已是提前做了一些心理与生理上准备。

  果然。

  “!”

  甄宓蓦的停下了脚步,而后动作轻盈的将身子转了过来,与吴良相视而立。

  吴良心中早有预料,这一刻自是浑身肌肉紧绷提防着甄宓的一举一动,同时也并未再次回避甄宓的目光,这是一种本能,不管是猎手还是猎物,最初的交锋都一定是从眼睛开始的,谁都无法规避这种本能。

  但同时吴良又不得不承认。

  甄宓是真的美的出水。

  甄宓年纪尚小,身高大约一米五,这样的身高在这个时代的同龄女孩之中绝对算得上大高个,而吴良身高大约一米七五,在这个时代亦是不宜超越的高个子。

  一米七五对一米五。

  此刻吴良居高临下望着甄宓这张略带稚气的娇美脸庞,竟有一种当初在广川王墓中看到那双由宝石组合而成的眼睛时的感觉,莫名的有些恍惚,仿佛随时都要沦陷进去,唯有咬紧牙关才能保持理智。

  这对于吴良来说自是一种很邪门的感觉。

  前世今生,他见过许多美女,甚至在后世哪怕时间最美的女子,亦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在网络上找到照片饱一饱眼福,但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够给吴良类似的感觉,就好像面前的这张脸、这个人具有某种魔力一般。

  “不必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甄宓脸上却是露出了可令百花失色的柔美笑容,轻声说道。

  “女公子……不知那需要小人搬运的木箱何在?”

  吴良觉得自己快被这抹笑容融化了,却还是保持着克制道。

  同时甄宓方才这句话亦是给了他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总觉得这句话根本就不应该从甄宓口中说出。

  因为无论是杨万里实地调查得来的信息拼凑出来的甄宓,还是吴良自历史文献中了解过的甄宓,都绝对不应该是说出这样的话来,更何况还是对吴良这个素昧蒙面的陌生人,多少有那么点轻佻……

  等一下!

  “我又不会吃了你”?

  假如这句话并非平常人们理解的意思,而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呢?

  “不会”!

  吴良忽然觉得这个字眼也非常值得推敲。

  如果将“不会”换成“不能”,吴良应该就不会想这么多了,因为“不能”就是“不能”的意思,而“不会”则可以理解为“我能”但是“不会”。

  这真不能怪吴良胡思乱想、咬文嚼字。

  主要是他实在琢磨不透甄家的目的,也想不出甄宓莫名“针对”自己的动机,只是有一点现在他已经越来越肯定:他被甄家选中成为家仆绝非偶然,而如今他身上又没有什么值得甄家关注的东西,那么自然也就只能图他这个人了……

  “你只想着木箱,难道我不好看么?”

  甄宓随即嫣然一笑,向前移了一步。

  此刻她前胸凸起的那部分距离吴良仅剩下了不到两寸的距离,却依旧仰着头凝视着吴良的眼睛,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透他的五脏六腑一般。

  如此近的距离,吴良甚至能够感受到甄宓的呼吸,心脏不免又疾跳了几下。

  “女公子怎会不好看,只是这不是小人有资格评论的,女公子莫要折煞了小人。”

  他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避开甄宓目光的同时被迫向后退了一步,靠在了靠墙的书架之上。

  这种感觉很是玄妙。

  以往都是他在调戏旁的女子,而且乐此不疲,可这次却有一种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壁咚了的既视感,感官上的确有着极大的不同。

  不过甄宓的行为与言语却是令吴良无以复加的迷惑。

  他已经彻底搞不清楚甄宓或是甄家究竟想要做什么了,现在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从任何角度去分析,都找不到一个能够自洽的理由,处处都透着不对劲,而且是就算传扬出去根本都不会有人相信的不对劲,甚至传扬此事的人可能还会被当做得了失心疯的颠汉!

  “我便偏偏要折煞你,你说,我要听真话!”

  甄宓却又立刻跟了上来,继续隔空压迫着吴良,嘴角随即勾起了一抹略带恶趣味的弧度,甚至有那么点蛮横撒娇的意味。

  “……”

  面对这样的甄宓,吴良自是越发的摸不着头脑,简直莫名其妙!

  他甚至怀疑甄宓是不是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就像周星星电影中的紫霞仙子一般会在不同的时间变换不同的角色。

  但这也依旧解释不了为何甄宓要以如此姿态与他说话。

  甚至吴良越听越觉得甄宓口中说出的话有些像是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而吴良无比确信的是,他虽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但却绝对没有到了女子一眼看过去便走不动路的地步,更何况还是甄宓这样的绝世美人。

  “依旧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见吴良这次迟迟没有应答,反倒是一脸的惊愕与疑惑,甄宓倒并未继续逼迫于他,而是又说了一句更加没头没脑的话。

  而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

  甄宓竟又做出了更加令吴良毛骨悚然的举动。

  只见她微微闭上眼睛,踮起脚尖睫毛微微颤抖着进一步向吴良靠近,俏脸逐渐凑到了吴良脖子附近,就在吴良心脏狂跳不知该不该配合一下亲下去的时候。

  “嗅——”

  甄宓竟皱起琼鼻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而后一脸迷醉的喃喃自语道,“果然还是同样的滋味,如此美味。”

  第五百零四章 三笑留情

  “?!”

  吴良闻言顿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连忙抬起手来护住脖子向后退了一步,结果却是“咣当”一声撞在身后的书架上。

  好在这已经是最后一排靠墙的书架,因此才没有倒下,否则这间书房可能便要上演一出多米诺骨牌的戏码了。

  这还真不能怪吴良太过敏感。

  毕竟他刚才还在想“我又不会吃了你”的问题,甄宓紧接着便又说出了这番更加令人心疑的话来,这分明便是在进一步证实他刚才的那通胡思乱想。

  试想一下。

  正常情况下谁会用“滋味”与“美味”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人,哪怕是身上的气味也极少用到这两个词,至少在吴良看来,“滋味”与“美味”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应该是用在食物身上,断然不应该与人联系在一起……

  何况不管是吴良通过历史文献了解的甄宓,还是如今亲眼所见的拥有这么大一间书房的甄宓,都绝对不是一个不学无术、以至于会将词汇张冠李戴的人物。

  尽管如此模样与年纪的甄宓其实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战斗力,在听到这番话并产生这些联想的时候,本就谨慎的吴良亦是不愿将自己脆弱且容易的喉咙暴露出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与此同时。

  吴良还觉察到了甄宓话语中的另外一个重要细节,“果然还是同样的滋味”。

  “果然”,即是说甄宓绝对已经从他身上看出了一些东西,只是她不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吴良暂时也不太好猜测,只能往“厌劾之术”与“控水之术”这两种无法割舍的巫术上联想。

  当然,这其实并不是吴良身上最大的秘密,他最大的秘密是穿越者的身份。

  不过这点吴良倒并不怎么担心,因为他从未对任何人泄露过秘密,也不像其他的穿越者带了牛逼轰轰的金手指或系统,在这个世界,他依旧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可言。

  而“同样”二字就又很值得推敲了。

  吴良暂时也无法确定甄宓指的究竟是什么。

  人?

  术?

  或是气?

  还是别的什么?

  而这两个字再与甄宓前面的那句“依旧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联系在一起,便又令吴良迷惑了起来,一时之间竟完全看不出甄宓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又或是打算做些什么,甚至连能够供他抽丝剥茧的突破口都完全找不到。

  “哼……”

  见吴良如此反应,甄宓终于没有继续靠近,而是睁开眸子重新迎上了他的眼睛,似是在确认什么一般微蹙柳眉看了好一阵子。

  “女公子……”

  吴良被看的心里一个劲儿的发毛,但此刻什么都没搞明白的情况下,他还不能贸然撕下自己身份伪装,只得避开甄宓的眸子“手足无措”的提醒了一声。

  “看来你已经全都忘记了,不过有我在,你终有一天会再想起来!”

  甄宓眼中却又没由来划过一抹明显的失落,有些失神却又似是赌咒一般的说了一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

  “这……女公子可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小人?”

  吴良终于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这已经是他从甄宓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古怪话语中推测出来的唯一信息了。

  甄宓竟又面色一改,对吴良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似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一般扮了个鬼脸咧嘴笑道:“待你全都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便知道我是谁了。”

  “见过?曾经真的见过?”

  吴良再一次愣住,望着甄宓露出的两对略显尖利的虎牙,仔细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往经历。

  不应该啊?

  吴良无比确信,穿越之后他绝对不曾来过中山国,甚至连临近中山国的地区都没去过。

  而以甄宓的年纪与性别,自然也是不可能出远门的,何况甄家的祖业全都在中山,就算是甄家的人也应该同样很少出远门。

  再者说来。

  以甄宓那过人的长相与气质,吴良很确信自己如果与甄宓有够一面之缘的话,以他这与生俱来的LSP属性,就算无缘发生近距离的接触,也一定会多看甄宓几眼,断然不可能没留下任何印象。

  甚至哪怕连穿越前在后世生活的那二十多年,他也无比确信自己从未遇上过似甄宓这般仿佛具有某种魔力的女子。

  还有这副身体的前主人“有才兄”,吴良亦是十分完美的继承了“有才兄”的记忆,确信这些记忆之中根本就没有甄宓这个人,同样也没有出现任何的记忆断层……

  所以。

  如此仔细的梳理了一遍,吴良依旧无法理解甄宓这番话的含义。

  难不成是甄宓认错了人,错将他当做了旁的什么人么?

  这种可能性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可是方才甄宓嗅过了他的气息,还说了一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话……这真是一种别开生面的识人方式,吴良虽然不明白甄宓究竟嗅出了什么,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吴良反倒觉得甄宓认错人的可能性其实也没那么大。

  毕竟这也算是双保险嘛,不同的人外貌与气息同时吻合的几率自是更低,说是无限接近于零亦不为过。

  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自然也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此事放在白菁菁身上亦是一样,就算有人能够将自己伪装的与吴良一模一样,却依旧很难骗过白菁菁,因为她异于常人的听力,对方只需要一开口,哪怕有一丝丝区别都断然无法在白菁菁这里蒙混过关。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你现在可以走了,带上那个木箱扔到后院去。”

  甄宓竟又已经变换了神色,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甄家大小姐,面无表情的指着角落里一个并不算大的木箱说道。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吴良,施施然向那两名正在收拾简牍的侍女走去,只留给吴良一道曼妙优雅的背影。

  “……”

  吴良心中不免有些郁闷。

  他现在有一种被甄宓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她方才似是与他说了很多话,又似是什么都没说,并且还被狠狠的吊了一回胃口,却又搞不清楚究竟是哪一道胃口。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将她招入甄府的始作俑者八成就是甄宓,家主甄俨不过是个工具代办人罢了。

  至于目的,则仍然很不好说。

  甚至就连甄宓此举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依旧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甄宓短时间内倒也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情,否则便没有必要与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更没有必要特意创造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而与此同时。

  他现在也等于陷入了甄宓的掌控之中,想要似此前计划的那般,调查不出什么来便偷偷溜走应该也不会太过容易,甄宓八成会有所防范,说不定已经指使甄俨做出了一些防范措施。

  吴良很不喜欢这种没有办法掌控局势的感觉。

  不过事已至此,他倒也并未慌乱,甚至比之前安心了许多。

  至少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是谁,只要甄宓短时间内没有对他不利的行动,他便还有斡旋的余地,而且从甄宓的刚才表现来看,她似乎也并不介意在自己面前展现出与平时不同的一面,虽然尚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对于本就带着调查甄宓心思的吴良来说,却也未必便是坏事。

  ……

  端着那个并不算大的木箱自书房里面出来。

  家仆头子与察木王子仍站在那颗红叶枫树下举目而望,此刻家仆头子已经没了主意,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察木王子发牢骚一般的喋喋不休道:“这棵树上没有发现鸟窝,来此停留的皆是一些自外面飞来的野鸟,这种野鸟就算杀了一批用不了多久会有另外一批前来,只怕是极难一劳永逸啊。”

  “要不咱们干脆把这树砍了吧?没了树,那些野鸟无处落脚,自然也就不来了。”

  察木王子嘿嘿笑着在一旁出馊主意。

  “混账!这棵红叶枫树乃是小女公子最喜爱的景观,便是砍了你的头也不能砍了它!”

  家仆头子当即瞪起眼睛斥道。

  “要不立个草人试试?”

  吴良走到边上顺势将话茬接了过来,“野鸟都是怕人的,只要远远看见有人的影子,便不敢飞来停歇了。”

  “对对对,立个草人,庄稼地里驱赶野鸟便有人用这法子,的确可以一试!”

  家仆头子顿时大受启发,回过头来连连赞道,“我说刘能啊,还是你脑子够灵光,不像与你同来的玉田,帮不上忙还竟给我添乱,连这么棵矮树都爬不上去,还得我亲自上手。”

  “大哥谬赞了,其实我这玉田兄弟也有很多优点……”

  吴良低眉顺眼的道。

  “行了!”

  家仆头子却是很快便打断了他,拍着他的肩膀大声说道,“这主意既然是你想出来的,那么便交由你来操办好了,今夜你不用随我巡夜,去后院寻些干草来连夜扎一个草人给小女公子立起来,这才是正事!”

  “诺。”

  吴良拱手答应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侍女已经自书房中走了出来,对着吴良等人说道:“女公子说此事不用旁人管了,既是刘能操办此事,便叫他勤来打扫吧,总好过好端端的在院子里立个草人,难道你们就不觉得瘆人么?”

  “?”

  家仆头子闻言一脸惊疑的望向吴良。

  他真心有些搞不懂了,这小子究竟何德何能,才第一天进府便受到小女公子如此重用,非但进了其他家仆看都没有资格看一眼的书房,如今还要将他留在院内做专职的清扫工作,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不必怀疑,在这些个家仆眼中,能够被主家人多看两眼,或是给一些好脸色便已经算是有了一些地位,若是似吴良一般被主家人亲自安排专职工作,那就是受到了莫大的重用,那就是一步登天。

  尤其此刻甄宓如此表态之后,便等于公开宣布了吴良是她的仆人,家仆头子若想再对吴良吆五喝六,也要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了。

  “诺。”

  吴良再次应道,心中不由想起了甄宓此前的那句“不过有我在,你终有一天会再想起来”,总感觉甄宓如此行事,便是在践行此事。

  “你们且退下吧,女公子要歇息了。”

  那侍女接着又道。

  于是吴良、察木王子与那家仆头子行礼过后,轻手轻脚的退出了院落。

  这时候家仆头子已是全然没了此前的趾高气昂,竟陪着笑向吴良询问了起来:“我说刘能兄弟,小女公子看起来似乎是打算重用你啊,这总该有个理由吧,你觉得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小女公子看重?”

  “我也不知道……不过方才在书房时小女公子只问了我一个问题。”

  吴良煞有介事的说道。

  “什么问题?”

  家仆头子连忙追问道。

  “小女公子问我识不识字,我回答说略识一些。”

  吴良说道。

  “……”

  一听这话,家仆头子顿时没了声音,这年头文化垄断极其严重,通常只有士族子弟才有资格读书识字,当然也不排除一些特殊智能的家仆,不过他这辈子肯定是没机会了。

  而另外一边。

  察木王子却是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一脸如丧考妣的丧气模样。

  吴良找了个空当碰了碰察木王子的肩膀,小声问道:“玉田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机会了。”

  察木王子侧目看了吴良一眼,满脸的痛心疾首与羡慕,“那女公子肯定是已经看上你了,我又不可能与你争抢,自是只有忍痛割爱了。”

  “别乱说话,哪有的事。”

  吴良顿时哭笑不得。

  无奈方才与甄宓初次接触的那些细节在没有定论的情况,他还无法与察木王子细说,因此一时半会也无法澄清。

  “你莫要再为我宽心了,我都看见了。”

  察木王子捂着胸口言辞凿凿的道,“若不是看上了你,那女公子为何对你三笑留情,怪只怪我自作多情会错了意,现在想想原来那时她是在对你笑啊……”

  第五百零五章 夜游症

  神特么“三笑留情”……

  吴良严重怀疑察木王子也是个穿越者,并且看过周星星版的《唐伯虎点秋香》,如若不然,这个家伙可能便是拿错了剧本。

  不过仔细想想。

  他与察木王子进入甄府所用的身份,方式,目的,以及进入甄府之后的遭遇,倒的确有不少与《唐伯虎点秋香》类似的地方,只是甄宓是不是秋香就不太好说了。

  “她如何对我三笑留情?”

  吴良翻了个白眼道。

  “头一回便是领取赈粮的时候,第二回 则是咱们被甄俨收做家仆的时候,这第三回嘛,当然就是方才单独将你叫入书房的时候喽。”

  察木王子掰着指头为吴良列举了一遍,而后极为不解的道,“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那女公子为何便单单看上了你,若只从外表上来看,你看起来也并无多少过人之处,放到人堆里并不起眼啊。”

  “头两回你见到她对我发笑了?”

  吴良忽略掉察木王子后面的话,蹙眉问道。

  第三回 他的确看见甄宓露出过笑容,而前两回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与麻烦,他倒并未过多留意甄宓,因此也不知那时候甄宓便冲他这边笑过。

  “那还有假,我看的一清二楚,当时心花怒放,怎知到头来她却是在对你笑。”

  察木王子顿时又是捶胸顿足的哭丧道。

  “如此说来……”

  吴良如今已是越发确定,他与察木王子进入甄府皆是甄宓的意思,而也是自那时起,他便已经引起了甄宓的注意,成为了她的目标。

  另外他也越发怀疑,甄宓就是拥有与察木王子效果相同的“阴阳眼”。

  若非如此,那么短暂的接触,甄宓不可能立刻便看出吴良身上那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更不可能做出及时的反应,请君入瓮。

  逃?

  还是留?

  这是一个问题。

  不过吴良现在脑中想的却不是怎么逃走,甄宓的那一系列异常的举动与话语,已经成功勾起了吴良的好奇心,因此哪怕明知进入甄府是甄宓的设计,他也还是想进一步搞清楚甄宓的真实目的,总觉得这其中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而且甄宓正在用自己的独特方式主动呈现给他的秘密。

  ……

  如此回到后院的住处。

  屋内的通铺上已经坐满了家仆,之前家仆头子带吴良与察木王子来安顿住处的时候,这些家仆都是在外面干活或是跟着主子办事,如今快到了晚饭时间,他们也终于得到了短暂的解脱,可以回来躺一会或坐一会歇歇脚。

  家仆头子先为吴良和察木王子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这些家仆却对他们二人并不怎么感兴趣,很是敷衍的打了声招呼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吴良倒也乐得如此,反正他也只是一个过客,办完了这里的事便会立即离开,也的确没有必要与这里的家仆有所交集。

  最好就是像现在这样,大家互相过得去就行,你不干涉我,我不搭理你,如此还省却了许多人际交往中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这环境嘛。

  自小养尊处优的察木王子心里可能会有那么点不满。

  但吴良却是毫无感觉,这一年来他带着瓬人军走南闯北,什么样的恶劣环境没见过,什么样的地方没睡过觉,这个屋子虽然人多了些,到处都散发着汗液凝聚出来的臭味,晚上睡觉的时候肯定也少不了有人打呼噜,但再怎么说,也总归是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结果令吴良没想到的是。

  察木王子的适应能力比想象中的强了太多,就他躺在床铺上闭目养神的功夫,这货便已经与那些个家仆厮混在了一起,甚至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

  “玉田老弟,你说的可是真的?西域真有吃人不吐骨头的沙暴?”

  “岂止是人,就是骆驼被卷入了沙暴之中,亦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便曾不慎被卷入那沙暴之中,待沙暴停息之后,他的家人在沙漠中寻了三个月都不曾寻得尸首,只见到了被撕成了碎片的衣裳!”

  “玉田老弟,我听说沙漠中不只有热风,还有恶鬼哩,是不是真的?”

  “自然也是真的,而且这恶鬼五花八门,有些恶鬼会化作美人引诱于你,将你拖入流沙之中永世不得超生;有些恶鬼会化作怪人,你离他越远他便越高大,你离他越近他反倒变小了,遇上了他,你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终要被活活吓死;还有些恶鬼会化作一座城池,你看见城池时以为这城池不远,只要到达城池便有淡水与食物,但其实这座城池是你永远也无法到达的,你若执意前往,只会越来越深入沙漠,最终饿死、渴死或累死在沙漠之中,成为那些恶鬼的一员。”

  “真吓人哩,西域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敢去那里的都是些亡命徒。”

  “还是咱们中原好,就算现在外面正在打仗,那也比去西域强,尤其咱们在甄家做家仆,起码吃喝不愁,有时还能落下几个闲钱吃酒。”

  “玉田老弟,你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真不容易……”

  “……”

  许多察木王子形象比较具有西域风格,说起西域的事情来比较有说服力,而家仆人又都有一些猎奇心理,因此一个个聚在他身边,听得那叫一个认真,时不时还要提出一些问题又或是咋舌称叹。

  不过察木王子所说的那些其实也并不全是胡说八道,里面有些现象虽被具象化成了鬼怪,但其实也正是沙漠中才有的奇异现象,生活在中原的人一辈子都难得见上一回。

  吴良知道察木王子有社交牛逼症,能与这些家仆打成一片自然也不足为奇。

  并且这也未必便是坏事,只要察木王子能够把握好分寸,说不定还能够从这些家仆口中了解到一些杨万里无法从外人口中探听来的消息。

  所以,吴良并未阻止,而是翻了个身继续闭目养神。

  如此到了晚饭的时候,帮厨直接将装满了汤饼的大桶与大锅抬进后院,“铛铛铛”将铁锅敲响,这场“座谈会”便立刻戛然而止。

  仅仅只是吴良翻过身来的功夫,屋子里面已经空无一人,甚至有的人连草鞋都还留在通铺旁边,光着脚就跑出去了。

  待吴良走出门来的时候。

  察木王子已经喜滋滋的端着两个大陶碗折返回来,大陶碗里面盛的是热腾腾的粥,不稠不稀刚刚好。

  “刘能哥,我给你抢回来一碗,下回你可得利索点,这伙人一个个似饿狼似的,你要不抢说不定就吃不上了。”

  察木王子一边将一个大陶碗递给吴良,一边颇为自得的笑道。

  说完他竟又从怀里面掏出四个粟米饼,将其中两个塞到吴良手中,接着说道:“还有这饼,幸亏我眼疾手快,还有这里刚结识的几个兄弟帮衬,不然一转身的功夫可就一个不剩了。”

  “我就躺这么一会,你都有兄弟了?”

  吴良顿时对察木王子刮目相看,这货的社交牛逼症以前感觉挺烦人,但到了这种地方哪里有一丁点不适应,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好么?

  吴良甚至怀疑,若是叫这货在这里待上一个月,他就能成为这些家仆中的老大。

  “嘿嘿,他们觉得我见多识广,又在西域行走过,料定我有过人的本事,假以时日一定会受家主重用,因此便主动与我交好。”

  察木王子嘿嘿笑道,接着他却又拉着吴良来到院子中一处没人的角落蹲下,一边吸溜碗里的热粥,一边以此作为掩护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方才与这些家仆说话时,听到他们说起了甄宓……他们说甄宓年幼的时候有夜游的毛病,每每到了夜里,甄宓的房内便会时不时传来一些古怪的声音,有时甚至还会走出房门,在院子里面游荡,第二日问她时,她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是因此,在甄宓十岁以前,除了有侍女在房内侍寝之外,她的房门外面还要加上一把铜锁,好教她无法从里面打开,免得睡梦中走出来出了什么岔子。不过他们还说,近几年甄宓的夜游病似乎已经好了,因此已经不用侍女侍寝,房门外面的铜锁也撤了去,他们巡夜时也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听到甄宓房内传出什么动静了。”

  “夜游病?”

  吴良亦是吸溜了一口热粥。

  这病后世倒是也有,而且比甄宓严重的大有人在,据他所知,这种情况也的确会发生在儿童身上,并且一般情况下症状是可以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消失的。

  因此甄宓的夜游病倒也算是能够符合吴良的认知。

  不过他仍然对这个结论持保留意见,毕竟她可是甄宓,年幼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许多传说的甄宓。

  “还有别的么?”

  吴良接着又问。

  “哦对了,他们还说甄宓是个命硬的人,其实也不能算是他们说的,听说好像是一个精通相术的老者说的,那老者受邀前来府上为甄家子女看相,结果他看了一圈谁都没有评论,只是指着甄宓一人说道:‘此女贵乃不可言’。”

  察木王子接着说道,“后来府内便传出了甄宓命硬的传闻,甚至有人说甄宓的父亲与大哥早亡,便是因为他们的肉体凡胎承受不住甄宓身上的贵气所致,自此也就有了甄宓命硬相克的说法,说是天下没有人可以妨她,只有她来妨旁人。”

  “还有这回事?”

  吴良微微蹙眉,此前杨万里可没有打探来这个消息,他并不怀疑杨万里打探消息的能力,那么也就是说,这种传闻可能并未传出甄府,属于甄家人自己在互嚼舌头?

  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

  甄宓上面还有四个姐姐,他的哥哥应该也有婚娶,因此也得有几个嫂嫂,而甄宓在甄府地位超然,并非没有可能遭受到这些人的嫉妒,因此便有人说些闲话。

  不过与此同时。

  吴良又不由的想起了历史上甄宓的两任丈夫。

  第一个是袁绍的儿子袁熙,结婚没几年就发生了官渡之战,接着颠沛流离,最终年纪轻轻就被辽东太守公孙康杀死,首级献给了曹操。

  第二个便是曹操的儿子曹丕,此前争夺了那么久,结果称帝仅六年便一命呜呼,享年三十九岁。

  再加上甄宓那早亡的父亲与哥哥……

  吴良竟也开始觉得甄宓是不是真的命硬了,不然这些人的情况未免也太巧合了点吧?

  想着这些吴良对察木王子说道:“接下来你不必太过刻意去打探,只需在一旁旁敲侧击即可,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及时报我。”

  “你就放心吧刘能哥,我可机灵着呢。”

  察木王子拍着胸脯自得笑道。

  ……

  吃过了晚饭,又回去躺了一阵子,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亥时。

  “起来了,该咱们去巡夜去!”

  家仆头子准时走过来拍了拍吴良与察木王子,又带了另外三人一共六人裹上衣裳点了两支火把出了屋子。

  深秋的夜晚虽然还未上冻,温度却也已经低的够呛。

  六人瑟瑟发抖靠在一起,沿着白天已经走过的路线在甄府中进行巡视。

  因为寒冷,众人总走的速度很快,都只想着尽快巡视完了便可以回去喝上一碗热水,再躺进余温尚未消尽的被窝里面暖暖身子。

  如此不多时,他们已经巡视过了大半个甄府,接着便来到了甄宓居住的那个小院。

  “这挨千刀的野鸟,几个时辰前刘能才清扫过,怎地便又屙上了一滩。”

  刚进入院子不久,家仆头子便指着石桌上的鸟粪骂了起来,“刘能,给你留一支火把,你先在这里清扫年份,剩下的人则与我继续巡视,如此待我们巡视完了你也就清扫完毕,咱们一同回去还少受会冻。”

  “诺。”

  吴良点了点头。

  “动作快点,我们眨眼就返回来了,带时候可不别怪我们不等你。”

  家仆头子撂下这么一句,便已经带着察木王子与其他人快步出了院子向其他地方巡视去了。

  吴良看了看那滩鸟粪,手上也没个趁手的家伙,于是便从地上捡了几片落叶,又在屋檐下面的一口缸中弄了些水准备清洗。

  就在这个时候。

  “hourenxi——yi~~~”

  不远处的屋子里面忽然传来一声空灵婉转的女子低吟。

  “?!”

  吴良自是被这忽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虽说这低吟并不难听,甚至称得上悦耳,音调转的也十分美妙,但此时此刻此情之下忽然来上这么一嗓子,便与后世恐怖电影中的配乐如出一辙,任谁的内心也不可能毫无波动。

  第五百零六章 与鸟犯冲

  “hou ren xi——yi~~~”

  深更半夜,这突如其来的女子轻吟,自是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吴良亦是吓了一跳,不过他好歹也是经过一些大风大浪的人,只顷刻之间便已经冷静了下来,一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边细细回味刚才的声音。

  传出声音的方向正是甄宓的闺房。

  而刚才的声音又比较轻盈,听起来也比较像是甄宓这种十来岁的小女生特有的嗓音。

  可惜白菁菁不在这里,否则以她的听力定是可以瞬间分辨出这声音究竟是不是甄宓,吴良自然也就不必在这里凭感觉判断了。

  所以。

  大概率是甄宓发出来的动静?

  不过现在甄宓的闺房看不到任何一丁点光亮,整个院子除了吴良手中的火把之外,都是漆黑一片,倒不像是甄宓还没有睡下的样子。

  难不成是……甄宓的夜游症发作了么?

  可是根据察木王子从其他家仆口中探听来的消息,甄宓的夜游症已经好几年没有发作过来,怎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hou ren xi——yi~~~”

  一声女子轻吟再次传来。

  有了前一次打底,这一次来的便没有那么突兀了,吴良也并未再被吓到。

  相反他还从这声轻吟中听出了一些别样的味道。

  还是那么的空灵婉转,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耳边,还是同样的四个意义不明的字音,但转音的方式却有了明显的改变,听入耳中体会到的情绪亦是略有些不同。

  方才那第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顾影自怜。

  而现在这一声,则像是在对某人倾诉心中的唏嘘。

  其实吴良并没有什么音乐造诣,对乐理一类的知识可谓是一窍不通,平时也就只能模仿原唱在KTV里面乱嚎一通,有时还嚎不到调上,不过一首歌要表达什么样的情绪,又或是好不好听,他倒还能够听出一些端倪。

  他得承认。

  抛去现在所处的环境与气氛不谈,这两声轻吟都非常悦耳,应该是那种他愿意存入车载U盘中循环播放并且常年不换的类型……插句题外话,吴良后世的车载U盘内存过许多类型的音乐,但几年过去之后,最终还是全都换成了Jay周的歌曲,他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反正别的音乐听上几遍就腻了,听到就想切歌,唯有Jay周的歌曲,尤其是那些老歌,哪怕不断的单曲循环都不觉得厌烦。

  “hou ren xi——yi~~~”

  第三声轻吟接踵而至。

  这一次吴良又听出了别样的味道,似是某人正在回忆曾经的似水柔情,吴良可以确定,吟唱者现在一定嘴角上扬的状态。

  就像后世许多公司对客服人员的要求一般,必须保持微笑接打电话,因为哪怕隔着电话,这种状态亦是可以通过声音传递给对方,一听便能听的出来。

  “hou ren xi——yi~~~”

  第四声再次传来。

  这一次算是一次比较大的转折,吴良听出了掺杂于爱意之中的埋怨与不满,甚至感受到了一丝恨意。

  如果这几声轻吟都是这种风格的话,吴良恐怕早就要怀疑他这是遇上了凶恶的冤魂,绝对不可能似现在这般淡定。

  但经过了前面的铺垫,现在感受着这轻吟传递出来的埋怨与不满,甚至是那一丝恨意,吴良心中竟并未生出太多的忧虑与恐惧,相反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同情与感慨。

  他仿佛看到一个花季少女在最美好的年纪遇上了心怡的情郎,共同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之后,后来情郎不知为何与花季少女分开,花季少女期盼着情郎归来,心中的思念无处宣泄,终于生出了埋怨与不满,甚至是恨意。

  但其实若要静下心来深入去感受的话,这一丝恨意似乎又并不是那种咬牙切齿的恨,而是一种类似于“恨铁不成钢”的恨……

  果然。

  “hou ren xi——yi~~~”

  第五声轻吟传来的时候,吴良听出了歌者心中的失落与无奈,恨意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所以吴良方才自轻吟中感受到的情绪并没有错,那埋怨与恨意是短暂的,只是一段时间的心路历程罢了。

  最终少女还是选择了理解与妥协,她依旧爱着自己的情郎,由此可以推断,这情郎应该并非是移情别恋才离开,否则这恨意便不会如此轻易的消弭,就算最终不得不放下,取而代之的也不应该是理解与妥协……至少吴良是这么认为的。

  “hou ren xi——yi~~~”

  ……

  沉寂在这一声声轻吟之中,吴良渐渐失了神。

  前世今生他听过的乐曲并不算少,但如此奇特的乐曲却是绝无仅有。

  通篇只有四个音,四个音不断的重复吟唱,每一遍都是一个不同的意境,偏偏若是将这些不同的意境连贯去听的话,又能够脑补出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目前为止,吴良大胆推断这应该是一个关于异地恋的故事。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这才是真正的神曲!

  吴良在这方面究竟什么水平,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以前他在听一首歌曲的时候,如果没有歌词辅助,最多也就能够听出一首曲子是喜还是悲、是平和还是暴躁,根本就不可能体会到如此细腻而又复杂的情感,甚至脑补出了十分具体的画面,这简直不可思议。

  吴良确定这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的音乐造诣与理解有了长进,而是创作这首乐曲与吟唱之人已经达到了极为可怕的造诣,从而用自己的乐曲引发出他的共鸣与共情。

  神曲!

  真正的神曲!

  还记得当初吴良曾在曹老板家眷面前装神弄鬼唱过的那首《忐忑》么,那在后世便被称为神曲,只不过这个称呼多多少少有那么点被网友戏谑的味道。

  但就算是《忐忑》,其中的发音也绝对不只有四个。

  hou ren xi yi

  这首乐曲中就只有这么四个意义不明的发音,便组成了一部令人回味无穷的爱情故事,当然,也可能未必便是爱情故事,一千个人眼中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或许换了不同的人来听这首乐曲,又会产生不同的感悟。

  最重要的是,它一点都不聒噪,没有丝毫的哗众取宠,从头到尾都似一个陷入爱情的少女在人耳边轻轻诉说着自己藏于内心深处的秘密……

  你会愿意听下去。

  一直一直听下去,随着每一声轻吟陷入不同的情境,仿佛正在身临其境的观看一部长却不臭的电影。

  但也就在吴良逐渐失神的过程中,那自屋子里传出的轻吟却又戛然而止了。

  “怎么没了?”

  吴良回过神来,心中竟有些失落。

  没有手表,他也无法确定自己究竟站在原地听了多久,想来应该有一会了吧,因为他手中那几片沾了水用来清理鸟粪的落叶都已经快要干了,早已冰凉的手脚还有那么一点麻。

  “察木王子他们应该也巡视的差不多了,该回来了吧?”

  吴良心中想着,重新将那几片落叶沾湿,而后快速将石桌上的那滩鸟粪清理了下来,而后又用干净的落叶在上面擦了几遍,直到看不出痕迹位置。

  也就在这个时候。

  “刘能,清理完了没有?清理完了就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院外传来家仆头子的声音。

  “来了来了。”

  吴良应了一声,最后看了甄宓的闺房一眼,搓着冰凉手跑出了院落。

  这……会不会便是传说中的“神调之术”了?

  回去的路上,吴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民间传说甄宓乃是外八行之一“神调门”的祖师爷,而所谓“神调”其实便是后世民间常说的“跳大绳”。

  据说这种巫术的本质便是通过唱与跳的方式将“神明”或是“鬼怪”请上身来,从而达到驱邪、治病、祈福、还愿,甚至是使得活人与亡者相见的目的。

  这也正是吴良此次顺路前来中山调查甄宓的主要原因。

  而如果这就是传说中的“神调之术”的话……

  吴良便又有理由怀疑,家仆们所说的甄宓年幼时频繁发作的夜游病恐怕并非是病,说不定便是因为甄宓具有特殊的通灵体质,以至于“神明”或是“鬼神”在睡梦中上了甄宓的身,而人们不知如何解释这种状况,甄宓又表示什么都不记得,于是便只能用夜游病来解释。

  “诶!”

  如此想着,吴良用肘子捅了捅旁边的察木王子,小声问道,“你们方才可曾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没有啊。”

  察木王子一脸疑惑。

  若是如此,那轻吟的出现与消失应该便都具有一定的针对性,只是想教吴良一人听到而已,因此才会在察木王子等人离开的时候才出现,等他们快回来的时候又戛然而止。

  这……

  吴良不由想起了甄宓白天在书房内对他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不过有我在,你终有一天会再想起来!”

  虽然不知道甄宓究竟想要他想起什么来,但这乐曲会不会便是她给出的提示?

  可这提示未免也太缥缈了一些吧?

  跟随众人回到房内,躺在通铺上裹着被子暖和身子,吴良的脑子里面依旧在不断的梳理着从“有才兄”那里继承来的记忆。

  他无比确定,后世的他断然不可能有任何记忆方面的疏漏,因为那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唯一可能出现疏漏的,便只能是“有才兄”的记忆。

  但如此梳理了好几遍,他也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更没有丝毫疑似与这首乐曲有关的细节。

  “hou ren xi——yi~~~”

  没有任何头绪,吴良于是在心中默默的哼唱起了那首乐曲。

  他的音乐造诣很是有限,根本不可能记住这首乐曲中那百转千回的乐谱,就是模仿也未必便能模仿出其中的三分精髓。

  因此哪怕是默默哼唱,也只不过是胡乱哼哼罢了。

  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

  晃神之间,一个时辰便已过去了。

  吴良与察木王子又不得不爬出温暖的被窝,跟着家仆头子开始了今晚的第二次巡夜。

  结果巡到甄宓院子的时候。

  “呵?刘能,看来你今夜命里与鸟犯冲啊?”

  家仆头子忽然笑了一声,指着石桌上再次出现的一滩鸟粪对吴良说道,“交给你了啊,其他人跟我走。”

  说完家仆头子便已带着其余几人出了院子,渐渐向远处巡去。

  院子里又只剩下了吴良一人。

  经历过之前的事情,吴良甚至怀疑这鸟粪亦是甄宓刻意为之,为的便是将他单独一人留在这里。

  所以。

  那令人空灵婉转的轻吟又要响起来了么?

  如此想着,吴良便举着火把站在原地静静等待,可是等待了好一阵子,那预想中本该再次出现的轻吟并未再次响起,他的耳中只能听到寒风吹过枫叶的沙沙声,有点冷。

  难道其实是我想多了么?

  吴良心中略微有些动摇,或许方才那低吟根本就不是唱给他听的,只是碰巧被她听到了而已,而这再次出现的鸟粪亦只是一种巧合?

  既然低吟没有出现。

  吴良自然也不能干杵着,于是他又从地上捡起了几片落叶,以同样的方式沾上水开始清理石桌上的鸟粪。

  这次的鸟粪有点稀,一连刮了两遍石桌上还留有一道道白色的痕迹。

  吴良只得多弄了些水来泼在石桌上,等同于将这石桌的桌面彻彻底底的清洗了一遍。

  干完了这些,待吴良扶着老腰起身之时。

  “卧槽?!”

  眼前毫无征兆出现的一幕顿时惊得他不自觉爆出一句国骂。

  只见就在他专心清理鸟粪的过程中,他竟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片绿油油的幽光给围住了!

  再仔细看去,这片幽光竟是一只只活灵活现的眼睛,而这些眼睛的主人……借着火把的光亮,吴良看到它们长有一对直立的三角耳,狭长的眼睛,尖细的嘴巴,又长又厚毛茸茸的尾巴,以及比常见的中华田园犬略小一些的体型。

  这是……狐狸?

  吴良大惑不解。

  这么一大堆狐狸究竟是从哪跑出来的?

  要知道甄府可不是建在什么荒郊野岭,而是建在中山城内最繁华的地区,野生狐狸极其怕生,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第五百零七章 狐患

  更何况,狐狸也不是群居动物,若非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几乎不会出现这样的群体聚集现象。

  此刻,吴良自是更加确定自己被针对了。

  只是究竟为何被针对,他依旧还是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同时他也更加确定,甄宓绝对不是普通人,这群莫名出现的狐狸八成与她有着直接的关系,只是目的尚不明确。

  就在这时。

  “hourenxi——yi~~~”

  甄宓的闺房内忽然又传来了空灵婉转的轻吟。

  这次轻吟中蕴含的情绪听起来极为复杂,吴良仔细去听,却是已经没有办法听出一种明确的感情,亦是无法似此前一般脑补出具体的画面。

  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的改变。

  改变的只有这一声轻吟,或许是因为这里面蕴含的是一种他无法感同身受的情绪,因此才无法似之前一般产生共鸣与共情?

  事实上,他也没有时间多想。

  因为当这一声轻吟想起的时候,面前的这群狐狸已经有了动作。

  绝大部分狐狸一起向后退了一步,而后十分安分的坐了下来,唯有一只迈着轻盈无声的猫步脱颖而出。

  吴良注意到,这是一只纯白色的狐狸。

  它的个头不大,连上尾巴也就只有一尺来长,浑身的毛发很是蓬松,尾巴像一支鸡毛掸子一般厚实,几乎与它的腰围相当,眼睛圆溜溜的,再加上那个粉红色的小鼻头,看起来竟是莫名的可爱,教人想将它当作宠物抱在怀里亲昵一番。

  然而此时此刻,吴良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之心。

  因为他还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不确定这群狐狸是否对他存有恶意,尽管他有理由怀疑,这可能亦是甄宓给他的提示之一。

  保持着优雅的身姿。

  这只纯白色的小狐狸吴良刚刚清理完的石桌边上,而后轻轻一跃跳上了桌面,接着身子一低坐了下来,却还高傲的仰着脖子,使得自己的身姿继续保持高贵优雅。

  然后。

  它仰起头来用瞳仁靠下的俯视姿态望着吴良,慢慢的向他伸出了一只小肉爪。

  “这……”

  吴良心中疑惑。

  这不是一只狐狸么,怎么像狗一样,这是叫我与它握手么?

  在他的印象之中,不管是什么品种什么体型什么智商的狗,与人握手就像是一种种族本能,根本不需要训练便能轻松完成。

  正当吴良如此思索的时候。

  “?”

  小白狐抬起的爪子又向上微微抬了一下,同时望向吴良的目光瞬间锐利了许多,就好像在催促他一般。

  “……”

  吴良虽然依旧不解,不过看这架势八成是要与他握手。

  于是他也只得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来伸了过去,想着这小白狐看起来颇通人性,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轻轻握一下以示回应就算了。

  结果就在吴良的手快要摸到小白狐爪子的时候。

  “唰!”

  小白狐却是猛然一跃,另外一只爪子也猛然抬了起来,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吴良手背抓去。

  “欸?!”

  好在吴良一直多留了一个心眼。

  在小白狐刚有动作的时候,他便极为机警的将手缩了回来,以至于小白狐的举动虽然非常突然,但却还是扑了一个空,并未伤到吴良分毫。

  与此同时。

  “混账!”

  身处闺房之中的甄宓“嚯”的一声自榻上坐了起来。

  略带稚气的俏脸上挂着一丝恼怒之意。

  而此时此刻,黑暗中她的眸子亦是射出一抹绿油油的幽光,若是忽略掉幽光便可看到,她的瞳仁已经不是白天的乌黑色,而是化作了那一双藏于眼睑之下褐色,并且瞳孔乃是不该属于人类的竖瞳,显得诡异至极!

  而伴随着甄宓的恼怒。

  “嗷呜——!”

  外面的那群狐狸亦是如同受到了刺激一般对吴良怒目而视,身上那炸开的毛发,以及直立起来硬如铁棒的尾巴彰显出对吴良的敌意。

  “什么毛病,不给抓还不行?”

  吴良半弓着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将火把换了个手严阵以待。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轻易教这狐狸伤到自己,这年头没有狂犬病疫苗,尤其这种不知从哪跑来的狐狸,根本不知道它们身上究竟带有什么,哪怕只是破了皮都有可能引发严重的问题。

  不过不得不说,这还是吴良第一次听到狐狸的叫声。

  有点像狗,又有点像狼,算是两者中和起来的声音吧,不算可爱,倒也并不算难听。

  只是面对这么多看起来对他有了敌意的狐狸。

  吴良还真是有些没信心。

  其实这些狐狸的体型都不算大,吴良觉得自己一脚踢飞三只应该不成问题,只是它们的数量太多了,粗略估计至少得有个三四十只,若是它们一拥而上的话,吴良自然也很难全身而退,少不了要受些皮外伤,若是运气不好被咬中致命之处,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过换个思路去想,吴良又觉得这未必便是解不开的局。

  通过这些狐狸此前不符合常理的表现,遗迹甄宓闺房内传出来的轻吟,吴良已经认定两者存在着必然的联系。

  因此若要解开此局,最直接的方式便应该是与房内的甄宓进行沟通。

  “且慢,有话好说,我方才会错意了,能不能打个商量?”

  吴良尝试着对甄宓的闺房说道。

  “……”

  闺房内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不过那群狐狸身上炸起的毛发却是慢慢的伏了下来,竖立起来的尾巴亦是重新耷拉了下来,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并且给了他一次补救的机会。

  与此同时。

  那只小白狐则重新回到了石桌上面,重新仰起头来用瞳仁靠下的俯视姿态望着吴良,重新姿势优雅的伸出了那只小肉爪。

  “还来?”

  吴良心中自是有些好笑。

  不管这是甄宓的意思,还是那只小白狐的意思,这举动都实在是有些幼稚了。

  奸计明明已经被他识破,再怎么着好歹也换个套路,就硬是要自己主动送上门去,心甘情愿的迎合这个奸计,这么玩不是幼稚又是什么?

  “?”

  小白狐的目光又锐利了起来,抖了抖小爪子。

  这次那群狐狸亦是十分配合的炸起了毛,以这样的方式来给予吴良压力。

  可这一幕看在吴良眼中,却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喜感。

  尤其是那只小白狐。

  明明长的那么娇小可爱,就算此刻目光锐利,也与凶完全不搭边,充其量只能说是奶凶奶凶而已。

  最主要,这件事情可以商量,而且还要以如此幼稚的方式重来一遍,自是已经极大的降低了吴良的危机感。

  “唉,好吧……”

  吴良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而后重新走上前去,慢慢的将手伸向那只小白狐。

  终于。

  吴良的手距离那只小白狐越来越近,小白狐的嘴角亦是慢慢的向后咧去,而后微微上扬了起来,它竟然在笑,而且吴良看得清楚,那应该是小人得志的奸笑。

  最终,吴良的手已经递到了小白狐面前。

  但这一次小白狐却并未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来上一爪子,反而依旧用那双瞳仁靠下的高傲姿态看着吴良,嘴角勾起的弧度又高了几分。

  那样子好像是在说:“你躲啊,有本事你再躲一个试试?”

  见吴良老老实实的没有动作。

  小白狐才终于不紧不慢的抬起另外一只爪子,仅靠两只后爪支撑着身子保持直立状态……这显然是一只小母狐,吴良已经看到了它肚子下面有两排并列的小豆豆。

  然后。

  小白狐就这么高傲的看着吴良,爪子依旧不紧不慢的向吴良的手背靠近,一直等到距离吴良手背只有几寸远的时候。

  似猫一般藏于肉爪中的尖利爪子才一根一根依次伸了出来。

  虽然这个过程并无一丝声音。

  但吴良却依旧能够脑补出“噌!噌!噌!”的声响,甚至脑补出爪尖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来的寒光。

  而小白狐却依旧不紧不慢。

  就像是故意在对吴良示威,又像是在考验吴良的诚意,挑战他的神经。

  终于。

  五根利爪全部伸了出来。

  小白狐将这只爪子抬高了一些,这是准备蓄力给吴良这最终一击了。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

  “唰!”

  吴良的手却是猛然翻了一下,转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就住了小白狐后颈部位的那处皮毛。

  “?!”

  小白狐的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

  四只爪子无措的耷拉下来,身子不自觉的蜷缩,就连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亦是瞬间内卷起来,夹在两个后腿之间一动不动,就好像被封印了一般。

  这便是传说中那“命运的后脖颈”。

  许多哺乳动物都有一个这样的“后脖颈”,学名好像是叫做“捏掐诱导的行为抑制现象”,类似于人们常说的条件反射。

  小到老鼠、兔子、猫,大到老虎、狮子、棕熊,都会有类似的反应,当然,前提是你得能徒手将一只重达两百公斤的成年老虎,又或是重达五百公斤的成年棕熊给拎起来,否则最好不要去轻易进行尝试。

  “嗷呜——!”

  其他的狐狸见状皆是大怒,一个个毛发重新炸开,尾巴高高竖起,弓起身子做出攻击姿态,仿佛随时准备冲上来与吴良决一死战。

  “恶贼!”

  闺房内,甄宓原本正如那只小白狐一般一脸戏谑的笑意,坐在榻上把玩着一把细绢削成的圆形纨扇,此刻吴良忽然反手将那小白狐制住,顿时气得她面色大变,瞬间从榻上弹跳而起,而那纨扇的木柄木框则已经在她手中折做了几段。

  她应该从未想过吴良居然会如此诡计多端,因此才没有一点点防备。

  也是因此。

  她才出离的恼怒,这次的骂声竟一不小心脱口而出。

  “恶贼?”

  闺房外,吴良总算听到了轻吟之外的声音。

  这就是甄宓的声音,虽然语调与白天说话时差别很大,但声线却是清晰了很多,亦是比此前的轻吟真实了许多。

  很显然,外面发生的一切,躲在闺房内的甄宓都一清二楚,或者说,这的确如同吴良此前所向的那般,正是甄宓在操控着一切,包括这群狐狸与吴良手中的那只小白狐。

  与此同时。

  “嗷呜——!”

  其余的狐狸似是得到了最终的命令,它们不再保持克制,弓起身子向吴良围拢了过来。

  “站住!”

  吴良亦是不甘示弱,将手中被封印住的小白狐举到了前面,而后另一只手中的火把靠了过来,瞪眼喝道,“你们若敢再靠近我,休怪我手下无情,将这只可爱的小狐狸变成美味的小狐狸,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

  许是吴良的威胁起了作用,那群狐狸竟真的停下了脚步。

  但它们并未因此离去,依旧保持着攻击姿态对吴良怒目而视,绿油油的眼睛仿佛要将吴良射穿一般。

  “让开!离开这个院落后我自会放开这只小狐狸,你们莫要逼我!”

  吴良是最擅长得寸进尺的人,见此状况自是立刻进一步发出了警告,而后慢慢的迈着脚向院落门口移动。

  “嗷呜——!”

  然而这一次那些狐狸却并未给他让出一条道路,反倒再次围拢过来,似是一副要与吴良鱼死网破的姿态。

  “好好好,我不动,我不动行了吧?”

  吴良只得被迫停下脚步,无奈的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有话直说呗,别再装神弄鬼了好么?”

  “……”

  然而,此刻却没有了任何回应。

  至此吴良与这群狐狸已陷入了僵局之中,他也走不了,那群狐狸也没有贸然攻击。

  不过到底还是吴良技高一筹,因为他还有一条后路。

  片刻之后。

  院外适时传来了家仆头子的声音:“嘶……冷死了冷死了,不知道刘能收拾好了没有,叫上他赶紧回去,我这脚都已经冻麻了。”

  听到这动静,吴良便知道自己要脱险了。

  与此同时。

  “!”

  那群狐狸也似是受了惊一般,竟直接放弃了落入吴良手中的小白狐,纷纷转头跳上了另外一侧的院墙,而后快速隐入黑暗之中。

  第五百零八章 候人兮猗

  这群狐狸的举动倒在吴良的预料之中。

  他怎会看不出来,这群狐狸对他虽有胁迫之意,但目的并不在取他性命,否则又哪里会与他僵持如此之久。

  再加上吴良已经确定这群狐狸与屋内的甄宓存在必然的联系,而这里又是甄家的地盘,如果甄宓真想对自己做些什么,恐怕早就已经做了,白天在书房内也完全没有必要与他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更没必要搞这几出教人看不懂的戏码。

  所以,仔细权衡过后,吴良认为他现在也不应该将事情做绝……

  院子外面。

  家仆头子等人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吴良手中的小白狐依旧似是被封印了一般缩成一团不能动弹。

  终于,吴良下定了决心。

  “我现在放了你,咱们就算是扯平了,你可同意?”

  吴良将小白狐拎到了眼前,看着它的眼睛问道。

  “……”

  小白狐脸上本来还挂着一抹明显的怒意,听到吴良的话之后,脸上却又极为生动的露出一抹意外之色,而后微微点了点小脑袋。

  正常来讲,狐狸这种动物应该是不会露出似人一般的复杂的表情的,就算有些表情像是笑或是怒,那也是人们一厢情愿认为出来的,但这只小白狐显然不是这样,它已经不仅仅是通人性那么简单,而是具备了相当的智慧,用天朝人惯用的说法来说,那就是它可能已经成了精……狐狸精!

  这一刻,吴良脑中不自觉闪过许多《聊斋志异》中的经典桥段,不知道那里面的描写的是不是真的,一个凡人与狐狸精做羞羞的事情会不会很刺激?会不会被吸走阳气?会不会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会不会教人明知会死也欲罢不能?

  不过此刻显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一言为定,去吧。”

  在家仆头子等人走到院子门口之前,吴良终是将小白狐重新放回了石桌之上。

  “呜……”

  那小白狐纵身一跃便上了石桌旁边的那棵红叶枫树,接着迅速窜上树顶又一跃上了院墙,而后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叫了一声,接着便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呵。”

  吴良笑着摇了摇头。

  回过头来时,家仆头子与察木王子等人已经到了院子门口。

  家仆头子一边借着火光向院内张望,一边开口问道:“刘能,收拾完了没有?”

  “完了完了。”

  吴良低眉顺眼的笑道。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出来跟我们走啊?”

  家仆头子揣着手跳着脚不耐的道。

  “来了来了。”

  吴良最后又向甄宓闺房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举着火把快步跑出了院子。

  ……

  与此同时。

  闺房内甄宓已经重新坐回了卧榻之上,此前脸上的恼怒之色已经去了一半,将那把被她折断的纨扇放在腿上慢慢抚平。

  然而细绢虽能抚平,纨扇的木框木柄却是已经断成了几段,断然不可能复原。

  “噗嗤!”

  不知为何,甄宓反倒忽然掩嘴笑了起来,仿佛刚刚经历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般。

  ……

  重新回到温暖的屋里,烤了烤手脚缩回自己的被褥之内。

  吴良还在不断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自穿越至今,那只小白狐还是吴良遇到的头一个疑似动物成精的事物,这自是令他不能不去多想。

  事实上,从古到今天朝有关动物成精的民间传说不胜枚举。

  其中在民间最有群众基础的乃是“五大家仙”,这五大家仙分别是狐仙(狐狸)、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灰仙(老鼠)。

  人们认为五大家仙是与人类长期伴生的,属于亦妖亦仙的灵异,如果侵犯了它们,使它们受到损害,它们就能以妖术对人类进行报复,使人类受到不同程度灾难的惩罚,而倘若人们敬奉它们,则会得到福佑,因此哪怕在后世,民间也依旧有许多家庭中供奉着五大家仙。

  而在五大家仙中,传说故事最多的无疑便是狐仙,这些故事中狐仙有好有坏,有的报恩有的害人,算是亦正亦邪的妖仙。

  其次则是黄仙,人们普遍认为黄仙能够左右人的精神世界,一旦被黄仙附了体,人们就会发生癔病,通常以女性居多,终日神神叨叨、哭哭啼啼、骂骂咧咧,而一般发生这种情况,则大多是因为家中有人触犯了黄仙,不得到黄仙的原谅,癔病便永远都好不了。

  剩下的白仙、柳仙与灰仙亦是有不少传说。

  像后世人们耳熟能详的《白蛇传》便是在有关柳仙的民间传闻基础上艺术加工而成……

  想着这些的同时。

  吴良又一次回想起了甄宓闺房内传出的轻吟。

  “hourenxi——yi~~~”

  当他被这群狐狸包围的时候,尤其是那只小白狐走向自己的时候,依旧响起了这样一声轻吟,只是这声轻吟蕴含的情绪似是十分复杂,吴良当时并未体会出其想要表达的感情,亦是没有产生共鸣与共情。

  虽然暂时还没有头绪,但他觉得那一声轻吟定然是与这群狐狸,尤其是那只小白狐存在着某种关系。

  这或许便是甄宓给自己的提示。

  为的是帮助吴良记起甄宓想要他记起的事情。

  “hourenxi——yi~~~”

  吴良轻轻哼唱了一遍,凝神搜罗着脑中所知的知识,试图从中找出可能与之有关的只言片语,尽管机会可能极为渺茫。

  察木王子听到了吴良的声音,从背后捅了捅他,有些好奇的小声问道:“刘能哥,你在哼哼什么,曲调还挺好听的?”

  “没什么,就随便哼哼……”

  吴良紧了紧被子,含糊的说道。

  “你是不是想白姑娘了,要不就是想陈留的那些美人了?”

  察木王子接着又问。

  “何以见得?”

  吴良问道。

  “自然是从你哼哼的曲调里面听出来的,我虽不懂乐理,不过却也能听出你这曲调之中的思念之情。”

  察木王子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过若是想白姑娘了,你的精力还真不是一般的旺盛呢,这才一夜未见,你便已经忍受不住了,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早就已经掌握了房中之术,只是不愿意传授于我。”

  “你离我远点!”

  吴良顿时哭笑不得,用肘子狠狠的杵了察木王子一下。

  “哎呦!”

  察木王子吃痛叫了一声。

  旁边立刻传来不满的骂声:“鬼叫个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刚才发了个噩梦,对不住,快睡吧。”

  察木王子也是没什么架子,适应能力又出人意料的强,连忙对身边的人赔不是,很快便将其安抚了下来。

  而吴良则不再理会察木王子,心中暗自吐槽道:我要是会房中之术就好了,如此在陈留的时候哪里还会怕菁菁往我房里钻?可惜我只会厌劾之术与一个半吊子的控水之术……

  等等?!

  想到这里,吴良脑中似是忽然“叮”了一下。

  控水之术!

  白狐。

  异地恋。

  轻吟。

  hourenxiyi……

  难道是……候人兮猗?!

  吴良瞬间将这些线索联系到了一起!

  他联想起了大禹与涂山女娇的历史故事。

  此前吴良便怀疑过大禹疑似也掌握了控水之术,因此才完成了治理洪水的千秋壮举。

  而涂山女娇在传说中则是一只九尾白狐,有史为证:“涂山之歌曰:绥绥白狐,九尾痝痝。”

  后世人尽皆知的“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说的便是大禹与女娇之间的故事,大禹为了治水,屡次经过家门却不曾进入,连自己的儿子出生都不曾理会,而家门内留守的便是他的妻子女娇。

  女娇思念夫君,夜里望着天边的一勾新月触景生情,终是忍不住唱出了自己的心声——“候人兮猗!”

  只有四个字,在女娇的反复吟唱之下形成了一首歌辞,成了后世考古界公然的天朝历史上有史可查的第一首恋歌,被后人称作《候人歌》,记载于《吕氏春秋·音初篇》之中。

  这四个字其中的“兮”和“猗”还只是语气助词,相当于后世常用的“呀”或是“啊”,只有“候人”二字直白的道出了女娇的内心独白:“等你!”

  “我靠,我刚才脑子秀逗了?”

  猛然想到这茬,吴良忍不住一巴掌狠狠怕在自己的脑门上。

  太不应该了!

  这绝对是《候人歌》无疑,纵观古今绝对没有任何一首歌辞与《候人歌》相似,甄宓这提示给的简直不要太鲜明。

  身为一个考古专业的硕士,虽然不是要求对古今历史都必须倒背如流吧,但像《候人歌》这种历史中的“第一”与“唯一”,却是必须熟记于心的。

  吴良也并非没有熟记于心。

  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东汉与大禹相距的年份太过久远,甄宓与女娇也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再加上深更半夜这首歌辞吟唱出来实在有些诡异,再加上那群狐狸出现的太过突兀,才使得他脑子一直处于短路状态,竟是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这茬,就好像平时本来已经要说出口的话,一被打断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一般。

  可是即使终于想到了这茬,吴良也还是没有解开心中的谜题,相反疑点反而变得更多了。

  甄宓在闺房内吟唱的曲调是《候人歌》,这点已经毋庸置疑。

  可是她为什么要吟唱《候人歌》呢?

  还有那群狐狸,尤其是那只小白狐,它们与甄宓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有就是甄宓此前在书房之内对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滋味、记忆……甄宓究竟想要他想起什么来呢?

  吴良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思索的过程中,吴良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假设甄宓与女娇之间存在着什么关系……毕竟《候人歌》与白狐都能够与涂山女娇联系在一起,而那《候人歌》与白狐也是与甄宓想要他记起的记忆相关的提示。

  吴良自是只能往大禹的方向去想。

  而若是非要将他与大禹进行联系的话,貌似也就只有那他从扶桑树果实中得到的“控水之术”了吧?

  所以,甄宓所说的滋味,有可能是“控水之术”的滋味?

  而甄宓想要他记起的记忆,也有可能是大禹的记忆?又或者说,涂山女娇该不会是因为“控水之术”将他当做了大禹吧?

  若是如此,那么……

  甄宓又是什么?

  难不成是涂山女娇的转世?而且是那种没喝孟婆汤的转世?

  吴良想起了杨万里此前打探来的消息中,关于甄宓出生便身负异象,并且从小便异于常人的细节。

  虽然此刻依旧觉得“转世”一说不可思议,但他却不得不往这方面想,否则实在难以解释甄宓这些古怪的行为与言语。

  “吵什么吵!不睡觉就滚出去!”

  旁人又有人被吴良这一巴掌惊醒,不耐烦的骂道。

  “对不住对不住,打了只蚊子。”

  吴良亦是连连道歉,接着便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穿上鞋子向门外走去,他觉得有必要立刻去找甄宓验证一番。

  “刘能哥,你上哪去?”

  察木王子抬头问道。

  “撒泡尿,很快就回来,你先睡吧。”

  吴良轻声说道,接着便迎着冷风出了门。

  如此再次来到甄宓院内,这一次石桌上倒并未出现鸟粪,总觉得之前两次亦是甄宓搞的鬼,只是不知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或许与那群狐狸如出一辙?

  深吸了一口气。

  吴良径直来到甄宓的闺房门口,抬起手来准备叩响那扇雕花木门。

  结果他才刚抬起手来,还未叩下之时。

  “吱嘎!”

  面前的木门已经打开。

  甄宓俏生生的站在门内,抬头望着莫名有些紧张的吴良。

  此刻甄宓的眸子似那些狐狸一般闪烁着绿色的幽光,其他的地方看起来与白天相见时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换了一身较为轻薄舒适的浅色衣裳,这应该便是她平日的睡衣。

  “进来吧。”

  甄宓轻启朱唇,发出慵懒却似命令的声音。

  “这……不太好吧?”

  吴良不由的裆下一颤,打量着甄宓那略显青涩的身姿,终归还是有些犹豫。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只要他走进这道门,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一律都要算作发生了什么,没什么好解释的……不然难道只是学习外语?只是研究剧本?亦或只是做头发?

  第五百零九章 七杀格

  更何况,甄宓此刻的模样亦是教吴良不得不防。

  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看就有着很大的问题,绝对不能将她当作普通人看待,吴良就算是再精虫上脑,谨慎的性格也使得他断然不会乱来,否则出了岔子可怨不得别人。

  再有就是甄宓的身份。

  吴良既然已经怀疑甄宓可能与传说中的涂山女娇有关,而涂山女娇不但是大禹的妻子,还是一只堪称上古神兽的涂山九尾狐……如果他的怀疑成立的话,那么他现在面对的便是一个活了数千年的老妖怪,这又怎是他这样的肉体凡胎承受得起的?

  “有何不好,难道你不想与我共度春宵?”

  甄宓倚在门边屑睨着冲他妩媚一笑,姿态像极了一名经验丰富的风尘女子,而如此直白的话语,更是撩的吴良小心脏狂跳不已。

  只是这番话,显然与甄宓的年龄不符,与她的身份更是格格不入。

  也是此刻。

  吴良终于看清了甄宓的眸子,那双眸子已经不是他白天见到时的乌黑瞳仁,而是变成了一双褐色的竖瞳,亦是与方才见过的狐狸如出一辙。

  这无疑是进一步在证实吴良的猜测。

  以如此面貌大方面对吴良,看来甄宓似乎也并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只是暂时还不知出于什么动机故意在与吴良打哑谜。

  越是如此,吴良反倒更加没有心思乱来。

  “女公子身份尊贵,岂是小人有资格觊觎的,女公子莫要折煞了小人。”

  于是吴良后退了一步,低眉顺眼的行礼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深夜来我门前,这似乎也不合礼数吧?倘若被人看见,你只怕是小命难保。”

  甄宓冷笑一声,反问道。

  “女公子说的极是,小人方才不过是在清理鸟粪,不想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女公子门前,请女公子恕罪,小人这就告退。”

  吴良果断以退为进,扭头就走。

  “站住!”

  甄宓终于面色一变,冷声喝道,“你若敢再走一步,我现在便将甄家人全部招来,到时不用我动手,你亦是死路一条!”

  吴良自是“被迫”停下脚步,回头苦笑道:“女公子这又是何苦呢,小人若是被抓受死,女公子的名节便也毁了,此举只怕于女公子更加不利吧。”

  “你在忧心于我么?”

  甄宓挑起柳眉又是千娇百媚的一笑。

  “……”

  吴良无言以对,这是他两辈子撩妹生涯中都不曾遇到过的敌手,感觉根本不是他能够驾驭的了的。

  “噗嗤。”

  甄宓终是绷不住一般掩嘴笑了起来,笑罢之后才白了他一眼,正色说道,“倘若你已经记起了什么,那便随我进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说完。

  甄宓便自顾自的转身回了房内,没有继续邀请他,也没有将房门关闭。

  此刻甄宓的闺房之内并未点起油灯,没有月光的照耀,里面黑漆漆一片,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

  这扇门对于吴良而言就像一张血盆大口。

  虽然里面散发出来的并非是血腥与腥臭,而是淡淡的撩人心弦的闺中清香,但吴良心里很清楚,只要他现在走进这扇门,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不管甄宓究竟有何目的,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绝对都不可能轻易抽身,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

  屋内甄宓也并未再催促,似是已经料定了吴良一定会跟进来一般,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若不进来那就没得聊了。

  最终。

  “失礼了。”

  吴良抬脚迈进了门槛。

  “将门带上。”

  甄宓接着又道,黑暗中只能看到她那双射出绿色幽光的眼睛。

  “咣当!”

  吴良先是驻足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屋内的黑暗,然后才依言关上了门。

  他既然已经选择走进这扇门,便是在权衡之后下定了决心,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都能够坦然接受,哪怕是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当然,在他的预想中,甄宓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他都觉得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恶意。

  抛去此前甄宓那些看起来并无恶意的行为与言语不说。

  如今吴良推测她可能与涂山女娇有关,而自己则可能是因为“控水之术”被她当做了大禹或是大禹的转生之人,涂山女娇与大禹又是历史上有名的夫妻,有这样的关系打底,吴良觉得甄宓应该也不会对自己有太大的恶意,至少大概率不会是杀意……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砰!”

  一个娇躯已经不由分说的撞入了他的怀中。

  吴良自是又吃了一惊,好在甄宓不是借机偷袭,否则他恐怕已经中招。

  只是如此主动……

  吴良心中还是有些顾虑,甄宓难道要霸王硬上弓不成,其实这个时代他深更半夜进入甄宓闺房,便已经突破了男女正常交往的底线,如今再被甄宓如此扑入怀中,与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也并无太大的区别,全身是嘴都无法撇清。

  “?”

  黑暗中吴良清晰的感觉到,甄宓的双臂接着又勾住了他的腰,侧脸靠在了他的胸口之上,很紧,似是要将他揉入身体一般。

  少女身上特有的香气侵入吴良鼻腔,痒痒的令人心动。

  吴良有些迷醉,不过直到此刻他依旧保持着理智,很是自觉的将手举了起来以示清白,毕竟现在可是甄宓的主场,在搞清楚情况之前,任何不太合适的行为都有可能惹来更多的麻烦,使得他之后更难脱身。

  “嗅——”

  甄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回味吴良身上的气息。

  就似她在书房中所说的那般,这气息是她所熟悉的气息,令她迷醉。

  如此静静的立了半晌之后。

  勾在吴良腰上的手臂终于松了松,甄宓向后退了几步与吴良拉开距离,重新回到卧榻上坐下,这才有些不满的责问道:“你方才为何不拥我?”

  “女公子恕罪,小人进入女公子闺房已是莫大的不敬,若再对女公子动手动脚,那便更加有失体统,更是罪不可恕,小人不敢。”

  吴良此刻已经适应了房内的黑暗,虽然并不能完全看清楚房内的一切,却也能够看个大概,面对甄宓的责问,吴良来到梳妆台前的木凳上坐下,这才静下心来直奔主题道,“不瞒女公子,小人此次来见女公子,的确是在女公子的提示下记起了一些事情,只是不知小人记起的事情与女公子想要小人极其的事情是否乃是同一件事,因此才来寻女公子验证一番。”

  “哦?说来听听。”

  见吴良不再装傻充愣,甄宓也终于不再追求拥不拥她的问题,而是双腿一翘用玉臂支着脑袋侧躺在了卧榻之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吴良。

  “小人以为,女公子应是与涂山女娇有些干系。”

  吴良相对比较保守的说道,并未主动提及自己与大禹可能存在的共通之处,也就是他通过扶桑树果实掌握的“控水之术”。

  因为现在他还不能完全确定甄宓此前所说的“相同的滋味”究竟是不是“控水之术”的滋味,万一不是,而是另有其它他不知道的说法,那不就是不打自招了么?

  “看来你什么都不曾记起。”

  结果甄宓却是直截了当的否定了他,略有些失望的说道:“你只不过是引入了那些书籍中的记载罢了,否则你便不会如此称呼于我。”

  有关“涂山女娇”的传说。

  东汉以前的古籍《吕氏春秋》、《尚书》、《天问》、《史记》中都有相关记载,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是知识略微渊博一些读过这些书籍的人,通过那首《候人歌》便已经能够猜出一个大概,更不要说在这个基础上再见到那群莫名出现的狐狸,尤其是那只小白狐。

  “女公子说的不错,小人的确什么都不曾记起。”

  吴良见已被点破,尤其涂山女娇的真名在历史上本就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有些更早的一些古籍中甚至称其名为女娲,他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自然没有办法说准,只得态度坦诚的说道,“因此小人才谨言慎行,只是出于好奇前来探寻真相,不敢对女公子有任何非分之想,更不敢胡作非为。”

  “如此说来,你可能也不是他。”

  甄宓倒也并未因此恼怒,依旧十分平静的说道。

  “不知女公子口中的‘他’,可是夏后氏姒文命?”

  吴良顺势问道。

  方才甄宓虽然否定了吴良的称呼,但从另一方面说,也等于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因此吴良将她与大禹联系在一起并无问题。

  而姒文命则是大禹的姓名,夏后世乃夏朝君主的氏称,夏朝王族皆是以国为姓,因此大禹也有夏禹之称,这个名字就比涂山女娇的名字要明确了许多,吴良自是不会说错。

  “明知故问。”

  甄宓冷哼了一声,却又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不过你虽未记起我来,但此刻我却依旧不能排除你与他是否存在联系,因此在这之前,你需常伴我左右,待我试尽能够想到的办法为止。”

  “这是为何,请女公子明示。”

  吴良不解道。

  的确很是迷惑,按理说吴良刚才坦诚相见,已经可以排除他与大禹之间存在联系的可能,就算是他身怀“控水之术”,以涂山女娇的年岁与阅历,八成应是知道“控水之术”与扶桑树果实之间的关系,就算不知道,那也不应该仅凭一个“控水之术”的气息便非要将两个不同时代的人联系在一起,这一点都不符合常理。

  何况,现在吴良还不确定她所知的“滋味”是否就是“控水之术”的气息。

  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不成?

  “我也懒得对你遮遮掩掩。”

  甄宓翻了个身伏在卧榻之上,两只胳膊撑住弧线迷人的下巴,翘起的小腿上下摇摆着,这姿态明明很可爱,可她的态度却依旧十分傲慢,“你不但身怀与他一样的‘御水法’气息,还有与他如出一辙的‘七杀格’命格,若只有一样我或许也就当你是个命数非凡的异士,但两样皆是一样,我便没办法不怀疑了。”

  “七杀格?”

  吴良愣住。

  既然甄宓说“七杀格”是命格,那自然便是天朝古代极为玄妙的命理学命格,这是一种基于周天学天干地支繁衍出来的推测个人未来命运的玄妙学问。

  这玩意儿可比相术厉害得多,可以说人的面相便是基于命格之理生成的,绝非一般人能够掌握。

  在遇到甄宓之前,吴良从曾遇到过一个真正掌握“相术”的异士,反倒是他自己有时候还再利用“相术”装神弄鬼,想不到在这里却被甄宓看透了命格,倒叫他十分意外。

  其实他对自己的命格亦是十分好奇,尤其是这“七杀格”听起来貌似就有那么点凶煞之意,自是让他更加好奇了。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那我就大发慈悲的与你说上一说吧……所谓七杀格,也叫作偏官格,乃是极凶之煞。”

  甄宓“嘁”了一声,倒还是耐着性子的说道。

  听到这话,吴良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不过仔细想想甄宓似乎没有必要似后世那些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一般忽悠自己,自是愿意继续听下去。

  甄宓继续说道:“不过此命格虽为极凶之煞,实则有制有化便可转凶为吉,有大成就之贵,只因七杀之星相中有冲劲、有毅力、有抱负、有勇气,盖控制得宜,煞为我用,如大英雄大豪杰,似难驾驭,而处之有方,则惊天动地之功,忽焉而就,你可能还不知道,自古历朝历代开国之王侯将相皆有七杀之相……当然,若不能驾驭七煞者,则必为煞气所刃,不得善终。”

  “呃……”

  吴良再次愣住。

  也就是说,虽然他这七杀格是极凶之煞,但若是他能够扛得起、压得住,这命格反而便是万中无一的好命格,能助他成就一番大事业?

  而若是他扛不起、压不住,那就连个善终都没有?

  这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啊。

  要么便是不得善终。

  要么便是惊天动地……

  第五百一十章 出马仙

  听甄宓这么一解释,吴良倒是安心了许多。

  这“七杀格”命格虽说是极凶之煞,但只要处置有方,也可以转为大成就之贵,貌似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好。

  至于他是否能够扛得起、压得住。

  这个问题吴良倒也不是太过忧心,他觉得自己虽然没有逐鹿中原的野心,但冲劲、毅力、抱负与勇气方面还算是说得过去,毕竟正常人若是经历了他在古墓中遭遇过的那些九死一生的险境,再加上现在小日子本身已经过的不错,应该鲜少有人能似他一般初心不变。

  所以他对自己还算有些信心,就算不是扛得起、压得住,最起码也没那么容易被压垮。

  再至于甄宓所言是否属实,吴良下意识的再看向甄宓的眼睛。

  这双眼睛一看就不属于常人,再加上她并未否认与涂山女娇之间的关系,需知涂山女娇可是几千年前的老妖怪,若说没有一些道行绝对没人相信,所以她说的话自然是有一些可取之处,不可尽信但也不能不信。

  何况他与涂山女娇之间也没有利益纠葛,吴良暂时想不出她如此欺骗自己能够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综上所述,吴良自是决定暂时接受“七杀格”命格的说法。

  只不过这命格的事情不可宣扬出去,倘若教曹老板听了去,以他的性格恐怕便要忧心自己是否会喧宾夺主,吴良此前辛苦在曹老板面前营造起来的无害形象亦要受到影响。

  “你害怕了?”

  见吴良蹙起了眉头,甄宓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驾驭不住“七杀格”命格,撇起嘴来略有些鄙夷的道,“不过你也的确应该害怕,似你这般年纪依旧一事无成,又无能够依仗的家世背景,已经沦落到与人为仆的境地,怎么都不像是能够驾驭如此命格的模样。”

  “女公子说的是……”

  见甄宓如此说,吴良低眉顺眼的承认道。

  但其实他心中反倒轻松了一些,这至少证明甄宓虽然与涂山女娇有关,但其实并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妖孽。

  否则她又怎会无法识破自己伪装的身份?

  这对吴良来说自然是好事,说明他在此事之中尚有可以操作的余地,不必一味的处于被动境地。

  “不过你倒还有些骨气,若是一般人听到这里,应是早已跪在地上求我指点如何化解命格中的煞气了。”

  甄宓却又用欣赏的语气说道。

  也不知道是真心欣赏于他,还是不想打击吴良,违心的安慰于他。

  “女公子有化解这命格之煞的办法?”

  吴良顺着甄宓的意思追问。

  “没有。”

  甄宓面露戏谑之色,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这命格乃是先天而成,若要化煞为吉,外人断然无法插手,只有依靠你自己。”

  “……”

  吴良闻言瘪起嘴来。

  他已经看出来了,甄宓完完全全就是将他当做了一件解闷的玩具,或者也可以说将他当做玩具的其实是涂山女娇,高高在上的姿态一刻都不曾改变过。

  不过这样也好。

  此刻甄宓越是不将他当一回事,他操作的余地也才更大,更容易扮猪吃虎……否则面对这样一个可能活了数千年的老妖怪,他还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呵呵,你果然还是怕了,如此看来你八成不是他,若换作是他,得此命理只怕是高兴还来不及。”

  甄宓得胜一般娇笑起来,又故意激道。

  “既然如此,可否容小人告退?”

  吴良听出甄宓话中的激将之意,果断又选择了躺平。

  “放肆!”

  甄宓立即直起身子瞪眼斥道,“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么?你大可以转身就走,我自会立即教会你死字应是怎么写的!”

  “女公子,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女神,何苦为难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辈啊?”

  吴良哭丧着脸道。

  “我自有我的道理。”

  甄宓扫了他一眼,终是又道,“我看你心中亦有许多疑问,今日我心情不错,你若有什么想问的,便趁现在问吧,我或许会好心给你一个明白。”

  “呃……”

  见甄宓主动给机会,吴良自是求之不得,不过面上表现出来的却依旧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谨小慎微的问道,“不论小人问什么女公子都会回答么?都断然不会恼怒么?”

  “那就要看你究竟问些什么了。”

  甄宓斜睨道。

  “……”

  吴良默默的闭上嘴,低下了头。

  “你究竟问还是不问?我不恼怒便是!”

  甄宓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就没见过这么墨迹的人,简直不配做个男人,倘若不是吴良身上滋味特殊,她早就按捺不住脾气一巴掌抽死他了。

  “问问……我、我问。”

  吴良打了个激灵,连忙结结巴巴的问道,“我想知道……女公子的眸子是怎么一回事?怎会与我白天见到时截然不同?”

  “就问这个啊?”

  甄宓白了他一眼,开口反问道,“你可听说过萨满一词?”

  “倒是略有耳闻。”

  吴良微微颔首。

  据他所知,天朝唯一与萨满有关的便是“原始萨满教”,这个词起源于天朝东北部与西北部少数民族中的阿尔泰语系,其中“萨满”翻译过来便是“巫师”的意思。

  而在天朝商周以前的部落时期,“巫术”便是掌握在各大部落的“巫师”手中,这些巫术包括但不限于祈福、预言、解梦、占星、治病等等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方方面面,当然,也包括许多被后世成为“邪术”的法门,那时都被冲成为“巫术”。

  可以这么说。

  “原始萨满教”的“萨满”所掌握的巫术,便是后世人们熟知的方术、道术与邪术的前身。

  其实世间还存在着另外一种说法:

  方术、道术与邪术不过是侥幸遗留下来的少量巫术罢了,在这种说法中,巫师不是前身,而是祖宗,是上古文明像另一个方向发展的必然产物,是后世人们无法理解、亦因为某些原因极难掌握的神秘力量。

  也是因此。

  上古时期才存在那么多玄之又玄的神话传说,而后世许多依旧影响着人们方方面面的奇门异术,诸如黄历、风水、命格、相术,解梦等等,哪怕以严谨的考古方法去溯源,依旧要追溯到遥远的上古时期,甚至更加遥远。

  “我倒小看了你,你倒也并非不学无术。”

  甄宓略显意外的看了吴良一眼,这才继续问道,“那你可知什么叫做占窍?”

  “占窍?”

  吴良愣住,拱手说道,“小人才疏学浅,请女公子明示。”

  “所谓占窍,顾名思义便是仙家占据凡人窍门,以附身的方式来传达心意的办法。”

  甄宓正色说道,“你应当知道,人共有九窍,耳乃精窍,目乃神窍,口鼻乃七窍,另有两窍为浊窍,窍窍通魂连魄,乃是鬼神趁虚而入的唯一路径,凡人没有天眼见不着仙家,仙家亦无法与凡人直接沟通,若欲向凡人传达旨意,便需通过占窍的方式实现……而你见我眸子与白天时截然不同,便是这个道理,如今你见到虽是她,实则说话的却是我。”

  “这……”

  吴良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如此盯着甄宓的眼睛消化了片刻,依旧觉得此事过于惊人,于是又沉吟着问道,“如此说来,我此前的称呼便错了,应尊称一声大仙才是吧……不过我还有一事不解,若大仙能够占人九窍,是不是上谁的身都可以?”

  “自然不是。”

  甄宓嗤鼻一笑,摇头说道,“你未免将此事想的太过简单了,人之九窍既是通魂连魄的重要关口,自然也有着与生俱来的防范机制,否则若是什么牛鬼神蛇都可随便上身,天下岂不乱了套了?”

  “……”

  吴良看出甄宓还没说完,于是只是微微颔首,继续听着。

  果然。

  甄宓顿了顿便又继续说道:“若要占窍,便需先经过打窍。打窍也分为两种打法,一种是武打,一种是文打。”

  “这武打就简单的多了,选中了适宜的人,令其大病一场,又或是令其经历一次生死,便有机会使得九窍松动,方可趁虚而入,不过此法虽然快速直接,但是出现意外的机会亦是很大,凡人之躯本就脆弱,若是命再不够硬,稍不留神便会一命呜呼,如此便是前功尽弃。”

  “另外此法就算占了窍,亦是有可能令仙家在占窍时与凡人捆成了死窍,届时仙家无法脱身,烦人若是死了仙家亦要一同陪葬,实在太过冒险,因此不得万不得已,我是断然不会使用的。”

  这“武打”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夺舍?

  吴良心中暗忖。

  其实也还是有些区别,捆成了死窍就等于仙家彻底占据了凡人的身体与灵魂,自己也走不掉,这的确是得不偿失,而夺舍好歹是为了继续延续生命长生不死,而不是把自己绑在一棵树上吊死。

  “而这文打便要温和许多,选中了适宜的人之后,自小便要与其为伴,对其照顾有加,危难之时加以提点,使其逐步认同仙家的存在,再寻找机会逐一侵入窍门加以尝试,切莫操之过急,待时机成熟之时方可九窍同入,与其和谐共存。”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这文打十分考验耐心,少则十几年,长则几十年,甚至有时直至凡人老死亦不能成功,实在恼人。”

  “不过若是成了,有是一桩美事,至少可保数十年安枕无忧。”

  说到这里,甄宓俏脸之上又露出了自得之色,看样子她这应该就是文打完成的占窍,否则与吴良说起这些,那便是将弱点暴露给了出来。

  而听到此处,吴良对所谓的“占窍”亦是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这不就是后世依旧有所传言的“出马仙”?

  据吴良所知,“出马仙”便是原始萨满教巫师传统的一种延续,并且这种大仙指的便是狐狸、蛇、黄鼠狼、刺猬与老鼠五大家仙。

  若是如此。

  那么甄宓此刻的身份便应该是仙家的出马弟子,仙家出马上身时,她便是大仙本仙,断事治病如有神助,而平日里她则又保持着凡人的身份与生活方式,与普通人并无两样。

  “如此说来……”

  吴良依旧沉吟着说道,“小人听闻甄家这位女公子年幼时,时常有神秘黑影将羽衣盖在其身,又在三岁时便异于常人的早慧,并且还时常一人自言自语,又哭又笑,翩翩起舞,这些怪事应该都是大仙在为她打窍吧?”

  “你倒很会联想,不过都教你说中了。”

  甄宓嫣然一笑,微微颔首。

  “原来如此。”

  吴良终于将自己此前的疑问全都串联了起来,甄宓的情况已经十分明确。

  至于曹植的《洛神赋》中的女主究竟是不是甄宓,而甄宓又是不是后世民间传说的“神调门”始祖,吴良亦是有了一个判断——八成是的!

  因为“神调门”的“跳大神”其实也是出马弟子的特色技能之一。

  与此同时,吴良也算是搞清楚了自己与察木王子初见甄宓,就被她迷得魂不守舍的主要原因,一来不可否认她确实生的花容月貌,教人很难不心动;二来可能便是因为出马弟子身份的加持,更何况还是狐仙的出马弟子,使得她举手投足只见都散发着男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唯一的问题是。

  历史上甄宓死的极惨,被发覆面,以糠塞口,这依旧令吴良感到疑惑,她可是出马弟子啊,身后站着一个大仙呢,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吴良觉得探查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基本完成了此行的目的。

  至于甄宓,他自然是不想继续招惹的,毕竟她的身后便是一个活了数千年的狐仙,而且如果传说无误的话,可能还是一只道行极深的九尾妖狐。

  吴良有自知之明,这种大仙显然不是他招惹得起的,还是尽早撇清关系为妙……

  第五百一十一章 王的女人与王的母亲

  与吴良最开始的预计不同。

  这次探寻甄宓秘密的过程比他预想中的简单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开始调查,就已经结束了。

  只因他那机缘巧合得来的“控水之术”,或者按照涂山女娇的说法,也可以叫做“御水法”,再加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七杀格”命格,涂山女娇怀疑他是大禹的转世,便主动将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他只是被动的接受罢了。

  但也正因如此,吴良才越发觉得应该尽快离开,而不是像来之前想的那样将她收下,为瓬人军所用,甚至还有一些骚骚的想法。

  他现在已经明白,甄宓根本不是普通的能人异士,而是“出马弟子”。

  她如今能够对自己如此坦率,完全是因为有恃无恐,而与她共用九窍的涂山女娇,仅从言语之间便能听出是个性子喜怒无常、行事亦正亦邪的妖仙。

  惹不起。

  真心惹不起,还是躲远一点比较好。

  莫要一不小心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了瓬人军的兄弟们,那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

  从涂山女娇的说法中可以听的出来,似她这样的出马仙是不能直接在他这样的凡人面前现身的,也不能直接对他这样的凡人发难,这才是她要在人世间寻找并培养“出马弟子”的主要原因。

  而“出马弟子”虽然能够请“出马仙”上身,从而使用部分凡人无法掌握的异术,但受到凡人之躯的限制,不管是功效还是能力都将打上一些折扣,也并非便能够做到无所不能无所不知道。

  所以。

  吴良如今想要全身而退,还是有些机会的。

  如此想着,吴良已是拱手陪笑道:“多谢大仙为小人答疑解惑,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大仙有所不知,小人方才乃是以出恭为由偷跑了出来,如今已经过了好一阵子,小人若是再不回去恐怕引人猜疑,到时候可就说不清楚了。”

  “我方才是不是说过,在我搞清楚你与‘他’是否存在联系之前,你需常伴我左右?”

  甄宓闻言面色一沉,凝视着吴良道。

  “大仙的确说过。”

  吴良连连点头,却又苦着脸说道,“不过女公子即是大仙的弟子,大仙多少也要顾及一下她的身份啊,小人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仆,倘若教人发现小人竟敢在深夜时分进入女公子闺房,小人会遭受什么样的责罚暂且不论,便是女公子的族人这边,大仙恐怕亦要花费许多功夫才可排除众意,这无疑于将原本简单的事情给变得复杂了,请大仙三思。”

  “嗯……”

  甄宓沉吟着审视了吴良,显然如今虽然在涂山女娇的协助之下,甄宓在甄家早已拥有了很大的话语权,但有些事情也不是她能够随心所欲的,尤其是这种有辱家风的事情。

  片刻之后。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既然如此你便先回去吧,待下次夜巡时再来与我相会,莫想耍什么花招,我会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甄宓终是用警告的语气说道。

  “小人不敢,那小人便先告退了。”

  吴良连忙行了个礼,麻溜儿转过身去打开房门,披着月色快步向位于后院的住处走去。

  一路上他其实一直在用余光小心留意着周围的情况……起初倒什么都没有发现,等快要到达住处的时候,他到底还是在一处墙角阴暗的角落中发现了两抹绿油油的幽光。

  甄宓、或者也可以说是涂山女娇,她果然不会轻易放吴良离开,也并未完全信任吴良,仍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

  回到屋内钻进被窝。

  期间察木王子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不过吴良却并未立刻与他说明情况。

  一来是因为这些事情并非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二来则是这地方人多耳杂,那些家仆虽都闭着眼睛,但谁也说不准他们是否睡着,万一被人偷听了去,事情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何况现在外面正有狐狸盯着,也不是有所行动的好时机。

  如此心中想着这些事情,吴良很快便进入了假寐状态。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

  就这一会假寐的功夫,他竟还做了一个无法自拔的春梦。

  梦中他不知怎么的就被扒光了衣物,赤条条的躺在甄宓的闺房之内,还被绑住了手脚,而甄宓则极为主动的献上了自己的身体。

  这个过程中。

  甄宓的眸子不断发生着变化,连同她的语气与声调亦是不断发生着变化。

  时而是涂山女娇那高高在上的女王范,时而又是甄宓那娇柔得体的大家闺秀范,吴良从中体会到了双倍的快乐,尽管甄宓那娇柔得体的大家闺秀范在做这种霸王硬上弓的事情时略微有些违和。

  “刘能哥!刘能哥?快醒醒,起来巡夜了。”

  就在情景最激烈的时候,察木王子的叫声惊醒了他。

  “啊?哦……”

  渐入佳境之时睁眼猛然看到察木王子那张异域风格的脸,吴良自是吓了一跳,而后心中便划过一丝失落,竟有那么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真不是时候,只要再给他几分钟,他应该就能与甄宓实现人生大和谐了。

  “刘能哥,你刚才做了个噩梦吧,眉头皱的那么紧,喉咙里还不断发出轻吟,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模样。”

  察木王子还在那里一脸关切的问道。

  这个家伙到底还是年轻了些,但凡是经过人事的人,便应该知道这副模样并不只有在痛苦的时候才有,舒服的时候也会有。

  “嗯,的确是个噩梦,我刚才梦到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虫,险些将我吃的骨头都不剩。”

  吴良煞有介事的对他说道,而后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先将今天白天才从甄府领取的长袄披在身上才掀开被子,如此便可不被察木王子发现他下半身那顶不太雅观的帐篷。

  “怎会莫名做了一个这样的梦?”

  察木王子不疑有他,蹙眉说道,“我听说中原曾有解梦之术,能够根据人的梦境来推出一些未来之事,若是能找到擅长解梦之术的人解上一解便好了,不过倒也不必忧心,我还听说梦境与现世往往是相反的,这虽是一个噩梦,但亦可能是好兆头。”

  “你说的有道理……走吧。”

  说话之间吴良已经穿好了衣裳,笑着拍了拍察木王子的肩膀,跟随家仆头子等人一同走出房门开始第三轮夜巡。

  路上吴良从其他的家仆口中得知,这便是他们今夜的最后一次夜巡了。

  因为这次夜巡之后,最多再过两个时辰天便要亮。

  届时便会有负责清扫庭院的家仆起来干活,需赶在家主等人醒来之前将庭院清扫干净,当然也就没有了他们的事。

  吴良自是松了口气。

  等到了白天,院子里人便多了起来,那些受到涂山女娇指使的狐狸便不能够来去自如,自然也就不可能随时随地的监视于他。

  如此巡视到甄宓院内的时候,果然又在石桌上发现了鸟粪。

  “邪了门了,以前也不见这野鸟如此厌烦,便似是诚心与你过不去一般。”

  家仆头子撂下这么一句话,便丢下吴良一人,领着察木王子等人去旁的地方继续巡视。

  “……”

  吴良心中有苦难言,只得叹了口气继续埋头清理鸟粪。

  待家仆头子等人走远之后,屋内立刻便传来了甄宓那戏谑的声音:“舒爽么?”

  “什么?”

  吴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问你方才在梦中可舒爽了?”

  甄宓又叱鼻问了一遍。

  吴良终于反应过来,心中亦是瞬间便有了猜测,连忙受宠若惊的道:“原来是大仙在梦中戏耍于我啊,我还道我怎会如此大胆,竟敢做出这样的梦来。”

  想不到涂山女娇竟还拥有托梦的本事,看来哪怕以后在睡梦之中也得多留个心眼才行。

  否则便极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出来而不自知,毕竟影响睡梦的多是人的潜意识,这玩意儿最难控制。

  “莫要再装了,你方才明明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哪里有半点惊慌。”

  甄宓似笑非笑的说道,“不过你也不必掩饰,只要你乖乖顺从与我,今夜的好梦仍会时常降临,一来是为了激发可能藏于你魂魄深处的记忆,二来也是我给你的奖赏,你安心享用便是了。”

  “瞧大仙这话说的,我顺从乃是出于对大仙的仰慕,与奖赏并无半点干系。”

  吴良笑呵呵的说着话,心中却在暗忖:

  不愧是传说中的九尾狐仙,一出手便是如此标志性的独特手段,而且这种事情说起来便似是喝水吃饭一般寻常,比真正的老司机还要老司机。

  不过再转念一想,梦境之中出现的其实是甄宓的身体。

  涂山女娇此举不过也就是慷他人之慨罢了,吴良顿时嗤之以鼻,替身什么的一点诚意都没有,有本事别只是转化了一个瞳仁,拿自己的身体亲自上阵啊,也叫咱见识一下九尾狐仙的真身应是什么模样,又是什么感觉,会不会长有一对兽耳啊!

  “莫与我耍嘴皮子,我不吃你这一套。”

  黑暗中甄宓嘴角上扬,口中却十分生硬的斥道。

  “其实大仙,小人还有一事不解,不知大仙可否明示?”

  吴良接着又问。

  “说。”

  甄宓应道。

  “倘若经过多次尝试,小人依旧无法记起大仙的姓名,是否便证明小人并非大仙以为之人,皆是大仙打算如何处置小人?”

  吴良问道。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把心放进肚子里吧,哪怕你不是他,我亦不会对你不利。”

  甄宓笑着说道,说完可能是觉得这番话不能消除吴良的担心,略微停顿了一下之后又继续说道,“届时你虽不能做我的弟子,却可以成为我的门徒,以我的本事与道行,再加上你的‘御水法’与‘七杀格’,只要你真心顺从于我,我便可助你驾驭‘七杀格’,日后定可成就一番大事业,此举对我亦有好处,我又怎会对你不利?”

  “哦?此举对大仙又有何好处?”

  吴良好奇的追问道。

  这么说起来,涂山女娇便是有两手准备,只是暂时吴良还无法想通其中的关节。

  不过通过这番话,吴良还是想到了一些疑似与之有关的细节。

  比如:甄府如今正在甄宓的见一下开仓放粮救济流民……此事八成便是涂山女娇的意思,只是究竟有何用意吴良还无法说清。

  另外。

  吴良还想到了史书上的记载,甄宓在历史上一共有两任丈夫,第一任是袁绍的儿子袁熙,第二任则是曹丕。

  甄宓嫁给袁熙的时候,袁绍便是天下公认最有机会称霸天下的豪杰,曹老板还远远不够看。

  可惜后来官渡之战使得局势发生了惊天逆转。

  曹老板反败为胜击败了袁绍,而甄宓便又做了曹丕的妻子……再后来曹丕与曹植发生立嗣之争,原本曹老板看好的是曹植,但最终因为曹植几次重要时刻饮酒误事,最终使得曹丕成了最后赢家,甄宓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

  再后来,虽发生了甄宓因郭氏受宠而被曹丕刺死的事情,但最终的结果却是,甄宓的亲生儿子曹叡继承了大统。

  而此刻上了甄宓之身的涂山女娇,她在史书中的记载,仔细想想,竟与甄宓极为相似。

  涂山女娇嫁给大禹之后,虽被大禹三国家门而不入,但还是很快便剩下了儿子“启”,后来大禹去世,各部落联合推举一个叫做“伯益”的人继承领袖之位。

  结果“启”很快便发动叛乱,将“伯益”赶下台,将领袖之位夺了过来。

  并建立夏朝政权,废黜此前的“禅让制”,改为父传子继的“世袭制”,成为了“公天下”向“家天下”政权体制的标志性历史事件。

  如此对比,可以得出几个共同点:

  历史上的涂山女娇与甄宓,最终所嫁之人都成为了天下之主!

  而她们的儿子,最终也都成为了天下之主!

  如今吴良已经探明,甄宓其实是涂山女娇的出马弟子……即是说甄宓一生中的重要抉择可能都是遵循了涂山女娇的意思。

  难道说,这只传说中的九尾狐仙,永远都只在追求一件事情——成为“王的女人”与“王的母亲”?

  第五百一十二章 纯狐与妲己

  可这些事情对涂山女娇而言究竟有何好处呢?

  甄宓自然不必多说,作为一个凡人,越是崇高的地位便可以得到越多的特权。

  吴良亦是一样,若涂山女娇真的能够助他驾驭“七杀格”,帮他成就一番大事业,其中的好处自是不言而喻,尽管吴良对这种事情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但若说涂山女娇这么做没有什么企图,吴良当然是不会相信的……

  吴良忽然又想起了甄宓建议甄府开仓放粮的事情,此事八成也是涂山女娇的意思,这虽然可以算是一项善举,但以涂山女娇的性子,怎么看都不太像是那般无私、那般爱民如子的妖仙啊。

  印象中后世民间似乎对“出马仙”的“出马”缘故也有一个比较笼统的解释。

  好像是说“出马仙”借弟子之身“出马”进行驱鬼、治病、禳除灾祸等等一类的动作,大多是与修行有关,算是一种突破境界又或是延续寿命的必要手段。

  而且涂山女娇方才的确说过助他成就一番大事业,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只是没有细说究竟是什么好处罢了。

  “这便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了。”

  面对吴良的追问,甄宓的语气立刻又冷了下来,接着说道,“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待你成事之后,只要依旧顺从与我,你在梦中见到的事情便可成为现实,你为王我便为后,你我二人琴瑟和鸣岂不美哉?”

  果然与吴良方才从历史中总结出来的共通之处一样,涂山女娇最终的目的还是想成为“王的女人”,至于成为“王的母亲”则是日后的事情。

  不过这依旧是慷他人之慨。

  因为最终献上肉体的是甄宓,而不是现在正在与吴良说话的涂山女娇,这终归只是一场代理人战争。

  “大仙难道就不怕我到时候临时变卦,反倒给旁人做了嫁衣?”

  吴良接着又问,试图探出涂山女娇的底牌。

  “你大可以试试。”

  屋内随即传出甄宓淡然的声音,“我也不怕你知道,曾经有两个人皆是我的弟子,她们的名字你应该听过,一个称作纯狐,一个称作妲己。”

  “???”

  听到涂山女娇忽然报出这两个名字,吴良立刻又吃了一大惊。

  或许很多人对“纯狐”这个名字略微有些陌生,但提起其夫君的名字,不论是如今还是后世,便都耳熟能详了——后羿!

  后世人们受到一个杜撰出来的神话故事的影响,皆认为后羿的妻子应该是嫦娥。

  但对正史有些研究的人便都知道,后羿的妻子并非吃下仙药奔月呈现的嫦娥,而是一个被后世称作“纯狐”的女子。

  其实“纯狐”乃是这名女子的氏族名称,她具体叫什么名字尚不好说,只有屈原所著的《天问》似是提到她应是名为“眩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纯狐”曾做了一件大事。

  当时后羿执掌朝政,她作为后羿的妻子,与后羿最为信任的徒弟“寒浞”通奸,合谋之下陆续还死了后羿的多名亲信大臣,将那些重要的朝中重臣职位都换上了自己的亲信,而后再一次被后羿捉奸在床时,“寒浞”伺机杀死了后羿,然后自立为王,改国号为寒,立“纯狐”为正妃。

  而现在涂山女娇居然说“纯狐”是她的弟子,似甄宓一般受她之命。

  那么“纯狐”的所作所为恐怕便需要与当时的历史背景,尤其是与涂山女娇和大禹有关的历史背景联系起来进行分析了:

  大禹与涂山女娇结合之后,大禹最终成为天下之主,而涂山女娇则生下了一个起名为“启”的儿子。

  后来大禹去世,按照当时的“禅让制”将王位传与一个叫做“伯益”的人。

  结果“启”立刻发动斗争将“伯益”赶下台,将父亲大禹留下的王位夺了回来,建立了夏朝,并将“禅让制”改为“世袭制”,使得天下成了一家的天下。

  “启”死后,他的子嗣“太康”依据世袭制顺利继承王位。

  但不久之后,外人“后羿”便又发动政变夺取了政权,他虽没有直接称帝,而是将“太康”之弟“中康”立为夏王,但其实“中康”只是一个傀儡,朝政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再之后,“中康”去世,“中康”的子嗣“相”继位,“相”不久之后出逃,从此“后羿”便正式称帝,独承王位。

  而“纯狐”便出现在这个时候。

  “纯狐”勾引后羿的徒弟“寒浞”与其通奸,设计杀死后羿篡位被封为王后。

  而此前出逃的“相”亦是受到了“寒浞”的追杀,最终一命呜呼,不过“相”的妻子却逃了出来,并生下了遗腹子“少康”。

  多年之后“少康”成年,又与夏室遗臣联合起来打败了“寒促”,自此天下帝位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重新回到了夏室一脉手中,也就是大禹与涂山女娇的血脉后代手中……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纯狐”出身的纯狐氏部落,正是以“九尾狐”作为部落的图腾。

  不过不得不说,此事若非被涂山女娇特意提起。

  吴良还想不到这么多。

  如今仔细去想,这“纯狐”与后羿徒弟通奸扰乱朝纲,最终将篡夺夏室王位的后羿害死,最终又令王位重回夏室候人手中,这可不仅仅只一场复仇,而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啊。

  说完了“纯狐”的事迹,涂山女娇口中的另外一个出马弟子“妲己”自然也得重新梳理一遍,方可得出其中的共通之处。

  其实“妲己”在后世的知名度显然要比“纯狐”高出许多,说是人尽皆知亦不为过。

  “妲己”服侍的君王乃是赫赫有名的暴君商纣王“帝辛”。

  史载“帝辛”对“妲己”宠爱有加,几乎一切事物都要顺着“妲己”的意思来,而他搞出来的“酒林肉池”之类荒淫无度的事情,发明的那些骇人听闻的酷刑,杀死的那些朝中的忠臣义士,其中皆有“妲己”的推波助澜,她在其中起了“助纣为虐”的作用。

  也是因此,天下百姓开始怨恨他,诸多诸侯也纷纷开始背叛他。

  最终导致商朝被周武王姬发推翻,商纣王“帝辛”于鹿台自焚而死,商朝的统治自此终结……

  据吴良所知,“妲己”亦有被“九尾狐”附身或就是“九尾狐”本狐的传说。

  只不过在传说之中,“妲己”并非涂山九尾狐,而是《山海经》中同样有所记载的“青丘九尾狐”。

  “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人们普遍认为如果“妲己”如果与九尾狐有关,那么“青丘九尾狐”才是她的原型或本体。

  并且还有传说。

  商纣王帝辛死后,“妲己”却并未魂飞魄散,而是被迫一路向西逃去了西域的摩竭佗国,又因为才貌惊人,被摩竭佗国的斑太子召进宫中,封为王妃,赐名“华阳天”。

  再后来在她的影响下,斑太子走了商纣王帝辛的老路,终日受到蛊惑纵情声色、残害忠良,致使摩竭佗国民生凋敝、江河日下,终于同样亡国。

  之后她回到了天朝,机缘巧合之下又隐瞒身份随倭国使者去到了倭国。

  很快她便又受到了倭国“鸟羽上皇”的青睐,封为王妃赐名为“玉藻前”,再之后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吴良并不怎么相信后来的“华阳天”和“玉藻前”的传说故事。

  这两件事无论是地域还是时间跨度都太大,并且在天朝的历史文献中并没有可以考证的线索,至少现在,他更加在意的还是被涂山女娇提起的“妲己”。

  涂山女娇方才说“妲己”也是她的弟子之一,那么“妲己”对商纣王“帝辛”以及商朝的所作所为,便应该也有动机才对。

  吴良顺着这个方向自己去想,还真就想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动机!

  史载大约公元前1600年,商部族首领汤率众讨伐夏王桀,于鸣条展开大战,最终夏桀打败,被放逐于历山,不久身亡,自此夏室彻底覆灭,夏朝终结,汤随即建立商朝称王,史称商汤王……

  而涂山女娇是夏朝的国母。

  商灭了夏。

  那么商室便是涂山女娇的敌人,涂山女娇自然也有理由想办法伺机报复,而附身“妲己”使得商朝覆灭,也可以算是一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手段。

  只是在这之前,吴良真心从未将涂山女娇与“纯狐”和“妲己”联系在一起过,完全没想到这些历史事件居然还有如此令人咋舌的联系。

  这对于吴良来说,自然是个始料未及的历史发现。

  另外……

  商朝自商汤王建立,到商纣王终结,期间历时五百多年,五百多年涂山女娇才收“妲己”为弟子进行报复行动,这时间跨度未免也太长了一些。

  以吴良目前对涂山女娇的了解,她若是有能力的话,断然等不了五个多世纪之久。

  细想之下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五个多世纪之间,涂山女娇可能也正在经历一些对她个人而言十分重要的事情,以至于分身乏术,根本没有办法顾忌其他的事情。

  另外。

  自商朝灭亡至今也已经有一千多年的间隔,这期间涂山女娇没有提及自己还有什么弟子,八成应该是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最起码肯定没有“纯狐”与“妲己”那么有名……

  那么这段时间之内,涂山女娇是否也是在做着某些令她分身乏术的事情呢?

  再结合“出马仙”出马与修行有关,可能是一种突破境界又或是延续寿命的必要手段的说法,吴良反倒越发对那些能够令涂山女娇分身乏术的事情感兴趣,因为这可能便是涂山女娇最大的弱点,亦是吴良反客为主的关键!

  想着这些,吴良不自觉想起了后世一部武侠中的一个叫做“天山童姥”的武林高手。

  她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鲜有敌手,但所练内功却有一个限制,那便是每三十年,修炼之人便要返老还童一次,而还童之后,功力将会打回原形,想要回复功力,便需每日重修,每一日便是一年。

  而这回复功力的三十天,便是她最脆弱的时候,非但随时可能被人拿捏,稍有不慎便可能仇家毒手。

  吴良现在就是怀疑涂山女娇可能亦存在相似的限制。

  而如果他的怀疑成立的话,倘若吴良掌握了相关的情况,便等于捏住了涂山女娇的命脉,当然……同时也增加了被涂山女娇灭口的风险。

  所以这是吴良目前十分被动情况之下,试图抓住的一副王炸,并且现在还仅仅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推测而已,未必能够作数。

  如果能够顺利离开甄府,与涂山女娇井水不犯河水。

  且不说吴良现在还没有这样一副王炸,就算真抓住了这样一副王炸,他也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尽量不与这只九尾狐妖发生冲突。

  “如何?只要服从于我,你便有机会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家仆,摇身一变成为同时坐拥天下与美人的英雄,你应该没有理由退缩吧?”

  见吴良半天没有声音,等待了片刻之后里面再次传出甄宓的声音,语气十分自信,似是早已料定吴良不会拒绝一般。

  她的自信其实也并未没有道理。

  从古到今帝王之位都是人们、尤其是男人永恒的追求,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有数不尽的人甘愿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前赴后继。

  尤其涂山女娇身为“王的女人”与“王的母亲”。

  历经数千年,见证了无数次的政权更替,更是见惯了男人们为了那个位子现出的丑态,从她的口气之中便可以听出,她应是自认为早已经看透了人性,甚至对那些帝王亦是有一种不屑一顾的轻视,似是只将他们当做了权力与美色的奴隶而已。

  然而她哪里知道。

  吴良却是一个异类。

  他对权力毫无兴趣,对美色嘛,向来也是君子好色取之有道,并且还远远没有到了沉迷的地步。

  第五百一十三章 书僮

  除此之外。

  吴良还想到了曹丕。

  虽然现在还没办法搞清楚历史上曹丕称帝之后,为何要将甄宓赐死,并且还要令其被发覆面以糠塞口,但甄宓死后没几年,曹丕年仅四十正值壮年之际便早早病逝。

  而且吴良记得,《三国志》中还有这样一段记载:“朱建平,沛国人也。善相术,于闾巷之间,效验非一。太祖为魏公,闻之,召为郎。文帝为五官将,坐上会客三十馀人,文帝问己年寿,又令遍相众宾。建平曰:‘将军当寿八十,至四十时当有小厄,原谨护之。’”

  相师朱建平的意思是:曹丕的寿数是80岁,不过在40岁的时候会遇到一个小灾难,到时候需要多加小心。

  虽然后世谁也说不清楚相师朱建平预言中的“小灾难”是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曹丕最终并没有躲过那个“小灾难”。

  至少按照相师朱建平的说法来看,曹丕四十岁病逝并不是寿终正寝,而是遭了劫难。

  只是不知道这劫难与他对甄宓始乱终弃有没有关系,吴良如今倒有那么一点倾向于有,毕竟甄宓可是涂山女娇的出马弟子,而涂山女娇的报复心显然不是一般的强,哪怕隐忍数百年都不会忘记复仇。

  另外,诸多史实表明,“朱建平”确有其人。

  曹魏时期位列三公、并在死后配享曹老板庙庭的钟繇便曾如此评价过此人与他的相术:“追思建平之妙,虽唐举、许负何以复加也!”

  只不过如今这个人还不曾出现在曹营,吴良自然也没有机会与其接触,无法亲自对他的相术做出评价。

  言归正传。

  如今涂山女娇对吴良也算是恩威并施了,这是收服手下的常规套路。

  只可惜吴良对天下没有多少兴趣,对女色向来也是持“批判性”的态度,同时他的理想抱负与涂山女娇的提议亦是没有太大的关系,甚至细想起来还有那么点弊大于利的感觉,吴良当然不可能“顺从”于她。

  “大仙所言的确令小人心动,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小人便是平日做梦也不敢想,因此虽然心中有些意动,但更多的还是担忧,大仙可否给小人一些时间,容小人细细想过之后再做定夺?”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倘若仅凭涂山女娇提出一个“七杀格”命格,再加上一些异象和恩威并施的嘴炮,他这么一个身份低微并未见过什么世面、甚至连饭都吃不起的“家仆”便已豪情万丈,将天下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那才是真的说不过去。

  当然,这也是吴良的缓兵之计。

  “我的耐心十分有限。”

  屋内随即传出甄宓略显轻蔑的声音,似是越发不将吴良放在眼中,不过这么说也算是暂时同意了吴良的“请求”。

  “多谢大仙。”

  吴良“感激”的道。

  “不过你需清楚,有些机会错过了便不会再有。”

  甄宓接着又循循善诱的补充道,“你生为‘七杀格’命格,又身负‘御水法’异术,如今又遇上了我,此间种种皆是命中注定的命数,你是命该如此,倘若不顺应命数便是逆天而行,恐怕更是难得善终……另外,如今我愿协助于你,甄家的资源与声望皆可为你所用,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言尽于此,只望你莫要自误才是。”

  “小人明白……”

  说话之间,院子外面便又传来了家仆头子等人的脚步声,吴良随即压低了声音,“小人就先告退了。”

  ……

  回到屋子里,吴良暂时并未与察木王子透露目前的情况。

  也并未立刻趁着夜色带领察木王子出逃,因为他担心甄宓正利用那群狐狸暗中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倘若贸然出逃被她发现,便极有可能将其惹恼,局面反倒会变得更加被动。

  如此一觉睡到天亮。

  到了早饭时间才醒过来,端上一碗热粥,拿上一块干饼,吴良才又将察木王子带到了一处无人角落里,一边吃着饭,一边轻声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这就要走了么?”

  察木王子自是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道,“咱们才来了一天,什么都还没查出来呢,不继续查下去了么?”

  “昨夜我已与甄宓有过接触,她……一言难尽,总之我们尽快离开为妙。”

  吴良正色说道。

  “哦……”

  见吴良不像是在开玩笑,察木王子也知道此刻不应该再过多追问,但他就是按捺不下自己的好奇心,蹲在地上向吴良挪近了一些,用更低的声音问道,“她果然是异士么?而且还是你也降不住的异士?你与她接触……可是我想的那种接触?”

  “想你个大头鬼!”

  吴良一饼子盖在察木王子头上,“昨夜我与你夜巡时,每次就那么一小会留在甄宓院内,那才多长时间,够干你想的那种事情么?”

  “也未必便不够吧,我在扦泥城时见过比这时间更短的,一瞬之间而已。”

  察木王子认真的道。

  “靠……你给我听清楚,这世上或许有比这时间更短的人,但这个人肯定不是我!”

  吴良翻个白眼,继续说道,“说正事,一会吃过早饭后,多留意一下甄府的家仆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外出办理的事物,若是有咱们便自告奋勇跟随他们一同出去,等到了外面再伺机与那些家仆分开,找到咱们的人汇合离开中山,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明白了……”

  察木王子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

  “刘能!刘能!你小子跑哪去了?”

  刚从外面回来的家仆头子一边叫着吴良的化名,一边四处寻找着吴良的身影,似是有什么重要事务找他一般。

  “这呢这呢!”

  吴良连忙站起身来举手示意。

  “蹲这么远做什么?”

  家仆头子斥了一句,走过来正色说道,“先别吃了,家主命我召你前去见他,如今正在客堂,你速速前去复命!”

  “啥事啊哥,给透个底呗?”

  吴良心中咯噔了一下,陪着笑有些忐忑的问道。

  “这我哪知道!叫你去你赶紧去就是了,莫要慢慢吞吞教家主以为我办事不力。”

  家仆头子板着脸道,不过紧接着他便又揽住了吴良的肩膀一边带他往外走,一边一脸羡慕的道,“不过我觉得八成是好事,你想啊,你入府才刚刚一夜而已,家主此前又不曾给你安排什么活计,自然便不可能是因为你犯了事家主要责罚于你,再者昨日小女公子曾问过你是否识字,咱们家仆中识字的人可不多,这便是你的优势,因此我猜测家主八成也是知道了你有这本事,打算委以重任……刘能兄弟,你这回要是混出了头,可别忘了我啊,咱们好歹相识一场,昨天夜里夜巡的时候我还对你照顾有加哩,不信你问问其他的那些家仆,他们夜巡的时候有几个人敢比我起的晚教我在门口等着?”

  若是读过一些书的人,应该都会说上一句“苟富贵勿相忘”。

  这家仆头子显然不会说这些文绉绉的话。

  “一定一定,这恩情我都记在心里。”

  吴良连连点头,回头冲察木王子使了个眼色,教他先在这里等消息。

  ……

  如此来到客堂门口。

  家仆头子乖乖候在了外面,吴良一人走进去,但见甄家家主甄俨正坐在主位之上饮茶,而甄宓则坐在旁边的一个坐塌之上,轻轻抚摸着一条靠在她腿上的黄狗。

  此刻甄宓的瞳仁已经恢复了此前见过的黑色。

  那条黄狗亦是十分安稳的卧着,没有一丁点焦躁不安的状态。

  虽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在后世的许多恐怖片与恐怖故事之中,狗这种动物的感官都比人要敏锐的多,每当有妖魔鬼怪降临或是靠近,最先有所反应的便是狗了。

  “见过家主,见过女公子。”

  吴良多看了那条狗一眼,而后低眉顺眼的施礼道。

  “刘能,我听宓儿说,你曾读过一些书,识得一些字?”

  甄俨笑了笑,开口问道。

  “回家主的话,小人只是略知一二罢了,上不得台面的。”

  吴良低头说道。

  “不知你这认书识字的本事从何而来?可是祖上曾有人入朝为官,只是到了你这一辈终是没落了?”

  甄俨直了直身子,刨根问底道。

  也难怪甄俨要问这么多,这年头文化垄断极其严重,再加上书籍用的都是简牍,制作成本非常高,一般的百姓根本就没有机会解除。

  “家主误会了,只是早年跟随商队外出经商时,商队主人需要一个账房书记却又舍不得雇人,于是便教小人跟随小主人做了半年书僮,因此学了些皮毛为主人所用。”

  吴良拱手说道。

  “原来如此,看来你也是个聪颖之人,否则那商队主人又怎会偏偏选了你。”

  甄俨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既然你有这本事也不要浪费了,恰好宓儿书房少个整理书籍的书僮,那些个侍女收拾的时候时常将宓儿的书籍弄乱,那么自今日起,此事便交由你来负责了,另外,既然做了书僮,你也不便再与那些老粗同住,免得有辱斯文,我已叫人将宓儿院落边上的一间偏房收拾了出来,稍后你回去准备一下,搬到那偏房之内单独居住吧。”

  “……”

  听到这话,吴良下意识的用余光看了甄宓一眼。

  不用说这绝对是甄宓的提议,表面看起来是在对自己示好,实则是方便进一步监视吴良,将他牢牢绑定在甄府。

  看来甄宓是铁了心要将他留下。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吴良也是已经看出,甄宓在甄家虽然有这么很大的话语权,但甄家并不是甄宓的甄家,否则她便不需要在甄俨面前伪装的如此正常,更不需要事事通过甄俨去达成目的。

  尤其是这种府内事物,外人是看不到的,实在没有必要走这个流程。

  吴良用余光去看甄宓的同时,甄宓也在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似是在向他示好,又似是在向他示威。

  “怎么?你还有旁的想法?”

  见吴良没有立刻谢恩,甄俨微微蹙眉问道。

  “小人不敢,家主如此重用小人,小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有旁的想法,只是……只是……”

  吴良连忙施礼感谢,却又吞吞吐吐的道。

  “有话直说!”

  甄俨脸上已是有些愠色。

  似吴良这般得了美差却貌似还有讨价还价意思的家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了。

  “不知家主是否还记得与小人一同被招入府内为仆的玉田,他曾救过小人一命,那时小人便对天立下誓言,日后定与他有福同享。”

  吴良诚惶诚恐的躬下身子说道,“如今家主如此器重小人,小人心中感激,却不敢忘本独享,因此斗胆恳求家主准许玉田与小人一同搬来居住,否则小人内心属实难安。”

  此举其实是在防范甄宓。

  若是换在平时,吴良当然巴不得住单间,断然不会愿意与察木王子同居,他又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但在甄府。

  首先这偏房定是距离甄宓很近,其次甄宓还有悄然入梦的本事,吴良若是住了单间,甄宓便能够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对他做许多事情,到时候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实在是有些不妥。

  而若是与察木王子一同居住,便可令甄宓不能为所欲为,最起码做噩梦无法自拔的时候,也能够被察木王子唤醒。

  听了吴良的话,甄俨倒对他另眼相看了,脸上的愠色随之消退了一些,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既然……”

  结果话刚说了一半的时候。

  “旺——叽叽!”

  那条乖顺的黄狗竟猛然似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自甄宓腿边跳了起来,而后夹着尾巴迅速向客堂之外跑去。

  “这不识好歹的狗东西,又不听话乱跑乱叫,若是再不听管束,终有一日要将它杀了吃肉!”

  甄宓悄然将留在手中的一撮狗毛扔在案后,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意味深长的屑睨着吴良发出慵懒的声音。

  第五百一十四章 袁绍来访

  甄宓这话明显是说给吴良听的,乃是一种十分严厉的警告。

  不过由此吴良也是更加确定,甄家确实如同吴良之前所想那般,还没有成为甄宓的一言堂,否则她便根本不需要这般指桑骂槐。

  而这件事,吴良亦是不会轻易退让,哪怕因此惹得甄宓的不满。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如果能够悄无声息的离开自然是无所谓,可是如果不能尽快脱身,这就十分关键了,至少可令甄宓略有一些顾忌。

  因此面对甄宓这指桑骂槐的斥责,吴良眼观鼻鼻观心,干脆假装没有听到。

  “?”

  而甄俨并未听懂甄宓的深意,望了一眼跑出去的黄狗,又一脸诧异的看向甄宓。

  “二哥恕罪,这狗突然跳起来吓到了妹妹,是妹妹失态了……”

  甄宓抬起头来却已是一脸委屈,略带歉意的柔声说道。

  看来平日里甄宓在甄家人面前,尤其是这个身为家主的二哥面前还是十分注意伪装的,应该皆是保持着大家闺秀的姿态,否则甄俨此刻又怎会是这样的反应?

  当然,也可能未必全都是伪装。

  甄宓虽是涂山女娇的出马弟子,但在吴良的理解中,出马弟子与夺舍有着本质的区别,两者应该算是一种合作关系,虽有强势弱势之分,但涂山女娇想要违背甄宓的意愿去做一些事情,依旧没有那么容易。

  而甄宓若是对自己的家人极为重视,不愿破坏自己在家人面前的形象,不愿做有损甄家的事情,涂山女娇应该也没有办法强迫于她,就算上身时对自己的行为亦要有所注意,否则便会破坏这种合作关系。

  “这狗竟敢惊吓妹妹,杀了也是应该的。”

  甄俨随即点了点头,一脸宠溺的笑道,“不过这狗尚小,回头我命人再驯一驯吧,若能驯的乖顺再给妹妹逗耍,若是驯不好我亲自动手宰了它便是。”

  “多谢二哥……”

  甄宓低头谢道。

  说到这里,甄俨才回过头来重新看向吴良,正色说道:“刘能,你既有报恩之心,这也是好事,那便叫那玉田过来与你一同居住吧,不过你需清楚,你们二人职务有别,莫要因此误了本职事务,否则休怪我惩处你们二人。”

  “小人不敢,多谢家主!”

  吴良心中一喜,连忙躬身行礼。

  同时他的余光又偷偷扫了甄宓一眼,此刻甄宓的俏脸之上亦是多了一抹愠色,显然吴良没有听取她的警告主动放弃请求,已是引起了她的不满。

  而她越是如此,吴良反倒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所谓“一切敌人反对的,都是我们要坚持的”,甄宓要他单独搬出来居住定是有什么想法,如此吴良便越是不能教她如愿。

  “下去吧。”

  “诺。”

  ……

  自客堂之内出来,吴良很快便找到了察木王子。

  原定计划不变,他依旧打算带着察木王子尝试出逃,若是逃不出去,也要想办法先将这里的情况传给守在甄府之外等待接应的瓬人军众人,提前做好最坏的准备。

  当然,戏还是要做全套。

  很快吴良与察木王子便在一众试图讨好于他的家仆的帮助下搬去了新的住所,就在甄宓院落边上的一间原本用来存放杂物的偏房之内,与甄宓仅有一墙之隔。

  做完了这些,吴良便带着察木王子试图混出甄宓。

  结果才来到甄府门口,他们二人便被守门的家仆拦了下来。

  “刘能,玉田,你们这是要出去啊?”

  吴良与察木王子如今已经成了家仆的名人,毕竟可不是谁都能在进入甄宓的第二天就晋升成为书僮,而且还是甄宓的书僮,这是甄府多少男仆的梦想,简直羡慕嫉妒恨……他们当然不敢对甄宓有所觊觎,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心中希望距离甄宓近一些的骚动。

  再加上吴良别具一格的短发与察木王子那颇为少见的西域面容。

  如今甄府的家仆已经没人不认识他们两个,哪怕他们两个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家仆姓甚名谁。

  “几位大哥辛苦,我们二人来到中山还未曾好好转过,如今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这会又正好不当职,因此想出去转一转。”

  吴良相当客气的笑道。

  “这……”

  家仆们顿时面露难色,其中一人走上来揽住吴良的肩膀小声说道,“刘能兄弟,不是兄弟不给你面子,只因方才小女公子特意派人前来嘱咐,说你如今已被委以重任,若无小女公子许可,不得擅自离开甄府,莫要令我们为难啊。”

  “……”

  甄宓果然已经在防着他了。

  而且这是一件小事,根本就不需要通过甄俨,甄宓一人便可做的了主,下面的家仆也肯定不敢违抗。

  听到这话,察木王子不由的看向了吴良。

  时至此刻他也终于亲身感受到了一丝危机,看来甄宓是铁了心要将吴良留在甄府,而在这之前,他其实并没有太将早饭时说的话当一回事。

  “即是小女公子的意思,我又怎敢违抗。”

  吴良面色不变,微微点头却又问道,“那玉田呢?小女公子可曾禁止他外出?”

  “小女公子倒并未提及玉田,对他应是没有什么禁令。”

  家仆看了察木王子一眼,摇头说道。

  “知道了,多谢兄弟。”

  吴良笑了笑,带着察木王子重新折返了回去。

  看来甄宓并没有将察木王子当一回事,也并不知道甄府之外还有接应吴良的人,否则又怎会只对他下禁令,却忽略掉了察木王子。

  不过为了防止甄宓还留了一手,导致暴露自己的实际情况,吴良也并未在这个时候坚持让察木王子外出,而是教他等到不怎么受关注的时候,再漫不经心的单独混出去,那时再与外面的瓬人军众人联系不迟。

  至于进府之前与瓬人军众人商量的秘密传信方式。

  吴良则选择暂时弃之不用。

  因为那秘密传信方式要在夜间进行,而到了夜间涂山女娇便可肆无忌惮的上甄宓的身,再加上还有那么一群在甄府内神出鬼没的狐狸,暴露的风险只会更高。

  就这样,吴良暂时蛰伏了下来。

  结果才刚到了下午他便又听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袁绍要来拜会甄家!

  这消息乃是自其他家仆口中传出。

  至于袁绍此行究竟所为何事,自是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毕竟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他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家仆有资格多问的,无非甄家人怎么安排他们怎么行事就是了。

  他们只知道家主甄俨已经下令,命他们最近几日加强戒备,发放赈粮的事情也暂停了下来。

  而中山国太守亦是已经下令将在今夜开始宵禁,任何人过了戌时便不得外出,违者严惩不贷,至于那些个此前进入城内的流民也将被整合起来全部赶到了城外,并且在解除宵禁之间禁止再进入城内。

  “不愧是袁本初,这阵仗可真是不小啊。”

  枕着双臂躺在床上,吴良微微蹙眉,沉吟着自言自语道。

  “刘能哥,此事对我们可有什么影响?”

  察木王子有些担忧的问道。

  “最大的影响便是,最近一段时间咱们也不能轻举妄动了,否则那便是顶风作案,不但要承受甄宓与甄府这边的压力,还要同时承受中山国守军与袁绍随行军队的压力,稍有疏忽便可能万劫不复,逃出生天的机会极其渺茫。”

  吴良直了直身子,正色说道。

  “那咱们就这么留在甄府?”

  察木王子面露惊色,连忙追问。

  “暂时只能如此,见机行事吧。”

  吴良点了点头,说道,“而今之际,应是尽快知会咱们留在外面的人,告诉他们咱们目前的情况,教他们安下心来的同时也莫要轻举妄动,而以杨万里的本事,想来探得袁绍要来拜会甄府的消息并非难事,没准儿知道的比我们还要更早,如今最令他们心焦的便是我们的情况了。”

  “那我尽快想办法出去一趟?”

  察木王子接着又问。

  “嗯……”

  吴良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点头说道,“你立刻出去一趟,不过不要与咱们的人接触,即使见到了也要假装不认识,更不要有任何交流,只需在到达此前约定的地点后,在地上画下一个圆圈,他们自然便会明白我的意思。”

  “好!我记得此前的约定,圆圈是按兵不动的意思。”

  察木王子起身说道。

  “你记得就行,没必要说出口!尤其在甄府之内,甄宓比你想象的更加危险,因此哪怕是梦中也绝不要再提及这些事情,明白了么?”

  吴良翻了个白眼,正色警示道。

  甄宓既然能够进入他的梦境,那么便也有可能进入察木王子的梦境进行探查,毕竟经历了今日的事,就算察木王子暂时看起来还并未受到甄宓的重视,却不代表她不会通过此举来探吴良的底。

  “放心吧刘能哥,我嘴巴可紧着呢。”

  察木王子拍了拍胸膛,颇为自信的转身出了房门。

  结果才过了不到5分钟。

  察木王子便一脸郁闷的折返了回来。

  “怎么回事?”

  吴良心中疑惑,难道甄宓已经盯上了察木王子?

  “别提了,我也出不去了。”

  察木王子有些不满的牢骚道,“这次是家主甄俨下的禁令,最近几日除了奉命外出办事的人,任何人都不得擅自离府,而且我刚接到通知,这几日夜巡的人数与次数都要翻倍,府内家仆除了你这样的美差之外,大部分人在袁绍离开之前都别想再睡个囫囵觉了。”

  “看来甄家对袁绍的来访亦是十分重视啊。”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甄家虽是中山国的名门望族,但袁绍可是如今天下实力最为雄厚的豪杰,没有之一,而中山国又在袁绍的势力范围之内,于公于私当然都必须将此事重视起来,绝不容出什么岔子。

  吴良沉吟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咱们就老实待着吧,想来咱们的人得知袁绍到来的消息,应该也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要咱们没有传出不利的消息,他们便不会轻举妄动。”

  ……

  接下来的两日。

  甄宓竟像是完全忘记了吴良一般,没有再来骚扰过他,就连书房都没叫他去过。

  吴良也是闲的蛋疼,干脆自己主动跑到甄宓的书房之内,一边假意整理里面的书籍,一边读书消磨时间。

  就算偶尔碰上甄宓,甄宓也不似之前一般上来与他说那些暧昧不清的话语,反倒是极其冷漠的白他一眼便匆匆而过,就像一个随意拨动旁人心弦、却又始乱终弃的渣女,搞得吴良甚至有一种想要拦下她,问问清楚她究竟什么意思的冲动。

  如此到了第三日清晨。

  所有的家仆都被调动了起来,甄府的安保工作再上一个台阶,府内的每个院落都要求有人站岗,甚至就连吴良这个书僮都被要求在甄宓的院内巡视,吴良便知道,千呼万唤的袁绍定是要出场了。

  果不其然。

  临近晌午的时候,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兵出现在了甄府门口,肩上扛着数面绣有“袁”字的杏黄色大旗。

  接着袁绍在一队亲卫的簇拥下,在甄家家主甄俨的热情迎接下进入了甄府。

  可惜这一幕吴良并没有亲眼看到。

  他还在甄宓的院落之内巡视,而甄宓的院落则位于甄府的中后段,正常情况下袁绍根本不会来到这里。

  至于甄宓。

  她现在则还在自己的闺房内里待着,两名侍女也在里面,不知在做些什么……按照汉代礼仪,如此重要的场合之下,除了甄俨的母亲与正妻可以代表家中女眷出面施礼,甄宓这种身份的女眷通常是不需要露面的。

  但当吴良听到客堂的方向传来丝竹之声时。

  “哒哒哒……”

  院子外面同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察木王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见到吴良便小声透露道,“刘能哥,家主命我前来唤小女公子移步客堂……这次不仅袁绍来了,还带着他的二公子袁熙,听说好像就是冲小女公子而来。”

  袁熙?

  吴良一愣,这不正是历史上甄宓的第一任丈夫么?

  第五百一十五章 宓儿妹妹

  而察木王子说这次袁绍带着袁熙一同来到甄府,正是冲着甄宓来了……

  这已经不能说的再清楚,带着自家儿子冲甄家来找尚未出阁的女儿,当然只有可能是为婚事而来。

  不过这便又与吴良所知的历史不太一样了。

  正史记载,目前的甄家家主甄俨乃是在甄府十四岁的时候去世,而甄宓也是在甄俨去世之后,大约到了建安中年才嫁于袁熙为妻。

  即是说,甄俨去世的时间可能已经迫近。

  但袁熙要迎娶甄宓仍要是几年之后的事情,现在就过来的确是有些早了,与历史记载中的时间线并不相符。

  因此……

  吴良心中推测,这次袁绍带着袁熙前来很有可能只是提亲。

  即是说如果历史记载无误的话,袁熙与甄宓这次八成只会完成订婚,真要完婚可能还是要等到几年以后。

  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并不少见。

  甚至指腹为婚亦是十分常见的事情,甄宓这个年纪订婚更是常态中的常态。

  而汉朝以孝治天下,因此父母在家中子女的婚事中拥有极大的话语权,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几乎是不存在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子女们恋爱与婚姻的全部,尤其对于这些需要比普通百姓更需要联姻来维持地位的士族子女而言,更是如此。

  至于甄宓,虽然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世。

  但母亲仍在,还有二哥甄俨这个家主,他们依旧有权力左右甄宓的恋爱与婚姻。

  “刘能哥,我很伤心你知道么?”

  见吴良听完这个消息之后并未多说什么,察木王子接着又用更低的声音皱脸说道,“似甄宓这样的绝世美人,若是为你所得我还舒心一些,起码也算是肥水没有流入外人田地,但若是为旁人所得,我这心里就有些堵得慌了。”

  “你在胡说个什么,别忘了我与你说过的事情,甄宓不是普通人,她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吴良哭笑不得的骂了一句,正色说道,“不过仔细想想,这对我们来说或许也是好事,倘若甄宓与袁熙订下婚约,便不能再将心思放在我身上,咱们或许便有机会全身而退了。”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总还是觉得有些亏了,毕竟是那么惊艳的美人,想到她要嫁于他人为妻,心中便多多少少有些怅然若失……”

  察木王子依旧有些郁闷的嘀咕道。

  “去吧去吧,快去通报吧,免得耽误了事到头来你还要承担责罚。”

  吴良摆了摆手催促道。

  其实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甄宓的确美的惊心动魄,不只是将察木王子迷得神魂颠倒,就连他初见甄宓时亦是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但他比察木王子理智的多。

  甄宓对他未必安了什么好心,而她那惊心动魄的美以及令人迷醉的魅力,八成也与涂山女娇那只活了数千年的九尾狐妖有关,她比任何人都更懂男人,否则又怎能培养出“纯狐”与“妲己”那样的出马弟子,令后羿与商纣王那样的帝王都欲罢不能?

  越是明白这些,吴良就越发的理智。

  他绝不敢自诩比后羿与商纣王更加强大,因此他也绝不会自认为自己能够驾驭的了甄宓,而不是最终反被甄宓驾驭。

  因此。

  他直到现在也依旧将甄宓视作危险之物,极力避免受到她的影响,甚至极力避免与她发生任何关系。

  咱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吱呀——”

  在察木王子隔着房门禀报过后,甄宓的房门打开了。

  两名侍女先从里面走了出来,甄宓跟在后面轻轻迈动着莲步,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股优雅高贵的气质。

  “?!”

  察木王子的双眼直接看直了,就那么站在门口盯着甄宓,脸上明显露出了失神的表情,竟忘了如今身份有别这种行为十分失礼,亦是忘了赶紧让开前面带路。

  “看什么看!女公子也是你能如此直视的?当心家主将你那两只眼珠子挖出来以儆效尤!”

  一名侍女见察木王子如此失礼,自是立刻瞪起杏眼厉声呵斥起来。

  “女公子恕罪!”

  察木王子闻声总算回过神来,连忙移开目光低下头,躬身赔罪。

  “走吧。”

  甄宓却并未追究,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示意察木王子走在前面带路。

  “女公子请……诶?!”

  察木王子心神荡漾,转身之际却忘记了身后便是台阶,一不小心便打了个趔趄从台阶上滑落下来,险些摔个狗吃屎,模样那叫一个狼狈。

  尤其这一切还发生在自己心中的女神面前,察木王子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这一刻社交牛逼症的他那张脸却是极为罕见的红了一片,与猴屁股一般无二。

  “咯咯咯,这人笨手笨脚的……”

  两名侍女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甄宓却并未一同发笑,似是完全没有看见察木王子那副窘态一般,自顾自的走下台阶,径直来到正在红叶枫树下站岗的吴良面前。

  “……”

  此刻吴良亦是已经看清了甄宓的模样。

  这次她的穿着十分纯净,一身蓝色碎花深衣,襟裾直达足上,将她的整个身子包裹在了里面,只露出一双盈盈可握的秀足,而包裹秀足的乃是一双米色的绢面布鞋,浑身散发着少女独有的清纯洁净之美。

  除此之外,她还画上了淡淡的妆容,眉心贴上一个花瓣形状的花钿。

  这花钿看起来应是云母片所制,看起来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点点沙粒一般的细微光芒。

  这一刻,吴良亦是有些看呆了。

  身为一名穿越者,吴良骨子里并没有这个时代的人固有的尊卑思想,在他眼中此刻的甄宓更像是一个美丽清纯的邻家女孩,如果他的初恋还在的话,那幻想中的初恋便应该是甄宓此刻的模样。

  “砰砰……砰砰……”

  吴良的心脏又疾跳了起来,方才他刚骂过察木王子心中不该郁闷,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竟亦是有些不舍,不愿看到甄宓成为旁人的妻子。

  好在吴良足够理智,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立场。

  “见过女公子。”

  吴良终是强迫自己收回心来,移开目光的同时低头对甄宓施礼。

  “哼!”

  甄宓鼻腔中发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哼声,嘴角不易察觉的向上弯了一下,不过此刻有外人在场,她倒并未似此前一般与吴良说些不合身份的话,只是语气冰冷却又不容置疑的说道,“你是我的书僮,随我一同去,也教你见见世面。”

  说完。

  甄宓并不给吴良迟疑与拒绝的机会,转身便向院外走去。

  两名侍女闻言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这……”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察木王子却是趁着甄宓出院的空档凑到吴良身边,压低了声音好奇问道,“刘能哥,这种场合女公子为何偏要带上你?应该不可能只是因为你是她的书僮吧?”

  这问题总算是问到了点上。

  吴良不过是甄宓的书僮而已,书僮照样是上不得台面的家仆,常理来讲根本就无法形成跟随甄宓一同参与这种场合的理由。

  而察木王子此前能够见着袁绍与袁熙,也仅仅只是因为他刚好肩负着站岗的任务,碰巧站在了能够见着袁绍与袁熙的位置而已。

  “……”

  吴良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总觉得甄宓此举应是有其他的目的,但具体是什么目的,他暂时也没有办法想清楚。

  不过他倒也没有逃避的想法,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于甄宓,吴良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而对于袁绍与袁熙,通过熟知的历史,他也同样具备一定的认知。

  现在最令他琢磨不透的,便是甄宓此举的真实目的。

  越是如此,他反倒越要去瞧瞧,只有搞清楚甄宓的真实目的,才能够提前作出相应的反应,才有可能化被动为主动,而不是坐以待毙……

  ……

  如此跟随甄宓来到甄府客堂门前。

  客堂门外不仅有甄府的家仆,还有跟随袁绍一同前来的全副武装的亲卫立于两侧,目光锐利的审视着每一个出入客堂的人。

  不过他们倒并未为了保证袁绍与袁熙的安全而做出进一步的举动,比如对每一个出入客堂的人进行搜身与问话之类,这应该是袁绍的授意。

  由此可见袁绍与甄府的关系应是比吴良此前所想的更深一些。

  否则袁绍又怎会如此信任甄府的人,又或者说怎会表现的如此信任?

  不过也仅仅是吴良与两名侍女跟着甄宓进入了客堂而已,察木王子来到客堂门外便很自觉的停了下来,老老实实的站到了家仆头子身边。

  “唉唉……”

  刚站好家仆头子便立刻碰了碰察木王子的胳膊,有些惊讶的小声说道,“刘能怎么也跟进去了,你怎么没有拦他一下,我告诉你,这种场合不知轻重胡乱走动,稍有不慎可是要丢性命的!”

  “这是我管不了,是小女公子要带着他一起进去。”

  察木王子耸肩说道。

  “是小女公子的意思?这就怪了,小女公子平日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啊……”

  家仆头子一愣,反倒更加惊讶,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连忙闭上嘴巴,用更低的声音警告察木王子,“我刚才可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到,要是日后教我听到哪里传出我议论女公子的流言,咱们的情分便断绝了,知道了?”

  “放心吧大哥,我嘴巴可严着呢,打死我也不会乱说。”

  察木王子连连点头。

  “嗯……”

  家仆头子这才放心下来,但他那皱做一团的脸上流露出来的疑惑神色,却足以说明他还是无法理解甄宓为何如此安排。

  ……

  客堂之内。

  “?”

  见到甄宓身后除了跟这两名侍女之外,竟还跟着一个吴良,甄家家主甄俨的脸上立刻亦是划过一抹疑惑之色,眉头微微簇起。

  吴良倒是乖巧的很。

  进入客堂之后他始终低着脑袋,并未出于好奇第一时间便去观察客堂内的情况,更没有左顾右盼寻找袁绍与袁熙的身影,而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两名侍女身后站到了客堂一侧的角落里扮起了透明人。

  而甄俨见他的表现还算是得体,又不方便当着重要客人的面将吴良给呵斥出去,于是也只能暂时默许了他的存在,专心招待袁绍与袁熙。

  也是此时。

  吴良才透过两名侍女之间的缝隙,偷偷用余光打量起了客堂内的情况。

  此刻甄俨并未坐于客堂主位,而是十分谦逊的坐在了偏位。

  坐在主位上的则是一个极有气场、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的身材微胖,面皮十分白净,头上戴有一顶黑色的丝制委貌冠,两鬓、嘴唇和下巴上留有几缕美髯,虽然暂时无法判断这名中年男子的身高,但就算吴良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容貌不凡,绝对配得上“美男子”一词。

  不用猜,此人肯定就是袁绍。

  《三国志》中曾有记载:“绍有姿貌威容,能折节下士,士多附之。”,由此可以看出袁绍便是那种可以靠长相吃饭的人。

  何况今日甄府之内,除了袁绍之外,也没有人有资格让家主甄俨主动让出主位。

  而在甄俨对面的偏座上,则是一个看起来不足二十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眉眼之间与袁绍略有几分相像,不过身型却要苗条一些,另外胡须长得也并不多,仅仅只是唇上冒出了两撮八字短须。

  他应该便是甄宓在历史上的第一任丈夫袁熙了吧?

  吴良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袁熙已经悄然起身,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刚刚进入客堂的甄宓,脸上的向往与迷恋之色溢于言表,露出了舔狗一般的痴痴笑意:“宓儿妹妹,你来了!”

  向往与迷恋,而不是惊喜。

  能够直接叫出甄宓的名字,并且还是略显亲近的称呼。

  由此可见,袁熙与甄宓应当不是头一回见面,在这之前应该就已经认识。

  第五百一十六章 袁绍的计划

  “见过叔父,见过显奕哥哥。”

  甄宓已经低着头来到几人面前,微微矮身对袁绍与袁熙施礼道。

  显奕正是袁熙的字表,这下身份自是更加确定,吴良此前的推测并没有错。

  “哈哈哈,我这侄女自小便生的好看,如今有几年没见,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我见了都有些不敢认了。”

  袁绍打着哈哈笑了起来,口中亦是赞叹不觉。

  “叔父谬赞,宓儿当不起。”

  甄宓略显羞涩的说道,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并不怯场。

  至于一脸殷切之色的袁熙,她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更未多去看他一眼。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个时代的礼节便是如此,未婚女子与男子之间终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尤其是在这种颇为终要的场合,否则便显得有些轻佻了,因此这在袁绍等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反倒显得甄宓懂事知礼。

  “当得起!如何当不起?”

  袁绍见状亦是越发欣赏,接着又看向甄家家主甄俨说道,“我与显奕来的路上便听人说中山国出了一位爱民如子的贤女,一打听才知原来这贤女竟便是宓儿,这着实令我吃了一惊,遥想我似宓儿这般年纪时,何曾有这样的胸怀,那时我还终日还只想着打鸟玩乐呢。”

  “叔父说笑了,天下有谁不知叔父年轻时便已胸怀大志,常常行侠仗义,乃是远近闻名的侠义之士,早在洛阳时便已受到诸多名士的拥护尊敬,能够如今的成就亦是众望所归,宓儿一些小小的善举又怎能与叔父相提并论,叔父实在是太过谦虚了。”

  甄俨连忙拱手说道,字字句句亦是极有水平,不负甄家家主身份。

  一番话听的袁绍满面笑容,当即反客为主对甄宓摆了摆手,颇为热情的招呼道:“哈哈哈,坐吧,宓儿你也先入座,今日乃是家宴,不必太过拘谨,咱们两家人多年未见,便趁此机会好好唠唠家常。”

  “诺。”

  甄宓应了一声,随即轻移莲步来到甄俨下首,在母亲张氏还有另外一个年纪略涨几岁的哥哥的身旁坐下。

  这哥哥便是甄宓的三哥,唤作甄尧。

  如今甄尧也已举了孝廉,只是暂时还没有官职加身,因此仍然留在甄家。

  至于甄宓的四个姐姐,则并未出席这次所谓的“家宴”,这应该是甄俨的安排,毕竟这年头除了一家之主的正妻或母亲,其他的女眷一般都不需要出来会客,就算是甄宓亦是待袁绍与袁熙进府之后,才被叫过来的。

  如此待所有人落座之后。

  甄俨便命家仆开始上酒上菜,甚至还请了一个乐队与几名舞女在客堂之内演绎了一番,一来为的是显示甄家的底蕴,二来也是表达对袁绍与袁熙这次来访的重视。

  席间。

  袁绍果然与甄俨、还有甄俨的母亲张氏唠起了家常,对张氏更是一口一个嫂嫂,显得十分亲近。

  这期间吴良站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

  原来袁绍与甄家果然很早以前就有联系,这交情还要自甄宓已故的父亲,也就是甄家的上一任家主甄逸说起。

  对于这种说法,吴良本来还有些疑惑。

  因为据历史记载,甄逸去世的时候,甄宓才刚刚三岁,即是说这至少也得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而袁绍来到冀州则是董卓入京的时候,算起来距今也不过只是五六年前的事,在这之前,袁绍则一直在洛阳居住。

  如此从时间点上来算,两者应是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交集才对。

  结果听袁绍说起,吴良才明白过来。

  原来甄逸去世前曾在汝南郡为官,担任上蔡令一职,彼时甄家也跟随他生活在上蔡,一直等甄逸去世之后,甄家人无依无靠,不得不举家迁回中山依靠祖产生活,直到次子甄俨被辟为大将军椽,才总算是挺了过来,日子又逐渐好了起来。

  而汝南郡便是袁绍的老家,袁家祖产所在的汝阳距离上蔡更是不远。

  一次回乡途中,袁绍遭遇黄巾军作乱,将其与家眷围困在郾县险遭不测,幸得上蔡令甄逸出兵相助,才打跑了黄巾军,使得袁绍脱困。

  自那时起,袁绍与甄逸便有了交情,袁绍认为自己欠下了甄逸一条性命,甘愿对他以大哥相称,对其正妻张氏以嫂嫂相称,承诺若有一日真假有难,他亦会舍命相救回报这份恩情。

  结果每过几年,甄逸因病去世。

  甄家人剩余的家眷无依无靠,于是便举家迁回了中山,待远在洛阳的袁绍得知此事想要提供一些帮助时,已经找不到他们的人了。

  后来董卓率兵入京,把持朝政。

  袁绍与其在重新废立新帝的事情上发生争执,因此受到董卓通缉捉拿,袁绍不得不带领家眷逃亡冀州,这时他想起甄家正在冀州中山国,于是便来此拜会,说得难听点也可以叫做投奔。

  此时甄家的家主已是甄俨。

  袁绍与父亲甄逸称兄道弟的时候,甄俨已经懂事认人,自然能够认出袁绍,于是热情的招待了他,并为他与家眷提供了许多必要的帮助。

  也是这个时候,袁绍的次子袁熙见到了甄宓。

  当时甄宓也才七八岁,袁熙则刚刚十二三岁,袁绍留在中山国甄家居住的几个月中,袁熙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来找甄宓玩耍。

  也就是说,此时袁绍已经欠下了甄家两个人情,而且都是雪中送炭的真情。

  再后来,袁绍请远在洛阳的友人帮忙走动,董卓为了笼络人心终于赦免了袁绍,还任命他为渤海太守,封邟乡侯。

  自此袁绍终于走出人生低谷。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甄家的恩情,没多久便上书朝廷,举荐甄俨为大将军椽,即是说甄俨如今得到的官职,亦是袁绍投桃报李而来。

  再到了后来。

  董卓终于废少帝立献帝,此举引起了天下各界的不满,讨伐董卓的呼声日益高涨,袁绍便借机顺势而为一跃成了最有号召力的人物,关东州郡起兵讨董,将他举荐为盟主,终于成为当今天下实力最强的豪杰……

  袁绍成为关东联军盟主之后的事已经不必多说,哪怕后世亦是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吴良比较感兴趣的便是这之前的事情,若非袁绍如今与甄家人聊起这些往事,尤其是与甄家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他恐怕便永远都无法知道袁绍与甄家竟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称之为紧密都一点不为过。

  “可惜可叹,常孺兄对我有救命之恩,可他去世时我却未曾见他最后一面,亦是没有及时出现照料你们,叫你们吃了不少苦,反倒是我落难时又得了你们的帮助,如此才有了今天的光景,又是我便在想,若是有一天我于九泉之下见着了常孺兄,当他问起我来时,我又当如何面对于他啊?”

  聊到此处,袁绍终是长长的叹了一声,眼中含泪捶胸顿足,语气中饱含惭愧与歉疚,似是在甄家人面前真情流露。

  “叔父莫要如此,我能有今日的官职,亦是拜叔父所赐,何况当年我父亲去世时,叔父远在洛阳并不知道此事,如何能怪的了叔父?”

  甄俨连忙在一旁劝道,眼眶已是有些微红。

  而坐在他旁边的母亲张氏与三弟甄尧亦是有些动容,当前甄逸去世之后所经历的苦难,他们一生都不会忘记,只是平日里无人说起,他们也不会特意想起,如今袁绍这么一提,他们便有些受不住了。

  唯有甄宓一人依旧默默的低着头,谁也看不到她的表情,更不知道此刻她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因此上次又厚颜得了甄家帮助时,我便在心中暗自立誓,从今往后,我袁本初便是负了天下人,也断然不能负了甄家,只要我袁本初活在世上一日,便无人能够对甄家不利!”

  袁绍接着又咬起牙来极为郑重的说道。

  “叔父……”

  甄俨终于也抹起了眼泪,脸上尽是感激之色,若非两人之间隔着案几,他说不定会立刻扑入怀中痛哭一番。

  而这一幕看在吴良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袁老板,略微有点假了吧?

  您要真是有这种想法,最近这些年您老拥有了这么大的势力,怎地不见将甄家人请入您的阵营中委以重任,也没见您派些人来保护甄家,甚至您刚才自己也说过,您已经好几年不曾来过甄家了,真要将甄家放在心里,不想发生甄逸那样的事情,您好歹也一两年来上一趟看看他们不是?

  “不必多言。”

  袁绍随即抬手打断了甄俨,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看向了甄宓的三哥甄尧,忽然开口问道,“叔礼,听闻你已举了孝廉,你今年几岁?”

  “回叔父的话,侄儿如今已十而有九。”

  甄尧连忙吸了吸鼻子,施礼答道。

  “十九……正是生龙活虎的好时候,你对前程可有什么想法?”

  袁绍又问。

  “如今天下局势不稳,何来前程可言,因此侄儿也没旁的想法,只求甄家能在这乱世之中平平安安,其他并无所求。”

  甄尧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野心与抱负,笑了笑说道。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正因如今是乱世,才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袁绍亦是笑着反驳道,“听闻中山无极乃是甄家祖上宗堂所在,如今我正欲于无极屯兵制衡那盘踞幽州的公孙瓒,你若不嫌弃,不如便先在我麾下做个别部司马,不但能够代我节制屯于无极的兵马,亦可使用这兵权来维护甄家周全,我亦可以放心许多,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里吴良便明白了,袁绍如今恐怕是真提前动了与曹老板开战的心思。

  需知中山国北面与幽州相邻,如今盘踞幽州的公孙瓒前几年曾与袁绍在争夺冀州时展开大战,当时袁绍还没有如今的实力,因此与公孙瓒打起仗来互有胜负,最终谁也没有占着便宜,公孙瓒便北上占据了幽州,袁绍得了冀州。

  这几年过去,双方虽然偶尔还会发生一些小摩擦,但倒并未引发什么大规模的战争,如此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倒也相安无事。

  而如今,袁绍忽然要在中山无极屯兵,此举的目的便需要好好斟酌一番了。

  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的出来,他在中山无极屯兵并非是为了攻打公孙瓒,而是为了防范与制衡公孙瓒,而最近一段时间公孙瓒却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否则春江水暖鸭先知,总会有些只言片语通过为了躲避战乱而四处奔走的流民口中传出,尤其是中山国这样的边境之内更是不可能没有一丁点传言……如此看来袁绍此举就略微有些反常了。

  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袁绍最近可能要在相反的方向用重兵,因此提前作出部署,防止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收尾不能相顾。

  而公孙瓒在北,曹老板在南……

  再结合当前的实事去分析,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这……”

  听了袁绍的话,甄尧却并未立刻谢恩,反倒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家主甄俨。

  此事非同小可,直接关系到甄家今后的政治立场,稍有不慎站错了队,便有可能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而甄家祖上也曾是威震朝野的豪门,对这样的问题自是十分敏感,当然需要甄家家主甄俨来做出定夺。

  “叔父如此器重与你,还不快快谢恩?”

  甄俨却似是早已有所准备一般,笑着对甄尧说道。

  “多谢叔父,侄儿定当全力以赴!”

  得到甄俨首肯,甄尧当即躬身施礼。

  “哈哈哈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与你们父亲情同兄弟,你们便似我的儿子一般,由你们替我镇守中山,我放心。”

  袁绍当即大笑起来,笑罢终于还是看向了低头不语的甄宓,“宓儿,你如今也快成年了吧,可曾行过笈礼?”

  几日前甄府上下便已传出袁绍此行乃是冲甄宓而来的消息,也不知这消息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回叔父的话,侄儿今年十而有三,还不曾行过笈礼。”

  甄宓起身颇为乖顺的施礼道。

  第五百一十七章 道德绑架

  “已经十而有三,那也不久了。”

  袁绍点了点头,又面露关爱之色笑着问道,“似宓儿这般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又生的花容月貌,只怕求亲的人早已快蹋破门槛了吧,不知宓儿可有定下婚约?”

  “回叔父的话,还不曾定下婚约……”

  甄宓将头埋的更低,声若蚊蝇一般小声答道,将少女谈及此事的娇羞姿态显示的淋漓尽致。

  装!

  你也使劲装!

  然而看着眼前这一幕,吴良心中却是不由的好笑。

  前有袁绍惺惺作态缅怀甄逸,基本没做过几件实事却还假装关心甄家,后有甄宓明明体内藏着一只活了数千年的九尾狐妖,却还在这里强行做出纯情少女的娇羞之态,两者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棋逢对手了。

  若非吴良对甄宓的实际情况已经有所了解,甚至还受到了甄宓的威逼利诱,他真心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不过此时此刻,吴良心中却是越发的疑惑。

  实在想不明白甄宓非要将他带入客堂之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就是为了教他亲眼看一看她此刻的虚伪姿态不成?

  还有就是。

  事情是否会似吴良所知的历史一般发展下去,如今袁绍问出这样的问题,明显已经打算开口提亲,那么甄宓与甄家又是否会应下这门婚事,甄宓最终又是否会成为袁熙的妻子呢?

  若是站在甄家的立场上去考虑这件事情。

  吴良觉得只要袁绍开了口,甄宓与甄家便是没有办法拒绝的,毕竟如今甄家便等同于生活在袁绍的屋檐之下,再加上袁绍如今兵强马壮傲视群雄,从各个方面去看,在这件事情上驳了袁绍的面子对于甄家而言都百害而无一利。

  “既然如此,咱们两家不如来个亲上加亲。”

  袁绍闻言立即指着旁边的袁熙顺势笑着说道,“你与显奕年幼时便时常一同玩耍,算得上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如今显奕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而你这年纪的女子亦是有不少已经定下婚约,甚至有些早已嫁入夫家相夫教子,也不算小了……若宓儿还认我这个叔父,不如便由我来做主,为宓儿与显奕定下婚约,如此咱们两家便成了亲家,强强联手日后定可成就一番事业,便是重新达到光和年间‘四甄’辅政时的鼎盛亦非不可能!”

  而这番话说到后半段的时候,袁绍的目光则是已经自然而然的移到了甄家家主甄俨身上,同时还会时不时对他们的母亲张氏笑上一笑,似是已经将她当做了亲家母。

  其实袁绍如此行为也不无道理。

  这个时代年轻人的婚姻需得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如今袁绍已经自领了媒人身份,那么便只剩下父母之命了,他们的母亲自不必说,甄宓的父亲与大哥都已过世,那么按照此时规矩,家主甄俨便要肩负起“长兄如父”的责任,拥有决定甄宓婚姻的权力。

  何况那后半段话中的内容也的确不是说给甄宓听的,那些事情与甄宓其实没有任何关系,主要说的便是袁家与甄家如此联姻的好处,此事当然也应该由家主甄俨做出定夺。

  “叔父愿提携甄家,侄儿自是求之不得……”

  听了袁绍的话,甄俨亦是连忙起身,没有任何犹豫便颇为正式的应道。

  此事非同小可,由此可见因为提前得到了消息,甄家内部应该也已经经过了讨论,并且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因此此刻已经没有再讨论的必要,甄俨才能够如此干脆。

  即是说。

  甄家已经选择好了站队,他们将会成为袁绍的坚定盟友。

  而这样的选择,也正是与历史上发生的事情相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迟甄宓也会在行过笈礼之后嫁入袁家,成为袁熙的妻子。

  当然。

  这其中应该也有甄宓自己的意思,吴良与察木王子进入甄府之后的所见所闻都可以看得出来,甄宓在甄家其实拥有着相当的话语权,若甄宓当真提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甄俨与她的母亲还真就未必能够左右她的婚事。

  毕竟她的身后,可是涂山女娇那只九尾狐妖,不管甄家人知不知道涂山女娇的存在,甄宓能够在甄家拥有如今的地位与话语权,定是与她有着直接的关系。

  话至此处。

  吴良清楚的看到,袁绍侧面的次子袁熙脸上已经露出溢于言表的欣喜之色。

  这个家伙是打心眼里想娶甄宓为妻,如今只要甄家点头他便是得偿所愿,他这人生只怕已经是圆满的不能再圆满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叔父,请恕宓儿不能从命!”

  任谁也没有想到,此前表现的无比乖顺的甄宓竟会在这时候公然打断了甄俨的话,以一种十分生硬的语气提出了反对意见。

  “?!”

  袁绍不曾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慈爱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接着诧异的看向甄俨与他们的母亲张氏,试图从他们身上寻求答案。

  “?!”

  然而甄俨与张氏亦是吃了一惊,一脸惊疑的看向了甄宓。

  其实这件事他们早在两个月前便已经获悉,并在那时候便进行过讨论,当时甄宓也亲口表了态,表示并不抗拒这门婚事。

  至于吴良他们这些家仆,自然是没有资格提前知道的,直到袁绍快要来临,甄俨提前几天开始安排迎接事宜才传了出来,否则直到甄宓完婚,他们都未必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结果却没想到。

  如今事到临头,甄宓却忽然变了卦,并且还当着袁绍的面提出了反对意见,这未免也太鲁莽了一些,说不定还会因此令袁绍感觉伤了颜面怀恨在心,两家的情分必将受到影响,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宓儿到底是怎么了?

  甄俨与张氏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他们眼中甄宓的早慧绝不只是传言,甚至比外面传扬的还要厉害许多,至少自她出生至今便从未做过一件不合规矩的事,更是从未有损过甄家的利益,甚至甄家在面对某些艰难抉择的时候,甄宓提出的决意与想法,就连甄俨都时常自愧不如。

  “!!!”

  反应最大的则是袁熙。

  这家伙如同瞬间被石化了一般,难以置信的望着对面神色淡然的甄宓,断然难以相信这话竟会从甄宓口中说出。

  “?”

  就连吴良亦是有些诧异,不太明白甄宓此举究竟何意。

  难道这就是甄宓想教他看到的事情,可是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此静止了大约半分钟之后。

  “宓儿妹妹!”

  袁熙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忍不住有些破音的大声问道,“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你忘记了么,那年你八岁,我十三,我来寻你玩耍,那时我便倾心于你,我欲拉起你的手,你躲开了,我对你表达了心意,你在你家院内的那棵枫树下亲口对我说,待你长大成人后成为我的妻子,我才能拉你的手,你的话我全都记在了心里,之后的每一日都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如今这一天终于快到了,为何你却变了卦,这又是为何?”

  原来两人之间竟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吴良心中暗自八卦。

  这算是甄宓对袁熙始乱终弃么?

  有那点意思,不过也不能太过当真,其实其中还有那么点搪塞的味道,只不过甄宓是为了搪塞袁熙,而袁熙却将这番话当做了甄宓的诺言。

  而且。

  在吴良这个穿越者看来,十三岁的男孩已经可以算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而八岁的女孩……正常情况下连一个完整的世界观都还不具备,因此那个年纪的袁熙想与那个年纪的甄宓发生一些身体上的接触,多多少少有那么点犯罪的味道。

  毕竟看看后世的法律,年满十四周岁的人虽还算是未成年,但已经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若是触犯了刑法,亦是不可免除刑罚。

  再加上如今这个时代人们都相对早熟一些,甚至有些人十三岁便已经有了子嗣做了父亲……

  因此这一波。

  吴良觉得袁熙“犯罪”的问题更多一些。

  甄宓那时的应对则是合情合理,甚至侧面显示出了她异于同龄人的智慧。

  “显奕哥哥,年幼无知时说的话怎能当真?我以为那时我与显奕哥哥只是在玩耍罢了,那时显奕哥哥不是常带着我扮家家么?”

  面对情绪激动的袁熙,甄宓却是露出一副无辜的神情,临了又颇为正式的对袁熙施了一礼,低垂着眼眸说道,“若宓儿那时与显奕哥哥玩耍时说过的话教显奕哥哥产生了误会,宓儿愿向显奕哥哥赔个不是,请显奕哥哥莫要放在心上才是,只是这婚姻大事,却是万万不能将错就错的,否则恐怕误了显奕哥哥终身,宓儿以为,这应该也不是叔父希望看到的吧,何况显奕哥哥仪表堂堂,什么样的女子找不来,何苦为了年幼无知时的一句戏言执着于此。”

  “宓儿妹妹,我……”

  袁熙显然没有甄宓的口舌,这番话下来他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来说,只是脸上挂满了极为强烈的不甘之色。

  就在这时。

  “贤侄!”

  袁绍终于开了口,不过他并未说多余的话,只是看了甄俨一眼之后,又扫了一眼客堂中包括吴良在内的几名家仆与侍女。

  “你们先退下!”

  甄俨立刻会意,当即对吴良等人喝道,“管好自己的嘴,倘若方才的事有一个字传扬出去,不管是谁,你们今日在场的这些人,统统杖毙一个不留!”

  “诺!”

  几名家仆与侍女极少见到甄俨如此严厉,自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连忙小心应了一声,逃跑一般抢着向客堂外奔去。

  吴良混在他们之中,亦是一并奔了出来。

  心中暗道这甄俨其实也是个有好生之德的人。

  因为他知道,现在甄俨对他们的话语越是严厉,便越有可能消除袁绍的后顾之忧,不再担心这件有伤颜面的事情传扬出去,否则,他们这些刚才留在客堂之内的家仆只怕性命堪忧。

  当然。

  要是有人舌头长喜欢作死,那就怪不了旁人了,到时候甄俨也只能兑现刚才的话,如此来给袁绍一个交代。

  ……

  出来之后,袁绍的亲卫并未扣押他们,也使得吴良略微安心了一些。

  这里暂时不会有吴良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在客堂之外久留,而是与察木王子知会了一声之后便早早回到甄宓院内巡视。

  期间他还一直在思考甄宓此举的意义。

  只是甄宓今天的举动实在不合常理,不论吴良怎么想都觉得其中还有一些细节无法自洽,始终没有办法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

  如此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甄宓才带着两名侍女回到了院内。

  此刻她的神色依旧十分淡然,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又或是根本就没有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刘能,女公子说书房有些凌乱,叫你进来整理一下。”

  如此进入书房不久之后,两名侍女从里面走出来对吴良喊道。

  “来了。”

  吴良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进去。

  而两名侍女则径直去了甄宓的闺房,似是被甄宓指派去做别的事情。

  见此状况,吴良自是多了一个小心,如果没猜错的话,甄宓这是又要与他说些悄悄话了,而这些话必是与方才客堂内发生的事情有关。

  果然。

  “告诉你一个秘密,袁熙是我很早之前便埋下的一步棋,我在八岁时故意与他拉近关系,在他心中埋下情愫,为的便是今日能教他与袁绍主动来甄家求亲,因为我知道袁绍乃是如今最有机会得天下的人,而若是我能够成为袁熙的正妻,只需再略微动些手段,便可助袁熙继承袁绍的一切。”

  当着吴良的面,藏于眼睑下的那双褐色竖瞳缓缓转动出来,甄宓似笑非笑的问道,“不过几日前见到了你,我便临时放弃了这个计划,你刚才都已经看在了眼里,如今作何感想?”

  哎呦?

  道德绑架?

  吴良瞬间领会了甄宓的意思。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只不过……如果我没有道德,又怎会有人能够道德绑架我?

  第五百一十八章 五鬼运财法

  “我可是为你放弃了这么多,你又打算如何回报于我呢?”

  见吴良没有立即作答,甄宓目光流转,语气却是比之前略重了一些,屑睨着吴良再次开口逼问道。

  “小人何德何能,竟得大仙如此青睐……”

  吴良随即苦起脸来,颇为无奈的摊手说道,“可小人的境况大仙也看到了,小人如今身无长物,养活自己都十分困难,若大仙非要小人报答,小人恐怕也就只能用这副无用之躯肉偿了,只是不知大仙是否瞧得上。”

  甄宓上下打量着吴良,倒并未因他这略带了些非礼意味的赖皮话露出怒容,反倒淡然一笑,点头说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那就肉偿吧,你速速脱去衣衫。”

  “诶?”

  吴良裆下一颤,顿时愣住。

  “我思来想去也的确只能叫你肉偿,因此我接受了,脱吧。”

  甄宓用眼神示意着说道。

  “就在书房?”

  吴良当然不敢乱来。

  “就在书房,我这小院极少有人来访,关上房门只要忍住不闹出太大动静,想来也不会惊动旁人。”

  甄宓点了点头,面不改色的道。

  此刻站在吴良面前的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若非知道她的体内藏了一个活了数千年的老妖怪,吴良真心不敢相信这番话能从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口中说出,简直不要太老道,就连吴良这种自诩老司机的渣男都自愧不如。

  “大仙,你在与我说笑吧?”

  吴良尴尬笑道。

  “是你先与我说笑的。”

  甄宓虚着眼睛道。

  “小人知错……”

  吴良发自内心的甘拜下风。

  是了,涂山女娇可是一只九尾狐妖,她曾经的出马弟子皆是似“纯狐”与“妲己”那样精于色诱手段的绝世佳人,在她面前耍嘴皮子开快车,无异于班门弄斧,自然只有反被她开着高铁从脸上碾过的下场。

  试想若是吴良将当初调戏白菁菁是所讲的“小熊采蘑菇”的故事讲给现在的甄宓,换来的绝对不是少女的娇羞,八成得是一句带着鄙夷语气的“小儿科”。

  不过为了尽快岔开这个吴良暂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的话题,他只得立刻又试探着问道:“大仙,小人心中仍有一些担忧,袁绍乃是当今世上势力最强的豪杰之一,大仙如此驳了他的面子,难道就不怕他日后为难甄家,若是甄家被袁绍为难,大仙今后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吧?”

  “你以为袁绍此行只是为袁熙求亲而来?”

  甄宓笑了笑,开口反问道。

  “难道不是么?”

  吴良虽能联想到一些事情,但仍然一脸疑惑的装傻道。

  “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今后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甄宓失望的看了他一眼,显然将他当做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鳖,终是似老师一般老气横秋的为他剖析道,“今日你要记住的第一件事便是,似袁绍与甄家这样的士族,所做的任何事情都绝非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只有利益,子女之间的婚姻亦只不过是利益所驱的联姻罢了,因此袁绍只要能够取得此行想要的利益,这次联姻成与不成便已经不重要了,他自然也不会因此迁怒甄家,就算心中仍有不满,也绝不会在甄家还有用处的时候翻脸。”

  “这……不知袁绍此行来访所求的利益究竟是什么,可否请大仙明示?”

  吴良又像一个好学的学生一般问道。

  “粮饷,还有中山国一众士族的支持。”

  甄宓淡然一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道,“袁绍近期打算用兵,可惜今年中原许多地方遭了蝗灾,军饷仍旧有不少亏空,而他听闻甄家最近正在开仓赈济流民,便认定甄家如今家道殷实,中山国一众士族家中亦有不少存粮,因此便想要甄家带头捐赠粮饷,并利用甄家在中山国的威望取得那些士族的支持。”

  “所以……”

  吴良沉吟着接话道。

  “所以只要甄家愿为袁绍捐粮,愿将甄家的威望借给袁绍利用,袁绍的目的便达到了,其他的事情便都是可以接受的小事。”

  说这些话的时候,甄宓明显有些无聊,一边说着话一边还在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似是这样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甄家不仅遂了袁绍的愿,给的还超出了袁绍的心理预期,袁绍自是大喜过往,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因这件小事为难甄家?何况如今中山国的一众士族也正在望着袁绍此行的一举一动,他若对甄家不利,那便是自绝于中山,便又不符合他当前的利益了。”

  “甄家竟如此富有?”

  吴良不由动容。

  据他所知,历史上官渡之战的时候,袁绍大约动员了十万人马与曹老板展开大决战,而彼时曹老板则只有两万人马。

  就算此刻袁绍还不似官渡之战时一般坐拥冀州、青州、幽州与并州,甚至连那时一半的疆土都没拿到手中,手中应该也得有个好几万的兵马,这些兵马所需的粮饷依旧不是一个小数目,而甄家如今能够给出超过袁绍心理预期的粮饷,这不是富有又是什么?

  这也就难怪袁绍要前来与甄家联姻了,甚至之后曹老板攻下邺城便教曹丕迎娶甄宓,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你若乖乖服从于我,我也可以教你似甄家一般富有。”

  甄宓看了吴良一眼,接着颇为自得的循循善诱道,“当年甄逸去世之后,甄家处境一落千丈,不久便濒临绝境,而在那之前我一直欲将甄宓收为弟子,奈何甄宓虽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合适弟子人选,但却始终不肯顺从于我,直到甄家即将家破人亡之际,她终于支撑不住向我求助,我遂命她敞开心扉一举打开九窍,方才成功占窍上身。”

  “后来我亦没有食言,只用一招‘五鬼运财法’便助甄家度过难关,非但如此,这些年依靠‘五鬼运财法’之秘法,甄家更是取得了大量的财物,因此哪怕十年前才回到中山,甄家依旧很快便成了中山国内首屈一指的豪强望族。”

  “如何?”

  说到这里,甄宓已经似是认定吴良无法抵挡诱惑一般,又摆出了此前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这世道,有了财物便有了底气,以你现在的处境,我便是你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否则你这一生便只能与人为奴为仆,哪怕到了死的时候亦不会有人多看你一眼,同样生而为人,有的人生来便锦衣玉食,有的人却要孤苦一世,这公平么?你甘心么?”

  “还有。”

  “别忘了你那与生俱来的‘七杀格’命格,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已看的十分通透,不是我小瞧你,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你这种人断然无法驾驭命格中的七方煞气,若是没有我来助你控制得宜,你此生非但孤苦伶仃,亦是难以善终!”

  “等到那时,你已蹉跎了岁月再来后悔,便早已来不及了。”

  通过与甄宓的这番详谈,吴良立刻又捕捉到了一些新的信息:

  首先,涂山女娇虽然能够看出他身上的“七杀格”命格,但应该并没有先知的能力,否则她便不会在袁熙身上提前种下情愫,如此历史上自然也就不需要再改嫁曹丕了,直接嫁给曹丕岂不是更好?

  所以涂山女娇的选择应该都是押宝似的豪赌,选择看起来有潜力的人去押,押中了自然便大赚特赚,押错了也能够回头。

  从这点上来看,吴良的“七杀格”命格便应该是真的。

  或许是因为大禹的关系,在涂山女娇眼中,他这“七杀格”命格无疑比袁绍的全部家底加起来都要厉害,因此涂山女娇才会放弃袁熙,转而将宝押在了现在还“一无所有”的吴良身上,这其实无异于断了自己选择的余地,乃是一次不会回头的“all in”。

  不过这从另外一方面也说明,涂山女娇是真心没有先知的能力,甚至连看相的能力都马马虎虎,否则她便不会直到现在都以为吴良是个一无所有的流民;

  其次,涂山女娇应是的确掌握了一些上古巫术,比如她刚才提到的“五鬼运财法”。

  这玩意儿吴良不是太了解,不过从她自信的口气,再结合袁绍此前在客堂时的确证实了甄家在甄逸死后的悲惨境地可以判断,甄家能够有如今的光景,恐怕八成是与这“五鬼运财法”有关。

  现在想想,在这许多士族都朝不保夕的乱世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存粮以防不测,而甄家却是吴良穿越之后见到的唯一一家开仓放粮接济流民的家族,这或许多多少少都与这些粮食来的比较容易有关……

  只是吴良总觉得这“五鬼运财法”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就算父亲甄逸的死是命中注定,可在吴良看来,甄家长子甄豫的死却依旧存在一些疑点。

  按照涂山女娇的说法,长子甄豫死时甄宓应该已经成了她的弟子。

  而在甄逸的葬礼上,甄宓哭的极其伤心,外人见了都夸她早慧。

  但在之后甄豫的葬礼上,甄宓的表现却截然不同,这很难叫人不产生怀疑,甄豫的死是否与涂山女娇有什么关系,又是否与“五鬼运财法”有关,若是无关,涂山女娇为何不曾去想办法救下甄豫,而是任他死去……

  再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涂山女娇出世的条件应是十分苛刻!

  即是说必须得找到合适的出马弟子,她之前提到过的纯狐算是一个,妲己也算是一个,而甄宓则是现在的最后一个,这可能才是从纯狐到妲己,再到甄宓之间相隔时间从几百年到上千年不等的原因?

  否则她又怎会说出“奈何甄宓虽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合适弟子人选,但却始终不肯顺从于我”这样的话?

  即是说,涂山女娇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出马弟子十分困难,而想要合适的弟子顺从于她亦是要费一番周折,如此两者加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个十分苛刻的出世条件。

  如此说来……

  对付涂山女娇的关键,应该就是甄宓本尊!

  若是甄宓这个出马弟子没了,那么涂山女娇应该便不能再通过上她的身来出世,而想要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出马弟子,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因此现在最大的问题也就变为。

  已经成了出马弟子的甄宓与普通人究竟有何不同,用常规的手段是否能够威胁到甄宓的性命,从而使得涂山女娇投鼠忌器。

  而若是能够领涂山女娇投鼠忌器,那么吴良的处境其实就没有此前那么被动了……

  于是。

  “承蒙大仙看得起,小人心中感恩戴德,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可否容小人回去细细思酌一番再做出决定。”

  吴良施了一礼低眉顺眼的说道。

  “如今我已为你放弃了这么多,你竟还要回去思酌?!”

  闻得此言,原本还一脸淡然的甄宓忽然失去了耐心,面色一变极为恼怒的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行!你现在便要给我答复,要么你乖乖顺从于我,我保你日后可以得到所有男人想要的权力、财富与地位,要么我现在便去告诉甄俨与还未走远的袁绍,我之所以拒绝这门亲事,乃是因为我有了心上人,而这个心上人不是别人,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你,届时会落个什么下场你慢慢思酌!”

  我去!

  这不是碰瓷么?

  吴良顿时愣住,这借刀杀人之计未免也太毒了些!

  他当然可以想象,无论是甄俨还是袁绍听到甄宓这番话,都绝对不可能留他在世上,而且还一定会令他死的悄无声息,抹除一切他存在过的痕迹。

  毕竟这对他们二人来说,都是一件家丑不可外扬的事情。

  事到如今,吴良已经没有了斡旋的余地。

  “咣当!”

  沉默了三秒钟之后,吴良回身关上了书房的门,此刻他已经全然没有了此前那唯唯诺诺的模样。

  第五百一十九章 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大病吧?

  “你想做什么?”

  甄宓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连忙低头去寻找案几上的削刀。

  这是一种尖首青铜小刀,大约只有半尺来长,形状很像是春秋战国时期同行的刀币,刀刃比想象中的锋利,主要是用来清理简牍上书写错误的墨迹。

  然而甄宓找了又找,却才发现此前原本好端端摆在案几上的削刀早已不见了踪迹。

  再抬起头来去看吴良。

  那柄削刀竟不知何时已经落入了吴良手中。

  而就在甄宓抬头看向吴良的同时,吴良却是没有丝毫的耽搁,关上门的瞬间便迅速像她奔袭而来。

  下一秒。

  吴良已经死死的掐住了甄宓的脖子,削刀刀刃横在了她的颈动脉处,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只要她还是个人,如此一刀下去便可令她香消玉殒,哪怕华佗来了也救不回来。

  “大仙,这可怪不得我,并不是我不懂得怜香惜玉,怪只怪你逼得太紧,不给我丝毫喘息的机会!”

  吴良声音低沉的说道。

  甄宓是一个赌徒,吴良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与甄宓相比,他算是一个相对比较保守的赌徒罢了。

  如果可能的话,他自然会选择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甄府,不为自己与瓬人军惹来任何麻烦,也不带走一片云彩。

  但无奈甄宓步步紧逼,令他没得选择。

  其实如果静下心来细想此事,他现在也可以先在表面上答应此事,而后再继续寻找合适的时机逃离。

  但此前进入甄府至今的一系列遭遇,同样也已经令吴良失去了耐心。

  甄宓一直在防着他,绝对不会叫他轻易离开,而在这个过程中,甄宓还在不断的加码,并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哪怕吴良有一丝一毫的不顺从,立刻便会受到死亡威胁。

  这无异于温水煮青蛙。

  毫无疑问,吴良便是那只正在被甄宓慢慢炮制的青蛙。

  这给了吴良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他认为再这么下去情况只会更加糟糕,毕竟甄宓能够进入他的梦境,就算他有所防备,但人的梦境其实是受潜意识控制的,稍有不慎依旧有可能暴露自己的秘密,更何况身旁还有一个察木王子,他也极有可能成为甄宓的突破口。

  而若是真到了这一步,可就不仅仅是脱不脱身的问题了,说不定留在外面接应的瓬人军众人亦要牵连进来。

  到了那时候,吴良的牵挂只会更多,更加无法脱身。

  这便进去了一个死循环。

  因此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再加上刚刚从甄宓言语中捕捉到的一些细节,使得吴良终于下定了决心赌上一把,来一个快刀斩乱麻!

  若是成了,此事就算彻底了结。

  而若是不成,吴良心中其实也还有底,因为在他看来,甄宓千算万算还是走错了一步棋,那便是公然拒绝了袁绍的求亲,主动自绝与袁熙……

  即是说,如今看起来虽然是吴良处于被动,但真正被动的却是甄宓。

  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备胎,哪怕吴良这条破轮胎不怎么圆润,开上路去会有些颠簸,但在找到下一条好轮胎之前,她恐怕还是得凑活着使用。

  更何况吴良这条破轮胎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甄宓能为他自绝于袁熙,就说明哪怕他现在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家仆,因为“御水法”与“七杀格”命格的存在,在甄宓眼中也是一条十分难得的好轮胎,最起码应是好过袁熙的……比袁熙更好的备胎,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么?

  所以。

  就算是吴良这次赌输了,也八成依旧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导致自己立刻暴毙。

  如此权衡之下,吴良才会忽然做出如此行为。

  而眼下。

  吴良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已经顺利制服了甄宓,将她的小命牢牢捏在了自己手中。

  这已经可以证明,甄宓这个出马弟子终究只是一个代理人,并不能像真正的上古妖兽一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否则他这次突然袭击便只会是自取其辱,断然不可能取得如此成效。

  而剩下的一半,便只能看甄宓究竟还是不是个被杀就会死的人了……

  然而。

  “你好大的胆子!”

  削刀的锋刃刺痛了颈部的白皙皮肤,甄宓经历过短暂的惊慌之后,竟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反倒冷声对吴良威胁道,“不要忘记这是什么地方,外面可全都是甄府的人,只要我喊出一嗓子来,几个呼吸的功夫这里便会被围个水泄不通,届时你便是生出十对翅膀也断然不可能逃走,唯有死路一条,难道你不怕死么?”

  “怕,不过我有信心在甄府的人赶来之前将你杀死,只是不知你怕不怕死?”

  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钻入鼻腔之内,吴良依旧目光冰冷,开口反问道。

  “呵呵呵,你记性真差,我似乎已经与你说过,甄宓不过是我的弟子罢了,你就算杀了她也不能伤我分毫,只会令自己白白丧命。”

  甄宓亦是冷冷笑道。

  “话是如此不错,不过我还清楚的记得,你此前令甄宓顺从可费了一番周折,如此千年难遇的合适弟子怕是不太好找吧?”

  吴良顿时摆出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姿态,反唇相讥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大仙,而我只不过是乱世之中的无名之辈,自然不敢奢求能够将你杀死,只要此举可令你得不偿失,我便已经是大赚特赚了。”

  话至此处,吴良终于可以确定,甄宓虽是涂山女娇的出马弟子,但依旧是被杀就会死的肉体凡胎,因为甄宓的话已经等于变相承认了这一点。

  他赌对了,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

  甄宓则随即陷入了沉默,如此沉吟了两三秒之后,这才语气缓和的开口问道,“我如此待你不过是欲提携于你罢了,你非但不识好歹,竟还对我反戈相向,我想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人,又究竟意欲何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如今我只有一个要求,放我与玉田离开!”

  吴良正色说道,“若你答应,我可以保证不伤你这弟子一根汗毛,亦不会将你的事情传扬出去,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否则我便只有与你鱼死网破了。”

  “你不是流民。”

  甄宓却又自顾自的说道,“流民之所以会成为流民,除了时局所致,与心中的胆怯、懦弱与私心也不无关系,也是因此这天下才能成为一家的天下,才能由少部分人去统治大部分人,这是大多数人的本性,本也无可厚非,但这样的流民,断然无法拒绝我给的好处,更是断然生不出此等破釜沉舟的气魄,所以你绝不是流民!”

  “废话少说,一句话的事,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吴良又将削刀的锋刃压近了些,语气不耐的问道。

  “我早应该想到,生为‘七杀格’命格的人天生反骨,又怎会到了你这般年纪依旧还是个一事无成的流民?”

  甄宓接着又继续凝神说道,“我所知的那些生为‘七杀格’命格的人中,要么根本活不到这个年纪,要么便已显山漏水,更何况你还身怀‘御水法’秘术,与‘文命(大禹)’那死人殊途同归,因此你恐怕非但不是流民,如今还已经取得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权势,而你之所以隐藏身份扮作流民潜入甄府,恐怕亦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是也不是?”

  “……”

  甄宓的推测都说中了,然而这番话听在吴良耳中,却有那么点魔怔一般的狂热,似是不教她把话说完,便没有办法去谈正事,哪怕用性命相胁都没有用。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甄宓忽然不顾架在脖颈上的削刀,强行扭头看向了吴良。

  幸好吴良一直把握着分寸,否则这一下子既有可能直接将甄宓脖颈上的动脉划开,饶是如此,甄宓那修长白皙的脖颈上依旧出现了一道一寸来长的伤口,虽然伤口不深,但已有鲜血顺着脖颈滑落了下去,在白净的领口上留下了几朵鲜红的小梅花。

  接着不待吴良说话,甄宓便又自顾自的分析道:“甄家虽是中山名门,但你的目的显然不是甄家,并且以你现在的身份,也接触不到甄家的核心,可你现在却又着急离去,则极有可能是因为你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因此才不愿继续在甄家浪费功夫,若是如此,你的目的恐怕……难道正是我么?”

  “这些日子,只有我与你接触最多,也只有我与你说了许多不该教外人知道的事情,你若已经达成了目的,那么……你此行正是为调查我而来么?”

  “可理由呢?”

  “我如今虽有贤女之命,亦显露过一些异象,民间因此流传了一些传闻,但我心中有数,这些传闻还不足以令谁专程跑来调查于我,更何况是虽未蒙面的你……”

  “这难道便是天命,你命里果然有‘文命’那个死人的传承,虽不记得我,但冥冥之中却控制不住要来寻我?”

  说到这里,甄宓那对褐色的竖瞳已是变得亮晶晶一片,与此前那高高在上的高傲姿态亦是判若两人。

  “大仙怕是误会了,我与禹帝并无半点干系,这‘七杀格’命格乃是第一次听说,而我这‘御水法’,既然大仙已经看了出来,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秘法只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来,并非什么传承。”

  为了避免甄宓继续纠缠不休,吴良只得颇为严肃的撇清了关系,而后重新将话题拉回正轨,正色说道,“事已至此我已经没了退路,若大仙不想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那便请亲自将我与玉田送出城去,离城三十里后,我自会释放大仙,并赠与一匹骏马助大仙返回甄家,自此我们互不相欠!”

  “还有马匹?”

  甄宓目光又变的热烈起来,“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如此说来,甄宓之外定然还有人在接应你吧,多少人马?”

  “大仙,我的耐心有限,莫要逼我!”

  吴良咬牙说道。

  正所谓“言多必失”,方才甄宓说了那么多,其中便透露出了一些吴良需要的关键信息,而如今吴良与甄宓说话,即使已经十分小心,却也同样无法避免被甄宓抓住一些关键细节。

  好在他现在决意要走,这些事情已经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当然,他也决定不再与甄宓说那些废话。

  “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目前乃是占山为王雄霸一方,还是暂时在谁麾下伺机而动……”

  甄宓继续目光热烈的追问。

  “大仙!”

  吴良不得不纠正一下甄宓的态度,掐在她脖颈上的手微微用上了一些力气,教她明白自己的决心。

  结果甄宓却是不为所动,依旧神色兴奋的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若你真只是个流民,我自是瞧你不上,将你当作我的奴仆亦是施舍于你。但你若已经有了些成就,那便证明你绝非池中之物,这一点与我当初遇见‘文命’时如出一辙,有冲劲、有毅力、有抱负、有勇气,终有一日要一飞冲天!这就难怪了,若非心中拥有这样的底气,你又怎会如此待我,你又怎敢如此待我?你可知道,我已几千年不曾体会过这种感觉了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甄宓非但没了此前那高高在上的高傲姿态,眼中竟还浮现出疑似崇拜与狂热的光芒。

  “大仙!”

  吴良不得不再次提醒甄宓回归正在谈论的正事。

  “不就是离开么?我答应你便是。”

  甄宓终于正面回应了吴良的要求,极为痛快的说道,“我可以亲自将你与玉田送出府外,也可以亲自将你们送出城外,若甄家察觉此事对你们进行追杀的话,我甚至还可以出面将甄家的人劝退……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我不接受任何条件……”

  吴良当即语气生硬的道。

  结果话未说话,甄宓便又已经自顾自的将条件提了出来:“你必须带上我,自今日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要与你形影不离。”

  ?

  吴良闻言一愣,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说……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大病吧?”

  第五百二十章 贤内助

  更令吴良始料未及的是。

  面对他已经可以称之为失礼的质疑,甄宓竟非但没有丝毫怒意,还眼巴巴的瞅着他,语气略带幽怨与委屈的嘟囔了一句:“就算我真有什么大病,那病灶也全都在你身上。”

  “……”

  吴良顿时无言以对。

  这货有病!

  绝逼有什么大病!

  只要还是个正常人,便不应该似她这般在瞬息之间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瞬间化作一个恋爱脑小迷妹,而这转变正是发生在吴良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之后……

  虽然情况有那么点相似,但吴良心里清楚,这并不是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至于究竟为何。

  其实甄宓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只是这种理由在吴良这个正常人来看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荒诞,尤其对方还是一只活了数千年的九尾狐妖,这就显得更加荒诞了。

  因此,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甄宓此刻乃是在偷奸耍滑,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暂时稳住局面,而后再趁他掉以轻心之际,寻找时机将他拿下……

  毕竟她可是一狡诈闻名于世的狐妖,而且是狐妖的祖宗。

  综合考虑,吴良觉得最佳的解决方式还是尽快安排甄宓将他与察木王子带出甄府,而后与外面的瓬人军众人一道逃出城外,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至于甄宓,也可以先假意答应她的条件,等他们安全逃到了外面,可就不是她说了算的了……这年头最不缺的便是尔虞我诈,吴良是不会被道德绑架的人,做起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来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心里负担。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便是,但我要求即刻动身。”

  如此想着,吴良自是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就算你不答应,也休想甩掉我了。”

  甄宓却是并未怀疑吴良的诚意,反倒冲他妩媚一笑,极为自信的说道,“不是还要带上那个唤作玉田的西域人么?那就走吧,我回来的时候袁绍与袁熙已经率兵离开,玉田应该也早已不必轮值,去领上他一起走。”

  “慢着!”

  见她答应的如此痛快,吴良忽略到她前一句话的同时,反倒越发怀疑她有什么想法,当即又慌了慌手中的削刀,正色说道,“我觉得有必要提前警告你,行走途中不得与我错开两尺的距离,倘若教我发现你有躲避我的意思,又或是意欲耍旁的花招,那么这把削刀将会毫不犹豫的在你身上留下一个透明窟窿,我熟知人体之上的各处致命之处,这一刀下去你绝无生还可能!”

  结果不说这番话还好,听了这番话甄宓竟又露出一脸崇拜与狂热的神情,抱着手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略显激动的道:“不愧是传承了‘文命’遗志的男人,也不枉我一眼便相中了你,决断中不乏谨慎,谨慎中透出细节,面面俱到不留隐患,这才是办大事的人该有的样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

  吴良再次无语。

  他平时虽然也喜欢听些优质巧妙的马屁,但此刻被甄宓这么夸赞了一通,却总是无法避开那种怪异的感觉,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合理,也总觉得甄宓是真的有什么大病。

  不过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吴良细细想过确认自己的计划虽有些冒险,但细节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之后,终是板着脸用命令的口气对甄宓喝道:“将门口那条围巾戴上,遮好脖子上的伤口与血迹,随我走!”

  “不错,办大事的人就该有这样的气势,似你此前伪装的那般唯唯诺诺,说话都不敢出个大气,反倒教我瞧不入眼,今后要保持住,莫要跌了身份。”

  “……”

  ……

  “刘能哥,这是……”

  已经回到小屋内歇息的察木王子看到吴良回来,又看到站在吴良身边的甄宓,心中不由有些讶异,下意识的开口问道,试图搞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不过他立刻便意识到自己这样失了礼数。

  因此又连忙毕恭毕敬的对甄宓施了一礼:“见过女公子。”

  “不必多礼。”

  甄宓点了点头,却又回头对吴良赞誉道,“你的眼光不错,他倒也还算忠心,前日夜里我曾潜入他的梦中试探了一番,他非但始终与我保持距离,对于你的事情亦是闭口不谈……你是要办大事的人,挑选属下时最需要看重的品质便是忠心,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苗子,日后可委以重任。”

  “?”

  听了这话,察木王子也是愣住,面色更加古怪的看向吴良,表示完全想不明白甄宓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来说这番话的。

  而关于甄宓前日进入察木王子梦境的事,吴良自是心中有数。

  因为吴良早已提前与察木王子通过气,使得察木王子心中有了防备她的潜意识,因此察木王子才没有轻易中招,并且在第二天便将这个梦与吴良细细说了一遍,目前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现在已经被我制住,不得不亲自护送我们离开甄家,抓紧时间走。”

  吴良则忽略掉察木王子质询的目光,也不理会甄宓这通立场古怪的发言,亮了亮藏在袖中的削刀对察木王子长话短说道。

  “啊?”

  察木王子闻言又是一愣,再次下意识的瞄了甄宓一眼。

  她这副模样可怎么看都不像是被胁迫的人质,只是具体想什么他一时半刻也没有办法说清楚,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很是古怪。

  结果甄宓紧接着便又着重对察木王子解释道:“我可不是被他制住,此举也并非被迫,现在我只是在为我相中的男人做些贤内助该做的分内之事……不过你只听他的便是,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

  !!!

  这番话顿时将原本就一头雾水的察木王子雷了个外焦里内。

  他面色呆滞的看看吴良,再望望甄宓,却依旧无法从甄宓的话中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我相中的男人了”,怎么就又“贤内助”了,还有这额外补充的夫唱妇随意味的表态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等一下!

  这该不会是梦境吧,难道我回到房内之后便一不小心睡着了,于是甄宓便再一次偷偷潜入我的梦中来试探于我么?

  好险!

  还好我方才没有叫错称呼,除了表情有些变化之外,也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否则可就中了甄宓的计了,想不到这个女人年纪不大,竟有如此心机,太可怕了!

  如此想着,察木王子心中一阵后怕。

  接着他便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连退两步一脸正气的说道:“女公子,你这是啥意思,甄家对我们兄弟不薄,若非家主收留我们,我们现在还过着吃不饱睡不暖的苦日子哩,如此恩情若是不报,那与畜生又有什么分别?还有你,刘能哥,你今日怎会如此反常?我与你相依为命多年,你的性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似你这般老实忠厚的人,我便是死也不能相信你能做出这种事来,不可能,我不信,你肯定是中邪了对不对?要不然那就是我中邪了,竟会做出如此不可理喻的梦来!”

  ?

  这次换甄宓一脸疑惑,不过她很快便想通了察木王子如此反应的缘故,回身对吴良小声说道:“此人蠢是略蠢了点,不过胜在忠心护你,岁不适合委以重任,但依旧可堪一用。”

  而吴良则直接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了察木王子的耳朵。

  “嘶——疼疼疼!”

  察木王子吃痛叫了起来。

  “疼就对了,疼就不是在做梦,别浪费时间,速速跟我走。”

  吴良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说完,吴良便又用眼神冲甄宓示意,教她走在前面带领他们二人出府。

  甄宓会意也并未多说什么,迈开步子朝甄宓大门的方向走去,吴良看了一眼依旧一脸惊疑的察木王子,扭头跟上了甄宓。

  “嘶——”

  察木王子摸了摸耳朵,一就钻心的疼,下手真他娘的黑,如此都没有醒来的话,难道真不是在做梦?

  眼见吴良与甄宓已经走到了两丈之外,来不及继续多想,察木王子终于还是快步跟了上来。

  ……

  在甄宓的带领下,那些家仆哪里敢来干涉甄宓的事情,这次出府自是十分顺利。

  如此出来不久吴良便已经看到了站在街角使用余光向他们这边张望的杨万里,吴良与察木王子入府多日不曾有一点消息,这可急坏了瓬人军众人,若非吴良此前有言在先,典韦说不定早就拎起那双手戟杀入甄府要人去了。

  而现在,杨万里见吴良和察木王子都跟在甄宓身后,心中虽有来与他们联系的想法,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走出一段距离,彻底避开甄府门口那些家仆的视线之后。

  “你去通知咱们的人,立即收拾好东西自东门出城,我与大伙在城外汇合!”

  吴良终于压低了声音对察木王子说道。

  方才吴良便已经得知,袁绍自甄府出来之后便火速离开了中山城,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急需亲自处置一般,因此中山城的禁制也已经解除,他们出城应该不会有任何阻碍,只是暂时还不允许聚在城外的流民进城而已。

  “明白。”

  察木王子点了点头,很快便隐入一条街道之中。

  与此同时,杨万里附近的几个百姓亦是有了一些的动作,不动声色的走入了其他的街道,吴良认得出来,这几个百姓皆是这次随行的瓬人军兵士,他们这是前去接应察木王子了。

  而杨万里与另外几名百姓则依旧暗中跟在吴良与甄宓身后,始终保持不教二人脱离他们的视线。

  “那几个走了的人中应该有你的人吧?”

  甄宓的洞察力同样惊人,扭头看向吴良,努了努嘴用眼神示意着问道,“那边那个头戴灰色布帽的人,还有这便这个身穿黑裤的人也是你的人吧,他们虽然装作漫不经心,但却始终跟着我们移动,还保持着相同的距离,如此便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察觉,若想不被人察觉,便应将人分成多组轮替监视,绝不能有一人过久出现在旁人的视线之中,等出了城之后我帮你教教他们,今后做起这种事来方可确保万无一失,不过你如此年纪便训练出如此水平的细作,已是难能可贵,不愧是我相中的男人。”

  “那就多谢了。”

  吴良虚情假意的笑道。

  这两个人的确被甄宓说中了,不过也是甄宓在明知有人接应吴良的情况下才看出来的,并不能证明什么。

  何况她说的办法杨万里早已用的炉火纯青,毕竟光吴良现在看在眼中正在监视他与甄宓的人就有6人。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

  甄宓理所当然的嫣然一笑,而后将脖子上的围巾向上拉了拉,遮住了大半个姣好的面容,“中山城内许多人都见过我,城外那些流民亦是如此,我若露着脸便会暴露你的行踪,怕是不妥。”

  “……”

  吴良再次无言以对。

  ……

  甄宓极为配合,因此出城亦是十分顺利。

  大约一个时辰后,吴良终于与瓬人军众人在城外完成了汇合,而众人的目光则是立刻便被吴良身边这个身材姣好的小姑娘吸引了过去。

  此前有了察木王子通气,他们已经获悉了甄宓的身份。

  只是暂时还不明白吴良与甄宓如今究竟是什么关系,因为作为一名被吴良挟持的人质,他们竟没有从甄宓身上看到哪怕是一丁点人质该有的样子。

  非但没有,甄宓竟还像是自己人一般,甚至像是女主人一般大方得体的与瓬人军众人过礼,以慰问的姿态询问他们的身份与近况。

  “……”

  瓬人军众人自然不会在甄宓面前乱说话,只是面面相觑。

  察木王子这个社交牛逼症患者最近才刚有些好转,或者也可以说是他们才刚刚适应,怎么眨眼之间就来了个更牛逼的,这可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五百二十一章 相面之术

  最终瓬人军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吴良身上。

  作为当事人,吴良无疑才是最有资格给出他们合理解释的人……总觉得事情不是察木王子此前所说的那样,吴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挟持甄宓才逃了出来,反倒更像是甄宓使了什么手段将吴良变作了傀儡,此次出来甄宓是来接管瓬人军的。

  “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吴良无奈的说道。

  此刻距离中山城还太近,他们还并未彻底脱离危险,最重要的是,虽然甄宓已经将追随于她的意愿与理由进行过说明,但此刻吴良却依旧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因此也不知道应该如与瓬人军众人进行说明,更加没有必要说明。

  在他眼中,甄宓始终是一个难以掌控的不稳定因素。

  瓬人军做的事情不容许存在任何不稳定因素,否则便是对大伙的不负责任,若是真因为甄宓出了什么岔子,吴良自是难辞其咎,因此离城三十里后,他还是会给甄宓一匹马,将这个难以掌控的不稳定因素送走。

  “诺!”

  众人见吴良如此说,只得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惑,麻溜儿的赶上马车迅速向中山城东方行去。

  众所周知,并州乃是在冀州的西方。

  而瓬人军下一站要前往的上古唐朝古都“北唐”位于并州太原郡,若是正常赶路,他们自然也是应该一路向西才对。

  但吴良此前离开中山城时走的是东门,此刻赶路的方向亦是东方。

  这便是吴良故意用来迷惑甄宓的手段了。

  他完全能够想象,如果他在离城三十里后强行将甄宓赶走,以涂山女娇的性子八成会因吴良的不识抬举而恼羞成怒,极有可能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来。

  比如:回去之后便立刻暴露他们的行踪,教中山城内的守军与甄府的人前来追杀,誓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为止……

  瓬人军虽然拥有隐藏行踪深入敌后的经验,但若是能够因此使得敌人追错了方向,那自然是更加保险。

  结果才刚刚起步。

  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吴良身边的甄宓便已经凑到了吴良耳边,吹着气小声对他问道:“你麾下总共就这么多人,还是此行情况特殊,只带了这么几个人?”

  “……”

  吴良掏了掏有些发痒的耳朵,并不打算理会。

  而甄宓却也并不在意,又自顾自的说道:“不过人马虽然略少了些,纪律却是要比许多精锐之师还要严明,没有得到你的准许之前,他们竟无一人与我搭话,更是没有对我透露出丝毫信息,不愧是你带出来的属下,果然不一样。”

  “……”

  又开始了,吴良继续假装什么都不曾听到,埋着头继续赶路。

  “只是你这些人马的人员组成却是十分古怪,为何还有女子、老者与孩童?那孩童看起来也就与我年纪相仿吧,那老者看起来年纪也不小,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的,只怕活不了几年了,而那女子倒还算是有几分姿色,你带着她……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用途吧?”

  甄宓紧接着便又问道。

  “……”

  吴良依旧不语。

  “你的这些属下中,我最瞧得上的便是那个壮汉,哪怕不用出手我也看得出他是可以以一敌百的力士,而且他对你极为忠心,自与他们会合以来,那壮士的目光便一刻都不曾离开我,只要我稍稍靠近你,他的手便会握住手戟,倘若我有丝毫不该出现的异动,恐怕就要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甄宓继续喋喋不休的评价道,“得此力士辅佐,你身无忧。”

  “……”

  吴良照样假装听不见。

  “就算你们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哪知甄宓却忽然提高了声音,而后径直来到诸葛亮身旁,上下打量着他老气横秋的说道,“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但他命中藏有贵气,乃是极为少见的‘国印贵人’命格,拥有此等命格的人,不仅可以有掌印之能,亦可为官掌权,若是此生不逢冲破克害,假以时日封侯拜相还是很有机会的,所以你才将他带在身边好生调教。”

  说完,甄宓又错步来到典韦身边,不紧不慢的说道:“此人从面相上看的确有‘将星’加身,本可成为统帅千军的大将,可惜其中却藏有一股极凶的煞气,终归是个不得善终的短命鬼,倒是有些可惜了。”

  接着甄宓一转身便到了杨万里身边,认真的盯着他的面庞看了好一阵子,一对柳眉时而皱起时而舒展,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最终,她却又摇起了头:“此人我便有些看不懂了,他命中本无贵气福气,却有着一股戛然而止的煞气,而煞气中断之处,又隐隐生出了一缕微弱的吉神……正常来讲,他本该一生碌碌无为,一两年前便应该是一个死人了,可不知为何,他竟活了下来,反倒隐隐有了置死地而后生、转凶为吉的趋势,倒是一件奇事。”

  如此暂时放过杨万里,甄宓转而来到了白菁菁面前,同样看了片刻之后,微微颔首道:“此女命入‘天德’,若我所看不错,你应是命逢天月二德,此命在女子身上,便可嫁得良夫,生得聪秀贵子,利产无凶,这对女子来说乃是万中无一的好命,只不过……”

  说到这里,甄宓指了指杨万里,继续说道:“此女与他一样,命中同样有一股戛然而止的煞气,而且这煞气蕴含‘大败’之气,如此凶恶的煞气早已将那‘天德’之气盖了过去,即是说你此前虽有万中无一的好命,但却被‘大败’之前压制,如果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如今你也该是个死人,非但是你,与你有关的家人亦要落的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无人可以生还。”

  看过白菁菁之后,甄宓又来到了于吉身边,随后俏脸之上浮现出了一抹略显古怪的表情。

  “四废。”

  甄宓轻启朱唇,淡淡的说道,“命遇‘四废’,主身弱多病,做事无成,有始无终,如不遇生扶,又受克害,凶煞制者,主伤残,官司口舌,定有牢狱之灾……即是说,你虽有个长寿命,但在我看来,这长寿活的还不如短寿,一生活的窝囊至极,偶有机会亦因有始无终到头来反给旁人做了嫁衣,不过也正是因你有始无终一事无成才能活这么久,因为你一旦有了成事的趋势,‘四废’禁制便会生出凶煞,若不及时收手,你便必将死在牢狱之中。”

  说完。

  在察木王子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的目光中,甄宓却直接跳过了他,来到吴良身边毫不避讳的说道:“看得出来这四人便是这些属下中最受你倚重的人了,不过他们之中竟有两个该死未死之人,剩下两个还是将死之人,这倒令我着实有些意外,不知你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这……”

  这下吴良终是有些绷不住了。

  不只是他,几名瓬人军骨干已是有些绷不住。

  “一派胡言!”

  典韦率先出言喝道。

  他自然不能接受甄宓这个所谓的“短命鬼”的说法,他现在身强体壮无病无灾,跟在吴良身边亦是从不参与战事,而入墓虽然时常遭遇凶险,他们也都做到了转危为安,如何便成了甄宓口中的“短命鬼”?

  甚至他不得不怀疑,甄宓乃是在诅咒于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妖女休要妖言惑众,老夫如何便是有始无终一事无成,你今日若不给老夫一个交代,老夫绝不答应!”

  于吉更是气的浑身发抖,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

  他才是真的被甄宓这番话破了防。

  吴良虽然没有了解过于吉这一生经历的桩桩件件,但仅通过一些史书有载的事情也可以看出,甄宓其实是说中了。

  就比如那《太平青领书》,不管此书是不是于吉所著,都是经他之手才流入世间。

  结果后来张角以此书作为“太平道”纲领,发动起义成立“黄巾军”,声势席卷全国的时候,却没有了于吉什么事,若是换做了旁人,恐怕早已借助此事做了“太平道”的始祖,而不是似于吉一般躲得远远的……当然,也是因此后来“黄巾军”与“黑山贼”遭遇清剿时,便没有人前去为难于吉。

  这便是于吉“有始无终一事无成”的证据,而观于吉现在的反应,这可能亦是他心中最为不平的事情。

  而甄宓所说的“牢狱之灾”虽是历史中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但作为一名穿越者,吴良早已对那未来有所了解。

  于吉正是后来在吴国“吴会”混出了些名堂,吴国的达官贵人、甚至便是孙策的母亲都对他颇为尊敬,以至于最终触了孙策的逆鳞,随即被投入牢狱之中处死。

  这也完全符合甄宓的这番说辞,旁人无法验证,吴良却是可以通过史书的记载进行验证。

  除此之外。

  还有白菁菁与杨万里的事情,亦是一一被她说中。

  他们两个的确可以算是该死未死之人。

  吴良完全可以想象,如果不是他的出现,郝萌所部先后两次前去盗取“广川王墓”,总有一次是要成事的,而白家作为守墓人,断然不可能坐视郝萌入墓,必定要出面阻止,同时郝萌在面对不肯退让的白家时,也断然不会似吴良一般与白家“好声好气”的商量,分分钟便会将他们灭族。

  这正是应了甄宓所说的“家破人亡,无人生还”。

  杨万里亦是一样,若非被俘之后遇上吴良,他可能早就死在了曹营之中,哪里还会有今日的光景?

  而与此同时。

  通过甄宓的这番话,吴良还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典韦的“死煞”并未因为没有顺应历史去曹老板身边作贴身护卫而得到化解,否则他命中的煞气便也应该似白菁菁与杨万里一样戛然而止,甚至隐隐生出吉神,而不是被甄宓称作“短命鬼”。

  即是说典韦在历史中的劫难,依旧存在!

  并且与于吉不同的是,甄宓在他们解析命理的过程中,已经提到了于吉化解凶煞的办法,说白了就是只要于吉继续有始无终、继续一事无成,便至少可以躲过必死的牢狱之灾。

  而典韦的化解方法,却是只字未提……

  “大仙,可否劳烦你再给他看看,他这煞气可有什么化解之法?”

  吴良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放下身段,指了指典韦拱手对甄宓施礼道。

  此前甄宓一眼看出他身怀“七杀格”命格,吴良还觉得不过是因为大禹也是这样的命格,她对于这种气息十分熟悉,又或者只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御水法”气息,因此想要忽悠自己,并未太过当真。

  但听过这些之后,吴良便是不信也得信了,看来甄宓、或者也可以说是“涂山女娇”是正儿八经的掌握着相面之术,绝不是说说而已。

  毕竟就算是似他一样的穿越者,也不可能说得如此详尽。

  尤其是有关杨万里与白菁菁的事情,这两个人在历史上寂寂无名,若非这些事情都是吴良与他们二人一同经历,他也绝对不可能准确说出。

  “还称我为大仙?”

  甄宓却是有些不满的蹙眉道。

  “那……我该如何称呼才对?”

  吴良微微愣住。

  “我既然决定跟随你,自此便是你的人了,你如何称呼于我我都欢喜,却唯独不该如此尊卑不分,否则若教外人听了,只会折了你的威望。”

  甄宓莞尔一笑,竟主动伸手挽住了吴良的胳膊,做小鸟依人状柔声说道,“我便是宁死,也绝不愿看你折了威望。”

  ???

  !!!

  看到这一幕,瓬人军众人顿时瞠目结舌。

  这情况不对啊!

  是妖术吧,一定是妖术吧,将军定是拥有可令天下女子欲罢不能的妖术吧,教练,我想学啊,教教我好么?

  “还有。”

  甄宓紧接着便又说道,“我如此无私待你,你也应真心待我才是,要办大事的确是需机敏谨慎,不过也要看对谁……你们此行明明是要去往西方,便没有必要再向东绕行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预思之术

  预思之术?!

  再听到甄宓这番话,吴良心头又是一震!

  预思之术亦是一种十分厉害的巫术,这种术与人们熟知的占卜之术有些类似,只不过占卜之术通常需要一个占卜的过程,大事观星象,小事问灵器。

  而预思之术则是一种不需要占卜的预言之术,据吴良所知,这种术最早乃是起源于舜帝部落,只有具有异于常人的预感能力的人修成,这是一种无法捉摸的自然能力,习得者易观天象、善治地利、更熟人和,后来道教中亦有这方面的记载,逐渐演化成了“人发地元、地发天乾、天发皆众”的思想。

  掌握预思之术的人,在后世通常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先知。

  而在天朝古代,掌握巫术的人则有着统一的称呼,女子被统称为“巫”,男子被统称为“觋(xi二声)”。

  毫无疑问,甄宓、也可以说涂山女娇就是数千年前的“巫”。

  这倒应证了天朝民间有关“甄宓乃是神调门始祖”的传说,事实上还在甄府的时候,吴良便已经确定了这一点,只是认定甄宓是他无法掌控的存在,再加上传说中九尾狐妖那正邪不定的属性,因此才选择走为上策。

  但他必须得承认,他终究还是小看了甄宓,没有想到她掌握的巫术竟如此厉害,非但能够一眼看透瓬人军众人的命格,甚至还掌握了预思之术,连交流都没有便能够说出他们此行的真实方向,想要骗过她简直难如登天。

  如今想来自己此前这番自认为没有破绽的计划,在她眼中可能根本就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不过甄宓也的确是够有耐心,她可能早就已经看穿了吴良的计划,却还能够耐着性子在一旁配合演出,哪怕现在出言将他拆穿,亦是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反倒依旧是一副“夫唱妇随”的顺从姿态……

  看到眼前这一幕,心中最为不悦的自然便是白菁菁。

  她是千算万算都不曾算的,吴良就进了甄府这么几天,居然就又勾搭上了甄家的女公子,而且还是一个这样的女公子!

  论品行,她仁善聪慧,中山国从上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街上随便拉个人过来疑问,都必是赞口不绝;

  论家世,甄家可是就连袁绍都要亲自上门拜访的名门望族,中山国无人可出其右,哪怕在整个冀州、甚至整个天下都能够排的上号;

  论姿貌,哪怕年纪尚小,但只要是个长了眼睛的人,便知她早已不是什么美人胚子,而是早已出落成了倾国倾城的美人,就算白菁菁心中不悦,却也不得不承认,甄宓的眼眸、唇角、一颦一笑间仿佛都生了钩子,她一个女子方才头回见到甄宓,都有那么一阵子不自觉的失神,随即而来的便是自惭形秽,自愧不如;

  全方位落败……

  白菁菁虽是心中不悦,但更加强烈的反倒是挫败感。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来与甄宓一决高下。

  最重要的是,就连性情亦是甄宓强过她好几头。

  平日里她可没少与吴良摆脸色、耍小性子,在瓬人军众人面前亦是不怎么给他面子,而甄宓此刻对待吴良却是一副予取予求的乖顺模样,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皆是以他为尊……

  至少似“我便是宁死,也绝不愿看你折了威望”这样的话,白菁菁从未说过,并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她的性子这辈子恐怕都说不出来。

  也是因此,白菁菁心中虽然不悦,但却终究无法似当初见到闻人昭时那般出言斥责。

  “你究竟意欲何为?”

  看着倚在自己身旁似小雀一般乖顺的甄宓,吴良心中却是越来越没底,抽了抽胳膊下意识的问道。

  甄宓露出的这两手,终究还是震到了吴良,他已经意识到想要甩掉甄宓几乎是不可能的,倘若她愿意,便有能力追他到天涯海角,而若是一不小心惹恼了她,以她这可怕的“预思之术”,害他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再想到甄宓方才说的那句话:“我便是宁死,也绝不愿看你折了威望。”

  说老实话,倘若放在后世,有一个女生对自己说类似的话,他只会觉得这女生太过违和与虚伪,已经“绿茶”到了极点,但放在这个时代,放在甄宓身上,他却一点都不觉得违和,也并未觉得虚伪……毕竟在这之前,甄宓似乎已经将自己代入了“贤内助”的身份,每一句话都在为他考虑,为他目前取得的成就而感到自豪。

  尽管每到这个时候,吴良便会产生自己多了个妈的错觉,而不是什么“贤内助”。

  “这话你已经问了许多回,看来你还是不愿信我,不过我不在意,待有朝一日你功成名就,自会明白我的一番真心。”

  甄宓却是淡然一笑,目光深邃的望着他说道。

  吴良沉吟片刻,终于又正色说道:“那我也与你透个底吧,我对功名利禄毫无兴趣,这辈子也并不打算办什么大事,你若因此追随于我,恐怕注定是要失望的。”

  “有些事情与你的意愿无关,到了最后终是身不由己。”

  甄宓满不在乎的道。

  她似乎已经看清了未来,虽然不是笃定的语气,但话语中却给人一种自信的感觉。

  当然。

  这也可能只是出于对“七杀格”命格的信心。

  “事在人为,命格虽有定数,但却并非不能改变。”

  吴良也不只是为了反驳甄宓,还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唯心主义,指了指白菁菁与杨万里说道,“你方才也说过,他们二人乃是该死未死之人,即是说他们的命格已经发生了改变,而且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而改变的原因就连你也无法看透,这便是最好的例证。”

  “非也。”

  甄宓却又摇头笑道,“此二人并非天命之人,命格自然容易受到影响发生改变,尤其容易受到天命之人影响,这其实并不足为奇,如此说来我也有例证,就拿甄家来说,甄家早在数年前便该衰落,但受我影响甄家却兴盛到了现在……你既然承认他们二人乃是该死未死之人,便说明你心中已经认同了我的说法,而你又说事在人为,那么便说明他们的命数变化恐怕与你不无干系,否则你又怎会有此一问?”

  说完,她又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努力偷听的诸葛亮,接着说道:“你再看他,似他这般贵人之命,恐怕便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了。”

  “……”

  吴良下意识的看向诸葛亮。

  这等于给吴良提了个醒,诸葛亮如今虽然被他忽悠加入了瓬人军,但他恐怕依旧有自己的路要走,日后很大概率仍要封侯拜相,成为历史上有名的“诸葛村夫”。

  只是最终诸葛亮会加入什么阵营,最终与吴良又将会是敌是友,这还犹未可知。

  沉下心来想想。

  其实诸葛亮现在已经可以算是羽翼丰满了吧?

  八阵图、木牛流马、连弩,孔明锁……这些正史中诸葛亮该掌握的东西已经基本掌握,再加上跟随吴良之后不但情商突飞猛进,无耻程度亦是有所长进。

  如此一个要能力有能力,要情商有情商,要偷奸耍滑便可以偷奸耍滑的人,不正是能够在乱世之中大有作为的人么?

  最重要的是,诸葛亮羽翼丰满的进度,比正史中诸葛亮年近三十岁出山时可是至少提前了十几年呢,再有这十几年的功夫,天知道他将会发育到什么程度,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绝对要比历史上的他更加强大!

  当然。

  吴良并不会因此便对诸葛亮产生嫌隙,相反他对诸葛亮的品行有着充分的信心,历史上诸葛亮受刘备托孤多年,贵为刘禅相父。

  甚至刘备临终前还曾对诸葛亮如此表示:“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君可自取。”

  这四个字说出来便已经不仅仅是托孤,而是将王位都托负给了诸葛亮。

  而待刘备死后,诸葛亮却并未有丝毫逾越之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吴良想过其中的原因,这大概便是在回报刘备的信任与当年三顾茅庐的知遇之恩,也可以理解为“士为知己者死”。

  所以,诸葛亮的品行并无问题。

  吴良虽然并未三顾茅庐,但他对诸葛亮同样有“知遇之恩”。

  而且与刘备不同的是,吴良对诸葛亮的“知遇之恩”起于诸葛亮还并未成为“卧龙”之时,甚至彼时他还是襄阳一代极不受待见的熊孩子,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知遇之恩”,同时吴良与他又是亦师亦兄的关系,综合诸葛亮的秉性,至少目前为止,吴良实在想不出任何一丁点诸葛亮可能与自己反目成仇的理由。

  甚至日后诸葛亮真的封侯拜相之时,说不定还将成为自己最为牢靠的盟友,这绝不是什么坏事。

  “还有一事,你应该也能明白。”

  见吴良不说话了,甄宓却又意有所指的说道,“你方才虽断言对功名利禄毫无兴趣,也不打算办什么大事,但有些事情本就是殊途同归。”

  “……”

  吴良再次无言以对。

  因为他知道甄宓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他现在虽然只是一心考古,但在这个过程中得到的许多事物,尤其是那些刻意对曹老板隐瞒的事物,皆是能够用于办大事的事物,若有朝一日被曹老板逼急了眼,不管承不承认,他其实一直都在做着“身不由己”的准备,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正是一种“殊途同归”。

  如此沉默了片刻,吴良不得不承认哪怕他平日里巧舌如簧,今日也终是被甄宓驳倒了,而且驳倒他的并不是口舌之利。

  所以他索性跳过了这个问题,转而指了指典韦,回归之前最感兴趣的问题问道:“你说贵人之命极难改变,那么此人命数中的煞气呢,是否有什么办法化解?”

  在吴良的想法中,既然白菁菁与杨万里的命数都因他发生了改变,煞气中断转凶为吉,那么典韦应该也是可以改变的才对,甚至就连诸葛亮的命数,甄宓也只是说极难改变,而不是绝对不能改变。

  不过甄宓此前也已经言明,典韦乃是“将星”加身。

  只是暂时他还不知道典韦这“将星”的命数与诸葛亮的“国印贵人”相比如何,改变命数的难度又有多大?

  其实吴良心中并不乐观。

  因为甄宓并未像描述于吉那般说出典韦的化解之法,而他在这之前也已经做了不少改变典韦历史命运的事情,最起码现在典韦并没有成为曹老板的亲卫,并且远离曹昂、曹禀这两个历史上与他同年同月同日身亡的家伙,甚至就连一同死去的宝马“绝影”都被吴良送还了曹老板。

  就算是这样,甄宓仍旧断言典韦身上带有一股极凶的煞气,将他称作“短命鬼”,如此可见一斑。

  “他是你的属下,亦是我最瞧得上眼的力士,我自然希望他长命百岁,如此才可长久辅佐于你,怎奈这煞气很是厉害,就连我也无法看出端倪,否则又怎会对化解之法闭口不谈?”

  甄宓摇了摇头,颇为惋惜的说道。

  “……”

  听到这话,吴良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心脏还是沉了一下,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不过你也说过事在人为,再厉害的煞气都有化解之法,只是有难易之分罢了。”

  甄宓却主动伸出手来,将柔若无骨的玉指塞入吴良的指缝之间,悄无声息的抚平了他的握拳,柔声说道,“只要他始终对你忠心不二,我自会时刻注意着他身上的煞气,倘若那股煞气发生变化,无论是吉是凶皆可提前做出应对,如有机会也自当尽力助其化解,怎会忍心见你为此忧心?”

  感受着掌心中那抹温暖与柔软,吴良此刻终是下定决心,蓦然转身对众人下令:“调头,西去!”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不速之客

  很显然,吴良这便是已经决定将甄宓带在身边了。

  不过这个决定并非是源于原始的欲望,而是综合考虑之后的结果。

  甄宓的能力比吴良想象中的还要可怕许多,相面之术自然不必多说,预思之术反倒更加令吴良担忧。

  预思之术虽然未必能够无比精确的获得他的位置,但却能够准确的获悉他的行进方向。

  即是说甄宓若执意要追随于他,他便很难将其彻底甩掉,而若是甄宓想要谋害他,那就更加易如反掌了,她只需将行进方向告知甄府的人、告知中山国守军、或者直接告知袁绍所部,哪怕吴良与瓬人军具备敌后潜行的经验,面对如此规模的追兵时亦是无所遁形。

  因此此情此景之下,选择与甄宓为友,绝对要好过选择与甄宓为敌。

  并且这段时间他对甄宓、也可以说是时常上身的涂山女娇的性子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甄宓绝对是那种一旦“分手”就绝对不可能再做朋友的人,若吴良此刻强行抛下甄宓,那么他在甄宓心中便一定会成为不共戴天的敌人,之后也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展开报复,而吴良此刻并没有能够应对甄宓疯狂报复的信心。

  除了这些。

  便主要是典韦的原因了。

  典韦是目前瓬人军骨干中第一个追随他的人,亦是目前为止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就这么说吧,只要典韦站在他身后,哪怕身后纵有千军万马,纵使刀山火海,他也可以似关二爷单刀赴会那般,泰然处之巍然不动。

  因此吴良断然不愿典韦似正史中的那般做了“短命鬼”。

  可惜他不会面相之术,亦暂时不知甄宓口中的那股很是厉害的煞气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引发恶果,自然也不知应当如何提前做出准备,如何化解这股煞气。

  如今唯一有可能在这件事上提供帮助的人,便是甄宓。

  哪怕只有一丁点希望,哪怕可能需要冒险,甚至可能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吴良也甘愿尽全力尝试一番。

  结果瓬人军众人刚改变了方向,进入小路走出几里地时。

  甄宓却又对吴良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女子是不是与你早有瓜葛?”

  她指的自然是白菁菁。

  接着不待吴良给出答案,她便又自顾自的说道:“自汇合之后,她便始终在偷偷打量着我,每当我靠近你她又神色复杂,似是有些不满,却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如此循环往复许多回了,我比你更了解女人,若是与你并无瓜葛,她又怎会如此表现?”

  “不错。”

  在这个问题上,吴良亦是十分坦然,隔空冲余光正在偷偷向这边张望的白菁菁咧嘴一笑,点头正色说道,“我与她已有夫妻之实,她是我的人,这点不会因任何人发生改变。”

  这“任何人”指的自然便是甄宓。

  这无疑是在直白的告诉甄宓,虽经过综合考虑之后,吴良决定将她带上,但若她以为自己有多重要,能够插手吴良的事物,或者插手瓬人军的事物,甚至是影响吴良与瓬人军众人之间的牢靠关系,便大错特错。

  哪知甄宓听了这番话之后,非但没有丝毫恼意,反倒又是极为欣慰的笑了起来,开口赞道:“你是我的男人,自然也要有如此担当,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的确已经有了驾驭‘七杀格’的本事,日后定可办成大事!”

  “谬赞……”

  吴良也算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可被甄宓如此总是顺着毛捋,反倒感觉有那么点尴尬。

  “你与她可曾正式拜堂?”

  甄宓却又紧接着问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与她的父亲、长辈已经达成了共识,一切已是水到渠成。”

  吴良毫不避讳的说道,防止甄宓还有钻空子的心思。

  “那就找个时间尽快办了吧。”

  结果甄宓却又很不按套路出牌的郑重说道,“拜堂之后你与她行夫妻之事才符合礼节,日后生下子嗣亦是名正言顺,否则待你日后功成名就之时,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成为旁人攻讦中伤你的漏洞,这亦不是我想看到的事情。”

  “……”

  也就是这年头没有心理医生,也没有精神病院。

  否则吴良真心想给甄宓联系一家医院,不是为了给甄宓治病,只是为了搞清楚甄宓的脑子里面究竟是哪根弦出了问题,或者还是一只小妖狐的时候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以至于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除此之外,甄宓的语气还给了吴良一种极为违和的感觉,简直与后世老妈对他催婚时所说的话极为相似,偏偏此刻她还是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这就显得更加违和了。

  “莫要误会,我亦不愿将你与他人分享。”

  见吴良一脸无法言喻的复杂表情,甄宓继续颇为严肃的补充道,“只是古时帝王子孙繁茂,皆是因为妻妾众多的缘故,因此才能够传承不断,你将来亦是要办大事的人,立下的基业需有子嗣继承才行,这方面的事情自然也不可疏忽,不过仍需宁缺毋滥,只有贤淑美好、可为你生得聪秀贵子的女子才能入的了门,今后这些事情你便不用费心了,我会亲自为你把关,免得有些克夫克子的女子入了门反倒拖累了你。”

  “此事便不劳你费心了……”

  吴良果断拒绝了甄宓的“好意”,心里却是越发别扭。

  甄宓显然已经完完全全将自己当做了他的正妻,成了吴府内务的独裁者,哪怕白菁菁这个先来的人,都已经直接被她归入了要受她安排的妾室之列,简直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不过甄宓的这番话,听在吴良耳中却又有那么点耳熟……

  想起来了!

  《魏书》中好像有过这样一段记载:【后宠愈隆而弥自挹损,后宫有宠者劝勉之,其无宠者慰诲之,每因闲宴,常劝帝,言“昔黄帝子孙蕃育,盖由妾媵众多,乃获斯祚耳。所愿广求淑媛,以丰继嗣。”】

  意思是说甄宓嫁给曹丕之后,便总是劝诫受到曹丕宠爱的妾室要努力上进,对失去宠爱的妾室亦是安慰开导,每次家宴与曹丕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时常劝他:“古时候黄帝之所以能够子孙繁茂,便是因为妻妾众多的缘故,所以夫君也应该多纳贤淑美好的女子,才能使子嗣旺盛。”

  这番历史记载中出现的话与方才她对吴良说的话,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模板里复制出来的一般。

  由此可见。

  甄宓并非只是将自己当做了吴良的正妻,甚至已经带入了王后的位置,这是准备入手替吴良挑选与管理后宫呢。

  而这些令吴良越听越别扭的话。

  也并非是她临时起意,正是她的身份与世界观一定会说出来的话,就像曹老板的那句“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一样,旁人或许不了解,甚至可能就连曹老板与甄宓本人都未必自知,但吴良这个穿越者却是无比清楚,这便是他们的人设,也可以说是秉性,比江山还难以改变的秉性。

  不过非要说起来的话,甄宓的思想倒是符合吴良一直以来对这个时代一夫一妻多妾制的愿景,甚至日后真有了后宫的话,还能够助他维持后宫的和谐与稳定,这正是这个时代最完美的正妻人选。

  相比较之下,白菁菁就没有甄宓这么大方了。

  而对于吴良而言,他虽然在穿越之后就有这样的想法,但毕竟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也是因此白菁菁的反应与表现,以及偶尔吃醋的模样,反倒让他觉得一点都不别扭。

  而甄宓这符合这个时代婚姻观的通情达理,竟令他有那么点无所适从……

  “男主外女主内,在这些家事上我费些心也是应该的,这并不仅仅是为你一人费心,而是为了我们这未来即将开花散叶的一大家子着想。”

  甄宓则又理所当然的笑道。

  一点也不可爱。

  一点也不青春。

  一点也没有一个十三岁少女该有的样子。

  吴良甚至有那么点无法直视面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女,一看到她,再听她说起这些话来,心中便会立刻有一种他才是即将被老牛吃掉的嫩草的感觉。

  事到如今。

  吴良亦是有那么点患得患失,他实在没办法确定这次借道中山国来调查甄宓究竟是个错误还是正确的决定……

  ……

  几日后,瓬人军已经顺利出了中山国地界,进入了仍属于冀州的常山国。

  冀州常山国已经与并州太原郡相邻,吴良估摸着最多再有十天,他们便能够到达太原郡郡城,而此行的目的地

  这几日甄宓与吴良相安无事,与瓬人军众人亦是相安无事。

  因为吴良最终带上甄宓并非是因为她是个美人,而是知道很难将她甩掉,同时在典韦的事情上又有求于她。

  再加上民间传说人与狐妖交媾会被吸取阳气,导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更何况甄宓还随时被一只堪称狐妖祖宗的九尾狐妖上着身,他深知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自然不会似对待白菁菁和家中那些小美人一般主动上前口花花的勾搭。

  而甄宓似乎暂时对那种事也没什么兴趣,因此并未要求发生一些什么事情。

  至于瓬人军众人。

  他们也依旧将甄宓当做外人,并不会主动接近甄宓,就算有时甄宓向他们询问一些事情,他们也会选择避重就轻的回答,绝不轻易向甄宓透露瓬人军的事情。

  甄宓应该也感受到了吴良与瓬人军众人此刻对她防备与芥蒂。

  不过她却并未点破,也没有急于融入瓬人军,除了偶尔与吴良说些话之外,其他时候索性也就不再与瓬人军众人接触,坐在马车之中做起了安静的美女子。

  如此行至常山国真定县(今石家庄北十五公里处)时。

  吴良终是暂时命瓬人军众人在城外十几里处的一个山谷中扎寨修整,而后命杨万里带了几个人进入真定县城采购粮草,顺便再继续打听一下甄宓随他出逃后,甄府、中山国、乃至袁绍所部的反应。

  事实上,最近这些时日他们便是一路打听过来的。

  非但袁绍所部与中山国没有传出任何动静,甚至沿途根本就无人知道甄家甄宓失踪的事情,即是说甄府根本就没有伸张此事。

  而依照甄宓自己的说法,则是她在出逃当天就给母亲与家主甄俨托了梦,告诉他们自己要外出游历,不要派人外出寻她,更不要伸张此事,所以甄府才会是这样的反应。

  即是说此事已经不需忧心。

  可吴良却始终坚持以防万一的想法,每次派杨万里外出都要顺便打探一番,万一情况有变亦可提前作出准备。

  待杨万里带人走后。

  吴良等人便在原地生起火来,一边取暖一边高些吃食等待。

  结果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还并未将杨万里等人等来,便先等到了一伙不速之客。

  事出突然。

  待瓬人军的几名暗哨发现这伙不速之客时,吴良等人想要灭掉篝火隐藏起来已经有些来不及了,因为这伙人仿佛就是冲他们所在的这处山谷而来,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并且人数至少达到了二百人之众。

  “连发弩准备好,藏于顺手之处!”

  吴良立即低声向瓬人军众人下达了命令,同时他也立刻带着典韦钻入帐篷之内,亲手调配随军携带的少量硝石、硫磺与木炭,将其制成黑火药炸弹。

  如此底牌他本是不打算在中原使用的,免得不小心传扬出去,导致不得不交出这张底牌。

  因此这少量的黑火药原料,他也只是随军带着。

  只打算盗墓遭遇特殊情况时,以备不时之需,而他们盗墓的时候,绝对不会教不相干的人靠近。

  但此情此景之下,吴良自是不敢托大。

  毕竟杨万里带走的那几名兵士,现在营地内男女老少全部加在一起也才刚刚二十人,面对这伙足有两百余众的不速之客,劣势实在是太大,就算典韦能够以一敌百,恐怕亦要付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而吴良更加清楚的是。

  此地乃是袁绍的地盘,就连之后的并州太原郡亦是袁绍的地盘,因此这伙不速之客有很大概率与袁绍有关,而一旦瓬人军众人落入袁绍手中……

  旁人或许还没有一个深刻的认识,吴良与在场的瓬人军众人却还清楚的记得郝萌等人的下场。

  所以。

  他们绝对不能束手就擒,更不能落入这伙来历不明的手中,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第五百二十四章 关羽关云长是也

  一时间,瓬人军众人如临大敌。

  而甄宓则也不知是因为吴良开口没有请她帮忙,还是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看起来好似一个局外人。

  不过到底还是有人注意到了甄宓。

  “此事未必与她无关,速速将她看守起来!”

  吴良与典韦正在帐内忙着调配黑火药,有些战力的杨万里则还没有回来,于是白菁菁便很是自觉的暂时接过了掌局重任,当即对几名兵士下令。

  “诺!”

  几名瓬人军兵士立即上前围住了甄宓。

  这倒并不能算是白菁菁以公谋私,她完全有怀疑甄宓的理由,毕竟除了甄宓之外,这里便都是多次随吴良出征的人,包括那些兵士,若是有人故意暴露了瓬人军行踪的话,自然是甄宓这个初来者嫌疑最大。

  “对对对,老夫差点忘了,这伙人明显是冲着咱们来的,而咱们这一路上一直十分低调的隐藏行踪,极有可能便是有人出卖了咱们。”

  于吉方才恍然大悟,看向甄宓的同时极为懊恼的拍着大腿嚎道,“早知如此,老夫此前便应拉下这张老脸向公子死谏,绝不能教他将立场不明的人带在身边,如此或许可能躲过这次大劫,唉——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真是你暗中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察木王子亦是来到甄宓面前,眉头紧蹙道,“可是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何又偏偏是这个地方?若是你真有这个心思,仅凭你那能给人托梦的本事,便可以令我们连中山国都走不出来吧?这究竟是为何?”

  “呵呵。”

  甄宓却只是面不改色的微微一笑,并未承认也未否定。

  “大伙晚些时候再过问此事,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眼前的敌人,莫要阴沟里翻了船才是。”

  见所有人都对甄宓怒目而视,诸葛亮终是出言对众人激励道,“不就是两百来人么?这阵仗比咱们前些日子在鄯善国遇上的阵仗可小多了,只要大伙齐心协力,杀他们个人仰马翻不在话下……听我一言,速速将咱们马车牵来,再将搬些石头过来与帐篷连成一片当做掩体,大伙躲于掩体之后才可最大限度的降低伤亡,亦可有效发挥咱们这些兵器的长处!”

  如此一番话听完,众人的心总算是定下来不少。

  “对,诸葛小兄弟说的不错,这种小场面有什么好怕的?”

  “听诸葛小兄弟的,只要有公子在,定可转危为安!”

  “管他来者是谁,遇上咱们便是他们活该倒霉!”

  “搬搬搬,莫要浪费功夫……”

  “……”

  于是防御事宜在诸葛亮的建议下有条不紊的进行,仅仅几分钟的功夫便已经建成了一道由马车、石块、物资还有帐篷共同组成的简易工事。

  这工事也就只有一米多高,宽大约也就三丈左右。

  工事前面还摆上了一些从附近找来的枯树枝杈与带刺的酸枣树枝干拒敌,如此没有披甲的兵士便没有办法轻易逾越,就算是战马冲锋而来,亦要略微要有那么点顾忌。

  实际上这样的简易工事放在真正的战场上,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过在这样的小规模遭遇战中,却能够发挥出不小的作用,至少能够教瓬人军在敌人冲杀到面前之前,将“战国连发弩”清空箭匣,也可以将吴良与典韦正在准备的“大杀器”抛射出去,那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敌军足够配合,区区两百来人还真就未必够“大杀器”杀的,前些日子在鄯善国的遭遇,已经令瓬人军众人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与此同时。

  瓬人军兵士亦是已经给各自的工兵铲装上了木柄,随时做好了与敌人近身肉搏的准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不错,全是训练有素的精兵,看来我终归还是小看了他……”

  看着眼前的一幕,甄宓的嘴角却是慢慢扬了起来。

  她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似瓬人军这般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依旧能够快速调整状态,非但没有四散逃走,反倒齐心协力准备迎敌的军队,真实是极为少见,绝对配得上“精兵”一词。

  除此之外。

  甄宓并不好奇瓬人军众人人手一支的“战国连发弩”,这玩意儿她虽然不明白原理,如今也算得上是稀罕物件,但她却是很早之前就见过……她现在最为好奇的是吴良带着典韦进入军帐之内究竟在鼓捣什么东西。

  虽然任何人都没有明说。

  但她已经感受到了众人那不太寻常的信心,似乎吴良与典韦自营帐里面走出来的时候,那伙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便已经败了,并且是万劫不复的惨败。

  现在唯一令人疑惑。

  同时也是最引瓬人军众人生疑的问题,便是从头到尾甄宓脸上都不曾出现过一丝慌乱与担忧的神色。

  虽然吴良曾将她称作“大仙”,她也曾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过异于常人的“相面之术”,但她终归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亦不为过,非要比较战力的话甚至可能也就比于吉强一点点,因此在瓬人军众人眼中,她断然没有理由如此淡定。

  除非,她早已知道这伙人的身份,又或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

  瓬人军众人才刚搭建好这个简易工事的时候。

  那伙不速之客也终于转过山谷之中由山峦阻隔出来的急弯,那急弯距离瓬人军驻扎之地不足三百米,此刻太阳仍处于降落未落的时候,夕阳虽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红色,却还没有到了似黑夜一般的可视距离。

  因此,那伙不速之客此刻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这个简易工事,亦是能够清晰的看到躲于工事后面的瓬人军众人。

  但令人不解的是。

  这伙不速之客看到瓬人军众人之后,却并未立刻冲杀过来,而是在一声命令之后驻足在了原地,最前排的兵士亦是直到此时才将手中的兵器朝向前方,摆出了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

  “来了,老夫去通知公子,否则就来不及了!”

  于吉老脸一皱,连忙小跑着来到旁边的营帐旁边,不过他却也不敢在没经过吴良同意的情况下擅自闯入,只是隔着帐帘将此刻的情况进行了简要的说明。

  “莫要慌乱,我出来了。”

  吴良应了一声,不消片刻便与典韦抬着一个木箱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而木箱之中,装的正是瓬人军众人并不陌生的青铜罐子,大约有二三十个的样子,打一场小型遭遇战应该已经够了。

  其实这就是吴良的全部家当。

  他这次真心没有带太多的原材料,这些也不过只是以备不时之需罢了,而此情此景之下,他自然也只能全部用上,不敢再有留手。

  然后。

  吴良便看到了瓬人军兵士利用现有的东西搭建出来的简易工事,顿时有些惊喜的问道:“呦呵,这是谁的主意?”

  这道工事虽然看起来极为简易,甚至有那么点不太坚固的感觉。

  但吴良一眼就看得出来,它这位置的选择其实很有想法,一端与旁边的山崖连在了一起,并且与崖壁组成了一个夹角,而他们随行的马车、物资等相对比较坚固且完整的东西则主要都集中在了靠近山崖的一端。

  此刻瓬人军众人都躲在这个夹角之内,敌军想要攻杀过来便需要沿着这道工事绕个远,如此自然需要耽误一些功夫。

  而需要耽误的这些功夫,则正好可以为瓬人军的“战国连发弩”与他刚刚配置完成的“大杀器”所用……换个形象点的说法,便是有了这道简易工事之后,这场各凭本事的遭遇战已经悄然演变成了一场后世十分常见的塔防游戏。

  当然。

  也不是说这道工事便没有缺陷。

  那几辆马车与物资便是最大的缺陷,这些东西都是易燃物品,倘若敌军使用火攻的话很容易便能够引燃。

  不过提出这个主意的人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并且确信这个缺陷影响不会太大。

  因为就算这些东西都被引燃,最终整道工事都会被烧毁,但当工事在燃烧的时候,敌军短时间内也同样无法穿越,同样能够起到拖延敌军攻势的作用。

  “有才哥哥,是愚弟擅作主张……”

  诸葛亮连忙上前,有些不太自信的拱手应道,因为在他心中,吴良定是有更好的办法,他还不及吴良的十分之一。

  “不愧是你,我都没想到这茬!”

  吴良一巴掌拍在了诸葛亮的肩膀上,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真的么有才哥哥,我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么?你该不会是在故意哄我开心吧?其实也没有啦,我不过时突发奇想而已……”

  诸葛亮顿时受宠若惊,说出来的话却有那么点凡尔赛文学的味道。

  吴良果断没有继续接话,而是一边命瓬人军兵士将那些“大杀器”分散下去,一边隔着简易工事看向此刻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三百米的不速之客。

  “这伙人来到此处有多久了?”

  吴良开口问道。

  “老朽方才去通知公子时,他们才刚到此。”

  于吉躲在典韦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答道。

  “那也得有个一盏茶的功夫了吧?”

  吴良微微蹙眉,疑惑道,“这伙人若是冲我们来的,又人多势众,为何不立刻攻过来,反倒保持如此距离观望?”

  这样的距离他们的“战国连发弩”根本射不过去,“大杀器”更是没有办法抛入敌阵之中。

  最重要的是,倘若这伙不速之客不选择强攻,而是与瓬人军对峙的话,他们修建的工事便完全失去了作用,并且也不可能长久坚持下去,唯一的活路便是强行突围。

  若是突围,“战国连发弩”与“大杀器”所能造成的效果亦是会大打折扣,局势自然也就变得对他们更加不利了,至少伤亡在所难免。

  “有才哥哥,要不教我用言语挑衅他们一番?别的事情我可能不在行,但说起骂人来,当初在襄阳城便没人是我的对手,我只需三句话便可教他们忍不住想打我。”

  诸葛亮亦是能够想到这茬,于是当即上前自告奋勇道。

  “嗯……”

  吴良看了满脸自信的诸葛亮一眼,正打算授权。

  就在这时。

  “咯得哒!咯得哒!”

  一串马蹄声忽然自敌阵方向传来。

  吴良立刻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男子正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向瓬人军这边奔袭而来。

  不过显然不是发动进攻,因为这名男子乃是孤身一人前来,身后没有跟随一名掠阵的兵士,并且他也没有手持兵器,只是隐约可以看到腰间挂着一把大约两尺来长的佩剑。

  饶是如此。

  瓬人军兵士亦是已经端起了手中的“战国连发弩”,若此人胆敢进入射程,瓬人军人数处于劣势,倒并不介意给他来个不讲武德,若是能将对方敌军激怒前来强攻,亦是合了他们的心思。

  吴良则并未阻止。

  毕竟要说瓬人军中谁最不讲武德,吴良自然是当然不让,不然你以为瓬人军的这种风气是谁带起来的?

  然而事与愿违。

  “驭!”

  那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来到距离瓬人军还有大约一百五十米的距离时便停了下来,而后坐于马上用极为骚气的姿势捋了一把大约半尺来长的髯髯美须,这才不紧不慢的对吴良这边扯开嗓子喝道:“阵内何人,可否报上姓名,出来一叙!”

  “我们不过是路过的行商,行至此处眼见日头快要落山,便决定暂时在此度过一夜,只是不知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吴良当即同样扯着嗓子回应道。

  “若只是行商,为何要筑下此阵,怕不是心中有鬼?”

  那男子自是不信,接着又开口反问。

  “这年头处处都有贼人,不可不防啊将军。”

  吴良回道。

  “若心中无鬼,便报上姓名!”

  那男子又沉声道,似是失去了耐心。

  吴良并不妥协,依旧说道:“将军若不是贼人,才应先报上姓名,如此我才肯报!”

  他原本以为还要与那男子继续拉扯一番。

  结果却听那男子竟十分痛快的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河东关羽关云长是也……”

  第五百二十五章 以短取败

  “卧槽,竟是关二爷?!”

  吴良当即虎躯一震,忍不住叫出声来。

  实在不怪吴良大惊小怪,毕竟若要说东汉末年无数豪杰当中谁在后世的影响力最大,关二爷绝对是当仁不让的南波湾,似曹老板、刘皇叔、诸葛亮这些个后是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与关二爷在后世的影响力终归还是要差上一大截。

  君不见,哪怕一些在后世被严厉打击的犯罪团体,拜的都是咱们的关二爷;

  君不见,后世有人结拜虽然会引用桃园三结义的典故,但最终拜的却只有关二爷一人;

  君不见,后世与三国人物有关的庙宇虽然不少,但数量最多分布最广参拜人数最多的依旧还是关二爷的关帝庙。

  在近两千年后的后世,关二爷已经不仅仅是忠义的化身,而是可以满足人们求财、求子、求姻缘、求学业、求官禄等等一切需求的神祗,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情,没有关二爷办不到的事情。

  而就算没有这些关帝庙与参拜关二爷的祭祀活动,关二爷在人们心中也依旧是三国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

  甚至可以说在许多后世人心中,天朝的超级英雄若是有一个排名的话,孙悟空排在第一,关二爷便一定要排在第二,不接受反驳。

  只不过吴良穿越之后曾想过无数种与关二爷见面的情景。

  就在不久之前,曹老板一鼓作气攻下徐州、青州的时候,他还想过关二爷会不会因为历史的改变而提前被曹老板俘获,如此他便会在曹老板的战俘营中见到关二爷。

  为此他还特意私下向曹禀打探过这方面的消息。

  结果没想到最终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关二爷……吴良不由想起了已经死于自己手下的马超,当初吴良与马超发生冲突亦是在不知其身份的情况下动的手,只因马超那时欺人太甚,抢了瓬人军的物资与马匹不说,竟还要夺走他亲自为典韦设计的子母手戟,这便触犯到了吴良的底线。

  而一旦动了手,吴良为了永绝后患,便断然没有收手的余地,哪怕后来已经确定了马超的身份,也只能痛下杀手。

  如今的关羽亦是在类似的情况下见面……这就有些尴尬了。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汉末这些知名武将之中,吴良最不想亲手斩杀的人便是关二爷,杀了马超他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但关二爷不同,不论是小时候通过《三国演义》了解的关二爷,还是后来研究历史从正史中了解到的关二爷,都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是他心中的偶像,他个人是十分钦佩关二爷的,若是真似马超那般将其斩杀,吴良心中一定会不安许久。

  但从司史中郎将的身份来说,作为瓬人军的将军,他既然将这些人带了出来,便有义务对在场人每一个人负责,不管是瓬人军骨干,还是瓬人军兵士。

  因此若关二爷定要为难他们,吴良也只能被迫放下自己的个人感情,按捺下心中的不安,用尽手段将关二爷与其随行的那伙不速之客斩尽杀绝……

  毕竟,这里是袁绍地盘的腹地。

  而此时此刻,自曹老板打下青州,将田楷与刘备自青州赶走之后,刘备便北上投靠了袁绍,而追随刘备的关二爷,自然也可以算做是袁绍的手下。

  倘若吴良心慈手软,瓬人军便极有可能进入袁绍的视线,彼时他们的处境便会变得极为危险,不要说继续前往并州探寻北唐遗址,便是能否逃出冀州常山国都是一个未知数。

  “关二爷……”

  听到吴良如此称呼来者,瓬人军众人顿时一脸疑惑的看向了吴良,于吉则作为代表皱着脸问道:“公子,难道你认得此人?”

  “……”

  吴良自知失言,微微摇头并未正面回答。

  这个时候的关羽哪里有什么“关二爷”的尊称,就连刘备也依旧只能算是个崭露头角的小人物罢了,根本就不被曹老板、袁绍这种已经手握数州领地的豪杰看在眼中。

  其实这里面也有吴良的关系。

  若按正确的历史发展,其实现在刘备应该已经受陶谦的求救去了徐州,并且还得了陶谦赠与的四千丹阳兵,驻军小沛有了起势的架势,而曹老板此刻也正被张邈、吕布叛军搞得焦头烂额,迎来人生最大的低谷,根本就没有能力、也没有闲心去管徐州的事情。

  接着陶谦很快便会病故,刘备则顺理成章的接下徐州牧一职,正式成为徐州的掌控者,而后在曹老板、吕布、袁术之间开始一段长达数年的爱恨情仇,直到暗中参与“衣带诏”集团试图暗害曹老板,最终被曹老板提前识破,于是率军亲征将其打败,逼得刘备不得不逃回青州投奔袁绍,最后又辗转多地跑去投奔刘表,屯兵于南阳新野,这才有了后来“三分天下”的故事。

  而因为吴良的出现。

  刘备虽然收到了陶谦的求救,也的确率兵前来救援,但却被没有被吕布成功抄屁股的曹老板给打了回去,完全丧失了入主徐州的机会。

  所以他也不会再有与曹老板、吕布、袁术等人在兖州、徐州、豫州极限拉扯的资格,自然也就没有了展示自身能力与影响力的舞台,就这么灰溜溜的被曹老板从青州打跑,跟着青州刺史灰溜溜的背弃了公孙瓒,投奔了袁绍。

  吴良完全可以想象。

  这一次,袁绍绝对不会离开邺城两百里亲自去迎接刘备,就算要接也是迎接田楷,刘备撑死了只能算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景板。

  再加上刘备屡次出兵徐州支援陶谦,屡次被曹老板打回来,最后还直接被曹老板赶出了青州。

  如此屡战屡败的遭遇,甚至可能不仅仅是无足轻重,说不定还得受到轻视……

  而“关二爷”身为刘备麾下的将领,自然也难免承受同样的遭遇。

  毕竟正史中可没有《三国演义》里关东联军讨伐董卓时关二爷那“温酒斩华雄”的精彩桥段,关二爷甚至连被袁术怒斥“叉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历史上“关二爷”崭露头角亦是在刘备与曹老板、吕布、袁术等人极限拉扯的过程中,后来被曹老板俘虏并重用,才有了万军丛中阵斩颜良的壮举,才有了千里走单骑的义举,而待他真正威震华夏时,已经到了刘备有实力自称汉中王的时候,彼时他镇守荆州,于樊城逼降于禁、擒获庞德,使得周围叛军、山贼、甚至是曹老板认命的荆州刺史、南乡太守纷纷前来投靠,声望一时无人可敌。

  然而,天公不作美。

  关二爷威震华夏之时,亦是他败走麦城之日。

  短短的几个月之后,孙权命吕蒙为主帅偷袭荆州,关二爷退至麦城,率十余骑一路突围逃往益州,不想却中了伏兵,与长子关平一同被害,终是落了个“头枕洛阳,身卧当阳,魂归成都”的壮烈结局。

  与此同时。

  “你认得我?”

  远在几十丈之外的关羽亦是听到了吴良的叫声,顿时面露疑惑之色,高声问道。

  他与刘备、张飞结为异性兄弟,又正是排行老二,就算从未听过这样的称呼,也并不难想象吴良口中的“关二爷”说的就是他。

  “关二爷不记得小人乃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小人却对关二爷的英武雄姿记忆颇深,尤其刘大爷、关二爷与张三爷鞭挞督邮时的情景,小人至今依旧记忆犹新,只盼着有一日能成为关二爷这样不畏强权的英雄哩。”

  吴良当即扯着嗓子回道。

  “安喜县?你是安喜县人?”

  关羽顿时愣住,本来有些不耐的脸上已是露出了惊喜之色。

  这个“安喜县”亦是有说法的。

  当年黄巾军起义的时候,刘备、关羽与张飞便在镇压起义中立下了一些战功,后来凭借战功刘备被封为“安喜县县尉”,结果没过多久朝廷便下令,只要是凭借军功获得官职的人,都要被下岗,这自是引起了刘备的不满,当即带着关羽与张飞上门捆了负责此事的督邮,将其捆起来鞭挞二百下,而后弃官逃亡。

  这件小事便记载在《三国志》之中,具体的年份吴良都知道,公元188年,也就是距今大约六七年前。

  而越是这样的小事,除了当事人之外,能够记住的人就越少,自然也越发的可信。

  “那时小人年纪尚小,亲眼目睹关二爷的壮举,着实给了小人极大的激励,也是自那时起,小人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道虽然不公不正,似小人这样的平民百姓断无出头之日,但却也绝不能坐以待毙,面对强权欺辱压迫时,若连自己都不愿为自己出头,谁又能为小人出头?”

  吴良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说完他还故意对身旁的瓬人军众人说道:“大伙莫要慌张,关二爷乃是义薄云天的英雄,他绝对不会没由来的伤害咱们!”

  先是一顿套近乎。

  再来一番不要钱的吹捧。

  吴良这是摸准了关羽的脉门。

  史书中多有记载:关羽素来善待士卒,只是对士大夫们却十分骄横,傲气十足。

  刘备自称“汉中王”之后,关羽被封为前将军,黄忠被封为后将军,关羽当时就不愿意了,破口大骂:“大丈夫终不与老兵同列!”,坚决不肯接受任命,后来还是前来授印的官员私下贬了黄忠几句,又捧了关羽一番,这才将关羽劝下使其接受任命。

  后来孙权还曾派人为自己的儿子向关羽的女儿求亲,关羽更是瞧他不上,直接当面辱骂使者拒绝了这门亲事,狠狠的打了孙权的脸。

  此事亦是成了孙权派吕蒙偷袭荆州,直接将关羽斩杀的导火索,难道孙权会想不到杀了关羽之后,会惹得刘备与他不共戴天么,从而破坏抗曹大计么?

  他当然知道,但同时孙权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此时他又怎能轻易忍下……

  而此时若是面对的是张飞。

  吴良吹捧张飞的同时,恐怕也要顺便给自己提一提身价。

  因为张飞与关羽恰恰相反,张飞是敬爱君子,但从不体恤士卒,就连刘备都常常劝他:“你经常鞭打手下士卒,但之后还让他们在你左右侍奉,这是取祸之道。”

  果然。

  在刘备准备挥师为关羽报仇的时候,张飞便被手下将领合谋暗杀,带着首级投奔孙权去了……

  这真的十分魔幻。

  关羽对士大夫们十分骄横,最终因此而死,而张飞对手下士卒从不体恤,最终也死于手下之手。

  两人最终都成了历史上有名的“以短取败”的反面教材。

  “哈哈哈,原来是故人!”

  闻言,关羽亦是再次捋起那半尺来长的髯髯美须,哈哈大笑着回过头来,对着身后几十丈外的两百余人大声说道:“大哥,三弟,想不到我们竟在此处遇上了安喜县的故人,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啊!”

  大哥?

  三弟?

  我勒个去,难道不仅仅是关羽一人,刘备与张飞也在这伙不速之客之中?

  吴良心头一颤,这未免也太巧了些,要是双方真要发生冲突,而最终的胜利者又是他的话,刘关张三兄弟岂不是就被包圆了么,后面那数十年魏蜀吴三国鼎立的局势亦是要直接胎死腹中了么?

  毕竟如果没有蜀吴两国连横合纵的话,区区一个吴国根本就没有实力抵御曹魏那么多年,统一进程一定很短……

  与此同时。

  “公子,你不是常说自己乃是平原乐陵人么?”

  于吉一脸疑惑的望着吴良,小声提出了心中的疑问,“怎地小的时候还曾去过安喜县?据老夫所知,这安喜县正是位于咱们刚刚离开的中山国境内,与平原乐陵至少相隔两郡,这可一点都不近呐,另外……公子来寻甄宓可是与这段经历有关?”

  “嘘!此事以后再说。”

  吴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正说着话的时候。

  “小兄弟,可否走出阵来当面一叙,也教我大哥与三弟见一见你。”

  关羽又对吴良喊起话来。

  第五百二十六章 张飞的形象

  “此乃小人的荣幸,自是求之不得!”

  吴良当即极为痛快的回应。

  他当然希望能与刘关张三兄弟近距离接触一番,顺便仔细观察一下他们的真实容貌,这亦是考古工作的一部分。

  其实后世人们对这三人已经有了一个刻板的印象。

  刘备: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关羽: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还有那身亘古不变的绿袍和绿帽子。

  张飞: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

  不过这外貌描写全都来自《三国演义》的描述,真正研究过历史的人都应该知道,在正史中有关这三人的外貌描写其实只有只言片语。

  其中可以确定的便是:

  刘备确实长有一对异于常人的大耳,吕布在死前也的确将其骂作“大耳贼”;

  而关羽则的确有“美髯公”之称,并且称其“面如紫玉”;

  至于张飞,正史中则只有一点极为模糊的记载,称其“雄壮威猛,亚于关羽,魏谋臣程昱等咸称羽、飞万人之敌也”,通过这句话只能看出张飞身姿雄壮,具体的相貌则无从得知。

  不过倒也有学者通过一些看似与其无关的史实做出了一些推断。

  史书记载,张飞共有两个女儿,先后都成了后主刘禅的皇后,分别被称作“大张后”与“小张后”。

  而若是从基因遗传学的角度去分析此事,张飞那在《三国演义》中被描述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成便是站不住脚的。

  因为皇后亦是一个国家的脸面,因此皇后的候选人便大多得是品貌端庄的女子,如此才可母仪天下。

  倘若张飞的模样如《三国演义》中记载的那般粗犷,那么他的女儿便或多或少也要继承一些粗犷的特征,而这些特征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恐怕都没有办法被当做“品貌端庄”,这便是最大的一点。

  而史书中记载的事实则是,刘禅可不仅仅只是娶了张飞的一个女儿,而是陆续娶了两个。

  如果是娶第一个的时候,只是为了给张飞这个三叔面子,又或是遵循刘备的意愿,甚至可能有联姻的想法,这些都还说得过去,但又娶第二个,这就有点说不通了……刘禅又不是瞎子,并且汉朝对女子的审美与后世极为相似,他捏着鼻子娶上一个便已经足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完全没有必要再去娶第二个,难道是为了与自己过不去么?

  所依据此分析,有些学者认为,张飞威武雄壮应是不假,但也绝不似《三国演义》中描述的那般粗犷,相反应是个不是俊朗的美男子。

  何况正史中有多处记载可以证明,张飞跟随刘备起兵时家境要好得多,同时还写得一手好诗好字,拎得动屠刀,耍的起笔杆,这分明应是一员能文能武的儒将,是在于《三国演义》中记载的粗犷模样大相径庭。

  当然。

  吴良之所以答应的如此痛快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关二爷的品性,关二爷是何等高傲的人,他绝对不会、也绝对不屑使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哄骗偷袭于他。

  而刘备与张飞显然更加了解关二爷的品性,他们也绝对不会在关二爷邀请自己出来相见的时候命人发动偷袭,否则那便是陷关二爷于不义,就算不至于自绝于关二爷,也定然会令关二爷心生芥蒂,实在得不偿失。

  “公子,去不得啊!”

  话音刚落,典韦便立即拦在了吴良面前,神色严肃的道。

  “是啊公子,你在这里便可以与他们说话,实在没有必要走出阵外,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的诡计,如此多少有些冒险。”

  于吉亦是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道。

  就在这时。

  一直冷眼旁观的甄宓却忽然发出了慵懒的声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若是这样的小场面都不敢面对,以后如何能办成大事?”

  “此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他办不办大事,与你又有何干?”

  白菁菁原本便对甄宓有那么些许的敌意,只是看在她能力超群,而吴良也从未似是对其他的女子一般时常调戏于她,因此这几天下来也能够不理会她。

  但如今,甄宓却怂恿吴良前去冒险,白菁菁变有那么些坐不住了,当即拉下俏脸公然斥道。

  “?”

  此话一出,甄宓的眉头亦是微微蹙起,回头看向了对她怒目而视的白菁菁,似是有那么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不过仅仅只是过了一个呼吸之后,甄宓便又勾起嘴角嫣然一笑,侧脸对吴良说道:“这位姐姐真是越来越合我的心意了,不但适合为你传宗接代,还处处袒护于你,只因这一点,她便是公然忤逆于我,我心里也很难记恨起她来,因此你日后也应好好待她,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番爱意。”

  “……”

  众人顿时面露惊奇之色,面面相觑。

  此前宁死也不愿折了吴良的威望,此刻又为吴良安排起了婚事,他们甚至下意识的怀疑,面前这个稚气未消的小姑娘该不会是吴良他妈的转世吧?

  否则又怎会管得如此之宽?

  “……”

  就连白菁菁亦是无言以对。

  这是一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面对她这不留情面的斥责,甄宓非但没有反击,反倒肯定起她对吴良的袒护来,除了吴良,白菁菁就没见过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呵呵,此事不用你说,我的女人我自会负责。”

  吴良却是不怎么领甄宓的情,笑了笑便对众人又说道:“我如此选择自有我的道理,诸位不必再说,正如她方才所说,此事未必便是祸事,我自会小心行事。”

  说完,吴良便绕过典韦,径直向一匹骏马走去,才上马镫轻轻一跃便已翻身上马。

  “我与公子同去!”

  典韦快步追了过来,亦是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目光坚定的看着吴良。

  “好,不过没有我的命令,你万不可轻举妄动。”

  吴良亦是没有回绝他的好意,低了点头说道。

  如此吴良正欲催马,一道娇小的身影却又来到了吴良身侧,立于马下姿态优雅抬起一只手来,仰头望着吴良的眼睛,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我也要去。”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甄宓。

  “你?”

  吴良看了她一眼,回忆起甄宓方才的淡定表现与言语,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方才是不是已经看出了些什么来?”

  “你带我去,我慢慢告诉你。”

  甄宓又抬了抬伸出的手,笑的更加迷人。

  “给她牵匹马来。”

  吴良当即对不远处的兵士喝道。

  他暂时还不想与甄宓有身体上的接触,并且也并不担心甄宓逃走,因为她现在根本就是他的人质,反倒是吴良甩不掉她。

  “我不会骑马,我要与你同骑。”

  甄宓依旧是笑,再次抬手示意,说着话的同时还有意无意的看了白菁菁几眼,仿佛示威一般。

  “……”

  吴良心知甄宓此举绝不仅仅是为了气一气白菁菁,只得对白菁菁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而后才伸手拉住甄宓,一用力将她拽上马来。

  ……

  “驭!”

  到达与关羽尚有五丈远时,吴良终于驻马停下。

  他其实并非毫无准备,衣服里面穿着当初闻人昭送与他的紫铜锁子甲,腰间还藏了一把装好了铁箭的“战国连发弩”。

  倘若真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也并非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更何况身旁还有典韦帮忙掠阵。

  不过若是抛开了“战国连发弩”以及方才准备好的“大杀器”,他就没有多少信心与这伙不速之客对阵了。

  毕竟刘关张三兄弟武力不俗。

  就算正史中并没有“三英战吕布”的桥段,关羽与张飞依旧被使出称作“万人之敌”,如此可见一斑,而刘备就算是武力不及关羽张飞,那也是在无数次战争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物,绝对要比吴良强出不少。

  因此仅凭他身边的一个典韦,对阵之下瓬人军定是处于绝对劣势。

  “想不到小兄弟竟还如此年轻……”

  见到吴良马上还多坐了个小姑娘,关羽以前可没见过这种阵仗,微微一愣之后,终是避重就轻的道。

  “多年未见,关二爷面容中虽多了些沧桑,但却是越发的雄壮威武了,小人哪怕正眼去看关二爷一眼,心中都在微微战栗,这便是传说中的不怒自威了吧。”

  吴良知道关羽最爱听什么,自然拣关羽爱听的话来说。

  此刻他也终于看清楚了关羽的样貌,的确是如史书中记载的那般面如紫玉,不过是那种红色略重一些的黑紫色,眼睛狭长迸露精光,似是能够将人从内而外看穿一般。

  而最引人瞩目的自然还是脸上的髯髯美须,最为一名穿越者,吴良其实一直觉得亚洲人不适合留胡子,但见到关羽之后,他便不得不承认,他此前的认知是完全错误的,适不适合留胡子根本没有地域之分,就是分人,关二爷这一脸的胡子,就是好看就是帅,而吴良此前刮下自己的胡子,就是因为胡子长在他脸上不好看,找不到其他的借口。

  至于身材嘛。

  吴良目测关二爷应是与典韦的身高相差不大,只是体型没有典韦那般雄壮,不过这并不妨碍关二爷自上而下散发出来的爆发感,反正吴良是绝对不愿与他短兵相接的,那无异于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这位壮士是……”

  关羽接着又看向了策马立于吴良侧后方的典韦,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面划过一抹意外之色,应是不曾想到吴良这支小小的商队之中竟有如此一位具有压迫力的力士。

  毕竟典韦自出阵之后,那双虎目便一刻都不曾离开关羽。

  普通兵士被典韦如此盯着,多会承受不住这份压迫力而失去战意,便是关羽也没有办法完全忽略。

  “这是小人结拜的异姓兄弟,唤作典韦,只因当初见你们三位异姓兄弟情同手足共同进退,小人心中羡慕不已,因此与典韦兄弟一见如故时,便也效仿了你们,与他结拜了一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吴良面露崇拜之色,拱手说道,“倒忘了自我介绍,关二爷有礼了,小人姓吴,单名一个良字。”

  他倒也并不怕因为一个名字暴露身份,毕竟哪怕在曹营之中,他名字也只会出现在几乎一年一度的庆功宴上,其他时候都处于半透明状态,对他有所了解的人十分有限。

  何况历史上刘备与袁绍本就只是虚与委蛇,就算他们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应该也不会跑去向袁绍告密。

  而更重要的是。

  吴良觉得他这次与刘关张三人巧遇亦是有可以利用的点,而若想与他们建立起一些不为人知又对自己有利的联系,实现“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想法,便不应该在身份上作假,否则恐怕会起到反作用。

  “嗯……”

  关羽又多看了典韦几眼,应是觉得典韦、吴良再加上一个坐于吴良怀中的小姑娘不能对他们兄弟三人造成太大的威胁,这才终于回头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大哥、三弟,你们也来见见这位小兄弟!”

  如此片刻之后。

  两人两马亦是来到阵前。

  此刻吴良终于见到了活的刘备与张飞。

  刘备果然是“大耳贼”的形象,不过其实也并没有《三国演义》中所写的那么夸张,只是生了一对耳垂稍大一些的招风耳罢了,看起来还算是正常。

  并且他的臂展的确略长了一些,不过也远没有到了“垂手下股”的程度。

  放在后世,这就是一个比较普通的中年人,而且在刘关张三兄弟中,刘备明显是个子最低的那一个,目测大约在一米七左右,倒是比曹老板高了一些,也比曹老板白了一些胖了一些,甚至能够看出啤酒肚。

  而张飞的形象……

  吴良不由愣住,可真是出人预料啊,这若是放在后世,绝对没有人会相信张飞竟然会是这样一副模样,若非他亲眼所见,也是极难相信。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大哥不是吃白食的人

  美男子!

  真真正正英气逼人的美男子!

  与后世那些个越来越娘的流量小鲜肉不同,张飞虽然皮肤白皙五官秀美,并且年纪看起来与吴良的相差不大,但却是那种丝毫没有丧失阳刚之气的美男子。

  他没有满脸狮鬃一般的络腮胡,取而代之的是唇上两撮极为有型的八字胡,许多人留上八字胡之后便会显得猥琐,但这胡子长在张飞脸上,却是那么的和谐与英武。

  眉毛浓密修长,脸型十分立体,虽然有着一双十分秀美的双眼皮大眼睛,但眸子中却不乏坚毅之色。

  另外。

  他的身材亦非五大三粗的魁梧,也绝非弱不禁风的瘦弱,而是那种一切都刚刚好的标准男模身材……

  看到眼前的张飞,吴良竟也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他有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将张飞的“美”完整具体的阐述出来,不过他想到了一个后世的明星——金城武。

  虽然张飞与金城武长的并不相像,但就吴良个人而言,若要从自己所知道的人中挑选一个与张飞同类型的美男子,他觉得最合适、颜值分数最为接近的便是金城武了,暂时想不到其他的人选。

  这样的张飞非但对于后世人们来说是颠覆性的,就是对于吴良这个大约有些心理准备的人来说,亦是大大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见过刘大爷,张三爷。”

  回过神来,吴良立刻低眉顺眼的分别向刘备与张飞施了一礼,此举自是为了进一步证明他曾是见过刘关张三兄弟的。

  比较有趣的是这三兄弟的身高乃是呈阶梯状排列。

  刘备大约一米七左右,张飞大约一米八左右,关羽则大约在一米九左右,几乎快要赶上吴良身边的典韦。

  虽然吴良知道他们三兄弟应是按年龄排行,但如此看过去却总给吴良一种他们当初其实是按大小个来排行的感觉。

  “小兄弟,有礼了。”

  “有礼。”

  刘备与张飞亦是十分客气的与吴良见了礼,随即便瞧见了与吴良同乘一骑的甄宓,而后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这次倒是张飞率先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施礼问道:“恕在下冒昧,这位可是令妹?令妹生的真是俊俏,我见过许多女子,但似令妹这般美丽的女子却是绝无仅有。”

  “呃……”

  吴良正在想应该如何介绍甄宓的身份。

  甄宓却是极为冷漠的瞅了张飞一眼,而后不留情面的冷哼道:“你若懂得礼数变应知道,哪怕同胞兄妹如此同乘一骑亦是不合规矩……我不是他妹妹,我是他的娘子,正妻。”

  “失礼失礼。”

  张飞眼中随即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尴尬一笑退到了一旁。

  而此时刘备的目光则早已定格在了一看就不是凡人的典韦身上,随后又望了一眼正藏于简易工事后面露着脑袋向这边张望的瓬人军众人,笑呵呵的对吴良试探问道:“这位小兄弟的商队中看起来卧虎藏龙,想来小兄弟也不是一般人吧?”

  “刘大爷高看了小人。”

  吴良谦虚一笑,拱手说道,“在这乱世之中走商亦是危险重重,有时遇上了响马贼寇比打仗还要凶险,稍有不慎便人财两失,因此小人不得不笼络一些人手帮忙护送,这些人皆是些没有生计的苦命人,小人平日里善待他们,久而久之他们也便甘愿追随小人,大伙如今便似是一家人一般,聚在一起运送些商品赚个温饱,也算是报团取暖了。”

  “即便如此,亦可说明小兄弟具有过人的统帅能力,需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建起一支商队,更不要说令商队中的人们同心同德,而小兄弟年纪轻轻便能办成此事,这能力若是放入军营之中,日后说不定便能够统帅千人万人,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刘备看样子并未怀疑吴良的说辞,反倒面露欣赏之色夸赞了起来。

  然而他哪里知道,吴良现在早已封了候拜了将,反倒是刘备自己,前些日子被曹老板打出青州之后,他的“平原相”一职便已经没了,如今跟随青州刺史田楷逃到了袁绍这里,袁绍根本就没有将他看在眼中,随随便便封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别部司马就打发了他。

  最重要的是,还没有粮饷供应,也没有兵卒增员,现在的他完全就是放养状态,而且还是后娘放养。

  正因如此,刘备才偷偷带着仅剩的两百余人离开邺城,来到了常山国打算另谋出路。

  他这二百余人虽然不多,却也是二百张要吃饭的嘴。

  袁绍不给发放粮饷,刘备又不能也不敢在袁绍的地盘搜刮粮食,可是如果不做些什么,这些人要么就得跟随自己饿死,要么便要遵循袁绍话里话外表达出来的意思,全部打散了归入袁绍麾下,到时他可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更无出头之日。

  每每深夜想到这些,刘备便欲哭无泪。

  他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所以。

  从实力的角度出发,现在应该是吴良拍着刘备的肩膀鼓励于他,刘备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来“欣赏”吴良的。

  不过吴良从来不在意这些,甚至还有点享受扮猪吃虎的感觉。

  于是他很是配合的挠着后脑勺憨厚一笑,谦虚说道:“刘大爷谬赞,不过是这些兄弟们愿意给小人面子罢了。”

  其实他已经从刘备的话中听出了一些拉拢的意思。

  封侯拜将便是刘备的大饼,能力过人则是刘备的抬捧,尤其还提到了进入军队,这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想将他拉入伙的味道。

  “小兄弟过谦了。”

  刘备摇头笑道,“我也是带兵出身,深知其中的道理,若非你能够以德服人、赏罚分明、举措得当,又哪里来的面子,旁人若是不佩服你、尊敬你、爱戴你,又怎会给你面子而不是给旁人面子?”

  “刘大爷说得有理。”

  吴良也不与他争辩,低头应了下来。

  “欸——你张口闭口称我为刘大爷,这便有些生疏了,听二弟说你乃是安喜县人,我曾在安喜县做过县慰,这便是缘分,我们便算是半个同乡。”

  刘备随即又摇起头来,做出一副假嗔模样,口口声声说道,“我看你与我三弟年纪相仿,你若是瞧得起我,也肯给我一些面子的话,便也称我一声大哥吧,莫要生疏了这同乡之情才是,何况你有如此本事,万万不可如此自轻。”

  “这……”

  吴良顿时提高了警惕。

  这算哪门子的半个同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更何况刘关张三兄弟之间的情谊又怎会如此随意,任由他这个见面还不足几盏茶功夫的第四者随便插足,不过是句套近乎的场面话罢了。

  “来,叫声大哥听听,莫要自轻。”

  刘备依旧笑眯眯的道。

  “大……大哥?”

  吴良故意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磕磕绊绊的叫了一声,仿佛这一声“大哥”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诶!这就对了!”

  刘备颇为满意的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这才又看向了后面的典韦,而后冲他点头示意道,“这位力士看来也定非凡人,若是还练过武艺的话,几十人怕是近不了他的身吧?若是力士不弃,不如与我二弟过过手,咱们点到为止以武会友如何?”

  “免了!韦只懂杀人,不善比试!”

  典韦亦是很不给刘备面子,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

  甄宓刚刚怼了张飞。

  典韦如今又怼了刘备。

  瓬人军中仿佛便只有吴良一个人能好好说话一般。

  面对语气如此生硬的典韦,刘备自然也是略微有些尴尬,掩饰性的干咳了两声。

  好在吴良为人圆滑,连忙打着哈哈打起了圆场:“大哥莫要放在心上,我这兄弟平日里说话办事便是如此性子,我最开始与他相见时,还差点一言不合被他老拳加身,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哈哈哈。”

  结果话未说完,另外一边却响起了一个极为高傲的声音。

  “无妨!羽自点到为止,你只管杀来,不必留手,若羽死于你手,只怪羽武艺不精,我大哥与三弟绝不为难与你!”

  是关二爷,他盯着典韦,眼睛里面已经燃起了十分明显的战意。

  不过吴良看得出来,关二爷如此表态并非因为典韦怼了刘备,因为那战意之中并未夹杂恨意,他如此表态似乎只是因为典韦的话略显张狂,关二爷不允许有人比自己更加张狂。

  “哼!”

  结果典韦却并不接招,冷哼一声接着说道:“韦只杀公子要杀之人,你武艺精与不精,与韦又有何干?”

  “我看你是自知敌不过我,因此才不敢应战吧?”

  关羽顿时更加不爽,竟想对典韦用激将法。

  典韦追随吴良这么久,自然也是从吴良身上学了不少“剑术”,当即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呵呵,你说的都对,我敌不过你,我承认了,你可心满意足了吧?”

  “你!”

  关羽顿时感觉受到了侮辱,“唰”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厉声怒喝,“今日我定要与你这狂徒比试一番,既分输赢,也论生死!”

  “关二爷息怒!”

  吴良见状终于开口劝道,“我这兄弟就是这么个性子,不管是谁有他说话超过三句八成都要打起来,他若是有什么话说的不和二爷心意,我给你赔个不是,莫要伤了和气才是。”

  只要典韦没吃亏就行,反正吴良从来不把自己太当回事,完全不介意说上两句好听的。

  而与此同时。

  “二弟休要冲动。”

  刘备那便亦是策马挡在了关羽面前,笑眯眯的说道:“小兄弟与这位兄弟莫要介怀,我这二弟虽一身傲骨,但其实心中并无恶意,此事要怪也是怪我,好端端的非要提什么比武之事,实在有些唐突了。”

  如此两边“老大”这么一劝,自然也就相安无事了。

  反正只要刘备能够拦得住关羽,便绝不会爆发不必要的冲突。

  因为典韦相对要冷静许多,执行力亦是无人可比,没有吴良的首肯他绝对不会因为一些个人想法而冲动行事,这方面是关二爷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这点通过两人被劝之后的表现便可看出:

  “哼!”

  关二爷瞪了典韦一眼,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

  而典韦则是宠辱不惊,默不作声继续谨慎的盯着刘关张三人,没有一刻松懈。

  “哈哈哈,自家兄弟之间,有些口舌之争亦是常事,反倒愈加容易熟络。”

  刘备打了个哈哈,再看向吴良时脸上笑意更盛,却又略微压低了一些声音略显神秘的说道,“小兄弟如今已对我以大哥相称,我便厚颜称你一声四弟了,只是四弟对大哥的事情恐怕还知之甚少吧?”

  “大……哥此话何意?”

  吴良面露不解之色,这次他也是真不明白刘备想说什么了。

  “四弟有所不知,大哥其实是汉室宗亲。”

  刘备整了整衣领,挺起胸膛极为郑重的说道,“大哥先祖乃是汉景帝刘启之子,汉武帝刘彻异母兄长,曾被封作中山靖王,临近的中山王国便曾是先祖的封地,奈何造化弄人家道逐渐中落,到了大哥这一代,早已没有了先祖时的光景。”

  “但无论如何,大哥身体中流淌着汉室皇族的血液,若论辈分,就连如今的献帝亦要叫我一声叔父!”

  “现如今奸臣乱政扰乱朝纲,奸雄乱世割据一方,汉室皇族逐渐式微,害得百姓居无定所民不聊生,天下处处燃起战火生灵涂炭,每每看到这些事情,我便心中揪痛难以自持……”

  说到这里,刘备那就一个捶胸顿足,拍着自己的胸口叹道:“我这里痛啊,痛不欲生的痛啊……不瞒四弟,我有一个宏大的梦想!”

  “汉室皇族虽然式微,但身为皇室宗亲,身为献帝的叔父,匡扶汉室责无旁贷,天下黎民百姓更是我之子民,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刘备越说越是激动,结果话至此处却忽然响起了一个古怪的声音。

  “咕——噜!”

  气氛瞬间被破坏,刘备却能面不改色,暂时停下那慷慨激昂的发言,看向吴良十分自然的笑道,“我与四弟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中便到了饭点,四弟应该也要生火造反了吧,不如咱们边吃边说?”

  “劳烦四弟多做一些,大哥这次出来的比较仓促,又不当心算错了路程,以至于行至此处竟没了粮,你看如今天色渐暗,想来常山郡城城门也快关了,再去购置粮食怕也来不及……”

  “四弟大可放心,大哥乃皇室宗亲,绝不是那种吃白食的人,今日吃了四弟多少,他日定当加倍偿还!”

  第五百二十八章 犯小人

  图穷匕见!

  吴良方才就觉得刘备对他过于热情,如此无事献殷勤,恐怕非奸即盗。

  闹了半天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说得好听点,这或许可以叫做化缘,说得难听点,这不就是要饭么?

  “唉……”

  正说到这里,刚才还一脸傲气要与典韦不死不休的关二爷轻轻的叹了口气,而后低下头策马退到了刘备与张飞身后,竟是难以再正视吴良与典韦。

  这便是英雄气短。

  人是铁饭是钢,就算英雄也是要吃饭的。

  吴良看得出来,此刻刘关张三兄弟已是窘迫到了极点,否则以关二爷的性子,刘备当着他的面做出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来,他没准儿会与刘备绝交,而不是似现在这般抬不起头来,很显然,他丢不起这个人。

  不过话说回来。

  吴良倒也能够想象,自己此前做的一些事情阻碍了刘备入主徐州,他们三兄弟的日子肯定要比历史上难过一些,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竟沦落到了这步田地,连饭都已经吃不起了。

  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瓬人军所剩的粮食也不多了。

  刘关张三兄弟身后可是两百多张等着吃饭的嘴,刘备这所谓的“劳烦四弟多做一些”并不是个小数目,正常情况下一顿饭便要吃掉瓬人军将近十顿的口粮,再加上这还是一群饥汉,若是敞开了肚子吃,一顿吃掉他们十天的口粮也未必不可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有人!”

  “拦住他们!”

  “拿下!”

  刘关张三兄弟身后的兵士忽然爆发出一阵喧嚣,而后一窝蜂冲向了山谷之外。

  接着便有兵士奔来向刘备禀报:“将军,谷外来了一队马车,共有六人四车,我已经命人将其围困,请将军前去查看!”

  六人四车?

  这不就是吴良派去常山国郡城购置粮食的人数么?

  算算时间,肯定是杨万里购置完了粮食带着人回来了,结果没料到着山谷中居然来了一伙不速之客,于是就这么一头扎了进来?

  “大哥,这应该是我的人,切莫伤了他们!”

  吴良连忙对刘备说道。

  他担心的是杨万里与那几名兵士莫名遭到围困,不明就里誓死抵抗,如此动起手来刘备所部定然也不会留情,届时吃亏的定是杨万里等人。

  而若是杨万里等人有所伤亡,吴良便绝对不会再与刘关张三人说这些废话,定要他们纳命来偿,只是就算将这些人赶尽杀绝,也依旧无法挽回杨万里等人的性命,这在吴良看来依旧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因此在这之前,他自是要极力避免此事的发生。

  “哦?我还道这远离官道的荒郊野岭怎会有如此多的过客,原来是自己人。”

  刘备闻言也是立刻对那名兵士说道:“传令下去,莫要伤了那几个兄弟,先将他们请进来教我四弟辨认!”

  “诺!”

  那兵士拱手应了一声,赶忙一路小跑着前去传令。

  片刻之后。

  四辆马车在刘备所部的护送下进入了山谷,正是杨万里等人。

  他们六人手持“战国连发弩”小心防范着周围的兵士,大有一副车在人在车失人亡的架势,一言不合便要扣动机括与刘备所部不死不休。

  “呼——”

  吴良见状总算松了口气。

  幸好赶上了,否则只要杨万里等人的“战国连发弩”发射出去,这场大战恐怕便再也无法避免。

  不过现在恐怕不请刘备吃饭也是有点说不过去的了。

  因为这四辆马车上运的全是粮食,足够请刘备身后这二百余众吃上一顿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已经不能成为推脱的借口。

  最主要他发现刘备的眼睛已经直了。

  虽然刘备所部并没有检查马车上的麻袋中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整整四辆马车的东西,并且那些马匹拉起车来都有些吃力,这对于现在的刘备来说亦是一笔可观的物资,尤其吴良自称乃是行商,马车内大概率装的是他用来贩卖的货物,这批货物也照样可以拿去换一批粮食。

  “公子,你们相安无事吧?”

  杨万里也是大老远便看到了吴良,但见他与刘关张三兄弟骑马相向而立,而瓬人军的营地附近还建起了一道简易工事,自是立刻扯着嗓子关切的问道。

  “毫发无损。”

  吴良对他招了招手,随后极为大方的说道,“将那四辆马车上的粮食全部给我这三位哥哥留下,聊表我对三位哥哥的敬意。”

  “全部留下?”

  杨万里顿时皱起了眉头。

  心说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吴将军既然对那三人以哥哥相称,为何又要留下粮食,难道这是吴将军的缓兵之计?

  应是如此。

  这伙人看起来便不是好人,八成是附近山头的健径强盗。

  而吴将军向来乐善好施,又习惯先礼后兵,因此不愿与他们一般见识,便用这些粮食卖给他们一个人情求个相安无事。

  反正吴将军如今贵为雍丘候,雍丘数千屯民皆是他的食邑,并不在乎这点粮食。

  只希望这伙强盗见好就收才是,莫要触碰了吴将军的底线才是,否则到了那时,他们可就连个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此想着。

  杨万里总算释然,当即命几名随行兵士放弃马车,走到几丈之外静观其变。

  而听到吴良的话。

  “!!!”

  刘关张三人顿时喜上眉梢。

  就连他们身后的那些兵士亦是满脸的激动之色,若非有军规限制,他们只怕已经有人振臂欢呼起来。

  试想就连刘备的肚子都已饿的咕咕作响,那些兵士又能好到哪里去?

  没准儿已经有一阵子没吃过正经东西了。

  “多谢四弟,想不到四弟竟如此慷慨,今日之事乃是大哥欠下你的,他日定当加倍奉还,决不食言!”

  此时此刻,刘备看向吴良的目光已经发生了改变,连声谢道。

  但吴良却总觉得他这目光并没有那么单纯。

  他觉得刘备的谢意之中似乎还带了些许的贪婪,就像大灰狼看见了一只小肥羊一般……

  他深知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刘备虽是个历史名人,但首先也是个人,此刻他窘困到了这种程度,说是有今日没明日也不为过。

  而如今忽然遇上吴良这么一只小肥羊,出手还颇为大方,刘备作为一个野心家,为了活下去,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难免不会产生什么想法,毕竟他现在手下有两百余人,自是认为自己有着绝对的优势,有能力随自己的心意、也可以违背吴良的意志去做出许多事情。

  正如吴良极为认同的历史观一般:“不要用正义的标准去读三国史,他们够不上;也不要用正统的标准去读,现在已过时了;要从人性和行为结果的角度去读,这才是真实而永恒的。”

  于是。

  为了防止刘备因此心生歹意,吴良当即一脸单纯的拱手说道:“小弟自是信得过大哥,不过这几乎已经是小弟的全部家当,不敢求大哥加倍偿还,只求待明日常山郡城开了城门之后,大哥能够如数奉还即可,否则小弟这商队中这些人今后的日子恐怕便不好过了。”

  “……”

  一听这话,刘备先是微微愣了一下,这才又打着哈哈说道,“四弟大可放心,大哥岂是那言而无信之人?”

  而在他身后的关羽与张飞却是无声的对视了一下。

  看得出来他们的表情略微有些复杂……

  吴良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他们三人的微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偿还这些粮食。

  不过从另外一方面也可以看出。

  关羽与张飞心中是有信义二字的,听了他的这番话之后,心知这粮食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还回来,从而对他产生了一些愧疚之情,因此才会是如此表现,只是情势所迫,他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选择了默不作声。

  而至于刘备这个人的话。

  吴良其实也并不太在意他欺骗自己,相比较而言,他的责任更大,身后这两百余名兵士的性命全都肩负在他肩上,这种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事情,亦是符合他的身份与立场。

  换了吴良在他这个位置,在他这样的处境中,他觉得自己可能也会做相同的事情。

  如今吴良扶持的曹老板亦是一样,历史上他在最困难的时期时,屠城的事情也做得,默许程昱将人肉制成肉脯补充粮饷的事情也做得,谁又能瞧不起谁呢?

  反正吴良现在并不缺这点粮食,并不觉得心疼。

  并且他已经顺利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看刘关张三兄弟反应,他们应该是信了自己的话,不至于继续将自己当做一只肥羊来看。

  甚至他们因此还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愧疚之意。

  最起码只要自己不继续露富,出于这一份愧疚之意,他们便八成不会对自己与瓬人军不利,双方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亦会变得很低。

  这对吴良来说便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而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一直坐在吴良怀中没怎么说过话的甄宓却忽然开了口,一脸童真的望着吴良口齿清晰的问道:“夫君,你明明早已看出此人根本没有能力归还粮食,他根本就是在骗你,你也知道若是将这些粮食全部给了他们,咱们便又要白手起家了,你为何还要坚持如此?”

  静!

  此话一出。

  山谷之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初冬呼啸而过的寒风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所有的事物都被这寒风冻结了一般。

  “……”

  刘备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眼睛逐渐闪烁了起来,显得极为尴尬。

  关羽与张飞则是默默的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强迫自己假装没有听到甄宓的话,两只手则在纠结的搓揉着手中的缰绳,将内心的局促显示的淋漓尽致。

  他们也都是要脸的人。

  形势所迫欺骗吴良的时候心中还带有歉疚之意,而甄宓如今如此直白的拆穿他们,更是令他们不知应如何自处,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偏偏他们方才还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结果现在才知道,面前这个被骗之人早已将他们看透……虽然不知道吴良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刚才的样子在吴良眼中一定十分丑陋。

  而更令他们感到羞愧的是。

  吴良明知他们在骗他,竟还愿意将几乎所有的粮食都送给他们,虽然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但这份情谊却足以令他们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

  吴良亦是一脸的问号,他暂时也搞不清楚甄宓究竟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然后。

  他们便又听到甄宓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夫君其实会些相面之术,自第一眼见到你们,他便已经看清了你们的命数,因此你们若想凭借花言巧语哄骗于他,简直如同痴人说梦。”

  “就拿你来说吧。”

  甄宓看了刘备一眼,而后有一边把玩着自己的指甲一边说道:“我夫君说你的确是皇室宗亲不假,并且你生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耳宽硕、双臂修长,这些不但都是富贵吉利的面相,亦可看出你日后必定可在朝堂之外成为一方霸主,成就一番事业。”

  朝堂之外的一方霸主?

  又被甄宓给说中了,吴良比任何都清楚,正史中刘备就是日后的蜀汉皇帝,而巴蜀之地自然要算作朝堂之外。

  她的相面之术果然非同小可。

  可是,此时此刻吴良依旧不明白甄宓想说什么,为何还要将她的相面之术强安到自己头上,这又是何用意?

  “……”

  听了这番话刘备亦是精神一震,不管朝堂之内还是朝堂之外,能够成为一方霸主便已十分符合他的野心。

  结果甄宓却又接着说道:“可惜天公不作美,你虽有富贵吉利之相,本该有所作为,但偏偏命数中却又莫名多了一股妨碍之气,即是说你犯了小人,只要这小人尚在一天,你便永无出头之日,不但成不了一方霸主,恐怕还只能碌碌无为困窘而终。”

  第五百二十九章 正在倒血霉的路上

  这“小人”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听甄宓说到这里,吴良不自觉的略有那么点心虚。

  因为在他所知的正史之中,刘备绝非永无出头之日,甚至他的结局与曹老板比起来还要略好一些,至少在有生之年中,他建立了蜀汉政权,顺理成章的称了帝,曹老板则是在死后才被称帝的曹丕追认为魏武帝。

  而若是这一次刘备没能按照历史轨迹顺利称帝,最终碌碌无为困窘而终,并且还是因为命数莫名受到了某个“小人”的妨碍才如此凄惨。

  那么这个“小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并且,其实有些事情吴良心中早就有数。

  刘备没能似历史记载的那般入主徐州,这与他绝对脱不了干系,后来诸葛亮又被他忽悠到了瓬人军中,未来的蜀汉五虎将之一马超也悄无声息的死在了他手中,这些无一不是对刘备十分不利的事情。

  因此将他定义为妨碍刘备的“小人”,真心一点都没有冤枉了他。

  只是吴良还是没有明白甄宓忽然对刘备说起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也不确定甄宓究竟是否知道这个“小人”此刻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只是确定一件事。

  甄宓应该没有害他的意思,因为甄宓若真有心害他,此前还在甄府与中山国的时候,便有一万种方式能够置他于死地,实在没有必要到了此刻才来做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情。

  也是因此,他虽然有些心虚,但却并未出言阻止甄宓继续说下去。

  “犯了小人?”

  听了甄宓的话,刘备亦是蹙起了眉头,似是在思索话中的含义。

  而身后的关羽与张飞亦是面露惊疑之色,表现出一种将信将疑的态度。

  “正是如此。”

  甄宓微微颔首,眸子中浮现出一丝笑意,继而开口问道,“我夫君还说,你近两年大小战事无一胜绩,偶尔了一丝翻身的希望时,还总是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这些皆是因小人妨碍所致,不论你是否愿意承认,都是不容争议的事实。”

  “甚至我夫君还看出来,最近一年内你命中应该出现过两位贵人,若无意外的话,一位贵人本应助你牵制强敌,另一位贵人则能为你提供许多助力,扶你自领一片福地,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只因你受那小人妨碍错失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否则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至于我夫君说的对与不对,你不需回答,我们也不想知道……我不听夫君劝告对你说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莫要不识好歹,以为我夫君是好哄骗的,他给你这些粮食也并非是因为受了你的哄骗,只是自愿助你一臂之力罢了,你好自为之罢!”

  说完,甄宓又一脸嫌弃的瞄了刘备一眼,而后琼鼻中发出一个冷漠的哼声,悄然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

  此时此刻,刘备的眉头亦是皱的更紧。

  他不由回忆起了最近一年内亲身经历的大小事务……一瞬间,他的鼻腔竟莫名酸楚了起来,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委屈与不公。

  全被甄宓说中了!

  旁人或许不知其中关节,但刘备却瞬间便意识到了甄宓方才提到的那两位贵人究竟是谁。

  一位贵人乃是飞将吕布。

  那时曹操正在攻打陶谦,于是陶谦写信向刘备前来救援,信中承诺只要他肯前来相助,便将手中的精锐丹阳兵交由他来统领,刘备知道陶谦手中丹阳兵共有几千,若是此次得了这些精锐,他便拥有了翻身的机会,自领一片福地应是不在话下。

  也是这时候,吕布忽然与陈留太守张邈联手反叛曹操,一时间兖州乱成一团,使得曹操收尾不能相顾。

  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已经占尽。

  刘备收到消息时以为自己的时机终于到了,正欲率军南下之际,却又被曹操不知何时安排的伏兵打了回去,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兖州叛乱仅仅在一个月内便被平息,吕布与张邈已经逃到了徐州广陵。

  陶谦也一并逃去了广陵,双方人马联合在一起,原本要送给他的丹阳兵如今也已经送给了吕布。

  刘备自知曹操已经有能力腾出手来阻止他南下。

  而陶谦要送给他的丹阳兵如今也已经不复存在,自然也就没了继续南下的必要,只得悻悻而回……

  事后想起来,这都是因为他消息滞后,导致错失了翻身的良机。

  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时与张邈联手反叛曹操的吕布,便是为他牵制强敌的贵人,若能抓住这次机会,他便绝不会是今日的下场。

  而另外一位贵人自然便是陶谦。

  那时他只需要早上一步,陶谦那数千人的丹阳兵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哪怕最终还是无力抵挡曹操,这些丹阳兵亦会成为他的一股强大助力,逃去他处依旧可以暂时划地为王,总归还能有了落脚的地方吧……

  此前刘备虽然惋惜错失良机,但其实也没有想得太多。

  但现在被甄宓这么一说,他才猛然意识到,那其实本应该是上天为他安排好的机遇,是他的命数,而当时除了消息滞后之外,他心中亦是有些犹豫,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务拖累,如此才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他从来不是一个犹豫的人,只有那一次,似是中了邪一般瞻前顾后。

  同时那几天乱七八糟的事务亦是多的恼人,使得他根本就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做出决断,就好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妨碍他一般……

  原来如此!

  刘备不由握紧了拳头。

  身为一名原住民,他的思想本来就受到这些玄学因素的影响,而有些事情又经不起细想,尤其是被人起了头之后,更是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

  何况当初陶谦寄给他的信件还是密信,因为经历过前面一次失利之后,刘备当时的顶头上司,青州刺史田楷已经不愿再出兵救援陶谦,因此为了防止田楷阻挠,陶谦才选择跳过田楷私下联系刘备。

  即是说,这件事除了刘关张三兄弟之外,根本就不可能有第四人知晓,自然也不可能传到素昧蒙面的吴良耳中。

  这就更加证实。

  这些事情都是吴良仅凭一双眼睛看出来的,甄宓转述出来的命数之事皆非信口雌黄……

  除此之外,刘备还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这前半辈子过的亦是十分不顺,祖父还曾官拜东郡范令,家境还是不错的,可到了他这一代,父亲便早早病故,自小与母亲以织席贩履为业,吃不起饭更是常事。

  后来一直到了28岁才因屡次立下军功当了个小小的县尉,结果连一年都没当够就被朝廷下令撤职,那时他便自觉命苦,鞭打督邮虽是为了出气,也是在抒发胸中的抑郁。

  再后来又辗转多地,吃了不少苦头,才终于在少时好友公孙瓒这里讨了个差事,在青州刺史田楷手下驻守青州。

  再到如今,他已经三十有四,早已过了而立之年。

  可是却依旧一事无成,兜兜转转一大圈手下依旧只有这二百余名不值一晒的兵力,甚至连饭都吃不上,还要靠欺骗手段来哄骗一个将自己当作偶像的小青年,只为了能够吃上一口饱饭。

  最重要的是还早就被人识破了,简直是丢人现眼……

  “哇——!”

  刘备心中自苦,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惊起了一片飞鸟。

  “大哥,唉……”

  关羽与张飞想要劝他,但最终还是无话可说,只有怅然叹气。

  他们兄弟二人自起势便跟随刘备,最开始的时候甚至抵足而眠,对于他此前的家事自是有些了解,而对于他之后遭遇的那些苦难,更是能够如数家珍。

  毕竟刘备的许多遭遇,亦是他们兄弟三人的共同遭遇……

  想到这些,就连他们二人亦是自苦起来,眼眶开始微微泛红,鼻子也一下一下的吸了起来。

  苦。

  人生为何这么苦啊。

  我们兄弟三人这些年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南征北战奋勇杀敌,到头来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我们究竟招谁惹谁了啊?

  “……”

  而刘关张三兄弟后面那些兵士亦是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好在他们距离较远,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明白刘备为何忽然就大哭了起来。

  “这……”

  吴良没想到刘备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瞅了怀中的甄宓一眼。

  《三国演义》里刘备虽是以“哭”闻名,但在正史之中,却是从来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哪怕一个字都没有。

  “这可怪不得我,是他们自己理屈,因此羞愧难当罢了。”

  甄宓理直气壮的道,说完她又将声音压得极低,反手抱住吴良的脖子将他拉低了一些,仰着头在他耳边吹着仙气柔声说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你只需要知道我只会帮你,绝不会害你便是了。”

  这姿势略微有那么点过火。

  吴良在后世阅片无数心中自有遐想,心脏立刻疾跳起来,感觉体温都在这一瞬间上升了两度,差点有了不合时宜的反应。

  不过他还是用指甲狠狠掐了下手掌,令他自己冷静下来,咬牙小声说道,“莫要自作主张,你现在还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那你倒说说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呀?”

  大概是注意到了一些异样的眼光,甄宓终于松开了他的脖颈,回过头来追问道。

  “总之与你想要的不同,现在不是细说这些的时候。”

  吴良含糊的说道。

  “那好吧,我不再多嘴便是,反正我方才说的命数皆是事实,他们也已经全盘认同,接下来这摊子你想收拾成什么样就收拾成什么样,这样总可以了吧?”

  见吴良如此说,甄宓倒也并未坚持己见,很是大方的将事情交给吴良来处理。

  “还有一事我需问问清楚。”

  吴良却又盯着甄宓的眼睛追问道,“你既看出了他的命数,也看出了命数中的妨碍之气,那么可能够看出那妨碍他的小人究竟身在何处?”

  “你总算问对了问题,此刻若是能够为他指出那小人的方位与身份,便可卖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甄宓欣赏的看着吴良,嫣然一笑却又摇头说道,“不过很遗憾,这股妨碍之气与我以往见过的截然不同,既神秘又古怪,我暂时什么都看不出来,现在我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这妨碍之气应是近一到两年之内才忽然出现,也就是说,那小人应是近一到两年之内才来到世上,尚且是个嘤嘤学语的婴孩,至少常理来讲应是如此。”

  “嗯……”

  吴良闻言眼观鼻鼻观心,随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甄宓口中的“小人”必是他无疑,不过甄宓这次却是看走了眼,看来她的相面之术与预思之术也不是万能的,世间还是有些事情能够逃出她的眼界。

  如此说来,应该也就不用太过担心甄宓看出他其实是一个穿越者了……

  “不过这种命数通常还有一个特点,与所犯小人距离越近,所受影响便会越大,因此就算没有任何端倪,也未必便不能寻得小人,只是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困难罢了。”

  甄宓又补充道。

  “……”

  吴良闻言心中一惊。

  现在他与刘备说是近在咫尺也不会过,虽然此前的许多事情都是吴良自主选择的结果,好像不能算是命中注定,但命理这种事谁又能说的清楚。

  仔细想想,他魂穿“有才兄”便不是他自主选择的结果,“有才兄”在瓬人军中也不是他自主选择的结果,而他在凉州偶遇马超则更加不是自主选择的结果……

  所以如果命中注定他就是刘备的小人。

  刘备现在岂不是……正在准备倒血霉的路上?

  “还有,我认为有必要提前提醒于你。”

  甄宓余光瞟了刘备一眼,立刻又想起了什么,接着又对吴良小声说道,“若你有意用这些人,务必将这个姓刘的剔除出去,他的野心太大,绝不会甘心屈居人下,无论谁用了他,都是养虎为患,至于其余二人,则可放心任用,再不济也不至于暗害于你!”

  “嗯……”

  吴良回过神来,又是微微颔首。

  此事倒不用甄宓提醒,吴良心中有数的很。

  历史中刘备与吕布反复拉扯,互相背后插刀数次,后来刘备势弱,曹老板屡次出手相助,非但救回落入吕布之手的妻女,还将他表为豫州牧,再后来打败吕布之后,又将他封作了左将军,拜宜城亭侯。

  可以说就刘备个人而言,曹老板对他应是有恩的,而且不仅仅是知遇之恩,还有救命之恩。

  但不久之后刘备便参与了车骑将军董承秘密建立的衣带诏谋反集团,准备暗害曹老板,自此曹老板与刘备才彻底反目。

  连曹老板都驾驭不了的人,吴良自然也不会托大。

  “还有。”

  甄宓转而又道,“他们此次来到常州乃是特意,即是说他们应是存有不为人知的目的,你若能够探出他们的真实目的,亦可加以利用。”

  第五百三十章 八卦化煞镜

  不为人知的目的……

  甄宓这句话倒是给吴良提了个醒。

  刘备这次恐怕也是在故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否则又怎会来到这处相对比较隐蔽的山谷之中露宿,而不是直接进入常山郡城?

  毕竟他们既然已经投奔了袁绍,就算袁绍不怎么待见刘备,他如今也是袁军一员,这样的身份在袁绍的地盘之内行走,就算没有得到袁绍特许,他们也完全没有必要如此隐藏自己的行踪!

  等一下!

  吴良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人——赵云赵子龙!

  “我乃常山赵子龙!”

  这句话在后世通过《三国演义》电视剧的演绎,早已深入人心,许多小朋友看过电视剧之后,都会对这句话产生极深的印象,玩闹时都时常会挂在嘴边耍帅扮酷。

  而赵云赵子龙,正是常山国人士。

  并且根据正史中的记载,刘备在这个时候早就应该结识了赵云。

  早些年赵云乃是公孙瓒麾下将领,后来刘备辗转多地投奔公孙瓒,那时公孙瓒正与袁绍交战,于是派遣青州刺史田楷占据了青州的大片土地,又封刘备为别部司马,命他前往青州协助田楷抵抗袁绍,彼时赵云便奉命追随刘备,专门为他掌管骑兵。

  也是这时候,赵云便与刘备产生了深厚的友谊,亦是为之后蜀汉建立,刘备将赵云拜作五虎将奠定了基础。

  然而奇怪的是,这次在这山谷中与刘关张三兄弟偶遇,却并未见到赵云。

  难道赵云还在刘关张三兄弟身后的那两百余名兵士之中?

  又或是……赵云此刻已经与刘备分开?

  这种可能反而更大。

  因为正史中曾有记载,赵云追随刘备的过程中,因为家中兄长忽然去世,于是便向公孙瓒请辞归乡,刘备知道赵云此去便不会再回来,于是握住他的手依依不舍,赵云却道:“终究不能做有违德操的事啊。”

  后世史学家解读赵云这句话,认为是因为公孙瓒得了整个幽州之后,穷兵黩武、日益骄矜、记过善忘,睚眦必报、并且变本加厉的掠夺百姓,因此引起了赵云的不满,从而决定不再为公孙瓒效命。

  吴良也认同这种说法。

  因为正史中还有如此一段记载:

  初平二年,袁绍自领冀州牧,常山国便属于冀州,彼时赵云却受常山国推举,率领本郡义从兵士投奔了公孙瓒。

  公孙瓒心中奇怪,于是问道:“听说冀州的人都想要依附袁绍,怎么唯独你能迷途知返呢?”

  赵云回答说道:“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有倒悬之厄,我们常山人经过商议讨论,决定要追随能够实施仁政的地方,并不是因为我们疏远袁绍而偏向于将军。”

  由此可见,赵云心中亦存大义,并且在常山国的威望极高,常山国内有许多义士都愿意追随于他。

  而等到后来认清公孙瓒的嘴脸之后,请辞归乡便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并且回到常山国之后,赵云也并未效忠袁绍。

  一直等到后来刘备因“衣带诏”事件被曹老板追杀,逃到冀州投奔袁绍时,赵云才主动跑去邺城再与刘备见面,并避开袁绍的耳目暗中帮助刘备招募了数百名兵士,随后带着这些人跟随刘备去了荆州,依附刘表屯于新野……

  所以。

  难道刘备此行的目的其实是招揽赵云?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毕竟从那些史实中可以看出,赵云在常山国很有威望,并且他的兄长去世之后,他便极有可能成为一家之主,掌握着一族的财富与社会资源,而这些皆是此刻的刘备最为欠缺的东西,毕竟他已经混到了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

  不过这种推测依旧存在一些疑点。

  倘若刘备真是特地跑来招揽赵云的,按照常理来讲常规的做法应该是先派人前来与赵云沟通,得知赵云的心意之后再有所行动,否则万一赵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这一趟不就是白跑了么?

  另外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也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赵云真没这个意思,所以也就没有派人前来迎接,不过这种可能基本可以排除,毕竟正史中赵云可是主动跑去追随刘备的,如今自然也没有拒绝刘备招揽的道理,更没有叫刘备等人在这里饿肚子的道理;

  另外一种则是,刘备根本就没有提前与赵云沟通,因此赵云也根本就不知他到了常山国。

  而若是如此,刘备此行的目标可能就不是赵云了,至少并不完全是为赵云而来。

  那么除了赵云之外,刘备最缺的又是什么呢?

  吴良细细思索。

  应该是财!

  这年头黄金是财、珍宝是财、牲畜是财、粮食也是财,有了财,他便有了粮饷,便有了招兵买马的资本,否则就只能似现在这般脸都不要了四处招摇撞骗,只是为自己与麾下那两百余名兵士吃上一顿饱饭。

  而若是再将潜行与求财联系在一起的话。

  再加上刘备所部现在便已经在饿肚子,此行颇有那么点破釜沉舟、不成功便饿死、也只能饿死的决心……

  吴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刘备这次可能是准备干不能被旁人知晓的坏事!

  至于是什么坏事?

  这方面吴良就比较有经验了。

  对于刘备这种有野心的人而言,小财小富是没有太大意义的,就拿吴良刚刚送了刘备四车粮食来说,这些粮食若是给了一户普通人家,节省一些吃上一两年应是不成问题,但放在刘备手中,恐怕还不够他这两百余名兵士吃上两天。

  即是说,刘备若是特意跑来这个地方求财的话,所求应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横财。

  那么这年头什么途径能够发上一笔横财呢?

  吴良暂时能够想到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似他一般盗墓,而且八成得是汉武帝之后出现的汉墓,因为自汉武帝开始才实施“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自此厚葬的习俗才真正深入人心。

  当然,在这之前的朝代亦是有许多人尊崇儒术,亦是会厚葬父母亲人。

  但那些朝代与以孝治天下的汉朝相比便是小巫见大巫了,尤其对于王公贵族而言,这些人活的就是一张脸面,甚至在这种事上已经进入了互相攀比的畸形状态,有的人为了安葬父母甚至不惜倾家荡产,只为了不被人们当做不孝子看待。

  尤其在这种大环境下,想要入朝为官便必须先被地方举为“孝廉”,“孝廉”早就已经成了登堂入室的敲门砖,不论是谁被当做了“不孝子”,都无异于自毁前程,为天下士族所不耻、所唾弃!

  陈留的王庆便是一个例子。

  他爹死后家中早已入不敷出,结果王庆还是硬着头皮将自家赖以生存的盐行一家一家的质押出去,只为了给他爹一个风风光光的大葬,然后……没过几天就引来了贼人,最终惨遭掘坟。

  完全可以想象。

  如果不是遇上了吴良,王庆的王家此刻恐怕也已经彻底落寞,虽然未必便要流落街头,但肯定不能维持以前的风光,而且若无奇遇,百年之内恐怕都不可能扭转局势,更不要说似现在一般做了整个兖州的盐业大亨;

  而另外一个,恐怕便只能是抢劫了。

  这年头又没有可以使人一夜暴富的彩票,能够发的横财自然大部分也都只能是不义之财。

  而且这个时代并没有银行与钱庄,要抢的还只能是大户人家,毕竟这年头一般的老百姓亦是处于水深火热的状态,没有沦为流民便已经可以算是中产阶级,只有真正的大户人家才能够为刘备提供他所需要的那笔横财。

  但就这两百余人的话,这事恐怕是办不成的。

  毕竟大户人家都住在郡城之内,而各郡城的守军也不是吃素的,就他这两百余人虽不能说是不够守军塞牙缝,但是守军的数量绝对在他们之上,并且占据城墙之利,且不说刘备这些人能不能进的了城,就算能够进城,并且办成了事,也是极难从城内逃脱,再加上冀州还是袁绍的地盘……此举无异于送死。

  “难不成……”

  想着这些,吴良不自觉的看向了已经哭完的刘备。

  此刻刘关张三兄弟已经全部下了马,关羽与张飞正在抚摸着刘备的后背,与他小声说着一些什么,而刘备亦是已经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只是眼中依旧带了一层水雾。

  大概也是碍于吴良等人还在旁边。

  刘备哭的十分突然,收的也是比较迅速。

  片刻之后他已恢复如常,而后主动走上前来对吴良拱手郑重说道:“想不到四弟竟是一位身怀异术的异士,大哥方才自作聪明倒叫四弟见笑了,不过请四弟放心,大哥此前的承诺并非欺骗,只是形势所迫万不得已罢了,大哥虽没有能力明日便归还四弟的粮食,但只要四弟信得过大哥,在此地稍微停留一些时日,大哥定会兑现承诺,加倍偿还四弟!”

  果然是要发一笔横财么!

  否则这番话又怎会说得如此笃定,与之前那没有底气的模样相去甚远。

  何况甄宓已经把话说到了这步田地,刘备甚至因此自苦而大哭,便定是已经信了吴良身怀“相面之术”的事实,哪里还能继续欺骗吴良自取其辱。

  而且,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有求于吴良了……

  “大哥不必如此客气,这粮食本就是小弟自愿赠予大哥的,从未想过要大哥归还,大哥不必放在心上。”

  吴良笑呵呵的回礼道。

  “人无信而不立,我既说出此话便应兑现,四弟不必多言。”

  刘备坚持说道,接着话锋又是一转,看着吴良的眼睛笑道,“只是还有一事,大哥尚需向四弟求证,四弟既能看出大哥的命数,不知可能看出大哥所犯之小人如今身在何处,又姓甚名谁?”

  “恕小弟无能,并不能看出。”

  吴良眼观鼻鼻观心,心知刘备这是打算将这妨碍自己的小人找出来处理掉,于是立刻将甄宓此前对他说过的话拿出来活学活用,故意误导道,“目前小弟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这妨碍之气应是近一到两年之内才忽然出现,也就是说,那小人应是近一到两年之内才来到世上,尚且是个嘤嘤学语的婴孩。”

  “婴孩?”

  刘备顿时愣住。

  与成人不同,婴孩可不仅仅是可能寂寂无名之辈,更有可能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亦是没有任何可以考证的生活轨迹,若是吴良不能为他提供确切的线索,便更加不可能找的到。

  况且就算找到,对待一个嘤嘤学语的婴孩,刘备亦是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不过……”

  吴良接着开口,不过只过了两个字便又戛然而止,面露挣扎之色。

  “不过什么?”

  刘备听出吴良话中有话,连忙追问。

  “唉!大哥有所不知,人的命数本是上天注定,肉体凡胎道破天机必遭天道报应,依小人祖上规矩,这些天机本是不该说出口的。”

  吴良连连摇头叹气,大有一种挣扎之后才下定决心的架势,发狠似的说道,“可惜话已至此,恐怕这便是我避不开的劫难,或许这也是一种天意吧,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弟今日为了大哥,便违背一次祖训吧,大哥请过来一叙。”

  说着话,吴良也翻身下马,对刘备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弟如此恩情,为兄谨记心中永不敢忘!”

  刘备连忙再次施礼,而后跟着吴良来到偏处,这才将姿态放的很低眼巴巴的问道,“请四弟为我指点迷津。”

  “大哥不必客气。”

  吴良微微颔首,压着声音颇为谨慎的说道,“如今大哥一时半会定是无法寻得那小人,不过却有一个办法能够助大哥暂时压制这股妨碍之气,将这妨碍之气的影响降到最低。”

  “愿闻其详。”

  刘备顿时面露喜色,连忙凑近了一些。

  “其实这办法说难也不难,大哥只需使用黄金打造一面八卦化煞镜即可!”

  吴良依照前世在网上看到的一则不能当真的化煞方法胡诌道,“今后无论大哥到了何处,都要将这八卦化煞镜悬于后窗或是后门之上,且要记得关闭后门后窗,如此方可将这妨碍之气阻隔,命数自会渐好起来。”

  黄金,刘备现在肯定是没有的,必须想办法去搞。

  八卦化煞镜,刘备肯定也是不知道怎么打造的,必须依靠吴良指导才能完成。

  如此倘若刘备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并且还将会发一笔横财,哪怕不愿教吴良知道,也不能立刻与他辞别。

  吴良自然也就有了了解一下的机会……

  第五百三十一章 软饭硬吃

  除此之外,主被动关系也逐渐发生了改变。

  之前是吴良担心刘备等人因为饥饿而对他们不利,毕竟人饿极了道德感便会降到很低,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的出来,而吴良等人恰好有粮,这山谷又几乎无人经过,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恐怕就连刘备等人自己也未必能够控制。

  而现在,吴良已经给了他们四车粮食,能够暂时将他们稳住。

  如今又是刘备在这件事上有求于他,主动权已经悄然掌握在了吴良手中,现在的问题是吴良想不想走,要不要为刘备提供帮助,刘备讨好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对他们不利?

  至于“横财”。

  吴良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可能与横财有所关联的事物。

  虽然现在还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甚至可能他的推测都是错的,但既然已经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吴良的好奇心便再也控制不住,在这种已经稳住局面的情况下,他当然希望能够一探究竟。

  只是这样似乎有那么点坑害刘备。

  毕竟甄宓此前已经说过“小人距离刘备越近,影响便会越大”,吴良虽然很是机智的没有对刘备说起这件事,但如果甄宓所言非虚的话,吴良的这个决定恐怕必将对刘备这次的行动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

  不过吴良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这个便宜“四弟”刚刚送了四车粮食给刘备,解了刘备的燃眉之急,刘备当然也应该稍微的付出那么一点代价,礼尚往来嘛。

  “这什么八卦什么化煞什么镜的,四弟可知如何打造?”

  刘备果然顺着吴良的指引问了下去。

  “小弟不是金匠,自然不会打造。”

  吴良故意喘了个大气,待刘备面露失望之色时,才又接着说道,“不过若大哥需要的话,小弟可以在旁指导,协助金匠打出能够发挥作用的八卦化煞镜。”

  “太好了!”

  刘备顿时面露喜色,一把拦住吴良的肩膀,笑盈盈的说道,“大哥虽然遭受小人妨碍,但却又得了四弟这位贵人相助,如此一减一增便可抵消大半,这或许也是天意,真是天不亡我啊……四弟仗义出手,请受大哥一拜!”

  说着话,刘备竟真的拱起手来,极为恭敬的躬下身子对吴良行了一个大礼。

  “使不得,大哥使不得,你这可就是折煞我了。”

  吴良连忙伸手扶住。

  “大哥想好了,若四弟不弃,大哥愿带你二哥、三哥与你再结拜一次,我们四人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自此咱们互相扶持共同进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日后定可成就一番事业,不知你以为如何?”

  刘备紧接着又颇为诚恳的紧握着吴良的手,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正色问道。

  “这……”

  吴良顿时面露难色。

  心中却在暗自想着:刘备简直太精明了。

  就刘备这个年纪,已经比吴良多活了十多年,若是同年同月同日死,吃亏的肯定是吴良,无端少了十几年的阳寿。

  关羽与张飞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就那么迷迷糊糊的答应了。

  尤其是张飞,他现在看起来真没比吴良大了几岁。

  然后便是刘备的算计,他这明显是已经有了将吴良收入麾下的想法。

  如此一来,吴良手下的人,吴良的能力,吴良的财产也就都可以为刘备所用,而且是无偿的,这对他来说自然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刚才还口口声声说不是吃白食的,这才多一会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已经开始空手套白狼了?

  “贤弟可是有什么顾虑?”

  刘备凑近了一些一脸期盼的问道。

  “大哥有所不知,小弟与商队中的这些兄弟姊妹此前皆深受战乱之苦,因此大伙才约定结成商队,宁愿苦些累些往返于中原与西域之间走商,也绝不掺和任何战事,只求能够平平安安度过此生,小弟若是答应了大哥,便是违背了当初对他们许下的诺言,定会众叛亲离。”

  吴良回头看了瓬人军众人一眼,叹气说道,“况且这也是为了大哥好,方才小弟已经对大哥说过,肉体凡胎道破天机恐遭天道报应,如今就算不能说,小弟也咬着牙说了出来,尚且不知今后将会招来何种恶果,若此时小弟与大哥、二哥、三哥对天立誓结为异性兄弟,这报应恐怕便要由大哥、二哥与三哥一同承担,若是如此,就算小弟助大哥打造出了八卦化煞镜抵御小人,却立刻又为大哥引来了天道报应,如此一消一涨倒还不如什么都不做了,大哥这又是何苦呢?”

  “……”

  听得此言,刘备顿时语塞。

  吴良众叛亲离,即是说他现在的这些手下中奖离他而去,刘备也不可能得到这些人。

  而那天道报应……听起来似乎又是比犯小人更厉害的事物,此举对他非但没有一点好处,反倒可能弄巧成拙。

  只是话说到这份上。

  刘备又有一种被架起来了的感觉,他若是现在立刻不再坚持结拜了,倒显得他有些虚情假意,吴良不顾祖训与天道报应为他指点迷境,他竟不愿与吴良一同承担后果,这多多少少有那么点说不过去。

  况且他接下来还需要吴良为他指导金匠打造八卦化煞镜呢。

  若表现的如此现实,怕不是要寒了吴良的心?

  “大哥莫要有所顾虑。”

  吴良则立刻又给了刘备一个极为宽敞的台阶,语气诚恳的道,“小弟此举皆是出于对大哥、二哥与三哥的敬重,乃是小弟自愿,而大哥命中便是要办大事的人,因此小弟此举也并非没有私心,只望大哥他日位高权重之际,能为小弟与商队中的这些兄弟姊妹提供一处栖身之所,小弟便已经感恩戴德了。”

  “四弟……”

  刘备抬起头来看向吴良,眼中再次浮现起了水雾,看起来竟像是真被吴良这番胡扯感动到了。

  “大哥!”

  吴良目光真诚的望着刘备。

  “四弟!”

  刘备再次握住了吴良的双手。

  “大哥!”

  吴良微微用力回应着刘备。

  “四弟!”

  “大哥!”

  “四弟!”

  “大哥!”

  “大哥指天起誓!若有朝一日大哥功成名就,定为你安排一处丰饶之地,你与商队中的这些人自此世袭罔替,无人可以染指!”

  “谢过大哥!”

  “……”

  ……

  不多时,山谷中便飘起了一阵粟米特有的香气。

  瓬人军与刘备所部并未混在一起,而是依旧保持着界限各做各的,各吃各的,场面看起来十分和谐。

  刘备所部也真是饿坏了。

  隔着几十丈远的距离,瓬人军依旧能够听到他们狼吞虎咽的声音,仅仅是一顿饭,他们便直接干掉了两车粮食。

  如此吃过了饭,刘备所部才开始在山谷内安营扎寨,看来他们也是有在此处停留一段时间的准备。

  “公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吃饭的时候,于吉凑到吴良身边小声询问。

  “什么怎么办?”

  吴良扭头问道。

  “咱们明日是否离开此处继续往西赶路?”

  于吉愣了一下,接着皱起老脸来劝道,“公子虽暂时稳住了这伙人,但老夫觉得他们并不可信,咱们不应与他们走的太近,倒不如寻个借口尽快离去,免得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嗯……你说的有理。”

  吴良想的是如今他这个“小人”近在咫尺,刘备随时都有可能倒血霉,为了防止他在倒血霉的时候连累到自己,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的确应该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于是略微沉吟了片刻,吴良将几名瓬人军骨干叫到身边,拍板说道:“如今已是初冬时节,这山谷虽然还算隐蔽,但却四处透风实在难过,因此我决定了,咱们明日一同进入郡城,在郡城内寻个住处好好休整几日,你们以为如何?”

  “……”

  众人并未立刻作答,而是下意识的看向了正在不远处伸着两只小手专心烤火的甄宓。

  他们此前就算是潜行也不必非要来这样的荒郊野岭安营扎寨,此举完全就是为了应对可能因甄宓而来的追兵。

  “她要若真要害我们,藏在这山谷之中恐怕也并不安全。”

  吴良已经开始信任甄宓,当然并不是认定她没有坏心眼,只是认定她就算有坏心眼也不屑用这种方式来对付他。

  “有才哥哥这是打算继续与那伙人保持接触?”

  诸葛亮看出了吴良的心思,侧目向刘备所部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口问道。

  “正是如此。”

  吴良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怀疑他们来此的目的并不简单,明日咱们先搬入城中居住,杨万里带上几个人暗中跟随他们,先搞清楚他们最近几日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又做了些什么事情再说,不然咱们那四车粮食不是白送他们了?”

  ……

  不久之后,刘关张三兄弟打着饱嗝走入瓬人军阵中。

  吴良明显已经取得了刘备充分的信任,以至于这次过来,刘关张三兄弟竟提前卸下了兵器,空手而来。

  瓬人军骨干见状,则是默默的退到吴良身后,将舞台交给了吴良一人。

  而典韦则是十分尽责的立于吴良身侧。

  倒不是吴良自大,此刻的刘关张三兄弟在他眼中已经十分安全,因为没有了兵器,典韦一人便有能力将他们全部斩杀。

  “大哥,二哥,三哥!”

  吴良大老远便拱手对三人施礼招呼,而后示意诸葛亮亲自动手为他们倒上了一碗热水。

  他也想借此机会看看历史上与刘关张三兄弟关系密切的诸葛亮在这个时候见到刘备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尤其会不会与他们一见如故。

  结果却是毫无反应。

  诸葛亮默默的倒完了水,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便退到了一旁……

  与此同时。

  甄宓却主动走过来占到了吴良另外一侧,伸出手来颇为亲密的挽住他的胳膊,似是也想听一听刘关张三兄弟打算说些什么。

  “有礼了,四弟,咱们坐下慢慢来说。”

  刘备倒也并不客气,甚至反客为主的邀请吴良一同在篝火旁边坐下,这才指了指立于他身后的关羽和张飞,一脸笑意的说道,“其实大哥这次过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你二哥与三哥见识过你的相面之术之后,心里也痒痒了起来,非要我带他们来与你相见,向你讨教一下他们的命数……不过四弟不必勉强,我已经与他们说过其中的关节,若是他们的命数亦是达到了道破天机的范畴,我们自然也不能陷四弟于不义,四弟只需拣一些能说的来说便是。”

  “四弟,有劳了!”

  “有劳!”

  关羽与张飞二人亦是拱手施礼道。

  “……”

  瓬人军众人见状皆是无语,这三人的面皮怎地如此厚实,人家已经帮你们相了一回面,你们竟还得寸进尺。

  最重要的是,众人心中都有数,吴良虽是个乩童,但却并不会什么相面之术,真正擅长相面之术的是此刻就在他旁边的甄宓,这还得看甄宓愿不愿帮这个忙。

  而反观甄宓。

  此刻她的嘴角已经微微勾起,用一种“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说”的傲娇目光瞄着吴良,也就是甄宓本身没有尾巴,否则尾巴恐怕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但知道甄宓真实情况的吴良依旧能够想象的出来,她若翘尾巴,那也是翘起了九条尾巴,简直不要太嚣张。

  因此吴良认为很有必要给甄宓一些颜色看看,免得甄宓太把自己当回事,忘记了将军要在上面。

  毕竟若是甄宓铁了心要跟随他,以后的日子便还长着呢,他虽然一点都不介意吃软饭,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喜欢吃,但也必须软饭硬吃,不接受其他的吃法。

  至于相面之术,他虽然的确是一窍不通,但关羽与张飞的命运,却在历史中写得明明白白,不论他怎么胡扯都一定能抓住两人命数中的重要转折……

  于是。

  吴良也冲甄宓露出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而后回头看向关羽与张飞。

  如此装作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假意沉吟着掐指算了一阵之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二哥与三哥的命数亦是不凡,不过命数中却有一道极难越过的坎,二哥三哥请坐,听我慢慢道来……”

  第五百三十二章 刚则易折,柔可长存

  关羽与张飞闻言连忙围着篝火坐在了吴良身边,既期待又担忧的望着吴良,等待他即将说出的命数。

  尤其是吴良提到的那道极难越过的坎儿。

  “请问二哥生于何年何月?”

  吴良先是看向关羽说道。

  史料中记载了关羽与张飞的死亡时间,甚至详细到了月份,但却并未明确记录这两个人的出生时间,因此两人死时究竟多少岁,对于吴良与后世的学者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诚然,关于这两人的生日,后世民间自然也是有一些传闻的。

  但这些传闻可以追溯的时间大多都是明清时期,最早也只能到了元朝,并且语焉不详、证据不足,完全无法在最早却没有记载两人出生时间的《三国志》中得到考证,因此并不能够当真。

  吴良当然也没打算去猜,现在本人就在他面前,大家又不是没张嘴,为何不直接去问,而非要去猜?

  “库!”

  话音刚落,关羽还未来得及作答,却是靠在吴良身边的甄宓捂住嘴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她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不过好在她捂着嘴不容易被看出表情,紧接着又反应极快的咳嗽了几声,在外人看来倒像是不小心受了凉气。

  但这可瞒不过近在咫尺的吴良。

  她就是在笑,而且是在耻笑!

  吴良暗自思索了一番,也是很快便明白过来她究竟为何发笑,她应该是在嘲笑他的问法。

  哪怕在后世,哪怕是作假骗钱的阴阳先生问起旁人的生日来,也要装模作样的请一句一般人算不明白的“生辰八字”,以此来显得自己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似吴良这样直接问何年何月,的确是有些另类与不专业了。

  何况据吴良所知,相面之术虽是相面,但是有时也同样需要生辰八字形成的四柱天干作为辅助来推算一个人命数的好坏。

  甄宓是这方面的专家这点毋庸置疑,毕竟她仅通过面容便能够逆推四柱天干,从而定性一个人的四柱神煞命格,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至少吴良从未见过,只有在民间传说中那些历史上堪称祖师爷级别的相师才出现过类似的水平。

  不过吴良并不在意,顺便瞪了甄宓一眼。

  他接下来还是得这么问,因为他对四柱天干仅仅只限于了解的程度,倘若关羽给出他一个生辰八字,他便得算计很久才能推算出关羽的生日,如此反而更加尴尬。

  而若是关羽给出一个年份与月份,他便能够通过自己的历史知识很快推算出具体的公历年份,从而算出关羽此刻的具体年龄,顺理成章的将他要为关羽提点出来的那道坎儿给标记出来。

  再者说来。

  他只问年月便可说出关羽的命格,其实与甄宓只看面相便可点出旁人的命格,两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不也正显得吴良的“枪法准”么?

  “延熹五年六月。”

  有了此前刘备的事情打底,关羽倒不疑有他,态度十分端正的答道。

  “延熹五年六月……”

  吴良微微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如同入定一般手指不停的掐算,其实他只是在回忆记忆中的历史知识,从而推算具体的公历年份。

  延熹五年,恒帝削减官俸,虎贲、羽林武士中不任事者傣禄一半……

  延熹五年,武陵蛮叛汉……

  因此延熹五年应该是公元162年,而如今已是公元194年年末。

  汉朝皆以后世所称的“虚岁”计算年龄,即是说关羽现在的年龄应该是33岁,再过几月过了春节便是34岁……

  而关羽遇害乃是在公元219年十二月,那时关羽的年龄应该是58岁……

  算清楚了!

  待吴良睁开眼时,他却并未立刻为关羽解释命数,而是又看向了关羽旁边的张飞,再次开口问道:“再请问三哥生于何年何月?”

  这次甄宓倒没笑出声来,不过看向吴良的眸子中的耻笑之意却是更胜了几分,还多了一丝“我看你怎么演下去”的意味。

  “建宁二年腊月。”

  张飞亦是态度端正的答道。

  建宁二年腊月……那应该是公元169年年底。

  最多只差一个月过年,那么张飞出生没几天便到了1岁,要比关羽的虚岁更虚了一些,现在的年龄应该是27岁,周岁的话也不过才25岁,的确没比吴良大了几岁。

  即是说最开始张飞结识刘备并跟随他镇压黄巾军的时候,才刚刚17虚岁。

  而张飞遇害乃是在公元221年六月,按照虚岁计算,那时张飞的年龄应该是54岁……

  心中算计着这些,吴良又假模假样的掐算了一阵子。

  带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目光之中却是多了几分笃定,而后正色看向关羽说道:“二哥乃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福将,只是一生戎马却大器晚成,恐怕仍需经历一番磨难才可建功立业。”

  ?

  听到开口便说出这话,甄宓的神色已是微微变了一变,眸子中的耻笑之意悄然掺杂了些许的意外,显然吴良这番话的大方向并没有错。

  “请四弟赐教!”

  关羽亦是直了直身子,更加端正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其实小弟刚才说的并不完全正确,因为二哥这一生其实共有两道坎,只是第一道坎虽看似凶险绝望,但以二哥的性情只需坚持本心便可以逢凶化吉,最多只是荒废几年时光罢了,因此不提也罢。”

  吴良沉吟着慢慢说道。

  这番话说的便是关羽被曹老板生擒之后,“身在曹营心在汉”与“千里走单骑”的事迹,最后关羽尽封曹操的赏赐,留书告辞北上去寻刘备的时候,其实便是最为凶险的时候,因为彼时曹老板身边的人都在劝说他追杀关羽,避免养虎为患,唯有曹老板一人欣赏关羽的忠义之心,认为只是各为其主,放了他一马。

  ?!

  此言一出,原本侧靠在吴良胳膊上的甄宓竟是忍不住直了直身子。

  此刻她的眸子中哪里还有丝毫的耻笑之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置信的惊色,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需知上了甄宓身的可是一只活了数千年的九尾狐妖,她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过,见识见闻更非寿命最高也就百余年的凡人可比,天底下真心已经没有多少能够令她露出如此表情的事情了。

  想想之前还在甄府的时候。

  哪怕吴良忽然操起削刀将她制住,她也只不过是极为短暂的意外了一下,而后很快便冷静下来,从头到尾都没有失态的表现,反倒还能在那种情况下继续威胁与诱导吴良,哪怕削刀将她的脖颈划开了口子,鲜血早已渗了出来,她都不曾皱过一下眉头。

  但现在,甄宓明显是被吴良的这番话给震惊到了……

  “原来如此……”

  关羽也是个爽利汉子,见吴良说这第一道坎能够逢凶化吉,便直接跳过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而说道,“看来这第二道坎儿才是关键所在,请四弟不吝赐教,关某洗耳恭听!”

  “这第二道坎儿,便在二哥功成名就,威震华夏之时。”

  吴良微微颔首,神色更加严肃的说道,“有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二哥更应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二哥要功成名就威震华夏,身后必定留下白骨累累,不过如今天下大乱,二哥征杀如何能够不欠下人命债,这本无可厚非。只是天道自有天道的道理,有些事情亦是难以扭转,到了那时,二哥便需多加注意了,否则恐怕性命不保,甚至留不下一个全尸。”

  关羽正是在樊北水淹七军,然后乘船攻之,逼降于禁、擒获庞德、围困樊城,自此威震华夏,也是在短短的几月之后,败走麦城身首异处。

  “四弟可否说的再详尽一些?”

  闻得此言,关羽既然信了吴良,自然不会认为吴良在诅咒他而暴跳如雷,而是蹙起眉头继续追问。

  “我送二哥一个字吧,二哥威震华夏时若恰逢此字,便说明这道坎儿已经到了。”

  吴良的确很明白算命的套路,接着又故弄玄虚了起来。

  说完,他将关羽的手拉了过来抚平摊开,而后用食指在他的手心之中轻轻划动了几下,留下了一个无形之字——水!

  这“水”便是水淹七军的“水”。

  “水?”

  关羽抬头望向吴良。

  “二哥莫要将此字挂在嘴边,记在心里便是了。”

  吴良虽是一脸笑意,但语气却是极为郑重,甚至更像是一种警告。

  “失言失言。”

  关羽表现出了极为少见的谦逊,连连认错道,“只是不知这道坎儿到了之后,可有什么化解之策?”

  “刚则易折,柔可长存。”

  吴良又正色说道,“二哥性情孤傲,不喜虚与委蛇,尤其不将权贵放在眼中,这虽是二哥令小弟敬佩的地方,但亦会成为二哥的短处,二哥的这道坎儿便是因此而起,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便越要平心静气,不轻易与人交恶,尤其势不及人时,绝不要过分苛责恐吓下属,此乃其一。”

  “其二则是,喜能冲煞。待二哥威震华夏之时,若有人前来请求和亲联姻,二哥就算心中不满,亦应以大局为重答应婚事,如此方可冲散部分煞气,或许也能够助二哥迈过这道大坎儿,令二哥长命百岁。”

  其实关二爷败走麦城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是孙权派人向关羽的女儿求亲,关二爷辱骂来使,强硬拒绝,使得孙权很没面子,因此怀恨在心,再加上关羽还“擅取湘关米”,这才成了早就想要回荆州的孙权派吕蒙偷袭关羽的导火索之一,否则当时蜀吴两国正联合抗曹,从大局上来看孙权此举对他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不合情理。

  其实仔细想想,若是历史上关羽答应了孙权的和亲请求,两人从此便变成了亲家,这对于关羽稳定荆州局势定是有着莫大的帮助,尤其是孙权,想到荆州其实是掌握在自己亲家手中,而不是外人手中,心里的感觉肯定也是截然不同,哪里会不顾抗曹大局跑来偷袭?

  而另一方面,就算孙权偷袭荆州,想要势如破竹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怪只怪当时关羽正值出征之际,负责供应粮草均需的糜芳、士仁两将救助不利,因此关羽当众放下狠话,回去之后一定要狠狠的惩治二人,关二爷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这可把糜芳和士仁吓坏了,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这件事被孙权知道了,于是立刻派人暗中诱降二人,这二人一个镇守荆州重镇江陵,一个镇守重镇公安,竟因为害怕关二爷便不战而降,使得荆州门户大开,如此才有了关二爷错失荆州、败走麦城的可悲结果。

  当然,吴良敢以历史为依据为关羽相面,还想以此来震慑甄宓,其实也与甄宓有关。

  此前甄宓为瓬人军骨干相过面,刚才又为刘备相了面,其中的种种细节都足以表明,虽然吴良的出现已经改变了历史走向,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命数却并未因此发生太多的改变,历史的车轮仍在转动。

  “……”

  再听了吴良这番话,关羽终是没有继续追问,眉头皱的如麻花一般默默的低下了头,似是在消化吴良话中的内容,又似是在反思自己。

  然而此刻刘备却是忽然激动了起来,连连点头说道:“四弟真乃神人也,仅仅是掐算一番,便将云长的性情说的如此通透,若非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四弟这样神奇的异士!”

  刘备与关羽相识相交已经有十个年头,终日守在一起甚至抵足而眠。

  因此若说了解关羽的脾性,世间恐怕除了关羽的父母,恐怕就是刘备这个大哥了,他既然如此肯定吴良,自然是吴良全部说到了点上。

  说完,刘备还按住了关羽的肩膀,正色劝道:“二弟,我此前也常因这些事情劝说于你,你并不放在心上,如今四弟将你的命数说了出来,你总该有所注意了吧?”

  与此同时。

  疼!

  吴良忽然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刺痛,回头却见原来是甄宓此刻正紧紧的抓着他,指甲掐在了他的皮肤之上。

  而此刻甄宓的表情却是更加微妙,也可以说是极为复杂。

  第五百三十三章 最大的惊喜

  “怎么?”

  这并不是吴良预想中希望甄宓露出的表情,至少不全是。

  在吴良的预想之中,甄宓现在仅仅只表现出震惊与刮目相看的状态就够了,当然,若是再加点崇拜与尊敬那就更美妙了。

  至于其他意味复杂的表情,反倒令吴良有些疑惑与不安,难道什么话说错了么?

  “你说的太多了……”

  甄宓附到吴良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说的太多了?”

  吴良心中更加不解,不是说错了,而是说多了?

  “我是千算万全都没算到,你竟然也能够窥探天机,不愧是我相中的男人……不过你需知道,能够窥探天机是好事,这是天道赋予你的福缘,亦是旁人难以企及的福分,但这福分乃是你一个人的福分,你可以利用这福分去做许多事情,去做最正确的选择,这本无可厚非,但却不该将天道玄机对旁人说得如此明了,如此将这福分强加于旁人身上,便是违背了天道运行规律,日后恐遭五弊三缺之苦。”

  甄宓极为严肃的小声劝诫道。

  “?”

  吴良一愣,难道自己根据历史对关羽胡乱扯了一通居然真就扯在了关键点上?

  是关于“水”的那番提点?

  还是关于“和亲”的那番提点?

  又或是关于“性格”的那番提点?

  或者全部都被他给说中了……

  这本在吴良的预料之中,却也在吴良的预料之外。

  预料之中,乃是因为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所说的都是关羽在历史上的真实经历,对于他来说关羽的命数早已有了定数,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天道赋予关羽的命运轨迹,只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经历,因此还不知道罢了。

  也是因此,吴良在开口之前才自信能够唬得住懂得相面之术的甄宓。

  而意料之外,则是因为他这通胡扯其实与相面之术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因此也没想过甄宓会是如此表现,甚至如此紧张的提醒自己莫要道破天机。

  现在他已经开始思索另外一个问题:

  他这些不是基于相术或是预思之术的提点,究竟能不能算作道破天机,又是否会真的会因此遭受五弊三缺之苦呢?

  后世民间的确是有类似的说法。

  吴良没有亲眼见证过,也从未有相关的异士站出来以身说法,因此这种说法究竟能不能当真还犹未可知。

  不过现在真正掌握了相面之术的甄宓说出这番话来,却是吴良想不信都不行。

  因此现在的问题又转了回来:

  他这种做法究竟算不算道破天机,又会不会因此遭受天道报应?

  感觉上应该得算是。

  毕竟他的确提前剧透了关羽的命运,而命运就是天道的事,这样的提前剧透自然也得算作道破天机,与相面之术相比区别只在于窥探天机的方式罢了。

  不过从甄宓的话中他也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窥探天机没有问题。

  利用窥探出来的天机去做一些事情也没有问题。

  但就是不能对当事人道破天机,否则这便是将这福分强加于旁人身上,便是违背了天道运行的规律,便可能遭受天道报应。

  吴良细细回忆。

  还好还好……

  除了关羽之外,他此前还并未对某一个人说的如此之多,最多也只是耍些小聪明做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情,问题应该不大。

  与此同时。

  “四弟,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刘关张三兄弟亦是注意到了吴良与甄宓的窃窃私语,此刻正有些疑惑的望向他们二人。

  “没有……”

  吴良笑了笑,刚要说话。

  甄宓却已经将话茬抢了过去,指着关羽没有好气的说道:“天道昭昭,因果循环。此乃天道循环之规律,并非凡人能够轻易窥探,更不能将天机公之于众,否则便是逆天而行,定要遭受天道报应,我夫君方才为他指点迷津,定是已经对他产生了影响,因而改变了天道运转……如今我夫君莫名感受到了一丝不适,亦是与此有关,可我夫君是个死心眼,他还坚持要为你们相面,你们若是真将他当做你们的四弟,若是不想他遭五弊三缺之苦,能不能请你们行行好,不要再教他说下去了?”

  “……”

  刘关张三兄弟顿时愣住,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吴良也是微微愣住,还剩下一个张飞,他还想着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上一说将张飞糊弄过去了事来着。

  不过显然甄宓的这种处理方式要更好一些。

  话说到这个份上,哪怕就是他不再为张飞“相面”,张飞也说不出什么来,甚至刘关张三兄弟还要对他更加感恩戴德。

  尤其是关羽,他毕竟是直接的受益者。

  尽管正史之中其实并没有像《三国演义》中那个“关羽华容道义释曹老板”的经典桥段,但关二爷的人品依旧非常说得过去,这份恩情他已经会记在心中,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成为吴良的一张底牌。

  至于刘备。

  吴良可是要助他打造“八卦化煞镜”的,当然也算是卖了他一个人情,最起码现在一定是给他留下了一个极为不错的印象。

  至于回报嘛,吴良暂时就不想了,刘备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成为他的底牌。

  最多也就是以后他混的好了,吴良又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投奔到他那里去避难……只是这一世刘备能不能混出名堂还是个未知数,毕竟他可是正犯着“小人”呢。

  如此沉默了几个呼吸之后。

  “四弟,是大哥疏忽了。”

  刘备终是面露惭愧之色拱手对吴良说道,“你此前已经说过道破天机的恶果,我明明应该心中有数,却还带着你二哥、三哥前来苦苦相逼,大哥真是糊涂啊。”

  “四弟今日指点之恩,二哥铭记于心永不敢忘。四弟,日后你若因此遭遇不幸,无论二哥在哪,无论二哥是何处境,只要你派人前来知会二哥一声,二哥定会放下一切事务前来相助于你,否则便如此柴!”

  只听“咔嚓”一声,关羽不知何时已经从旁边捡来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柴火,一边说着话一边当着吴良的面用力折断。

  吴良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关二爷这一诺,值过千金……也就只比他这个“一诺万金”的诚心小郎君略差了九千多金罢了。

  “啊哈哈哈。”

  张飞则是咧开嘴笑了起来,摆出一副洒脱模样说道,“四弟已经给大哥二哥看过了命数,我就不必再看了,想我年轻力壮家境优渥身体康健容貌俊美武艺过人,定然也是一副难得一见的好命数,再者说来,人这一生最为玄妙的地方便是不知未来,若是真什么都提前知道了,今后的日子便难免过得畏首畏尾,如同带上了一副枷锁一般,如此岂不是少了许多惊喜与快乐,你说是不是啊四弟?”

  “还是三哥看得通透,请受小女子一拜。”

  不待吴良回答,甄宓又是主动接下了话茬,如此也等于侧面表示不会教吴良继续为他相面,今日便到此为止了。

  “多谢三哥理解。”

  吴良亦是拱手谢道。

  接下来也便没了什么要紧事。

  吴良与三人寒暄了片刻之后,终于正式向刘备提出了第二日一早他将带上瓬人军众人入城暂住的想法,待刘备搞定了黄金的时候便可入城寻他,他再协助刘备打造“八卦化煞镜”不迟。

  经过了这些事情,刘备自是更加信任吴良,自然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不过临了他还是向吴良讨了一块绢布,写下了一封亲笔书信,教他明日进城之后拿着书信去找赵云。

  还说他与赵云关系不错,赵云见到书信一定会好生招待吴良等人。

  果然如历史记载的那般,刘备与赵云早在这个时候就已经认识,并且两人之后还会继续产生联系。

  只是临了刘备却又告诫吴良,暂时不要告诉赵云他现在就在郡城之外。

  具体什么原因却又并未明说。

  吴良自然也不会多问,不过现在他已经更加确定,刘备此行根本就不是来找赵军的,定是有着不为人知却又要避人耳目的目的。

  这自然也更加坚定了吴良派人跟踪刘备的决心……

  ……

  是夜。

  甄宓主动要求留宿在吴良的营帐之内。

  事实上在这种荒郊野外,吴良是从来不会乱来的,哪怕他与白菁菁早已坦诚相见,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是分开各睡各的,免得因此消耗有限的精力,从而降低了警惕。

  见状。

  白菁菁不知道是因为吃味,还是担心甄宓夜里会对吴良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竟也立刻提出今夜要在吴良帐中留宿。

  搞的吴良好好承受了一番瓬人军众人那耐人寻味的目光。

  不过他脸皮子够厚,这种场面倒还承受的住,反倒是臊坏了要脸的白菁菁。

  至于甄宓。

  这姑娘更是比吴良的脸皮子还厚,在这个极为讲究礼仪的时代,根本就没有那个姑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有身体上的接触,哪怕是同胞兄弟都不行,唯有她无论是挽住吴良的胳膊,还是倚靠在他身上,又或是以一种不太雅观的方式共乘一骑,她都完全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尴尬的只有旁人。

  不过进入营帐之后。

  也不知道是因为白菁菁也在,还是因为她本来也没那个意思,倒并未对吴良有什么非分之举,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你今日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始料未及的大惊喜,我不得不承认,你比那个死鬼更加厉害……”

  这“死鬼”说的自然便是“大禹”,她已经不止一次用这个称呼去指代他。

  不过应该也是因为白菁菁在场,她倒并未说的太明白,停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说道:“我对你刮目相看,说说吧,你身上究竟还有哪些我不知道的惊喜,莫要教我去猜。”

  “说出来便不是惊喜了。”

  吴良亦是笑呵呵的看着她,开口反问道,“再说了,你不是会看么,难道天底下还有你看不出来的东西?”

  “你究竟说还是不说!”

  甄宓忽然板起脸来有些恼怒的道,盛气凌人的态度再次显露出来。

  “注意你的态度。”

  吴良则又是不急不缓的笑道,“我觉得现在有必要梳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若将我当夫君,便应有对待夫君的态度,你若将我当合伙人,也应有对待合伙人的态度,但你如果只是将我当作一个傀儡,一个听你任你的奴仆,恕我直言,我最大的缺点就是腿脚不好,很难跪的下去,劳烦你去找一个跪得下去的人,不要再纠缠于我,这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吴良不由的又想起了甄宓在正史中的悲惨结局。

  直到现在他还是想不明白曹丕赐死甄宓的原因,毕竟曹丕可不是穿越者,应该也不是什么异士,而甄宓的背后便是涂山女娇,她完全有能力将曹丕把控的死死的,为何便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呢?

  “……”

  甄宓随即愣住,片刻之后竟笑的花枝乱颤,一边笑一边道,“惊喜!这便是最大的惊喜,哼哼哼哼,不愧是我的男人!”

  ?

  吴良与白菁菁面面相觑,这姑娘究竟什么毛病?

  而甄宓笑罢之后,轻轻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竟又端端正正的对吴良施了一礼,极为恭顺的说道:“天色不早了,夫君早些歇息吧,妾身便先告退了。”

  说完,她也没有转身,而是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一步一步的退出了营帐……

  ……

  次日一早。

  吴良辞别刘关张三兄弟,便带着瓬人军众人大大方方的进了郡城。

  不过他倒并未带着刘备的亲笔信去投奔赵云,而是在城西寻了一处民居暂住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吴良不想见一见赵云,只是觉得若是受了赵云的招待,其实也等于进入了赵云的视线,有些行动便不好做了。

  而杨万里则并未随他入城。

  走出山谷不远后,确认刘备并未派人监视他们,杨万里便带了几个人与吴良等人分道扬镳,藏于暗中探查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五百三十四章 赞皇山

  大概是因为粮草实在不够用,压根耽搁不起。

  吴良等人刚走不久,刘备所部便已经有了行动。

  刘关张三兄弟亲自带队,带了大约五十余名兵士离开山谷,直接去了据此往西南方向大约二十余里地的一处山麓,名字叫做“赞皇山”。

  接着这些人便在山麓之中重新搭建了简易营帐,而后分散搜寻了起来,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很显然,这五十余名兵士才是刘关张三兄弟真正的亲信,因此能够参与这次颇为隐秘的行动,而剩下那些留在山谷中的大多数兵士,则要相对疏远一些。

  不过这第一天。

  因为马匹不够充足,光是赶路就花费了大半天的功夫,搭建好简易营帐之后也就到了半下午,他们只是在山谷内搜寻了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天色便暗了下来,搜寻的工作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所以,目前只知道他们偷偷跑去了“赞皇山”。

  杨万里谈的差不多之后,派出一名兵士赶往郡城向吴良报信,自己则与剩下的几人继续监视着刘关张三兄弟的一举一动。

  “赞皇山?”

  收到杨万里的回报之后,吴良若有所思。

  这座山在后世虽然没有五岳出名,但因为关联的颇为特殊的历史典故,吴良亦是略有一些印象。

  据说这座山最初应该是叫做“巑(cuan二声)山”。

  周朝的时候周穆王不顾重臣劝阻,毅然率领数万精兵,在此处多次会战犬戎部卒,终于将犬戎部族击败,维持了周朝数十年的稳定。

  不过这场战争的过程却没有想象的那般顺利。

  面对周穆王率领的数万精兵,犬戎部族的首领也颇工心计,深谙用兵之道,知道敌我力量悬殊,便采取了“避实击虚”的策略,与周穆王打起了游击战。

  最终犬戎部族的人藏进了巑山一带,巑山一带方圆百里都是深山老林,抬眼层峦叠嶂,俯首沟壑纵横,周穆王率兵在这里寻觅了好几天,压根就没找到犬戎部族的踪迹,反倒是周穆王所部时常受到犬戎部族偷袭,吃了不少的亏,折损了不少兵士,士气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正值周穆王一筹莫展之际,当天夜里竟做了一个怪梦:

  梦中他恍恍惚惚来到一座破败不堪的庙宇,抬头看时,只见庙门口的锈迹斑斑的匾额上有“三皇庙”三个模糊不清的大字。

  疑惑的走入庙中,只见三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一边喝茶一边闲聊,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童子。

  这四个人见到周穆王贸然闯入,脸上并没有任何异色,相反还叫那青衣童子为他端来了用坛子盛放的“茶水”。

  周穆王正有些口渴,端起坛子仰头就喝。

  结果“茶水”刚一入口,一股怪异的味道直冲口鼻,呛的周穆王险些将喝入口中的“茶水”全部喷出。

  勉强将“茶水”咽下去,周穆王心中惊疑,连忙问三位老者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名老者微微一笑,伸手蘸了一些“茶水”在石桌上写下了一个“醋”字。

  周穆王更是一头雾水,心说哪有用醋来招待客人的道理,就在这时大帐外忽然传来斥候报告军情的声音,周穆王从梦中惊醒,连忙起身命斥候进来禀报。

  原来斥候刚刚探得消息,犬戎部族此刻就藏在附近的坛山,打算在坛山一举击溃周穆王那士气涣散的军队。

  “坛山?坛盛醋?”

  周穆王恍然大悟,原来那三位老者竟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提点自己!

  再细细去想,那三位老者定然不是普通人……周穆王想到了那座破庙的匾额——“三皇庙”,难不成梦中的那三位老者便传说中的天、地、人三皇?

  于是周穆王立即冲出大帐,命麾下兵士重整旗鼓,休整一日之后赶赴坛山与犬戎部族决一死战。

  麾下谋士提出反对意见:“二十一日是癸巳日,乃是有名的黑道日,怎么可以贸然出兵呢?”

  “两军交战,应审时度势,何言吉凶!”

  周穆王大声训斥,“何况吾已得三皇指点,哪有不胜之理!”

  果然,这一次周穆王大军势如破竹,在坛山将犬戎主力一举击败。

  得胜后的周穆王感谢三皇提点庇佑之恩,率领众将士登上巑山,封巑山为“赞皇山”,也就是赞颂三皇的意思。

  也是因为这个传说。

  后世仍然存在许多三皇庙,其中供奉的正是天、地、人三皇,天南海北都有,不过保存下来的三皇庙最早智能追溯到元朝。

  至于后世的赞皇山上有没有三皇庙,这个吴良还真说不好,毕竟他没有亲自去过,不过就算有肯定也不会太过久远,因为后世比较有名的“三皇庙”古迹中,并不包括赞皇山的三皇庙,即是说就算曾经有过,并未留存留存到后世。

  其实除了“赞皇山”与“三皇庙”,比较值得注意的是周穆王这个传奇人物。

  周穆王名为姬满,也被称为“穆天子”,他的列传《穆天子传》是后世非常有名的考古史料,其中记载的事情极为玄妙。

  还记得此前在鄯善国骆驼坟中曾出现过的“西王母”雕像么?

  《穆天子传》中记载,周穆王在位时曾西征昆仑,东征徐国,而在西征的时候便见到了西王母,两人惺惺相惜,互生情愫,但最终西王母无法放下女王之仪,周穆王无法放下帝王之尊,两人终究没有结果,后来周穆王回到中原不久便驾鹤西去,分别成了永别。

  所以……

  在听到刘备所部秘密去了“赞皇山”之后,吴良便难免又要依据自己的历史知识做出一番推测。

  难不成刘备此行的目的与周穆王有关?

  又或是与被周穆王打败的犬戎部族有关?

  至于“三皇庙”嘛……

  吴良倒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就算是传说中,“三皇庙”一是出现在周穆王的梦中,梦中出现的事物自然不能太过当真,何况那还是一座破庙,显然是没有办法为刘备提供他现在最为欠缺的物资的。

  “回去告诉杨万里,继续监视,务必搞清楚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沉吟片刻之后,吴良对回来报信的兵士说道。

  “诺。”

  兵士应了一声,随后便快步出了门。

  ……

  第二日。

  杨万里带回来一个有惊无险的消息——刘备被蛇咬了。

  那是一条颜色鲜艳的蛇,具体什么种类杨万里也说不清楚,毕竟这年头并没有标准的物种学科,何况杨万里乃是藏在远处暗中观察,也没有办法看得太清楚。

  总之就是,刘备被蛇咬了。

  他们那多人从一棵歪脖子树下鱼次经过,那条蛇谁都没咬,就偏偏在刘备经过的时候从树上纵跃而下,然后无比精准在刘备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当时可把刘备吓坏了,他立刻用扯开衣服绑住了手臂,而后便要教关羽拔刀断臂。

  毕竟哪怕是这个时代人们也有一种共识,那便是颜色越鲜艳的蛇毒性越大,若是不能尽快祛除蛇毒,毒气攻心自然便回天乏术。

  而关羽为了救下大哥性命,亦是不敢有丝毫犹豫,抽刀便要为刘备断臂。

  好在一个野外经验较为丰富的兵士拦下了他,看过刘备的伤口,有看过那条蛇之后,断言刘备没有中毒,而那条蛇也是一种无毒的蛇,如此才终于保住了刘备这条手臂。

  就算如此,刘备亦是有些惊魂不定,整个人都蔫了下来,被人搀扶着回到营帐里面休息。

  自此在“赞皇山”探寻的事务也教交给了关羽与张飞负责。

  “……”

  吴良默默不语。

  谁都不咬,只咬了刘备,真是有够倒霉。

  吴良有理由怀疑这里面有自己的缘故,毕竟甄宓之前说过,“小人”距离刘备越近,刘备就越倒霉,而吴良此刻就算已经与刘备辞别,距离刘备也依旧只有几十里地的距离。

  何况前日他与刘备更是近在咫尺,甚至有过肢体接触。

  那时候刘备倒并未出现倒霉的情况,吴良甚至怀疑过甄宓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霉运出现了些许的延迟?

  不过这倒霉的程度却是令吴良有些失望。

  刘备被蛇咬虽然不幸,但同时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若真是倒了血霉,这条蛇便应该是有毒的,而且是剧毒……又或者待关羽将刘备的手臂砍下来之后,才发现这条蛇其实并没有毒,而他也并未中毒。

  只有这样的结果才能够体现出吴良这个“小人”的厉害之处。

  我在想什么……

  晃了晃脑袋,吴良终是将这些邪恶而又阴暗的想法甩出脑袋,然后才正色看向杨万里问道:“他们的行踪呢?是圈定了范围有的放矢的搜寻,还是漫无目的的四处搜寻?”

  “应该是有的放矢的搜寻。”

  杨万里点头说道,“结合昨日他们的搜寻范围,应该是锁定了两处山麓之间的一片方圆十多里的空旷之地,此处树木繁茂怪石嶙峋,还有一条发源于赞皇山的河流流经这处空旷之地附近,倒是个不错的隐居之地。”

  “这条河可是叫做济水?”

  吴良开口问道。

  说起赞皇山的河,与之有关的还有一首收录于《诗经》之中的情诗,这首诗叫做《瓠(hu四声)有苦叶》。

  这首诗的大意是在深秋的清晨,旭日初升,河水荡漾,一个少女独自站在济水的渡头,痴痴地等待着心爱的小伙子来向自己求亲,她心里很担心,如果心上人来晚了,河水冰封,就又错过了一年……不得不说,古代的诗歌真心比后世那些流行情歌有意境的多,只是最原汁原味的唱法全都流失了,令人唏嘘。

  也是因此,吴良知道这里有一条叫做“济水”的河。

  当然,真正令吴良记住这条河的,也并非是这首诗歌,而是有关这条河的争议,这在考古界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件。

  多年以来,学术界一直认为《瓠有苦叶》中的济水是一条发源于豫州的大河,直到一位专家实地走访考证,才最终证明豫州从未有过这样一条河,而这首诗歌中的“济水”其实应该是发源于赞皇山的一条小河,哪怕到了后世,这条河也依旧存在,只是随着叫法的改变,成了人们口中的“济河”而已。

  “公子真是神了,不出门便可知天下事!我回来之前特意找当地人询问了一番,这条河正是叫做济水!”

  杨万里颇为惊奇的答道。

  “那么今天那伙人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发现?”

  吴良谦虚一笑,接着又问。

  “公子,我怀疑他们也是在寻墓……”

  杨万里随即压低了声音,颇为谨慎的说道,“因为他们的行为与咱们此前见过的郝萌所部极为相似,一边在那片空旷之地上探寻,还时不时命人向下挖掘,今天一天他们便在那地方挖开了十多个坑洞,随后又将那是几个坑洞回填了起来,铺上干草树枝加以掩饰,如此鬼鬼祟祟,正是与郝萌所部的掘墓无异!”

  “不过他们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连挖掘工具使用的都不太利索,一天就崩坏了好几个?头,而且挖掘的深度也远远不够,只挖下两尺便要回填,这能看出个什么来……说起来还是公子的洛阳铲最为精妙,不费什么力气便能够探得地下好几丈的情况。”

  “要说发现嘛,他们倒还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吴良闻言却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后世可没听说这地方出过什么大墓。

  当然,也有可能是早就被人盗了,因此根本就没有留到后世,就像现在,若刘备来此真就是为了盗墓,而且还是有的放矢的话,这座墓自然是在劫难逃……

  “你再带几个人去附近的村落走访一番,查一查这地方是否有可能埋葬什么权贵。”

  略微沉吟了片刻,吴良终是对杨万里说道,“另外,明日一早你带上于吉去赞皇山,教他登上山麓好好瞧一瞧此地的风水脉络。”

  第五百三十五章 恶龙之脉

  “诺!”

  杨万里拱手应了一声,随后便下去休息。

  至于监视刘备的事,回来之前他便已经提前进行了一番安排,分成几组24小时无间隔轮班,这方面杨万里有着充足的经验,压根就不需要吴良操心,他只需要耐下性子等待消息便是。

  待杨万里走后,吴良又将诸葛亮叫了过来。

  “诸葛贤弟,你那日也见过了刘备,对此人可有什么印象?”

  吴良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若世间真有命数与因果的话,那么诸葛亮与刘备之间也应该是存在因果的,毕竟在正史中诸葛亮对刘备十分忠诚,而刘备对诸葛亮也是无条件的信任。

  若非如此,便没有刘备临终托孤,教诸葛亮若是觉得刘阿斗能力不行的话,便自取皇位,而诸葛亮则鞠躬尽瘁,哪怕在临死的时候都还作了一些安排,利用杨仪之手解决了手握重兵的魏延,又令杨仪因此事丧失权柄,尽可能避免内部势力内斗,强行为蜀国续了一拨命。

  甚至可以这么说,就连关羽与张飞这两个结拜兄弟在刘备,也绝对没有诸葛亮的分量重。

  毕竟在刘备得到诸葛亮不久之后,关羽与张飞便因为刘备太过器重诸葛亮而表达不满,结果刘备却是这样回答:“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

  关羽与张飞闻言无可奈何,也只能默许了诸葛亮这个第四者的地位,从此不再提及此事。

  “有才哥哥,我觉得那个叫刘备的人不是什么好人。”

  诸葛亮那张小脸之上露出些许的鄙夷之色,漫不经心的答道,“我敢打赌,若非有才哥哥率先提到了安喜县的‘一面之缘’,还情愿将粮食分给他们,刘备一定会命人强行抢夺,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有哄骗有才哥哥的意图,这样的人不值得信任。”

  “那么你觉得此人能不能办的了大事?”

  吴良又笑着问道。

  “能!”

  这次诸葛亮却又极为肯定的答道,“好人虽然常常与人为善,办事有着起码的底线与原则,但却是绝对办不了大事的,因为要办大事的人,便必须面对人世间最没有底线与原则的尔虞我诈,而面对这些的时候,好人的底线与原则,便会成为旁人用来攻击他的利器,成为旁人肆无忌惮的资本,因此若要办大事,便无法再去做一个好人。”

  “……”

  诸葛亮的很负能量,但却又无比现实,吴良竟无言以对。

  他想到了后世电影中的蝙蝠侠,他一直致力于做一个好人,可面对小丑那没有底线与原则的攻势时,他最终只能成为见不得光的“黑暗骑士”。

  结果诸葛亮却是又很合事宜的补了一句:“好在有才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人,因此面对那些坏人的时候,也总是吃不了亏,我现在也正在努力效仿成为有才哥哥这样的人。”

  “这么说我在你眼中也是坏人喽?”

  吴良斜睨道。

  “非也,有才哥哥在我眼中是世间最妙的妙人。”

  诸葛亮嘿嘿一笑,说道,“这正是我最佩服有才哥哥的地方,若有人对有才哥哥真诚以待时,有才哥哥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有才哥哥可不是一次为了不教我们遇险,而自己以身犯险了,我们都看在眼里呢;但若是有人对有才哥哥使什么坏心眼时,有才哥哥便又能在转瞬之间坏的流脓,有时与有才哥哥相比,那些坏人都配不上‘坏人’二字。我也想做有才哥哥这样的妙人,却常常因为该坏的时候不够坏而觉得不配与有才哥哥为伍,惭愧啊惭愧。”

  “你小子……”

  吴良顿时哭笑不得。

  这小子现在真心是越来越会聊天了,感觉上似乎是被骂了的样子,“坏的流脓”这种话都出来了,但仔细去听却又是赞扬之意,并且字字句句都说进了吴良的心坎里,使得他心中轻飘飘的颇为受用。

  马屁能拍到诸葛亮这个份上,真心已经达到了宗师级别。

  遥想不到一年前,这还是个狗都嫌弃的熊孩子,这样的成长速度真心令人咋舌。

  “有才哥哥知道我不善言辞,若是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请有才哥哥莫要与一个童言无忌的稚童计较。”

  诸葛亮却狡黠一笑,得了便宜还卖起乖来。

  “你不善言辞,信不信我抽你?”

  吴良故作嗔态瞅了诸葛亮一眼,这才又正色说道,“你既是立志要封侯拜相的人,那我便来靠一靠你,若换做你是刘备,落得今日的局面,你觉得应该如何施为才能够起死回生?”

  “这……”

  诸葛亮应该是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此时距离他与刘备进行《隆中对》相差了十多年的时间,因此小脸之上露出些许迷茫之色。

  何况现在,与十多年后的天下局势,亦是有着不小的不同之处,并不能一概而论。

  不过沉吟片刻制后,他还是态度端正的回答了吴良的问题:“愚弟以为,若刘备真想凭借手下这两百余人闯出个名堂来,便应该尽早离开中原,带着这些人奔赴入不了诸多豪杰眼睛的偏远之地另起炉灶,如此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尤其不可与曹使君为敌,旁人或许不清楚,但咱们瓬人军的兄弟却是一清二楚,凭有才哥哥带领的瓬人军辅佐,曹使君便是祖坟冒了青烟,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占尽,天下豪杰又有谁能与这样的曹使君抗衡,便是那袁本初,虽然目前来看如日中天,但只需假以时日,有才哥哥亦能为曹使君营造出令天下人啧舌的实力,到时袁本初恐怕亦是只能欲哭无泪。”

  “因此这次在中山国时,得知袁本初打算对曹使君用兵,我倒觉得此乃明智之举,若是再给曹使君……应该说是再给有才哥哥机会与时间,恐怕便不再是袁本初是否对曹使君用兵的事情,而是曹使君何时打算灭了袁本初的问题。”

  “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想不明白。”

  “有才哥哥明明有做夜天子的本事,为何却仍要如此低调,搞得非但天下无人知晓有才哥哥是何许人也,就连曹营亦是有许多人不将有才哥哥放在眼中?”

  说到这里,诸葛亮小脸上透露出了一丝不忿,他追随吴良的时间虽然比较晚,但对曹营将领对吴良的看法亦是有所耳闻。

  尤其最近吕布成了曹老板的义子之后。

  那可真是要粮给粮,给人给人,俨然已经成了曹营中除曹老板之外势力最大的将领。

  而吴良则只是被封了个没有实权的雍丘候,赏赐也不过就是他自己在雍丘收拢的那批难民变成了食邑罢了。

  吴良虽然非常知足,并且这本就符合他的想法,但知道吴良立下过什么功劳的瓬人军众人却是十分不忿,私底下一直在为吴良鸣不平,而这些声音自然也传到了诸葛亮耳中,久而久之就有了以上的想法。

  听完诸葛亮的话,吴良的眉头却拧成了疙瘩,面色严肃的看着诸葛亮的眼睛问道:“关于我的事情,不是你个人的想法吧?”

  至于前面那些有关刘备的言论,吴良倒觉得诸葛亮的分析极为合理,他已经有了做出《隆中对》的本事。

  “大伙都这么说……”

  面对吴良的逼视,诸葛亮气势上立刻弱了下来,低下头小声道。

  “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吴良摇了摇头,脸上随即浮现出极为浓重的担忧之色。

  这些话若是传到曹老板耳中,绝对不仅仅是给他带来麻烦,就连整个瓬人军亦要遭受灭顶之灾,以曹老板的尿性,世间肯定再无瓬人军这个杂号军。

  不过这怪不得旁人,要怪也只怪他此前忽略了瓬人军众人的心理建设工作。

  无论这些话是谁说的,本意都是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也就是传说中的“为你好”心理……

  吴良想起了“黄袍加身”的典故。

  宋太祖赵匡胤便是被麾下将领“黄袍加身”做了皇帝,只不过根据赵匡胤后来的一些做法可以看出,赵匡胤其实自己也是乐在其中。

  但吴良不同,他时真心不想做什么“夜天子”,就更不要说走到台前。

  吴良忽然又想起了甄宓之前在甄府中与他私下说过的话:“有些事情不是你情不情愿的问题。”

  不过他仍旧相信事在人为。

  看来今后要好好注意一下瓬人军众人的心理建设工作,必要的时候也要开始考虑“急流勇退”的事情,莫要一不小心变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

  至于诸葛亮嘛。

  通过这次的交谈,吴良已经看出他暂时并没有对刘备产生什么符合历史必然性的,至于以后会不会有,却依旧还是个未知数。

  回头可以再教甄宓给看上一看,或许只有她能够看清楚两人的“缘分”。

  ……

  次日晌午,于吉一脸疲态的赶了回来。

  “公子,老朽可以断言,此地断然不可能埋葬权贵。”

  才刚一进门,于吉来不及喝口水润润嗓子,便直截了当的对吴良说出了这次勘探的结论。

  “哦?你可有什么根据?”

  吴良亲自将一碗温水奉上,疑惑问道。

  “吨吨吨!”

  于吉连灌三大口水,这才喘着粗气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此地虽树木繁多,但活得长久的树木却是极为稀少,许多应是活不够三十年便长成了空心枯木,另外许多地方都有岩石露出,这些岩石嶙峋锋利,像刀剑锋刃一般相交相错,而那条发源于此地的小河,更是曲折极少看不出活力,似是要将山中精华逐渐抽干一般……公子可知这是什么风水格局?”

  “听你如此说来,这便应是穷山恶水了吧?”

  吴良顺着于吉说道。

  “正是如此!”

  于吉郑重点头道,“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确是一道龙脉,只不过却是一条恶龙,若有谁葬入其中,子孙必定分家反叛,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恐怕传不出三代,非但如此,便是居住在附近的乡民亦会容易患上难以治愈的恶疾,实乃害人害己的穷山恶水。”

  “公子应该知道,但凡有钱有势的权贵,便都请得起有些道行的堪舆先生,而越是权贵,反倒越加在意身后之事,往往提前几十年便要开始为自己寻摸埋骨之地,甚至要请不同的看余先生点下数处风水宝地,再从这数处风水宝地之中挑选最合适的穴位。”

  “因此点错了穴下错了葬的可能基本是不存在的。”

  “尤其还是如此一条恶龙,仅从表面上便能看出一些端倪,哪怕是略有些学识的人都可看出此地不是什么好去处,连堪舆之术都用不上,又怎会有什么权贵葬在此处?”

  恶龙。

  这倒是吴良此前没有料到的。

  他自然不会怀疑于吉的堪舆之术,这条恶龙之脉这么明显,以他的本事就算是不用眼睛都不可能看错。

  而且他的分析亦是极有道理,权贵根本不可能葬在这种地方。

  所以。

  是他想错了么?

  难道刘备所部来到此处并不是为了盗墓,这地方也根本就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陵墓?

  不过吴良并不怀疑刘备“求财”的意图,因为他若是不能够尽快搞到一些真正值钱的东西,这追随他的二百余人便真的要饿死,距离散伙也就不远了。

  更何况刘备此前非但亲口答应他几天的功夫就要加倍还他粮食,并且还要他在这里等着助其打造一面纯金的“八卦化煞镜”,若非是心中有数,刘备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根本就不可能有那样的自信。

  “慢着……”

  吴良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刘备的祖先刘胜乃是中山靖王,中山靖王便是中山国的王,而吴良等人最近才离开的中山国就在常山国隔壁……

  好歹也曾是一方之主,总归要留下一些财产,毕竟中山国算得上是一片颇为丰饶的土地。

  至于留下的财产药藏在什么地方,那就说不准了。

  所以。

  刘备此行也有可能不是盗墓,而是寻宝?

  第五百三十六章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不过不管刘备的目标究竟是什么,现在还有一个颇为玄学的问题摆在吴良面前。

  那就是刘备究竟知不知道他正在搜寻的东西的确切位置?

  若是知道的话,那应该还是有机会找到的。

  但是如果不知道,还需在赞皇山漫无目的的掘地三尺地毯式搜索的话,那就有些难办了,毕竟现在他的小人就在距离他仅有几十里的地方,而且前几天还刚刚面对面的进行过接触……就凭这样的运势,只怕就算要找的东西就在脚下,刘备亦是有可能与之擦肩而过。

  “老先生辛苦了,先去歇息吧。”

  回过神来,吴良对于吉微微颔首说道。

  接下来吴良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

  要么等刘备找到他要找的东西,而后寻找机会进去看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事物。

  要么便是等刘备铩羽而归,再次陷入绝望之境不得不选择放弃时,他再前往赞皇山试试有没有什么收获……不过在这之前可以先探一探刘备的口风,或许能够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反正曹老板那边并未给他下什么硬性任务任务,吴良现在最不缺的便是时间,完全可以与刘备耗得起。

  反倒是刘备,吴良就“借”给他那么点粮食。

  两百余人哪怕省吃俭用也消耗不了几天,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接下来的两天。

  吴良完全沉下心来在常山郡城内修养,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郡城内四处闲逛,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

  其实这地方吴良还是相对比较了解的,毕竟后世的河北省会石家庄就在现在的常山国境内,乃是典型的京津冀风土文化圈。

  哪怕在东汉末年,这里的情况亦是相差不多,只不过发展程度就要略差一些了,毕竟这个时候天朝的首都乃是在长安与洛阳之间辗转,那才是真正的中原,而常山国靠近幽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得算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了。

  不过吴良在这里住了两天,却苦了一些士族门阀家中饲养的鸽子。

  这年头鸽子虽然还没有当做信使被广泛饲养,但因为牛、马、甚至驴作为极为重要的生产工具,非但受到法律的保护,就算是没人管那些士族门阀也舍不得杀了食用,因此这时候士族阶层的主要肉食还是狗肉、鸡肉,偶尔也会来上点并不怎么受欢迎,甚至在他们看来有些低贱并且的确比后世腥的猪肉解解馋。

  而除了这些常见的肉食,最受欢迎的自然便是打来的野味,接着则是能够养在家中的鸽子。

  因此但凡有些家底的士族门阀,家中都会配合专门的鸽舍和养鸽人,养鸽人不但负责清扫割舍与喂食,还要定是将这些鸽子放出去飞行,以此来保证鸽子得到充分的运动,主人食用的时候肉质自然也更加紧实美味。

  吴良进入郡城的第二天,便看到了空中盘旋的鸽子。

  吴良估算了一下,附近总共应该是有四群,每群都有几十只,而且大概是为了防止窜窝,这四个鸽群的主人已经达成了共识,分作不同的时段放飞,一群回去之后,过上一段时间才会有另外一群出现。

  “咕噜!”

  白菁菁吞咽口水的声音出卖了她。

  她本是有好生之德的,只是追随了吴良之后,这好生之德便渐渐变成了好食之德,每每见到附近有成群的鸟类出现,她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竟是这种鸟好不好吃……

  “要不咱们也尝尝冀州的鸽子究竟是什么滋味?”

  吴良嘿嘿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可是你说的!”

  白菁菁当即目露精光,而后勉为其难的道,“完全是你逼迫我诱捕这些鸽子的,我一个弱女子反抗不得,只得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

  “我逼迫你的事情多了,不在意多这一件。”

  吴良挑了挑眉毛,骚骚一笑道。

  “懒得理会你,我去了。”

  白菁菁俏脸一红,慌慌张张转身回院子办事去了。

  看到这一幕,甄宓却是瞅了吴良一眼,嘟起小嘴饶有兴致的道:“看来你们平日里玩的挺花哨呢,下次带妾身见识一番?”

  “我所知的花哨玩法多了去了,只怕你想都不曾想过,光在一旁观看有什么意思,有机会带你一起便是了。”

  前世阅片无数的吴良又是嘿嘿一笑,上下打量着甄宓说道。

  回来了!

  老司机吴将军终于又回来了!

  瓬人军众人闻言皆是精神一震,这才是我们认识的吴将军,若论开车,我们吴将军何时在一个女子面前落过下风,此前唯唯诺诺、谨言慎行的吴将军根本就不是我们认识的吴将军,也不知道此前他究竟为何如此?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他们无法理解。

  毕竟他们尚且不知甄宓的真实身份,只知她是甄家的小女公子,同时还是个身怀相面之术的异士,仅此而已。

  而吴良此前那般老实,其实是怕一不小心将火车开成了灵车。

  结果甄宓却是丝毫没有羞涩,反倒妩媚一笑,声音轻柔的道:“听你这么说,我心中倒有些期待了,希望到时候你不会令我失望。”

  这真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一脸怪异的看向了甄宓,接着又满脸羡慕的看向了吴良。

  得此一女,夫复何求?

  现在他们反倒担心起吴良是否招架得住了。

  “我尽力为之,不过……”

  然而吴良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竟又厚颜无耻的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你可通晓房中之术?听说此术能够还精于脑,男子若是习得此术,非但能令伴侣倍感幸福,对自己亦是大有益处,不瞒你说,这是我最向往的术法,没有之一。”

  “夫君说的应该是黄赤之道吧?”

  甄宓虚着眼睛瞅了他一眼,颇为郑重的劝道,“妾身虽知道此道,但却并不通晓,传言此道起源于黄帝,得当使用可延年益寿,但若沉迷此道,却依旧会玩物丧志,乐极生悲,夫君需懂得节制。”

  “可惜……”

  吴良顿时一脸惋惜。

  “而且夫君的理解似乎出现了偏差,这黄赤之道并非只对男子有益,也并非只有男子才能修习,女子习得此术亦可和平寿考。”

  甄宓接着又正色道,“他日若得了机缘,妾身自会尽力助夫君取得此法,不过夫君也必须答应我,莫要因此便没了节制,若是耽误了大好前程,夫君可莫怪妾身用自己的方式强行为夫君禁欲。”

  “……”

  那种多了个妈的感觉又出现了,吴良压力略大。

  “……”

  而瓬人军众人在一旁听着,表情亦是逐渐复杂了起来。

  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一脸稚气的小姑娘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荤段子也接得,竟还能将荤段子给扭转回来,重新回到正规,仿佛只是进行了一番严肃的学术讨论。

  若说天底下有谁还能治得住吴良,或者说与吴良势均力敌,这姑娘肯定得算一个……

  ……

  接下来的几天之中。

  杨万里并没有为吴良带回不一样的消息。

  刘关张三兄弟还是隐藏在赞皇山中,终日带着人四处挖掘搜寻,结果却是始终一无所获。

  “已经五天了。”

  吴良疑惑问道,“咱们那点粮食根本不可能支撑这么多天吧,他们竟还没有吃完,还能坚持得住?”

  “公子有所不知,自前日开始,他们一天便只吃一顿饭,还派出几人专门去挖掘山中的树根草根佐食,我见犹怜,看样子应该是已经快支撑不出了。”

  杨万里拱手答道。

  “那就再等几日吧,应该不需等太久了。”

  吴良微微颔首。

  就在这个时候。

  一名兵士脚步急促的奔入院内,站在门外喘着粗气报道:“公子,我有急报!”

  “进来!”

  吴良当即喝了一声。

  房门随即被推开,前来报道的乃是负责监视刘备所部留在此前他们停留过的那处山谷中的兵士。

  命杨万里盯着刘关张三兄弟的同时,他也派了两个人轮替监视剩下那些人的动向,免得刘备声东击西,错过了重要的消息。

  “公子,属下监视的那伙人发生了哗变!”

  见到吴良,兵士立刻用最简短的话语将监视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哗变?你详细说说!”

  吴良面色一紧,连忙问道。

  “诺!”

  兵士应了一声,继续说道,“昨日刘备给那伙人留下的粮食已经彻底用尽,刚才到了饭时,他们已经因为没有了粮食,无法再生火造饭,于是便有人大声叫唤了起来,喊着肚子饿了要吃饭食,留守的将领见控制不住局面,只得命人将领头的人绑来惩治以儆效尤,结果那人不服管教,竟纠集几名同乡趁乱将留守的将领与亲卫给杀了,而后又拎着那将领的脑袋呼吁众人离开刘备投奔他处,起码能够吃上一顿饱饭,那些兵士也是饿怕了,除了几个硬骨头被斩杀之外,剩下的人大部分都加入了他们,如今这些人正向郡城奔来,打算县投靠郡城守军再做定夺。”

  “……”

  吴良默然。

  这对于刘备来说的确是个非常不好的消息,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也不知道与自己这个妨碍他的“小人”有没有关系。

  唯一的好消息则是。

  这次刘备前往赞皇山并未带上这些人,并且应该根本就没有与他们说起过自己的去处,因此哪怕这些人哗变,也并不能说清楚刘备究竟去了哪里,又正在做些什么,倒不必担心为刘备惹来更大的麻烦。

  “这……”

  杨万里闻言也是愣住。

  如此一来刘备就只剩下了随行的几十个人,似乎变得更加难以翻身,甚至带头反叛他的人投靠了郡城守军,因为带了百十来名壮年兵士,还能混个都伯这样的官职,这比现在的刘备还要风光。

  好在杨万里并不是吴良那样的穿越者,并不知道刘备在正史中后来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成就,否则他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同情刘备了吧。

  如此沉吟片刻之后。

  “杨万里,你挑个机灵点的人乔装作附近的乡民,前往赵府求见赵云,将那伙人的情况透露给赵云……记住,一定要说清楚那些人都是刘备的部卒,并且不要说是哗变,就说他们此番乃是前来投奔赵云。”

  吴良侧目对杨万里说道。

  最近一段时间,吴良亦是已经探明了赵云的情况。

  自打赵云兄长病故之后,赵云向公孙瓒请辞回到常山国,便成为了赵家的家主,而赵家在常山国内,尤其是郡城之内的口碑极好威望极高,说是一呼百应亦不为过,再加上赵云本身儒雅随和,并且出手豪爽大方,许多义士都自愿追随于他,因此如今赵云的小日子亦是过得比较舒坦。

  除了这些探得的消息,吴良自然还是要结合史实来分析赵云这个人。

  在蜀国五虎将中,赵云绝对要算是综合能力最强的武将,没有之一,他的性格、智谋、战力等诸多方面几乎没有短处,并且能够在刘备占领益州之后以霍去病的事迹劝谏刘备将田宅归还百姓,又能够在关羽、张飞被害之后以大局为重劝说刘备不要伐吴,品行与智商全程在线,最终自然也是寿终正寝,被后世誉为乃是三国时期难得的完美人物。

  因此吴良无比确定,只要赵云得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做出最为合适的应对,而那也正是吴良希望赵云做出的应对。

  刘皇叔啊刘皇叔。

  作为你命中的“小人”,兄弟我也只能帮到你这里了,就算是弥补心中对你的亏欠,自此咱们便算是两清,哪怕今后你过得再悲惨,也与我无关了……

  “那刘备那边,可还需要继续监视?”

  杨万里心中有些不解,下意识的问道。

  “当然要继续监视。”

  吴良点头道,“不过这些人已经出现了哗变,他们那边只怕也撑不了太久,最多两天,他要么便找到了正在找的东西,要么便也只能前来投奔赵云,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第五百三十七章 岂曰无衣

  果然如吴良所料。

  当瓬人军乔装的乡民前往赵府,将那伙哗变之人的情况传达给赵云之后,赵云便立刻带了一众家仆亲自出城前去拦截接收。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顺利,那些哗变之人主要还是饿急了,在见到赵云得知他与刘备的关系,并确认赵府将为他们提供食宿的时候,除了那几名带头反叛的兵士,剩下的人便立刻归顺了赵云。

  而那几名带头反叛的兵士亦是被他们拿下交到了赵云手中。

  直到此时,赵云才后知后觉这竟是一场哗变,不过他倒也并未惩治大部分兵士,依旧将他们接回了城内好生安排,而那几名带头反叛的兵士则是单独看押了起来,等待刘备到来之后再由刘备亲自处置。

  当然,他也顺便向这些兵士询问了刘备的去向。

  可惜刘备果然没有向他们透露过这次的行动,这些人只知道刘备带人去找粮,至于去了哪里谁也说不清楚。

  再至于刘备那边。

  虽然有那么少数几名兵士并未参与哗变,而是选择了逃走,但他们也并不知道刘备究竟在哪里,仅仅只是做了逃兵,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去为刘备报信,因此此刻刘备还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据杨万里传回来的消息,他现在还在赞皇山艰苦奋斗呢。

  可惜直到目前为止依旧是一无所获。

  如此仅过了一天之后,随着一名兵士饿昏过去,刘备终于也没有办法再支撑下去,只得带着一行人灰头土脸的离开了赞皇山,暂时返回郡城之外的那处山谷与大部队汇合,而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然后。

  他就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山谷,以及横在山谷之内的那几具留守将领的守尸和几片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就算不在现场刘备也能够猜出一些端倪。

  “为何如此……这是天要亡我啊!”

  这一刻,刘备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无法继续支撑那具饥寒交迫的身体,“扑通”坐在地上哭嚎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虽然他几天前才刚在吴良面前哭了一回,但此时与那时相比,都是刘备最为伤心的时刻,这绝对不是《三国演义》中那些婊里婊气的惺惺作态。

  “大哥……”

  关羽与张飞亦是红了眼眶,立于一旁想要去搀扶安慰刘备,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因此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也没有比刘备强出多少。

  “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们身后的兵士皆是许久之前就跟随三人南征北战的亲信,刘关张三人的经历他们亦是一同参与,如今自然也是感同身受的自苦起来,一个个低下头发出轻声的呜咽,有人时不时摸一把自脸上无声滑落的泪水。

  此情此景。

  没有人能够安慰他们,只能够教他们慢慢的消化,慢慢的发泄,有时泪水或许便是最好的洗涤剂,至少能够冲淡心中的悲怆。

  如此大约过了一刻钟之后。

  刘备终于摸了把泪痕交错的花脸,在关羽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兄弟们,莫要再落泪!”

  回过身来,刘备目光竟是越发坚毅起来,用沙哑的嗓音大声对众人说道,“我们还并未到了绝路,我在郡城内还有一位故交,这位故交乃是真正的义士,见我们落得这般田地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我这就带兄弟们去投奔他,保证教兄弟们吃饱喝足!”

  刘备的确要算是个越挫越勇的人物。

  哪怕在正史中,他虽然应该没有似现在这般凄惨,但也同样经历了许多次人生的起起落落。

  先是立下军功混了个官职却被朝廷罢免,鞭挞督邮之后逃走,有时屡次为官屡次做不长久,最终只能投奔儿时的故交公孙瓒前往青州协防。

  接着在青州他又联系上了陶谦,帮助陶谦抵御曹老板的时候,事业总算有了一些气色,适逢陶谦病故,顺势便继承了陶谦的势力,结果这时候又遇上了吕布,吕布受到袁术蛊惑与他交战多次,甚至一度捉走他的家眷,若非曹老板出手相助,刘备有好几次都差点就被吕布灭掉。

  再后来吕布被曹老板收拾掉,他又跟随了曹老板混上了左将军,结果没过多久他竟参与了“衣带诏”谋反集团,意欲除掉曹老板,可惜事情败露,曹老板亲自东征,这一次不但打散了刘备,更是活捉了关羽,刘备再一次一无所有,只能前去投奔袁绍。

  最终在袁绍处修整了一段时间之后,刘备才找了个借口前往荆州投奔刘表,也是在这期间结识了了诸葛亮,在诸葛亮的《隆中对》战略思想的影响下,正式开启了三国争霸之路。

  观其一生。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刘备的韧性简直非人,被评选为汉末历史上最励志的人物之一完全没有问题。

  因此仅凭如今的悲惨境况,仅仅因为一个对他命数影响极大的小人,便想要让他彻底认命、彻底躺平几乎是不可能的,或许不到咽气的那一刻,他都可以在绝望的时候嚎啕大哭,哭完之后擦擦眼泪,却又能继续前行,撞塌了南墙都不回头。

  “我刘玄德今日对天立誓,自今日起,绝不再让追随我的兄弟少吃一餐饭,少穿一件衣,哪怕我刘玄德做尽天下恶事,背负天下骂名,也在所不惜!”

  刘备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决绝,似是终于看破了一切一般,咬着牙赌咒一般喊道。

  接着,他竟举起手来,铿锵有力的吟起了一首古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兄弟们随我走,咱们进城去吃饱饭!”

  ……

  刘备等人进城的时候,吴良早已收到了消息。

  不过他却并未立刻做出反应,而是选择继续观察刘备与赵云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选择最为合适的时机再有所行动。

  赵云自是十分热情的招待了刘备等人。

  而更令刘备惊喜的,则是哗变的人竟全都已经被赵云接收,并原封不动的换给了他,这失而复得的惊喜可以说是他最近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事情。

  不过在谈到赵云如何提前得到消息时,却还是出现了疑点。

  赵云表示是一个附近的乡民前来府上报信的,甚至当时门口的家仆都没有教那个乡民进门,只是帮忙转达了一下消息,因此赵云也不知道那乡民究竟是什么人。

  而刘备手下那些参与哗变的兵士却又说前往郡城的路上并未见过任何人,也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他们的身份。

  所以。

  那乡民又是如何知道他们便是刘备的部下,并且提前向赵云报信的呢?

  “……”

  刘备若有所思,他想到了一个人。

  可以说从邺城到常山国,他们这一路都极为低调,亦是不可能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而唯一有过接触、并且互相交换过身份的人便是吴良。

  “对了,子龙贤弟,前几日可曾有一个叫做吴良的年轻人带领一支商队进城投奔于你?”

  刘备立刻问道。

  “并没有,这些日子赵府从未来过客人。”

  赵云摇头疑惑道,“这个叫做吴良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可与玄德兄有什么联系?”

  “前些日子我们曾有一面之缘,彼时我们没了粮食,他还赠予了我们一些助我们渡过难关,因此我便为他写了一封亲笔信,教他前来郡城时求见你,也算是厚颜慷子龙贤弟之慨对其聊表谢意。”

  刘备蹙眉说道。

  “如此说来,这位叫做吴良的兄弟亦是一位难得的义士,可不是什么人都愿意为危难之中的人搭一把手,更何况还是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我倒有些想见见此人了。”

  赵云直了直身子,正色说道。

  “他可不仅仅是义士,还是一位身怀大能的异士,我怀疑此事亦是他的手笔,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不便说出来,因此便以这样的方式帮助于我。”

  刘备的眉头蹙得更紧,口口声声的道,“若是如此,我便又欠下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这可真是天助我也,我命中虽出了一个天杀的小人,但又多了如此一位救我于危难之中的贵人,实乃我刘玄德命不该绝啊!”

  刘备这种想法不无道理,毕竟此前吴良为他们三兄弟“相面”的时候,便因为“天道报应”的事情引发了甄宓的不满,因此导致有些事情吴良并没有能够通盘托出。

  而因为这样的原因,吴良自然也是有着充足的理由看出来即将出现的“哗变”却并未提点。

  不过同时吴良又用这种可能不会对自己产生影响的方式帮他解决这件事情,貌似也符合他这位“义士”的行事风格。

  “玄德兄的意思是,那为我报信的乡民可能是那位义士的人?”

  赵云终于大概听明白了刘备的意思,脸上露出一抹惊色。

  若果真如此,这便已经等同于“未卜先知”了,这可不仅仅只是异士那么简单,放到民间那一定会成为人们公认的陆地神仙!

  天底下竟真有这样的奇人?

  “如此说来……”

  刘备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立于他身后的关羽与张飞。

  “!”

  关羽与张飞与他六目相视,多年的默契令他们瞬间便明白了刘备的意思——刘备这是打算再次向吴良求助!

  至于求助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这件事刘备是势在必得,只有这样才能够暂时解除他们的困境。

  毕竟此时此刻,刘备虽然与赵云有些交情,但他又不是穿越者,根本无法确定赵云是否愿意散尽家财追随于他,这可不是赵云一个人的事情,后面还有整个赵家。

  甚至这件事他都不敢教赵云知道。

  因为他还算是了解赵云的性子,赵云当初向公孙瓒请辞时,曾与刘备私下聊过。

  表面原因虽是因为赵云的兄长身亡,他要回去执掌赵家,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公孙瓒得势之后日益骄矜、不恤百姓、记过善忘、睚眦必报,并非正义之师,因此引起了赵云的不满,不愿继续助纣为虐。

  而若是教赵云知道他正打算做的事情,赵云定然会与他决裂,老死不相往来。

  如此通过眼神交流与关羽和赵云达成了共识,刘备终是拱手对赵云说道:“子龙贤弟,你在郡城颇有些人脉,愚兄想请你帮个忙。”

  “难道这位异士如今就在城内?”

  赵云立刻便明白了刘备的意思,开口问道。

  “正是如此,请子龙贤弟帮忙探寻这位异士的下落,愚兄必须当面对他表达谢意,否则良心难安。”

  刘备随即说道,“如今这位异士带有一支二十余人的商队,商队中大概有10匹马匹,拉有8驾马车,他们进城若是并未前来投奔贤弟,必定寻找一处合适的住处暂居,贤弟知道这些信息,想来寻找他们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商队规模不小,若是他们果真进了城,两个时辰内我定能找到他们。”

  赵云拍着胸膛自信笑道。

  “那就有劳贤弟了。”

  刘备拱手谢道。

  “哪里话?便是不为了玄德兄,我也想亲自见一见这位异士,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赵云笑道。

  ……

  一处民宅之内。

  吴良还并不知道刘备已经打算将自己的秘密透露给吴良,而后再一次向他求助。

  他依旧派人在赵府附近监视着赵府的一举一动,希望得到第一手的消息,作出最为保险的抉择。

  毕竟他这次是要撬刘备的墙角。

  万一刘备吃饱喝足了之后,又要回赞皇上继续搜寻,那时候刚好撞上他们撬墙头,岂不是会非常尴尬?

  结果大约一个时辰后,吴良却收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刘关张三兄弟与赵云一同出了赵府,正朝瓬人军暂住的民宅方向而来……”

  第五百三十八章 刘彭祖

  “是冲我们来的?”

  吴良直起身子问道。

  他毕竟是一个人,脑力相比较有限,并不能完全掌握事态发展的方方面面,因此并未料到刘备竟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脑补出那个“报信的乡民”与他之间的关系。

  事实上,他本来也没有只望刘备因此感谢自己。

  “暂时还不好说。”

  杨万里有些惭愧的答道,但此事并不怪他,他也就只能监视刘备的动向,并不能直接凑到刘备等人旁边去听他们究竟什么打算。

  “带了多少人,可有携带兵器?”

  吴良接着又问。

  “也就刘关张三人带了几名亲卫,赵云带了几名仆从,加在一起也就十来个人,都有携带兵器。”

  杨万里连忙回道。

  “看样子应该并非祸事,或许对我们来说还是好事……”

  吴良顿时松了口气,沉吟着说道,“你去告诉大伙莫要慌乱,做好一切准备但不要锋芒毕露,等搞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再做定夺。”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便小跑着出去向其他人通报。

  ……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

  刘关张三人与赵云已经站在了吴良等人暂住的院落门口,果然就是冲他来的。

  不过也的确如同吴良所想的那般没有什么恶意,因为他们并未有任何失礼的举动,反倒很是谦逊的立于门口,好声好气的说明了拜访之意,而后请守门的瓬人军兵士帮忙进去向吴良通报。

  吴良自然不会故意在他们面前摆架子。

  收到通报之后亲自来到门口迎接几人,显得无比热情好客。

  “这位异士竟如此年轻?”

  见到吴良,最为意外的便是赵云。

  无论是东汉末年还是后世,在人们的认知当中,能够未卜先知的异士形象都会与老态龙钟、仙风道骨的老者画上等号,就像知识渊博的学者一样,毕竟异士与学者一样,都是需要长年累月的学习与修习才能够超越普通人,掌握真正的精髓。

  “大哥,这位器宇轩昂的俊美男子是……”

  吴良看了赵云一眼,明知故问道。

  与张飞相比,赵云亦是男模一般的美男子,不过与张飞不同的是,赵云的身上透出更多成熟与稳重的气质,同时眉眼之间还多了一丝书卷气息。

  吴良心知赵云乃是文武双全的名将,因此他现在的形象亦是当得起“儒将”二字。

  emmm……

  如今他已经见过了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与马超,除了马超已经提前投胎之外,剩下的这些人简直一个比一个英俊。

  与他们站在一起,刘备真心只能算是一个歪瓜裂枣。

  若非要说他何德何能能做这些人的大哥与主公的话,可能也就只能论年龄与资历了。

  不过换一个角度去想,这些人聚在一起似乎也就只有刘备才能够笼络得住,毕竟他们各有各的人格劣势,虽然有些劣势不一定就是不好的,但若要做大事,便必须使得阳谋、耍得阴谋、做得善人、也得做得恶人。

  如此衡量起来,似乎便也只有最为中庸、拿得起放得下的刘备能够担此重任。

  当然。

  这个时代家世身份也是非常重要的,汉室宗亲这个身份放在平时虽然没什么人当回事,但放在群龙无首的战乱年代,便是根正苗红、名正言顺的皇族后裔,只要用的好便能够扯起一面大旗。

  “他便是赵云赵子龙,乃是我的故交知己,亦是远近闻名的义士,我曾亲笔为你写下的那封书信,便是交给他的。”

  刘备连忙介绍着说道。

  “幸会幸会!”

  赵云亦是一脸的笑意,任何时候任何人被称作“器宇轩昂的俊美男子”,都一定会心花怒放,心中不知道有多舒爽。

  “见过子龙兄,这几天小弟在城内亦是听闻了不少关于子龙兄的义举,今日亲眼见到子龙兄,果然如我所想那般不凡。”

  吴良施礼笑道。

  “哈哈哈哈,与这位异士交谈真是人生一桩美事,请教异士尊姓大名。”

  赵云顺势问道。

  “小弟姓吴,单名一个良字,字有才,平原乐陵人。”

  吴良简短的自我介绍道。

  “吴有才……吾有才,有才贤弟这名字亦是极有寓意,念起来还朗朗上口,是个好名字。”

  赵云也不忘夸赞了吴良两句,算是投桃报李。

  如此一通寒暄过后。

  几人一同进入到院内,而随行的那些兵士与仆从,则全部留在院外驻足等待,由此可见刘关张三人此刻对吴良已经极为信任。

  可惜吴良暂时租住的这处民宅并没有客堂,吴良便叫人拿来了几个小竹凳,而后又叫人端来了几碗热水,就地在院子里的一棵桑树下坐下来继续交谈。

  “条件有限,照顾不着,教几位哥哥见笑了。”

  吴良一脸歉意的对几人说道。

  “无妨,出门在外,哪里有那些讲究。”

  刘备连连摆手道,“有才贤弟也是太过见外,我既然厚颜写下那封书信教有才贤弟前来投奔子龙,便是知道子龙的为人,因此才敢慷他人之慨,哪知有才贤弟竟不曾前往,反倒自行寻找了住处暂住下来。”

  “倒也不是见外,只是那深门大院小弟实在住不习惯,因此便没有前去叨扰。”

  吴良笑呵呵的道。

  “若有才贤弟习惯住民宅,我亦可为你安排几处民宅,只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罢了,哪里有什么叨扰的地方。”

  赵云正色说道。

  “子龙兄说的是,是小弟见外了。”

  吴良果断躺平了说道。

  这是吴良平时在后世网络上见多了杠精之后练出的神技,遇到杠精千万不要与其硬杠,你越杠杠精就越兴奋,越是乐在其中,然后待你被刚的失去理智之后,再用丰富的杠精经验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面对杠精的时候,一句“您说的都对”足以以不变应万变,瞬间瓦解杠精的攻势,令其自惭形秽的同时陷入自我怀疑与反思之中。

  当然,赵云并不能算杠精,他只是比较热情好客。

  如此一来赵云却也是略微有些难为情,连忙解释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以我与玄德兄的情分,这又是力所能及的小事,因此本该尽心尽力,如今却唐突了有才贤弟,心中略微有些过意不去罢了,绝无责怪有才贤弟的意思。”

  “哈哈哈,两位贤弟都是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义士,能结交两位,真乃刘玄德之福啊!”

  刘备还是有些本事,见此状况立刻打起了哈哈,两句话便化解了赵云的尴尬,轻而易举将此事糊弄了过去。

  接下来也便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了。

  甚至整个过程十分无聊,只因刘备心中有事,却又不便当着赵云的面明说,一直在寻找机会能够私下与吴良进行一番交流。

  许是因为方才的一丝尴尬,赵云的话也是少了许多,更为打听吴良的本事。

  吴良却并不在意。

  刘备都有不敢教赵云知道的事情,吴良自是更加不可能与赵云交心,因此哪怕赵云算得上是他十分敬佩的名将,他也清楚他与赵云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后世不是有那么一句网络名言么——“不属于自己的圈子不必硬挤,难为了别人也作贱了自己。”

  ……

  最终刘备还是找到了机会。

  临近饭时,赵云以回去准备宴席为刘关张三人与吴良准备宴席为有,先一步提出了告辞。

  刘关张三人嘴上客套着将赵云送了出来,吴良亦是起身相送,但其实他们却是都心怀鬼胎,在赵云转身的那一瞬间,四人便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而后重新回到了院中。

  不过这一次,刘关张三人却并未在院内的竹凳上落座,而是眼巴巴的看着吴良。

  “三位哥哥,如今这月份院里倒是有些冷了,不如咱们进屋暖和暖和?”

  吴良虽然尚且不知刘关张三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心理转变,但他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三个家伙此刻有求于自己,而所求之事必是与他们前往赞皇山寻找的东西有关。

  吴良心中自是欣慰。

  此前他还在想应该用什么方法从刘备那里探一探口风呢,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那个必要了,他们有求于自己,自然要主动将所求之事说出来。

  甚至为了表现诚意,说不定还要多说一些。

  “嘶——四弟这么一说,我这手脚还真是有些冰凉,走走走,咱们进屋。”

  刘备闻言立刻缩了缩肩膀,抚着手臂极为配合的说道。

  张飞多余补充了一句:“对对对,我都快冷死了,四弟屋里有炭盆吧,我得赶紧暖暖脚。”

  “自是有的,三位里面请。”

  吴良做了个请的手势,为三人指引方向。

  典韦则寸步不离的跟在吴良身后,与他们一同进到屋内,吴良没有阻拦,而刘关张三人虽然心中有些微词,但毕竟是他们有求于吴良,吴良都没有说什么,他们自然也只能将典韦当做吴良的心腹,不好多嘴说些什么。

  如此来到屋内,在吴良的眼神示意下,最后进来的典韦随后将门带上。

  直到此时,刘备才终于切入了此行的正题,笑呵呵的说道:“四弟是有占透天机本事的异士,既然连天机都逃不过四弟的眼睛,那么想来愚兄的一些行为在四弟眼中,应该也不过只是可笑的掩耳盗铃吧?”

  “大哥何出此言?”

  吴良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四弟莫要再刻意隐藏了。”

  刘备却又颇为笃定的道,“如果我所猜不错,我的属下发生哗变,及时去往子龙府上报信助我拢住人手的应该便是四弟的人吧?另外,贤弟定是算到我此行有难以启齿只事与贤弟商议,因此才主动邀请我进入屋内,还教这位兄弟带上了房门,寻常人可绝不会似四弟这般善解人意。”

  直到此时,吴良才明白刘备竟是脑补过了头。

  他竟丝毫不怀疑吴良一直派人跟着他,而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归咎为吴良的异术,并且笃定吴良早已算到了他的所作所为。

  这的确是好事,为吴良省却了许多麻烦。

  于是他果断微微颔首,又苦口婆心却含糊其辞的道:“那小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不瞒大哥,小弟的确推算了一些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小弟就不明说了,只是想劝大哥一句,天下之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不可为之事偏要为之,怕是要有损阴德,终归要遭报应的,希望大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莫要因此自误啊。”

  “唉……”

  刘备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摇头说道,“贤弟所言愚兄如何不知,只是有些事情亦是身不由己,也不怕贤弟瞧我不起,其实如今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便是明知有些事不可为,亦是只能硬着头皮为之,否则便无法对手下这些忠心追随于我的交代。”

  “不瞒贤弟,今日我已发下重誓,绝不再让追随我的兄弟少吃一餐饭,少穿一件衣,哪怕我刘玄德做尽天下恶事,背负天下骂名,也在所不惜!”

  “除非,贤弟能为我指出一条明路,否则此事我便非做不可,没有更好的选择……”

  说到这里,身后的关羽与张飞亦是沉沉的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之中皆是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我无法为大哥指出一条明路,也就没有资格再劝说大哥了。”

  吴良亦是叹气摇头说道。

  “实不相瞒,愚兄这次前来还有个不情之请。”

  刘备接着又道。

  “不过有句丑话我还需说在头里,若是能够相助,我自会尽力而为,但若是有损于我,也请大哥莫要为难于我……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吴良欲拒还迎的道。

  “贤弟听过之后再做定夺,若是果真令贤弟为难,我们三人依旧记得贤弟的恩情,他日依旧有所回报,绝不因此影响咱们兄弟之间的情谊!”

  刘备神色郑重的说道。

  “大哥请讲。”吴良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备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一些问道:“贤弟可知常山国在前汉曾是封国赵国的地界,而历代赵王中曾有一个叫做‘刘彭祖’的人物?”

  第五百三十九章 赵王的诅咒

  “赵国……刘彭祖?”

  这名字对于后世的许多人来说或许有些陌生,但对于吴良这个学考古的人来说,却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刘彭祖乃是汉武帝同父异母的哥哥,西汉历史上有名的官场流氓之一。

  自汉建立以来,依旧延续着先秦的封王制度,大部分与皇帝有关的亲属子嗣都会被封下一片领地,自成一方小国,而在小国之中,这些王便是山高皇帝远的土皇帝。

  不过这样的“土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

  因为汉制在给这些人封王封国的同时,为了防止有些人产生不轨之心,还派出了专门的督查人员,也就是这些封国的相国,相国有权利过问风国内的所有事务,并有权利将封王的所作所为上报朝廷,以此来确保皇帝对这些封国与封王的控制,免得他们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事实。

  而刘彭祖便是这样一位封王。

  值得一提的是,在迁往赵国成为赵王之前,刘彭祖的封国乃是广川,封号则是广川王……这个王号听起来是不是非常熟悉,之前有一个拥有“广川王”王号的人的陵墓,已经被吴良盗过了,此事白菁菁与白家最有发言权。

  而且,刘彭祖其实是前无古人的第一任广川王,广川国之名都是因他被封为广川王才开始使用。

  至于吴良的同行广川王刘去,则应该是第四任广川王。

  他们中间隔着刘去的父亲和爷爷。

  单论直系亲属家族排位的话,也有人认为刘去应该是第三任广川王。

  但若只追溯广川王的传承,则必须算上初代广川王刘彭祖,刘彭祖迁为之后,才轮上了刘去的爷爷,因此刘去便只能算作第四任广川王。

  “看来我与广川王这三个字还真是有缘啊……”

  言归正传,刘彭祖这个人在吴良看来,哪怕放到后世依旧能够在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因为这个人在这方面的手腕极为厉害,许多史书都给了他“为人巧佞”的评价。

  当时汉武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任用“主父偃”等一批臣子实行“推恩令”。

  主父偃也不是什么好人,早年曾游历燕、赵、齐等国受到冷遇,得势后非但变成了巨贪,还对这些王展开了疯狂的报复,先后以“乱伦”、“谋反”等罪名逼死了当时的燕王与齐王。

  当时的赵王刘彭祖也担心主父偃报复告发自己,好在他也一直在搜集主父偃的黑料,于是趁主父偃前往齐国公干之际,他便立刻将这些搜集来的黑料进行了一番整理,写下一份人证物证俱全的材料上报武帝,再加上齐王的“谋反”罪名乃是受到了主父偃捏造构陷,武帝因此大为震怒,下令将主父偃诛杀。

  除此之外,刘彭祖还是个史载最早“cosplay”爱好者之一。

  每当身为督察人员的相国与大员到任,刘彭祖便穿着布衣扮为奴仆,亲自外出迎接,还要亲自为这些官员清扫下榻的住所,然后再故意安排属下在搞出一些惑乱之事来引诱腐蚀他们,自己则在旁边看着这些官员如何应对,只要这些官员有一定点言行失当,触犯了朝廷的禁忌与法规,他便要将这些黑料一字一句的记录下来,绝无疏漏。

  之后一旦有官员要依法办事,刘彭祖便会拿出这些黑料要挟,令其不得不顺从自己的意志,否则便要上报朝廷,搞他们个家破人亡。

  就这么说吧。

  刘彭祖一共做了五十多年赵王,到任的相国与大员都没任职超过两年的,聪明点的早早就请辞了,固执点的则统统因罪去职,罪过大的直接被处死,罪过小的也在受罚之后一辈子无法翻身。

  就凭这样的手腕,本就存在各种弱点的人性如何抵挡得住,还不是分分钟被他拿捏在手掌之中?

  另外除了奴仆,刘彭祖还非常喜欢cosplay府衙吏人,没事便穿上一身吏人的衣裳带领走卒四处寻常,遇上过路的旅人、商队都要敲诈、劫掠一番。

  甚至他还上书武帝,志愿督讨王国内的“盗贼”。

  然而这其实便是在“奉旨抢杀”,因为赵国之内谁是“盗贼”完全便由他一人说了算,被抢被杀都没地方说理去,以至于他在位的时候,过路的旅人、商队皆成了惊弓之鸟,别说是在郡城内留宿,甚至不敢途径赵国境内。

  如此刘彭祖在赵国专擅大权,所有的专利买卖全都掌控在他手中,收入比其他王国的正常租税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在位六十年,积累了数不尽的财产。

  不过根据《史记》记载,刘彭祖又是个挥霍无度的人,死之前竟将这些财产全部挥霍空了……

  除此之外。

  刘彭祖这个赵王的王位亦是极有意思。

  传说这是西汉历史上最诡异、也最倒霉的王爵,没有之一。

  第一任赵王张敖乃是刘邦的女婿,刘邦征讨匈奴时吃了败仗,返程途径赵国,张敖自知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老丈人给的,自是十分殷切,结果刘邦却因败仗的事无端迁怒于他,常常呵斥谩骂,以至于张敖手下几名衷心的臣工看不过去,竟私下谋划暗害刘邦,想为张敖出了这口恶气。

  结果事情败露,害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张敖险些被杀,幸得吕后帮忙求情,最终才保住了一条性命,不过却废去了王位。

  第二任赵王则是历史有名的刘如意。

  他的事情很多人都有所耳闻,母亲戚夫人被吕后砍去四肢、挖去眼睛、削去鼻子与耳朵,然后仍在厕所里做“人彘”,刘如意则被骗到京都毒死,就连当时的吕布的亲儿子孝惠帝刘盈看到如此惨绝人寰的惨状,都因此得了心病,一年多下不了床,最后借酒消愁而致成宿疾,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

  后来刘邦第六子刘友又接任做了赵王,结果亦是没过多久,便因有人在吕后面前嚼舌头,被招到长安官邸,吕后命人围住王府,断绝食物,堂堂皇子最后落得一个活活饿死,葬入乱坟岗子的下场。

  再下一个倒霉蛋乃是刘邦第五子刘恢,刘恢却在仅仅就任四个月之后自杀而死。

  接着本来应是轮到了后来的汉文帝刘恒,刘恒当时乃是代王,一听说要叫他去做赵王,吓得连忙上表推辞,表示将赵国这块肥肉让给大德高贤,自己情愿一辈子呆在苦寒边地,为国家守好北大门……后来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只有他躲过了此劫,最终以最不被看好的“庶子”身份入主未央宫,成了最大的赢家。

  然而赵王的诅咒并未因此断绝。

  此事刘家的子孙已经被这个不详的赵王爵位吓破了胆,任谁也不敢前去接任,不过有吕后撑腰的吕氏子孙却偏不信邪。

  于是吕后的侄子吕禄被封做了下一任赵王,并且还是不用前往赵国居住的赵王,留在京城掌控京城的军队。

  结果没过多久吕后便死了,吕禄听人劝说交出了兵权,最终的结果便是大臣苦吕后久矣,很快便发动了枕边,将其与其他吕氏子孙一道斩杀。

  在接下来。

  赵王又回到了刘氏手中,由第五任赵王刘友的儿子刘遂继承,结果刘遂亦是延续了赵王的诅咒,因为削藩之事跟着同样被削藩的吴王凑热闹,最终兵败,自杀身亡。

  这便是后世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赵王的诅咒”。

  自西汉立国之后,赵王一位几经更换,但却几乎无一善终,便是不信邪也不行。

  而将这诡异的诅咒彻底终结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刘备刚才提到的“刘彭祖”。

  作为一个后世公认的官场流氓,他设计谋害死了无数官员,成功的将“赵王的诅咒”变成了“赵国相国的诅咒”,使得所有来赵国任职督查于他的人几乎无一善终。

  而他自己,则整整在位六十年,最终寿终正寝。

  这真心教人无法不去思量,难道诅咒也怕恶人不成?

  “看来四弟知道此人,那就好办了。”

  看到吴良的表情,刘备直了直身子,用更低的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其实我最近几天带人便是在寻找刘彭祖的陵墓,若是能够找到,便可得到一笔巨资,解除我目前的困境不在话下!”

  “这……”

  吴良微微蹙眉,开口问道,“我记得此人乃是因为《史记》,《史记》记载此人是个挥霍无度的人,死之前便将财产全部挥霍光了,哪里还有什么巨资陪葬?”

  “书籍亦是由人写的,人能说错话,如何便不能记错事?”

  刘备立刻反驳道,“何况若这消息是刘彭祖故意放出混淆视听,并且在明面上建起一座疑冢,暗中却将大量的财产埋藏起来,亦是不会教外人知道,何况还是后来写下史书的史官?”

  “大哥说得有理……”

  吴良点了点头,接着又问,“只是令我不解的是,大哥为何如此笃定,难道大哥从哪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不成?”

  “此事乃是我家的秘密,不可明说。”

  刘备含糊其辞,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确保消息的可靠性,刘彭祖的真墓便在几十里外的赞皇山中,甚至连具体的区域范围都错不了,只不过许是年代久远了些,真墓附近的地形地貌已经发生了改变,我最近几日去寻找了一番,却是怎么都找不到。”

  “原来如此,此事即是大哥家中不可明说的秘密,方才大哥的这番话我便当做不曾听过,亦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吴良立刻神色郑重的保证,接着又指了指典韦说道,“典韦兄弟亦是与我有过命的交情,大哥亦可放心,他决不会出去乱说……不过我还是要再劝大哥一句,这掘墓之事有损阴德,请大哥务必三思而后行!”

  “四弟莫劝,我意已决!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了活路,哪里还管得了那么许多?”

  刘备坚持说道。

  “既然如此,小弟也不再多言。”

  吴良亦是十分平淡的闭上了嘴,微微摇头不再说话。

  “……”

  刘备见吴良这个态度,终是陷入了沉默,场面略微有些凝重。

  如此沉默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之后,到底还是刘备沉不住气,猛然站起身来对吴良深深的鞠了一躬,硬着头皮求道:“四弟,大哥有一个不情之请,贤弟乃是身怀异术的能人,不知在这件事上,贤弟能否为我提供一些帮助?”

  “大哥使不得,快快请起!”

  吴良连忙起身将刘备扶住,但却发现刘备竟使上了力气,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没办法将其托起来。

  “唉……大哥,你这又是何必呢?”

  吴良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四弟,我与你相识不久,却已经屡次三番求你相助,便是你不说出来,我也为我这不要面皮的行为汗颜。”

  刘备低着头发出瓮里瓮气的声音,甚至语气中略带了一丝哭腔,“但我是真的没有了旁的办法,若不厚颜恳求贤弟相助,非但此生再无翻身机会,追我的这群兄弟亦是难以善终,因此哪怕明知恐遭四弟嫌弃,也只能讹上四弟了!”

  “四弟!”

  “四弟……”

  话音落下,关羽与张飞亦是感同身受,竟不约而同的拱手躬下身来。

  “二哥!三哥!”

  吴良假模假样的上前搀扶,自然不可能扶的起来,毕竟他连刘备都扶不起来,这事肯定得叫典韦动手才行。

  “求四弟出手助我们这一回!”

  二人亦是说道,“若此事成了,从今往后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山南水北,只要四弟需要我们,我等若皱一下眉头便不配为人!”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

  吴良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只要四弟能够助我们找到陵墓即可,接下来的事便与四弟无关,我们绝不教四弟脏了手坏了德行!”

  刘备继续求道,“另外若是墓中得了财产,我愿分出一半感谢四弟,天地为证,决不食言!”

  “唉——罢罢罢,这或许便是我的劫数!”

  吴良沉默良久,终是仰天长叹了一声,“我答应你们,不过财产我不敢要,更不敢拿去花销,你们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即可。”

  第五百四十章 阴上加阴

  “什么条件?”

  刘关张三人终于直起身子,好奇的看向吴良。

  他们以为这是成功“绑架”了吴良,但其实谁“绑架”谁自有公论,吴良如此与他们极限拉扯也是为了在盗墓的过程中得到更多的话语权,方便实现自己的“保护性发掘”理念。

  否则一旦刘关张三人与他们的属下进入陵墓之后乱来,他们可不似瓬人军那般听话,少不了便要搞一些破坏。

  “我可以帮你们寻找陵墓,但若要进入陵墓,为了防止犯下什么忌讳为我与你们引来凶煞,我必须全程参与,而且你们必须无条件听从我的安排,决不能自作主张。”

  吴良正色说道。

  “四弟也要与我们一同入墓?”

  刘关张三人一愣,皆是便面露喜色,拍着胸脯保证道,“若是如此便更加保险了,到时候四弟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们绝无二话!”

  他们只是为了求财。

  而吴良已经说明这次分文不取,乃是义务帮忙,此举只是为了防止犯下什么忌讳,他们自然也没什么好多想的,甚至还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教吴良白白帮忙。

  “还有,大哥好像说过此事不希望被赵云知晓吧?”

  吴良接着又问。

  “正是如此,四弟不知子龙的性子,他循规蹈矩不喜变通,若是知道我们要做这样的事情,不但会尽力阻止我们,可能还会因此与我们反目,到时候这件事便断然办不成了,而若是此事办不成,我们便真的到了绝路,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他知道。”

  刘备略微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毕竟这种事哪怕在后世为之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违法行为,就更不要说继承了大部分先秦时期礼仪教条的汉朝,哪怕经历过礼乐崩坏的时代,绝大多数人们心中也依旧存在着一道泾渭分明的底线,而这件事无疑便是对那道底线的挑战。

  也正是因此,哪怕是这个群雄割据的乱世,诸多豪杰互相攻伐之时亦是会似袁绍一般先发表一些檄文说明发兵的原因,只为了求一个名正言顺。

  而曹老板后来迎了献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时候,其实早就有了称帝的能力。

  结果遭到包括荀彧在内的一众士族阶层反对,他虽心中十分不悦,但也只能搞死了荀彧与一些反对的官员,最终将此事无限期搁置,再寻找其他的机会与时机,这也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否则便有可能落得与董卓一样众叛亲离的下场。

  这一等就是一辈子。

  直到后来刘备率先称帝,他的儿子曹丕才算是得到了这个机会与时机,而后追封了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曹老板一个武帝之名。

  “既然如此,便请大哥、二哥与三哥暂时留在城内稳住他,我先带几个人偷偷前往赞皇山探上一探,待找出陵墓的确切位置,再教人回来通知你们,届时你们提前想好借口将他瞒过,再偷偷前往赞皇山与我会合,咱们一同破土开墓,如何?”

  吴良“设身处地”的说道。

  其实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暂时甩开刘关张三人,不教他们看到自己寻找陵墓的手段,否则若是叫他们发现自己居然如此专业,便极有可能胡思乱想。

  “四弟此言极是,到时我们也只带少量亲信前往,如此即可保守秘密,又可不令子龙生疑,方可万无一失。”

  刘备连忙点头说道。

  说着话,刘备还从怀中掏出一幅手画的地图,在吴良面前摊开之后说道:“此乃赞皇山的地形地貌草图,据我得到的确切消息,赵王刘彭祖的陵墓应该就在被我圈起来的这片区域之中,四弟若要前去探寻,只在这片区域即可,不必浪费过多的功夫。”

  “明白。”

  吴良微微颔首,伸手将这幅地图拿来收好,接着说道,“事已至此,三位哥哥便请先回赵云那里暂住,我即刻率人秘密前往,若有消息自会派人回来通报。”

  “大恩不言谢,我等的前程便全部寄托在四弟身上了!”

  刘备当即又极为郑重的对吴良施了一礼,抓着吴良的手口口声声的道。

  “有劳四弟,拜托了!”

  关羽与张飞亦是施礼谢过。

  ……

  将刘关张三人送走之后。

  吴良很快便将一众瓬人军骨干招来,将目前所知的情况与众人细细说了一遍。

  “想不到竟还有意外之喜!”

  众人自是颇为惊喜,尤其是听到这座陵墓中应是藏了许多财宝之后,一个个已经摩拳擦掌起来。

  其实他们都清楚,就算得了这些财宝,其中的大部分吴良也都会送给曹老板补贴军饷,他们不过是提升一些功劳与官阶,今后能够多领一些俸禄罢了。

  而且如今吴良已经成了庸丘候,下面更是有几千名食邑供养,他现在根本就什么都不缺,瓬人军众人亦是能够跟着他一起吃香的喝辣的,甚至倘若吴良想要过得奢侈一些,每天锦衣玉食也吃不完穿不完,再多的财产对于他而言都已经不过是一些数字。

  但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如今这些瓬人军骨干对于盗墓这件事亦是乐在其中,就好像后世的开盲盒一样,有些盲盒中注明了最高可能抽出高级手机、高级平板等奖品,难道热衷于购买盲盒的人真的是没有高级手机与平板么,要真是没有,他们肯定便是舍不得花钱购买盲盒的人,他们只是享受开盲盒的过程,开出了高级手机与平板,就高兴就舒服就愉悦,奖品对这种人来说多余不多余根本不重要。

  此刻一众瓬人军骨干亦是一样的心态,挖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到自己手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挖出了什么好东西,与前面那些陵墓相比够不够刺激。

  “若有才哥哥已经得到了准信儿的话,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抛开刘备那伙人单干,毕竟咱们与他们并无交情,没有理由白费力气帮助他们,也没有必要与他们讲究什么诚信,何况我们有能力单干,他们却没有。”

  诸葛亮沉吟了片刻,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

  吴良颇为意外的看了诸葛亮一眼,这孩子也开始学会不讲武德了啊。

  而且这孩子要坑的还是他在正史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老东家,不知道这孩子若是知道了历史轨迹,将作何感想?

  而刘备知道了历史轨迹,又将作何感想?

  吴良觉得,刘备可能会认为那个妨碍他成事的“小人”,或许便是诸葛亮吧……

  诸葛亮被看了的有些不好意思,又挠着后脑勺补充道:“我就是发表一下我的看法,有才哥哥一定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不必将我这番话当真。”

  “我的意思是,这座陵墓并不是我们此行的目标,最多只能算是一个途中遭遇的小插曲,因此我们不会因为这座陵墓便影响了此行的计划。”

  吴良正色说道,“而若是这座陵墓果真如刘备所说藏有不少财宝的话,倘若我们单干,就必须将这些财宝带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届时我们携带大量财宝上路,非但可能惹来他人侧目,刘备也将成为与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少不了要率人追杀我们,这会令我们身陷险境,实在没有必要为此冒险,何况这些财宝也并非为我们所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我们只入墓探寻我们感兴趣的东西,剩下的便宜了刘备倒也无妨。”

  “公子说的正是。”

  于吉在一旁连连点头道,“不过既然刘备占了咱们的便宜,入墓的时候若有危险之事,便应教他们的人上,我们只站在后面指手画脚便是,可不能既叫他们得了好处,还要我们为他们卖命,这就不划算了。”

  “老先生,不愧是你。”

  吴良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嘿嘿笑道。

  “你们……”

  直到此时,一直如膏药一般站在吴良身侧的甄宓总算是从他们的交谈中听出了一些端倪,俏脸之上挂满了惊愕之色,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何我越听越是觉得离谱了?”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吴良淡然一笑道,“反正迟早都是要教你知道的,赶早不赶晚,从今日开始你便等于彻底上了我的贼船,我这贼船不好上,但只要上来了,再想下去只会更难。”

  “谁上了谁的贼船还很难说呢。”

  甄宓的面色却是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接着不屑的撇了撇嘴笑道,“何况我什么事没见过?只是有些意外你竟是做这种行当的罢了,其实现在想想倒也有趣,你这命格本就是够硬,而你手下这些人要么是将死的短命鬼,要么是该死未死之人,剩下的人命格亦是挺硬,带他们来做这种行当倒也不算委屈了命格。”

  “既然如此,这次我便带你一同下墓。”

  吴良笑道。

  其实除了甄宓展现出来的相面之术与预思之术,吴良更感兴趣的是她的阅历与见识,许多在墓中无法辨认的事物与异象他不认识,甄宓却有可能如数家珍。

  这也是吴良最终“勉为其难”的将她留下的另外一个主要原因。

  “我不去!”

  甄宓立刻大力摇头,接着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又有些心虚的解释道,“我不喜欢那种阴气太重的地方……”

  有情况!

  难道陵墓对于甄宓、或者说是涂山女娇这种九尾狐妖而言有着某种令其忌惮的东西?

  吴良暗自将这个细节记在心里,嘴上却不动声色的道:“不喜欢那就不勉强了,那么你便暂时留在城内等候吧,剩下的人准备一下,带上吃饭的家伙,咱们尽快动身前往赞皇山。”

  “诺!”

  众人纷纷答应。

  结果此时甄宓却又看着同样答应的白菁菁问道:“她也要随你一起去么?”

  “怎么,有问题么?”

  吴良回头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女子在五行之中乃是极阴体质,而阴宅通常也都是阴气逼人的地方,两者相加只会令阴气更重,更容易诱发异象?”

  甄宓蹙起眉头开口反问。

  “是么?”

  吴良一愣。

  后世似乎也有这种说法,比如一些煤矿便有硬性规定,无论任何情况都绝对不允许女人出现在矿井之中,甚至就连地上的洗煤厂,也不允许女子出现在煤场之中,就算必须有女工,也只会安排在操控室工作。

  据说,这就是因为矿石乃是从地下挖出来的,从八卦卦象来说,地势坤,坤六断,即坤所代表的是上、中、下三爻皆为阴爻的象意,是全阴之卦,女人进去阴上加阴,很容易使煤矿发生事故。

  不过白菁菁已经不是第一次随他下墓,之前一直都相对比较顺利,因此吴良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已随他下墓多次,从来都只会为他提供助力,何时拖过后腿?”

  白菁菁当时就不愿意了,瞪起一双杏眼斥道,“你自己心生怯意不敢去,却还要口出恶语编排旁人,莫以为你年纪小我便时刻都会忍让于你!”

  “呵,我不敢?”

  甄宓顿时气笑,指着吴良说道,“你好好问问他,这天底下有我不敢的事情么?”

  “那你就一道去呀,不敢去就莫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会令人生厌!”

  白菁菁抱住手臂翻了个白眼道。

  “你这激将法我自愿中了,去就去!”

  甄宓亦是做出同样的姿势,身高不够却依旧仰着脸用那种俯视的姿态瞪着白菁菁。

  滋啦——!

  吴良仿佛看见一道电光在二人实现交集的空气中一闪而过。

  这次甄宓可有点不像是一只活了数千年的老妖怪该有的心性。

  或许她说的阴上加阴容易诱发异象的话未必能够当真,但她此前既然那下意识的拒绝,却足以说明陵墓的确是她很不喜欢的地方,甚至可能曾经发生过一些给她留下阴影的事,又或是对她有某种禁制或是影响。

  不过此时此刻,吴良还是得出言调和一番:“好了好了,此事全凭自愿,不想去的可以不去,不必勉强,更莫要因为一时赌气做了违心的事才是。”

  第五百四十一章 哭口煞

  最终,甄宓还是耍起了不符合心理年龄的小性子,执意跟随吴良等人一同前往。

  吴良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

  他将甄宓留下本来就不是用来吃干饭的,总要教她发挥一些应有的作用。

  如此大约两个多时辰后,除去将十多名瓬人军兵士留在城内民居看家,剩下的人都与吴良一道到达了赞皇山。

  杨万里此前便一直在监视着刘备所部的一举一动,因此哪怕不用刘备给的地图,吴良亦是能够极为精准的找到刘备在地图上圈定的范围。

  不过吴良并不急于动手,而是回头看向于吉,开口问道:“老先生,你此前来此处看过风水格局,断言此处乃是不适合修建阴宅的死龙之脉,如今你可还能记得这风水格局中的各处细节?”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老朽只需看过一次,便已队此地各处细节了然于心。”

  于吉当即颇为自得的捋着胡须笑道。

  “此前你还说过,但凡是王公贵族,下葬时便一定会请来数位风水先生帮忙点穴,而后才会确定最终的位置,因此基本没有选中穷山恶水的可能,是也不是?”

  吴良接着又问。

  “正是如此,尤其对于王公贵族而言,此事可是关系到子孙后代福祉的大事,况且人死之后的身后事本来就只能由子孙后代操办,便是墓主人不当回事,关乎切身利益的子孙亦是不会疏忽大意,又怎会出错?”

  于吉有理有据的说道。

  “如此说来,赵王刘彭祖葬在这死龙之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因为点穴时出了差错,反倒有可能是刻意为之?”

  吴良随即将此前已经在心中仔细思量过的推测说了出来,“而这刻意为之的人应该也不可能是将会直接受到影响的子孙,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测,此事其实便是刘彭祖,也就是这座陵墓的墓主人自己所为?”

  “公子的意思是……”

  于吉一愣。

  其他人亦是一脸惊异的望向吴良。

  吴良的推测虽然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但是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十分的违和,毕竟正常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思,通常只会选择葬在一处风水宝地,还真没听说过有人反其道行之,偏要选择一处穷山恶水埋葬的事情,这种行为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我这推测虽然标新立异了些,但是也并非便没有这种可能。”

  吴良接着为众人分析道,“据我所知,刘彭祖本就是个巧佞狡猾的人,他的行为方式本就不可以常理来揣度,另外,我虽不知刘彭祖其他的子嗣落得了一个什么结果,但是他立下的太子却是做出了与妹妹和同胞姐姐通奸的丑事,最终被朝廷废了太子之位,谁又能说此事与这恶龙之脉无关呢?”

  “还有,刘备今日曾与我说过,刘彭祖还在邯郸城设有一处疑冢,而这处陵墓乃是他秘密修建的真冢,刘备虽未与我说明他是如何获取这处真冢具体位置的缘故,但此举必然是为了免于死后受人打扰,将金玉财宝占为己有,好在下面过上最为安稳的日子。”

  “诸位可以站在刘彭祖的立场想想此事,这真冢应如何点穴下葬才最不可能被打扰?”

  说完,吴良环视众人,似是在等待他们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自然是旁人永远都想不到的地方!”

  诸葛亮立刻像个学霸一般举起手来认真的答道,“旁人永远都想不到有人会将自己葬在一处凶煞之地,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前来打扰,有才哥哥,是不是这么回事?”

  话音刚落。

  于吉却是又将话茬接了过去,反驳说道:“公子这种推测虽然不无道理,但需知葬入凶煞之地,可不仅仅只是子孙后代深受其害,就连墓主人亦是极容易发生尸变,未必便能够在下面过上安慰日子啊。”

  “日过墓主人根本不信会发生尸变这种事,只是一心向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吴良又开口问。

  “不信?怎会不信……”

  于吉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所掌握的堪舆之术绝非虚妄,许多事情都在他这一生的阅历中得到了验证,何况如今人人都相信鬼神、注重风水,反倒是不信的人乃是凤毛麟角。

  “关于刘彭祖,我记得《汉书》中曾有这么一句话:‘彭祖不好治宫室禨祥,好为吏’,这或许便是证明。”

  吴良继续摆出了自己的证据。

  这句话的意思是:“刘彭祖不喜好营建宫室、不迷信鬼神,而喜好做吏人做的事。”

  即是说他可能便是这个时代那极为少数不信鬼神与风水的凤毛麟角,不过既然大部分人都相信此道,那么他便可以反其道行之,利用人们的认知在下葬的时候玩“灯下黑”的戏码。

  “若是如此……”

  于吉皱起了眉头,似乎好事无法理解此事,不过却差不多明白了吴良的意思。

  “请老先生为我指出这处恶龙之脉最为险恶的穴位,这是常人以为最不可能藏有陵墓的地方,但我认为却是刘彭祖最有可能选择的地方,我这推测是否正确,拿洛阳铲来一试便知。”

  吴良终于将自己的想法完整的说了出来。

  “既然公子是这个意思,老朽自当从命。”

  于吉拱手说道,接着便根据此前上山观测的记忆在这片空地上用脚丈量了起来,从而准确的指出最为险恶的穴位。

  就在这个时候。

  此前一直在附近侦查的杨万里忽然现身,快步来到吴良面前之后,附耳小声说道:“公子,我怀疑有人在跟踪监视咱们。”

  “何以见得?”

  吴良微微蹙眉。

  “自出城之后,我每走一段距离,便会安排一人留在隐蔽处留守一段时间,以此来确保咱们没有被跟踪。”

  杨万里连忙说道,“方才我收到回报,自咱们出来不久之后,便也有几人出了城,他们与我们的行进方向完全一致,就像是跟随我们出城的一般,不过等快到了赞皇山的时候,这几个人却又消失不见了,我暂时还没有发现这几个人的踪迹,因此只是怀疑他们隐入了山中,如今正藏于暗处监视着咱们的一举一动。”

  “你做的很好。”

  吴良点了点头,眉头却又渐渐舒展开来,“如果从城内便开始跟踪咱们的话,八成应该是刘备的人,他到底还是不太信任我,怕我寻得陵墓之后独吞了财宝跑路,因此特地派人前来暗中监视咱们……由他们去吧,即是暗中监视,他们便只能在远处看个大概,倒也不怕暴露了咱们的秘密,不必理会,也不用特意去搜寻他们。”

  “诺。”

  杨万里拱手应了一声,接着又快步隐入了附近的林子,林子中的一些暗哨皆要由他来指挥调度。

  不得不说,术业有专攻,杨万里在这方面的能力真心过人。

  甚至有些安排比吴良亲自安排还要细致,还要万无一失。

  吴良有时候常在想,杨万里有这本事,当初又是怎么就被荀彧与程昱的人给活捉了的呢,难不成这也是命数的安排,就为了来到自己麾下效力?

  经的事多了。

  吴良也变得越来越信命了,总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

  还是那句话,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仅仅用了一刻钟的功夫,于吉便为吴良指出了这处死龙之脉最为险恶的穴点。

  或许真是因为受到吴良这个小人的影响,于吉指出的穴点就在这片区域东南方一个刘备所部此前挖开又填上的坑洞旁边。

  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尺……

  说实话,就这点距离,如果吴良的推测没错的话,只要刘备继续往下挖,一定可以挖到陵墓。

  毕竟陵墓都有一定的规模,区区两尺而已,与已经找到了陵墓其实并没有区别,挖下去基本不可能错过。

  “探!”

  吴良一声令下。

  立刻有两名已经轻车熟路的瓬人军兵士拿着已经组装好的洛阳铲走上前来,依照吴良此前传授的方法开始向地下探索。

  如此一直向下打了大约一丈来深的距离,下面似是已经碰到了硬物,无法再继续深入才终于停了下来。

  其实这洛阳铲的使用亦是十分讲究经验。

  下面究竟碰没碰到硬物,声音是肯定无法传递上来的,只有用的人才能够根据手感做出判断,若是判断出现了失误,便极有可能令将铲头卷刃损坏。

  也是因此,吴良此前还特意传授了他们不少经验,如今这两名兵士已经成了瓬人军的御用执铲师傅,俸禄也要比一般的兵士略高一些。

  片刻之后,洛阳铲被提了出来。

  吴良走上前来,将铲中带上来的泥土磕出来查看一番,又伸手将其捏碎了轻轻搓动品了片刻,回头再看向众人时,脸上已经露出了笑意。

  “看的我的推测没错,就在这下面。”

  吴良笑道。

  “不愧是公子!”

  众人亦是喜笑颜开,这一次寻墓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顺利,这自然是个不错的兆头,而他们当然也可以在这荒郊野岭少待上几天。

  “杨万里!”

  吴良也不管如今杨万里身在何处,更不在意林子里面可能有正在监视他们的探子,当即对着林子大喝了一声。

  片刻之后。

  杨万里小跑着从林子里面跑了出来,一路奔到吴良面前:“公子何事?”

  “已经找到了陵墓所在,派个人回城内通知刘备,教他想办法带人前来挖掘。”

  吴良如此安排道。

  既然他这次是“勉为其难”的相助,那么这种粗活累活便没有理由教瓬人军的兄弟们亲力亲为,公是公,私是私,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不能平白无故的教自己人给刘备出力。

  “诺!”

  杨万里又去小跑着前去照办。

  “咱们也别闲着,菁菁,我方才见这林子里有些飞鸟,你能不能搞些来,咱们搭个帐篷遮着点风,再生起一堆篝火打打牙祭。”

  吴良想了想又道,接着竟还冲刚钻进林子里的杨万里喊了一嗓子,“杨万里,告诉兄弟们不用放哨了,都过来烤烤火歇息歇息,这种事让刘备的人去办。”

  “好嘞!”

  杨万里脚步一滞,竟开心的换了一种应法。

  “这可是你强迫我杀生的,得记你头上。”

  白菁菁亦是兴致勃勃的掏出了她的祖传麻袋,自跟了吴良之后,她已经不记得这麻袋里面进入过多少飞鸟,反正最后全部都祭了他们的五脏庙,无一生还。

  “……”

  唯有自来了此处便一言不发的甄宓此刻看着吴良,美眸之中又浮现出了更为复杂的神色。

  她真心越来越看不懂吴良了。

  与白菁菁最开始跟随吴良时一样,与他相处的每一天,她都能从吴良身上看到不一样的本事,而且还皆是些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本事……白菁菁好歹是个正常人,可她却不一样,她可是拥有数千年见识的九尾狐妖,但饶是如此,吴良的这些本事也依旧令她咋舌称奇,有一种应接不暇的感觉。

  ……

  刘关张三兄弟来的很快,投入工作的速度亦是很快。

  甚至到了夜里他们也不曾歇息,加班加点只为尽快将那座陵墓挖掘出来。

  如此到了第二日清早。

  还在帐篷里睡大觉的吴良被叫醒时,陵墓的入口已经被完整的挖掘了出来,不过面对陵墓那砖石堆砌堵塞的入口,刘关张三人并未轻举妄动,而是选择教吴良过来看过之后再做定夺,这是他们此前答应过吴良的条件。

  吴良脸都没洗便带着众人前去查看。

  如此等到了跟前,他才发现这座陵墓的不同寻常之处,确切地说应该是入口设置不太合乎常理。

  因为这座陵墓,竟有两个并排而立的入口,并且这两个入口的大小规格一般无二。

  “这……”

  看到这一幕,于吉竟面色大变,连忙对吴良说道,“公子,如此一面墙上开出两个门洞,就像两张嘴在大声哭泣一般,若用于阳宅,便是极为凶险的‘哭口招丧’,也被叫作‘哭口煞’,家中极易出现如意外、官非、病灾之类悲哀的事情,若是用于阴宅……”

  第五百四十二章 拜关二爷

  “用于阴宅如何?”

  见于吉似乎有那么点大喘气的意思,吴良并不给他装逼的机会,立刻十分配合的追问道。

  “老朽此前并未见过这种事情,也说不太好。”

  于吉摊手说道,“不过‘哭口招丧’用在阳宅中尚且不妙,如今用在这阴宅之中,偏偏这阴宅还是建在恶龙之脉之中,自然便是煞上加煞……恕老夫直言,这墓可比养尸地厉害得多,只怕葬入其中的尸首有极大的机会发生尸变。”

  “尸变……”

  吴良想起了穿越之后盗得第一个墓,那墓中的主人梁孝王便疑似发生了尸变,化作了一种疑似“犼”的邪物。

  倘若这座墓中的墓主人也发生了类似的尸变,那么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便应该是他遇到的第二个尸变事件,只是后世发现的某类古籍记载,这世间尸变也是有许多种的,而这些种类通常与埋葬地的风水、尸首的生辰八字、死亡下葬的年份、甚至是一些特殊的陪葬品等等事物有关。

  因此就算真发生了尸变,在打开陵墓之前,也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将会面对什么,更无法提前做出准备。

  就在这个时候。

  “四弟,怎么了?”

  见吴良等人一个个面色有些异样,还站在一边窃窃私语,刘备心中自是有些疑惑,忍不住凑上前来问道。

  “没什么,我们只是觉得这陵墓开门的方式有些奇怪,居然并排设置了两个门,此前真是没有见过。”

  吴良当即对众人使了个眼色,而后不动声色的对刘备说道。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起来,此前还真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大门。”

  刘备回头看了一眼墓门,亦是笑着应和道,“或许是因为阴宅与阳宅的格局本就不同吧,咱们此前都没干过这种事,因此少见多怪了。”

  “大哥言之有理,没准儿其他的墓也有这种建法,只是咱们这些普通人通常不会去研究罢了。”

  吴良心中偷笑,嘴上却一本正经的说道,并用适时眼神警告眼中已经流露出笑意的瓬人军众人,免得他们一不小心笑出声来,又要自己浪费口舌解释一番。

  “那现在咱们应该如何施为,请贤弟指教?”

  刘备接着又遵循此前答应下的条件优先询问吴良的意见。

  “大哥现在就可以命人拆除封门的砖墙,一切还要等待墓门打开之后再做定夺。”

  吴良微微颔首道。

  “既然如此,那愚兄便等待打开墓门之后再来请教贤弟。”

  刘备拱手说道。

  “大哥辛苦。”

  吴良还了一礼,便与瓬人军众人一道返回营帐旁边的篝火周围继续暖身。

  直到此时。

  他才又压低了声音对瓬人军众人说道:“如今我们看出的风水与凶煞都藏在肚子里,不必教刘备等人知道,若此墓果真凶险务必,一会打开了墓门还要他们在前面打头阵,莫要提前吓到了他们才是。”

  “……”

  众人顿时无语。

  他们还以为吴良方才瞒着刘备是有什么高深莫测的想法,又或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发现,结果搞了半天却又是在使坏心眼,真是与人沾边的事一点都不干……

  他好坏哦,可是我们又好喜欢。

  ……

  虽是恶龙之脉,虽是哭口招丧。

  但不得不说,这座陵墓的防盗措施属实是有些朴实无华,好歹最开始的梁孝王墓的木门还有“自来石”抵挡,而这座陵墓却就只有一道砖墙,并且这道砖墙还只有不足一尺厚的一层,哪怕对于刘备所部这样的盗墓新手,拆除起来也基本没有什么难度。

  短短一个上午的功夫,拆迁工作便已经完成。

  刘备并未擅作主张,拆完墙壁的第一时间便命人前来请吴良前去查看。

  吴良站在上方向下望去,看到两个门通向墓中的黑洞洞的墓道,门口一小部分能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能够清晰的看到空气中飞扬的灰尘颗粒。

  这两扇门果然都直接与里面墓道相通,而并非分成了需要选择的岔路。

  即是说这就是同一个空间的一面墙,于吉此前所说的“哭口招丧”格局是成立的,只是如此煞上加煞究竟会引发什么样的变故,目前还是一个未知数。

  依照惯例。

  吴良依旧命人取出了随行的大公鸡,这只大公鸡的命也是硬的很,已经跟随吴良下了许多次陵墓,直到目前为止还活的好好的。

  真要说起来,它的资历比吴良身边的某些瓬人军骨干还要高一些。

  “老伙计,这次回去我决定给你找只母鸡搭伙过日子,以后出来的时候也将母鸡与你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如此旅途中你也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轻轻拍了拍鸡脑袋,吴良对持鸡的瓬人军兵士点了点头。

  兵士亦是轻车熟路的给大公鸡绑上了绳索,而后在门口插下一根木棍,绑好绳索的另一端之后,挥着手将大公鸡赶进了墓中。

  望着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大公鸡,吴良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这破嘴,刚才是不是一不小心便给鸡兄立了个电影世界中必死无疑的FLAG?”

  吴良差点给自己一嘴巴。

  大公鸡若是死在了墓中,哪怕知道大概率应该是窒息而亡,那他也不敢烤来吃啊……

  “四弟,此举乃是何故?”

  刘备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又见吴良脸上表情不断变换,自是又凑了上来问道。

  “雉通灵,可辨邪。”

  吴良不喜欢一直重复此前对旁人说过无数次的话,于是十分简练的说道。

  “原来如此,人们常说万物有灵,应该便是这个道理吧?”

  刘备连连点头,驴唇不对马嘴的应和道,“这次真是多亏遇上了四弟,若是没有你帮忙,我们别说是找到这座陵墓,便是真找到了,贸然进入恐怕也要犯下许多忌讳,说不定便会为自己惹来一些难以处理的麻烦。”

  “大哥不必如此客气。”

  吴良嘴上说着,眼睛却瞟向了立于刘备身侧的关羽。

  关二爷!

  方才不小心为鸡兄立了个必死FLAG,是不是可以如此补救一下,毕竟后世拜关二爷在民间十分风靡,而如今真正的关二爷就在自己面前,立刻拜上一拜岂不是要更加灵验?

  说不定还能顺便请关二爷保佑一下瓬人军的这群兄弟姐妹,莫要在墓中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

  如此突发奇想着。

  “二哥,可否请你帮个小忙?”

  吴良果断对关羽拱手说道。

  “四弟请讲,关某在所不辞!”

  关羽有些诧异,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竟能够帮得上吴良,不过他依旧还是挺了挺胸,对吴良还礼说道。

  “二哥请稍等,我写下几句话,你照着话对着我们念上一遍即可。”

  吴良说完此话,便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回了营帐。

  不久之后他再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尺绢布,绢布上用他那特制的炭笔写下了一些字迹。

  “二哥,你先拿着,再等一下。”

  将这绢布交到关羽手中之后,吴良又回身拿起了一只放在篝火旁边的陶碗,取出水囊往陶碗之中到了一些清水。

  “?”

  众人更加不解。

  无论是早就跟随吴良的人,还是刚刚与吴良结识的人,任谁都没见吴良做过相似的举动。

  就连绝对称得上见多识广的甄宓,此刻美眸之中亦是满满的疑惑之色,真心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但看到吴良那郑重而又严肃的模样。

  他们又不能胡思乱想,总觉得吴良正在做一件十分庄重的事情,甚至可能与某些不为人知的巫术有关。

  “好了。”

  做完了这些,吴良终于又回到了关羽面前,将这碗水也递了上去,“接下来便请二哥一边用手指蘸水轻轻洒下,一边对我们念出绢布上的话语,莫要有所错漏……剩下的人都过来,与我一道向我二哥躬身而拜,一定要诚心诚意。”

  “……”

  众人一脸茫然。

  居然还要躬身而拜?

  这究竟是在搞些什么啊?

  不过听到吴良的话,瓬人军众人虽然心中很是不解,却也十分配合的聚了过来,而后一齐颇为恭敬对关羽躬下了身子。

  他们早已无条件的信任吴良,无论吴良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先做了再说。

  而刘备所部可就不太一样了。

  他们依旧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略微有那么点不知所措,当然,若刘备下令教他们过来依葫芦画瓢,他们应该也一样会照做,毕竟在场都是刘备最为信任的亲信。

  “大哥,你也过来一起啊?”

  吴良忽然又对刘备招起了手。

  “我也要拜?”

  刘备一愣。

  他可是大哥,而关羽是二弟,按照这个时代的礼节,如此大礼关羽对刘备行得,但刘备对关羽却行不得,哪怕是二人对拜,关羽也需要表现的更加谦逊一些。

  “如今你犯着小人呢,最应该拜一拜的便是你了。”

  吴良如此说道,“此时此刻你不能将我二哥当做二哥,你要将他当做一尊可以为我们避凶化吉、助我们心想事成的神祇,心一定要诚,否则便恐怕不灵验了……还有三哥,你也过来拜一拜,相信我不会错的。”

  “……”

  一番话听的刘备一愣一愣的。

  不过很快他便从吴良的话中推演出了一个结论:难道四弟这是要在二弟身上请神上身,再教拿尊神祇压住墓中的恶鬼,保佑我们此行一帆风顺?

  如此想着,再想到那个挨千刀的小人,刘备顿时不再犹豫,立刻下令张飞与其他随行的兵士也都来到关羽面前,而后恭恭敬敬的对关羽躬身拜了下去,尤其是他自己,腰下的极深,一看就特别虔诚。

  “二哥,可以开始了。”

  吴良对关羽点了点头,也同样躬身拜了下去。

  “呃……”

  看着对他毕恭毕敬拜下的众人,关羽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都不曾紧张,此刻确实略微有那么点紧张,端着碗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开始吧,二哥。”

  吴良微微抬起点头来,开口催促道。

  “咳库!”

  关羽只得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将绢布铺在面前的石头上,而后端着碗坐下来,再用另外一只手蘸了些碗中的清水,一边将水向众人所在的方向挥洒,一边字正腔圆的念道:“一洒天开,二洒地裂,三洒人长寿,四洒天神归天界,五洒地神入幽冥,六洒凶神恶煞退,诸神回避,天地无忌,佑护尔等诸事顺利、心想事成、逢凶化吉、百无禁忌,急急如律令!”

  “呼……”

  大概是因为紧张,关羽念了这么多字竟一口气都没喘,念完之后才如释重负。

  “礼成!二哥辛苦。”

  吴良起身时已是喜笑颜开,无论如何,心理上他已经觉得这次稳了,毕竟他刚刚才掰了活着的关二爷。

  而那只被他立了必死FLAG的鸡兄,精神上能够活着回来的可能性也是提高了不少。

  众人闻言已是纷纷起身。

  许多人还是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确定此举究竟有何意义。

  尤其是甄宓。

  她方才也似刘备一般以为吴良是在请神,不过她却是唯一一个没有与众人一同施拜礼的人,因为她得先看看吴良请来的神有没有资格教她来拜。

  结果却是没有。

  作为一个可以称作鼻祖的出马仙,没有人比她更懂上身,但方才她却完全没有感受到关羽被任何事物上身的迹象……

  而刘备则是早已趁机去到了关羽身边,眼巴巴的小声追问:“二弟,方才你可有什么奇异的感觉?”

  “这……”

  关羽不太自信的答道,“倒也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奇异感觉,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感觉的话,可能脚下有过一些酥麻之感,背上可能也曾略微发痒,还有这眼睛,似乎不受控制的跳了几下?”

  “是了!是了!”

  刘备有些羡慕的道,“这可能便是被神上身的感觉,只是不知四弟请了一尊什么神来保佑我们……”

  然而当天傍晚。

  当瓬人军兵士将绳子拖出来时却才发现,绳子的另外一头竟已经没有了那只大公鸡的踪迹!

  第五百四十三章 远离霉比

  “这……公子!”

  兵士顿时面露惊惧之色,慌慌张张的拿着绳索给吴良查看。

  瓬人军众人亦是屏住了呼吸,此前他们盗了不少陵墓,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出现,如此出师不利,他们心中怎会没有波动?

  而刘备等人也同样面露惊疑之色。

  他们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吴良此前说过大公鸡的作用是“辨邪”,如今大公鸡直接失踪不见,当然不会是什么好兆头,只是目前还不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莫急。”

  吴良心中亦是“咯噔”了一下,但此时此刻最不能乱了阵脚的便是他,否则众人的情绪必定受到影响,于是他面不改色的道,“若这座墓中真有邪气,这大公鸡只会断气,断然不会消失不见,因此或许是绑的结松开了,也或许是绳子用的久了自行断裂。”

  “……”

  不过这番话并不能完全打消众人的顾虑,他们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依旧微微蹙眉,望着不远处那黑洞洞的墓道。

  吴良对此心中有数。

  因此说完这番话之后,他也不在意众人的反应,伸手将绳索拿过来仔细查看。

  如此一看吴良亦是有些心惊,因为绳索的末端竟是一个十分齐整的切口,看起来好像是被什么利器干净利落的割断了一般。

  这同样不是一个什么好现象。

  吴良想到了两种可能性:

  一种是墓中可能设置有利刃之类的放到机关,大公鸡在经过的时候触发了机关,使得利刃落下将绳索斩断;

  另外一种则是墓中可能存在某种不知名东西,就像是之前在梁孝王墓中见过的“犼”一般,它那锋利的牙齿肯定也有能力一口将绳索咬断……毕竟大公鸡力量有限,用来绑它的绳索也只能选择又细又轻的,否则大公鸡根本不可能自由活动,因此绳索的结实程度自然也要打不小的折扣,别说是“犼”那样的邪物,便是一个普通人都能咬断,只是切口肯定不会这么整齐罢了。

  “这绳索原本应有多长?”

  吴良看向兵士问道。

  “回公子的话,原本应有大约十一丈。”

  兵士连忙答道。

  “现在呢?”

  吴良估摸着现在剩下的绳索,还能有个六七丈就已经不错了。

  “七丈略多一些。”

  兵士答道。

  这就更加证实,大公鸡绝对不是挣脱了绳结才消失在墓中。

  同时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无论大公鸡经历了什么,发生意外的地方应该是在深入墓道七丈多远的距离之内。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剩下的绳索总共就只有七丈多长,就算大公鸡跑到了最远的地方,已经将绳索完全拉直,如此斩断绳索的事物最远也就只能在那个位置。

  并且现在还不能确定绳索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被斩断的。

  若是在绳索还并未被大公鸡拉直的时候便斩断,那么距离则只会少于所剩绳索的长度……

  “公鸡放入之后,你可曾始终在墓门外守候?”

  吴良接着又问。

  七丈多长,汉末时一丈的实际长度还未超过2米5,如此算起来也就是大约小二十米的距离,即是说不论当时发生了什么,距离墓门的距离都不会太远,若有什么明显的动静,一定会顺着墓道传递出来。

  “回公子的话,自打公子将这只公鸡交给小人管理之后,小人已经饲养了近一年,这期间小人每天好吃好喝供着,闲暇时小人还要将它自笼中放出来,亲自用手一根一根的为它梳理羽毛,若说咱们商队中谁与这只公鸡最有情谊,除了公子,那便一定是小人了。”

  兵士忽然有些伤感的红了眼眶,吸着鼻子说道,“因此每回这只公鸡离了笼子进入……外出觅食,小人便一定会守在一旁悉心等候,它外出多久小人便等候多久,连去茅房都都在旁边解决,根本不敢走远了,只怕它一不小心走丢喽,辜负了公子对小人的信任,这次也是一样,小人从未离开墓门半步。”

  “……”

  吴良无语,这个家伙真是够了,简单的一个问题,非要说的这么复杂干吗?

  不过想想自己刚刚问出的问题,怕是这兵士将他的意思理解成了问责,为了避免被他冤枉,所以才说得如此详尽吧。

  “你做的很好,我平日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否则又怎会偏偏将这只公鸡教给你来饲养?”

  吴良先是笑着为这名兵士宽了下心,这才接着问道,“我如此问你,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你在墓门外守着的时候可曾听到过什么非同寻常的动静?”

  “这……”

  兵士平静下来,皱着脸仔细回忆了一番,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公鸡叫唤了两声,后来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明白了。”

  吴良微微颔首。

  看来暂时并没有什么明朗的线索能够证明大公鸡究竟遭遇了什么。

  而这件事仅仅通过推论肯定没有办法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如今墓门也已经开了三四个时辰,墓中空气与外部空气应该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流通交换,小心一些进入其中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如此沉吟了片刻,吴良终是回过身去对刘备说道:“大哥,小弟认为事已至此,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咱们还是应该尽快入墓一探,若真有什么问题,亦可退出来尽早想其他的法子。”

  “啊?哦哦!”

  刘备也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竟略微有些失神,直到听到吴良的声音才猛然回过神来,忙不迭答道,“贤弟言之有理……不过要不要我先派几名勇士进入其中简单的探查一番,若是没出什么岔子,贤弟再亲自以身犯险不迟,否则若贤弟一不小心有个什么闪失,我这心里可过意不去啊?”

  “大哥的一番好意小弟明白,不过小弟此前说过,这入墓不比其他,几位勇士不知其中忌讳,恐怕一不小心便犯了大忌,到时哪怕这墓便摆在面前,咱们也是万万进不得了啊。”

  吴良又面色严肃的说道。

  若是真放心的下,吴良带领瓬人军盗墓的时候便不会亲自以身犯险,大可以似曹禀之前那般招来一群奴役命他们打头阵。

  想想就知道,除了少数极为特别的陵墓之外,大部分陵墓都可以被这样的人海战术踏平,而他自己则不会有任何危险,可惜不一样的是,曹禀与刘备等人和他的诉求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们盗墓都仅仅只是为了求财,至于毁掉了什么,使得什么古迹彻底失传,又或是能不能够亲眼验证什么,这些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因此使用这样的方式也无可厚非。

  “这……”

  听了吴良的话,刘备顿时面露难色。

  若是有人不小心犯了大忌使得他进不得这座陵墓,那么里面就算真有救命的财宝,他恐怕也很难再取出来,此行便是做了无用之功,这自然是万万不行的。

  如此眼巴巴的望着吴良,刘备略有些忐忑的问道:“依贤弟的意思,此时应当如何处置?”

  “这种地方与地上不同,人越多便越容易出岔子,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再带上几名最为精锐的兵士与我一同前往,进入陵墓之后一定要听我之命行事,绝不能擅作主张。”

  吴良正色说道,“至于我们,则会带上一些能够辟邪的法器,倘若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请大哥等人为我们护法,我们将会尽力处置妥当,绝不教大哥白来一趟。”

  “就按贤弟的意思办吧,二弟三弟,你们去挑几个精兵来。”

  刘备见吴良一副下了决心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对关羽与张飞说道。

  ……

  半个时辰后,入墓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刘关张三人总共带了五名精兵,这五名精兵身强体壮,包括刘关张三人在内,一共八人全部全副武装,看起来便像是要打一场大仗。

  而吴良则带上了包括刚刚入伙的甄宓在内的瓬人军骨干,将所有的法器与防护道具都带在了身上,亦是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有一样东西吴良却并未随身携带——随侯珠。

  他将随侯珠包的严严实实,暂时交给白菁菁保管,这玩意儿虽然很适合盗墓照明使用,但它本身具备的意义与价值,却使得它未必适合在刘备等人面前显露,还是多留一个心眼儿比较好。

  而且,此行使用火把也更容易检测墓中的空气情况。

  双方很快在墓门之外汇合。

  刘备等人的显然心中还是有些紧张,面色看起来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严肃与拘谨,甚至站立的姿势都有那么点僵硬。

  相比较而言,吴良等人就要正常许多。

  就连此前不像前来盗墓的甄宓,此刻也是面色如常,最起码比刘备等人强了许多。

  “大哥,小弟刚又想起了一件事要紧事。”

  结果刚一见面,吴良便将刘备叫到了一边,而后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说道,“要不大哥还是不要入墓了吧?你如今正犯着小人,命数与运势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若你进入其中,恐怕更容易招来不详之事,这亦会增加此行的凶险,不可不防。”

  这还是刚才准备的时候,甄宓私下提醒才令吴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虽然甄宓并不知道吴良就是刘备犯冲的“小人”,但她依旧提醒吴良进入陵墓之后尽量离刘备远点,否则若是招来了不详之事,恐怕遭到连累。

  吴良闻言瞬间惊醒。

  可不是!

  现在他这个“小人”就在刘备身边,刘备就差在脸上写上一个巨大的“霉”字了,若是这种情况下将刘备带进墓中,那恐怕不仅仅只是可能招来不详之事那么简单,而是只要墓中有什么凶险之处,便九成九都没有办法躲过!

  到时候刘备可未必便是什么“避雷针”,很有可能是一个明晃晃的“不详吸铁石”,无端招来许多原本可以避过的祸事。

  “这样可以么?”

  刘备的表情顿时略有些复杂。

  一方面是因为这本就是他的事,若他不跟着一起进去的话,道理上有些说不过去;而另一方面则是,他还真有那么点不想进去,毕竟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如今吴良这么说,导师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台阶。

  “这也是为了我与二哥、三哥好,大哥不必有所顾虑。”

  吴良笑着点了点头。

  刘备如释重负,却又一脸无奈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在外面为你们祈福,等待你们平安归来,请四弟务必多加小心。”

  ……

  刚开始的一段路十分平静。

  关羽与张飞算是比较实诚的人,心知吴良此行乃是友情帮忙,因此主动带领几名兵士走在前面开路。

  如此十多米的距离很快便已经走过。

  这期间吴良不断在旁边提醒,教关羽与张飞留意墓道中一切细微的细节,因为根据此前的推断,他觉得这十多米的距离之内,最有可能遭遇斩断他那只大公鸡绳索的神秘事物。

  但即便是检查过了路过的每一处细节,他们却什么都不曾发现。

  这是吴良最不想得到的结果。

  因为如果在这个范围之内没有发现任何机关陷阱,也并未找到可能斩断绳索的事物,那么便说明斩断绳索的事物很有可能是可以自由在陵墓中活动的,即是说,那可能是吴良无法想象的活物。

  而根据刘彭祖去世的时间来推算。

  这活物还极有可能已经存在了近三百年……人肯定没有这么长的寿命,绝大多数的动物也同样没有这样的寿命。

  “……”

  不过此事吴良并没有对众人说起,只是提醒大伙更加小心,绝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探索工作继续进行。

  如此又沿着墓道向深处走了十多米的样子,他们终于见到了前两个开门相对的耳室。

  “吴有才,我好像听到……”

  白菁菁随即拉了吴良一把,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就在这时。

  “当啷!”

  一个所有人都能听到的清脆声音便已自右侧的耳室中传了出来。

  第五百四十四章 膨胀螺丝

  “!!!”

  寂静无声的墓室中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自是将众人吓了一跳。

  就连关二爷都不自觉的打了一个激灵,而后“唰”的一声将腰间长剑拔了出来,若有什么东西在这个时候从那耳室中窜出来,绝对会受到他的无差别攻击。

  张飞与麾下的兵士亦是如此,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们毕竟是头一回盗墓,又生活在这个全民信奉鬼神的时代,再加上此前的“出师不利”,精神高度紧张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在这个时代的许多故事传说中,鬼神根本就不是寻常武力能够应对的,因此此情此景对于关羽与张飞而言,绝对要比面对千军万马来的更加刺激。

  不过其实吴良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只是遇到过不少类似的情况,不至于似关羽张飞等人一般反应激烈,但此刻也同样不敢掉以轻心,一个个都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突发情况的准备。

  “……”

  如此众人便似是被点了穴一般,屏住呼吸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仔细聆听,希望能够通过声音来判断耳室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在这一声响动之后,里面反倒没有了任何声音,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片刻之后。

  “菁菁,如何?”

  吴良看向了听力异于常人的白菁菁。

  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并不代表白菁菁也什么都听不到。

  白菁菁摇了摇头,蹙眉说道:“刚才那似乎是某个铜器或铁器掉落地面与砖石碰撞时发出的动静,而伴随着那个动静,我还隐约听到一些淅淅索索的细小声音,暂时无法听出这细小的声音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不过有些像是能够活动的活物,因为我听出这声音逐渐向远离我们的方向行动,如今已经远到无法再听见任何动静。”

  “活物……”

  听到这话,众人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入墓最怕的便是遇上活物,因为在这种封闭了数百年的密闭空间中,能够存活下来的活物绝对都不会是善茬。

  甚至在民间传说中,墓中的活物就算不是邪物,也一定会极大增加尸首尸变或是诈尸的可能性,这对于他们这些不速之客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

  “你确定这个疑似活物发生的声音已经逐渐远去了么?”

  吴良却是抓住了白菁菁话中的关节,特意确认了一遍。

  “确定。”

  白菁菁微微颔首,极为简短却又笃定的说道。

  “二哥三哥,你们退后,典韦为我掠阵。”

  吴良当即穿过关羽与张飞等人,带着典韦小心谨慎的来到那个发出动静的耳室前面,接着在典韦的护卫下慢慢探出头来向里面望去。

  “……”

  关羽与张飞闻言明显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见此状况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而后自愿拎着兵器走到了吴良与典韦身边,做出防御姿态。

  典韦见二人拎着兵器接近吴良,一双手戟亦是拿在手中,警惕的盯着二人。

  见二人只是自发的前来为吴良掠阵,他才对二人微微颔首,更加专注的护卫着吴良,只是余光始终不离二人。

  ……

  这间耳室乃是用来存放陪葬兵器的地方。

  许多陵墓都是这样的格局,比如此前盗过的那些汉墓都是如此,最前面的耳室存放陪葬的兵器与兵马俑之类的物品,就像是整个陵墓的门房一般,意思是有兵马在为墓主人镇守陵墓,看守阴宅大门。

  而此时此刻,吴良看到的却并不是一个摆放整齐、分类清晰的兵器室。

  不少生出了锈迹的兵器已经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有些兵器的木柄亦是腐朽断裂,仅剩下金属部分还算比较完整。

  这自是不符合情理。

  因为但凡陵墓有所陪葬,都一定会摆放的整整齐齐,并且葬入墓主人之后便会立刻封闭墓门,只要不是后来有盗墓贼光临过陵墓,那些陪葬的物品就算可能随着时间的侵蚀出现了损坏,也断然不会变得如此凌乱,至少应该还保持着此前摆放的规律。

  也正是因为这件兵器室太过凌乱,并且灰尘也并未完整的保留下来,吴良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判断刚才究竟是哪个东西发出的动静。

  不过依照白菁菁的说法,八成就是这些兵器中的某一件。

  “诸位莫慌,这里面暂时没什么异物。”

  如此仔细观察了一遍,吴良回头对众人说道。

  结果一回头便看到除了典韦之外,关羽与张飞竟也自觉的守在自己身旁,心中顿时安全感暴增。

  这三个人随便拎一个出来可以称为三国武将战力的天花板,一下子三个人保护自己,吴良觉得自己恐怕也能够在长坂坡七进七出了。

  “呼——”

  众人明显松了口气,而后一同凑了上来向墓室中望去。

  “先不要进去,莫要破坏了灰尘上留下的痕迹,这些痕迹虽然十分咱乱,但我们或许依旧可以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吴良伸手拦住众人,而后对瓬人军几人招了招手,“菁菁,于吉……还有你,一起过来随我进入这件墓室查看,注意不要错过任何细节,也不要轻易破坏灰尘上留下的痕迹。”

  这个“你”指的便是甄宓。

  可不过她在当地是个颇有名望的人,不便在关羽与张飞面前叫出名字,否则可能会引发其他的麻烦。

  白菁菁听力过人。

  于吉见识与学识过人。

  而甄宓的话……其实在见识与学识方面,吴良觉得她绝对在于吉之上,甚至对古文字的研究亦是要比于吉强出太多,毕竟是活了数千年的九尾狐妖,这两方面自是完全可以取代于吉。

  但于吉也是有着不可替代的长处,他的堪舆之术同样十分重要,而甄宓在这方面似乎便有所欠缺了。

  三人应了一声,很快来到吴良身边。

  这个过程中,甄宓看向白菁菁的神色亦是悄然发生了一些改变。

  此刻她终于意识到,白菁菁并不仅仅只是吴良留在身边用来满足生理需求的花瓶与附庸,她亦是这个小团队中十分重要的一环。

  自加入到这个小团队中之后。

  除了吴良像一本书一般在不断的展现出异于常人的能力,不断的给她制造意外与惊喜。

  这个小团队中的每一个人也都在逐渐展现出自己的过人之处,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平庸无用的人,每一个人但拉出来,都可以在某个领域独当一面,如此对比起来,她自己反倒就没有那么特别了。

  同时甄宓也已经意识到。

  吴良的确是能够干大事的人,而且如果吴良愿意的话,哪怕不需要她的帮助,在某种程度上亦是已经具备了干大事的能力,只看他究竟愿不愿意了……

  ……

  经过一番查看,他们倒并未在这一堆兵器中发什么特别之处。

  相反最为引人瞩目的,反倒是地上的灰尘中留下来的一片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留下的印记。

  这些印记极有可能是足迹。

  因为它们连成了许多条蜿蜒曲折的线条……不过这“足迹”看起来有十分奇怪,全都是由一个个大约最多只有1公分左右的细长小点组成。

  吴良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描述这些小点,他只能说,用长剑的剑尖在地上清刺一下,留下的痕迹便应该与这小点一般无二了。

  因此若这些细长的小点正是某种东西的足迹的话。

  那么由此便可以推断,这东西的爪子一定十分尖利……

  而循着这些足迹慢慢搜寻,吴良等人很快便在一个翻到在地并且已经碎裂的兵器木架后面发现了一个洞穴。

  这洞穴看起来直径应该只有20公分左右。

  乃是直接从坚硬的石砖墙壁上凿了出来,并且在洞口附近的石砖上,还能看到许多类似刀劈斧砍的明显痕迹,在洞口下方,也可以看到一堆已经被压平摊开的石屑与早已干燥的土灰。

  另外。

  通过洞口借着火把的光亮向洞内望去,亦可以看出光是这层石砖砌成的墓室墙壁,便又大约半米来厚!

  看到这一幕,吴良心中不免疑惑起来。

  盗洞么?

  显然不是。

  这么小的洞口,大概也就杨万里那种因祸得福掌握了“缩骨功”的人才能够进出,而且距离还不能太长,否则根本活动不开。

  那么是某些野生动物不小心挖出的洞么?

  吴良依旧觉得不太可能。

  他能想到的最产生挖洞的野生动物便是穿山甲,可这足足有半米来厚的墙壁,用的还是十分坚硬的石砖,穿山甲恐怕便是将爪子全部磨秃了,也断然不可能将其挖穿,更不要说在这上面留下这些类似于刀劈斧砍的清晰痕迹。

  除非。

  吴良倒有一样东西能够办成此事,便是那被他带在身边的“金刚钻”,但就算是“金刚钻”出马,它那小小的爪子与牙齿,也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痕迹。

  不过有一点却是值得注意的。

  那就是白菁菁方才听到了淅淅索索渐渐远去的声音,即是说如果方才墓室中真有什么活物的话,可能这个洞穴便极有可能是那玩意钻出来的,而那玩意儿也八成便是通过这个洞穴离开了这里。

  “……”

  白菁菁、于吉与甄宓三人也是同样注意到了这个洞,脸上同样露出疑惑之色。

  “公子,要不教杨万里钻进入洞内查上一查,这个洞穴他若是施展缩骨功应该可以进去?”

  沉吟了片刻,于吉如此提议道。

  “不可!”

  吴良当即一票否决,“暂时还不知道这洞穴通向何处,并且能够掘出此洞的东西极有可能就在深处,若杨万里进入之后遇上了它,只怕顷刻间便会被它撕做碎片,不能教杨万里去如此冒险。”

  “呃……老朽考虑不周,失言了。”

  于吉顿时一脸尴尬,连忙道起歉来,他虽平日里总是与杨万里吵架,但却也并没有害杨万里性命的意思。

  吴良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会往这方面想。

  否则不管于吉多有本事,吴良都一定会将他踢出瓬人军,否则终究是个祸患。

  “菁菁,此刻立于此处,可能听到洞内传出什么动静?”

  吴良又回头看向白菁菁问道。

  “没有动静。”

  白菁菁摇头道。

  即是说那玩意儿要么已经走远了,要么此刻便蛰伏在洞中,准备伺机而动。

  “Emmm……”

  吴良蹙眉沉吟,“为了防止我们离开此处之后那不知究竟为何物的玩意儿再从这个洞穴钻出来,我们应当先将这个洞穴封住,再继续深入不迟。”

  如此想着,吴良已经开始弯腰收拾起了那些散落在地的兵器。

  而后一柄一柄将兵器塞入洞穴之内,柄朝外刃朝内。

  白菁菁、于吉与甄宓三人亦是一同帮忙去拾地上的兵器递上,片刻之后二十几柄兵器已经将那洞口塞了个严严实实。

  “典韦,你进来。”

  此时吴良又从地上捡起最后一把兵器,十分艰难的插入这些兵器之间的缝隙之中,结果这柄兵器之插了一半便已经无法再进去分毫,只得将典韦叫了进来,“将这柄兵器也插进去,若是可以,尽可能再通过缝隙多插几柄,完事用脚揣上一踹,一定要确保这些兵器全都严严实实的挤在一起塞住了洞口。”

  “诺!”

  典韦立刻开始施为。

  原本吴良已经无法再将兵器插入的洞口,典韦竟又强行塞进去了六柄兵器,若非第七柄兵器插入一般实在无法再深入,以至于典韦力气太大竟直接崩断,他恐怕仍要再继续插下去。

  如此这些兵器便共同组成了一个后世十分常见的膨胀螺丝。

  若是没有千钧之力,便极难将这个“膨胀螺丝”取下来。

  何况吴良确定那玩意儿现在就在洞穴之中,它若是想从这个洞口再出来抄吴良等人的后路,首先要面对的便是“膨胀螺丝”内部如同刺猬一般簇在一起的兵器锋刃,便是真有千钧之力,没有刀枪不坏之身,亦是难以下手。

  除非……那玩意儿另辟蹊径,不过这也同样不容易,毕竟这半米来厚的墓室墙壁,哪怕“金刚钻”去钻,也同样需要耗费不少的功夫。

  第五百四十五章 被斩断的爪子

  将这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挖出来的洞口堵住之后,吴良便与众人继续深入探索。

  这间耳室相对的耳室果然摆放着几辆马车与几个兵俑,与此前吴良探过的汉墓差别不大,这应该便是汉墓通用的礼仪规格。

  与后世一样,丧葬与婚庆之类的礼仪事件,一旦形成了某一种规格,同一时期的人们便一定会循规蹈矩,就算有人会在某些小细节上玩个性,但主流的规格还是不能改变的,否则便会被认为不成礼、不吉利。

  对此吴良等人并没有任何惊喜的感觉,他们已经进入了不少汉墓,其实都差不太多。

  如此有惊无险的经过这两个相对的耳室。

  众人也就才又走出大约二十来米的距离,便已经到达一处长方形的大殿。

  这大殿面积大约相当于一个篮球场,中间有两排水缸粗细的石柱进行支撑,石柱上雕刻着一些不算精美但也并不粗糙的云气纹进行装饰,而在这些云气纹上则还涂有一些黑色与红色相间的颜料进行点缀。

  大概是受到后世一些恐怖电影的影响,吴良很不愿意在陵墓中看到红色,给人一种很不吉利的感觉。

  不过他也清楚,继承了秦朝的某些宫廷文化,汉朝的王公贵族其实一直以红色与黑色为贵色,家中的家具用品以及正式场合的服饰大多都会以这两种颜色为主,因此在墓中看到这样的颜色其实也不算突兀。

  而在这个大厅的西北东三面。

  便开始集中分布一些耳室与与侧室,格局有些类似于民间比较常见的院落,南面乃是出入的大门,西北东三面则分别是生活起居与会客的房屋。

  这比较也符合情理。

  汉朝除了提倡厚葬以体现孝道之外,第二个显著的特点便是“事死如生”。

  说白了就是在修建阴宅的形制与结构上,尽量模仿墓主人活着时候的状态,不但要在前室、中室、后室及侧室、耳室中分别安放棺椁、生活用品,还要配备护卫与出行的马车,同时还必须有活人绝对离不开的厨房与厕所。

  这点在吴良此前发掘的一些汉墓中已经有所体现,梁孝王墓中的厕所已经堪比后世的抽水马桶,甚至还有专门用来储存冰块消暑的冰窖。

  除此之外,随葬品也要尽量做到应有尽有,几乎包括了生人所有的衣、食、住、行、用各个方面。

  如食物,有酒、粮食、水果、禽、鱼、牲畜等等,多被制成饼、饭和各种菜肴,名目繁多,不胜枚举;生活用具有盘、卮、豆、酒壶、奁、甑、鼎、案、耳杯、酒樽、镫等等。

  可以这么说,就算是活人被封入陵墓之中,只要空气条件允许的情况,完全可以像是进入了末日安全室一样依靠这些随葬品熬过个一年半载。

  只不过向吴良这种时隔数百年才进来的盗墓贼。

  通常情况下是看不到那些随葬的食物的,一般的事物早就化作了尘土,能够留下来的只有一些随葬牲畜的骸骨。

  当然。

  有时还能够见到密封良好的储存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美酒。

  此前被吴良盗了墓的盗墓贼前辈——广川王刘去,他除了有xx墓中女尸的嗜好之外,同时便也十分喜欢饮用古墓中存放的美酒,史载他常常在盗墓的时候喝的酩酊大醉,一辈子过得那叫一个醉生梦死。

  不得不说,此人的确是一个勇士。

  吴良此前也曾在墓中发现过密封的酒水,但他就绝对不敢去乱碰,更不要说直接饮用,虽说不管是现在还是后世都有“年份越久酒越香醇”的说法,但经历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美酒,天知道是否已经发生了质变,成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看来这座陵墓的规模不怎么大啊……”

  从汉墓常见的格局来看,这个大厅便应该是这座陵墓的中室,而存放棺椁的后室、或者也可以说是主墓室通常会与中室直接连在一起,就像院落的堂屋一样位于这个大厅的正北方。

  若是如此,这座陵墓的确要算是吴良发掘过的最小的汉墓了。

  前面的整条墓道加起来也没超过五十米,然后就直接进入了陵墓的主体部分。

  不过转念再一想,依照刘备的说法,这座陵墓其实是赵王刘彭祖为了保证日后不受打扰秘密修建,甚至连刘彭祖自己的家人都瞒了过去,这似乎也并非不能解释的通,毕竟要做到尽可能的保密,便要尽量减少动静与人手才能实现最大程度的掩人耳目。

  只不过……

  人死了之后才会被葬入陵墓,就算刘彭祖有通天的本事,也断然不可能自己为自己封闭墓门,填土掩埋。

  因此他无论如何都要将此事托付给旁人。

  而就算为了永远隐藏这个秘密,他最多也只能将当初修建陵墓的工匠全部灭口,却灭不掉这个相托之人,这或许才是这座陵墓的下落最终被刘备获悉的原因。

  甚至说不定,刘备的先祖或是他认识的某个人的先祖便与此事有着直接的关系……

  “四弟,你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关羽见吴良来到这里之后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只是在想,如今我们已经进入到了中室,我的那只大公鸡如果没有遭遇不测的话,究竟又能跑到什么地方去,为何现在还不曾见到它?”

  吴良回过神来说道。

  “莫不是躲进了哪个墓室?”

  关羽环顾分布在中室三面一众墓室,“四弟勿虑,我们至此并未见到一丝一毫的新鲜血迹,即是说你那只大公鸡很可能并未受伤遇害。”

  “二哥言之有理。”

  吴良点了点头,回头又看了白菁菁一眼。

  “……”

  白菁菁并未说话,只是微微摇头,表示她暂时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既然如此,劳烦二哥、三哥在一旁为我等掠阵,我一一进入这些墓室进行查探,寻找我那只大公鸡的同时,也尽力帮助大哥寻找刘彭祖带入陵墓的财宝。”

  吴良接着对关羽郑重的再次警告道,“这个过程中,请二哥、三哥务必节制属下,绝对不可四处走动,更不可擅作主张,免得犯了忌讳害人害己。”

  “四弟大可放心,大丈夫无信不立,关某此前既然答应了四弟的条件,便可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

  关羽正色说道。

  “是啊四弟,这种地方就算你叫他们乱来,他们也肯定不敢乱来。”

  张飞则在一旁帮腔说道。

  “只是防范于未然,二哥三哥莫怪。”

  吴良微微颔首。

  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吴良一般情况下是不喜欢可以装神弄鬼去吓唬人的,就像这次,关羽与张飞以及一同进入陵墓的兵士都十分老实听话,这正是吴良所希望的,因此便完全没有继续吓唬他们的必要了。

  ……

  吴良接下来并未直接前往主墓室,而是先从位于打听东西两侧的耳室与侧室开始查探。

  而查探的结果确实令他略微有些失望。

  这些耳室与侧室中的确放置了许多比较常见的随葬品,可以说该有的东西一样都没有落下,金器也发现了那么几个,最值钱的应该是一个感觉至少重达十几斤的金鉴,做工还算相对比较精细。

  吴良知道这几样金器正是刘备所求,早早便拎了出来交给关羽等人保管。

  这可激动坏了关羽等人,尤其是亲自抱着这个金鉴的兵士,硬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一块黄金,就那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怀中这个沉甸甸的金鉴,之后的举手投足都显得十分僵硬,甚至兴奋的一直在微微颤抖,生怕一不小心便给摔了。

  瓬人军众人看到这一幕,心中自是有些好笑。

  若是换作他们便绝对不会如此小心谨慎,早就扔在地上抬脚将其踩作一团收入麻袋里面,反正到了外面可没人认这是什么东西,只认这金器究竟多少分量。

  而吴良失望的并不是只找到了这么区区几件金器,他失望的是目前为止已经查遍了东西两侧的所有耳室与侧室,却并未发现代表书房的墓室,也并未在这座陵墓中发现哪怕是一卷可以传承知识与信息的简牍。

  接下来就只剩下了大厅正北方的主墓室。

  吴良大老远便已经闻到了一股柏木特有的气味,不难猜测刘彭祖哪怕是秘密下葬应该也同样用了汉制王公贵族专用的黄肠题凑形式,而与黄肠题凑缺一不可的便是后世人尽皆知的金缕玉衣。

  当然,刘彭祖的身份只是赵王,如果没有皇帝特许,按照汉制他也可能用的是银缕玉衣。

  而吴良的盗墓经验早已得出了一个结论:

  刘彭祖所在的年代大部分古墓之中的古籍都只能是简牍,又或者是刻于金属器皿之上的金文,而若是一座古墓中随葬了古籍,正常情况下都应该只会出现在主墓室附近的某个耳室、侧室或是龛室之中,根本不会、也不应该出现在放置墓主人棺椁的主墓室之中。

  即是说。

  他这一次计划之外的盗墓之旅,对于他个人而言极有可能将会一无所获。

  而刘备则还有那么一点机会。

  毕竟有些墓主人视财如命,喜欢将财宝都放在自己身边,而根据史实记载再结合刘备的说法,刘彭祖很有可能便是这样的人。

  “诸位,接下来需小心火烛,切莫引燃任何东西,否则必将促成大错。”

  进入主墓室之前,吴良又特意嘱咐了一句。

  组成黄肠题凑结构的材料大多是黄心柏木,柏木多油易燃,那么多柏木摆放在一起,只需要一个火源便可燃起足以将整个陵墓焚毁的大火。

  “听到了没!都给我小心着点,若是出了岔子,我唯尔等是问!”

  张飞当即对几名兵士大声喝道。

  正如历史记载中的那样,他对手下兵士确实不怎么客气,哪怕吴良此前已经提点于他,但这习惯一时半会肯定没那么容易改变。

  对此,吴良也并未过多发表评论。

  而后便在典韦与关羽的护卫下小心穿过门洞向黑洞洞的主墓室中行去。

  结果才刚进去几步,他便猛然停下了脚步。

  墓室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楚究竟好闻还是难闻的怪异味道,不像是某种药材,也不像是某种香料,当然也不是有毒的水银气味。

  除此之外。

  他还看到了一把自上而下斩入木质地面的大铡刀,这铡刀看起来得有十来斤中,没有刀柄,只是在刀背上留下了一个圆孔,圆孔中还能够看到一条拴在上面的粗麻绳,有点类似于西方用来斩首犯人的断头台铡刀……

  “慢着,先戴上面罩!”

  不确定这古怪气味的成分,吴良自是选择小心为上。

  杨万里还主动走上前来,将几个备用的防毒面罩递到了关羽等人手上,在关羽等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手把手的教他们戴在了脸上。

  做完了这些,吴良才继续深入墓室,靠近那个大铡刀小心查看。

  鉴于铡刀的刀背上有一个圆孔,并且圆孔上还拴有绳索,吴良有理由怀疑这铡刀之前应该是吊在头顶上方,并且极有可能便是一个原理比较简单的防盗陷阱。

  如此抬头向上望去,他果然立刻发现了一些端倪。

  铡刀正上方的墓室顶部装有一个金属制成的小套环,这应该便是用来吊住铡刀的……因为除了这个小套环,向墓室深处的继续延伸,每隔大约一米的距离,便又有一个小套环。

  而那个小套环上,此刻正用绳索吊着一把相同规格的大铡刀。

  再顺着那绳索看过去,则会发现绳索的另外一端最终颇为隐秘的连接到了铺设在地面上的、位于铡刀正下方的木板上。

  如果所猜不错,那块木板肯定便是触发铡刀的机关,有人不小心踩上去,恐怕便难逃被铡的命运……

  那么面前这把已经落下的铡刀又是什么情况?

  是因为绳索腐朽老化自行落下,还是因为有什么东西触发了机关?

  如此想着。

  吴良向前多走了两步,来到这把铡刀的侧面,而后立刻便在铡刀的后面发现了三个颇为奇怪的小东西!

  首先有两个东西可以确定应该是两个爪子?

  这两个爪子已经处于干瘪的状态,似是留在这里已经有一些时日。

  爪子上没有皮毛,似是覆盖着一些鳞片,并且爪子顶端长有一些两寸来长的指甲,那指甲看起来很是坚固厚实,用于挖掘一定十分方便……而爪子后面的切口则十分平整,看起来似乎正是自腕部被这铡刀斩断。

  剩下的那个东西则就有些古怪了,形状像是一个不太规则的圆锥体……

  第五百四十六章 古怪的异变!

  仔细查看过,确定这东西上下左右都不存在任何危险之处后,吴良戴上特制的牛皮手套靠了上去。

  那两个爪子已经明确,他更感兴趣也更好奇的自然便是这个圆锥体形状的古怪东西。

  如此靠近了仔细观看,吴良才发现圆锥体的顶端总共有三个圆孔。

  两个对称的圆孔相对较小。

  剩下的那个相对独立的圆孔则要略大了一些,同时这个圆孔里面还留有一条干瘪的如同藤条一般的条状物。

  难不成这竟是……穿山甲被这铡刀切下来的半个脑袋?

  结合旁边那两只齐腕斩断的覆盖着鳞片的利爪,吴良得出了这样一个推论。

  他曾在后世的动物园中见过活的穿山甲,也曾通过网络了解过穿山甲的习性与形态,非常清楚穿山甲具体长什么样子。

  那个圆锥体顶端的两个对称的小圆孔,应该便是穿山甲的鼻孔。

  而那个大一些的圆孔,则应该是穿山甲的嘴巴。

  至于那条干瘪的如同藤条一般的条状物,则应该是穿山甲的舌头。

  穿山甲是没有牙齿的,平时以蚁类与一些昆虫的幼虫或虫卵为食,而进食的主要器官便是那条尝尝的能够从嘴巴里面探出来的长舌头。

  当然,穿山甲的主食还是白蚁,对于人类而言能够有效的保护森林与堤坝,在后世不但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同样也是一种十分重要的益虫,据科学家观察,250亩森林中只要有一只成年穿山甲,白蚁便很难对森林造成危害。

  不过很多人应该不知道,穿山甲其实还是一种食腐动物。

  腐尸的气味对它同样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不管是人的尸首还是动物的尸首,除了处于特殊的环境中,大多都将无法避免的经历一个液化分解的过程,最终只剩下骨架与牙齿。

  当尸首开始液化分解的时候,便是最适合没有牙齿的穿山甲食用的时候,毕竟穿山甲的消化系统其实一点都不强大,那些白蚁与昆虫之类的食物吃下去之后,还需要像鸡一样食用一些小石子,利用这些小石子将食物磨碎加以消化。

  而进入液化分解状态腐尸已经变成了“流食”,对于穿山甲那并不强大的消化系统而言便友好了太多。

  后世随着尸首火化的处理方式逐渐变为主流,穿山甲与人类坟墓之间的故事已经鲜为人知。

  但许多在农村生活的老人都知道。

  穿山甲也是一个天生的“盗墓贼”,它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实用它那高超的钻洞手段钻进葬下不久的新坟,将进入液化分解状态的尸首当做美食来饱餐一顿,而且极其喜欢食用尸首的脑浆子。

  它的爪子可以轻而易举的扒开腐尸的脑壳,就算扒不开,舌头也可以轻而易举的穿过腐尸的眼窝子,一直伸入脑子里面直接食用脑浆子。

  也是因此,天朝便有了一个流传数千年、哪怕到后世都还在使用的传统——棺材两头的两块侧板一定要使用柏木来打制。

  因为据说柏木散发出来的独有气味是穿山甲的克星,穿山甲一旦闻到这种味道便会受不住逃走,能够有效的防止穿山甲破坏墓主人的尸首,打扰墓主人的清静。

  不过以上只是民间流传的说法。

  科学界并未验证此事,官方也没有任何关于此事的正式记载,是否能够当真尚且还是个未知数。

  而此时此刻,吴良则已经对于这种民间说法产生了怀疑。

  因为这可是黄肠题奏啊。

  黄肠题凑是什么,那可是完全用黄心柏木堆积排列出来的墓葬形式,即是说这件墓室里面到处都是柏木,比那种只有两头加了两块柏木的棺材的气味不知道浓郁了多少,穿山甲要是真受不了这种气味,便应该连这座陵墓都不敢进,更不要说进入这间墓室、在一片柏木之上中了这个铡刀陷阱,这根本不合情理。

  “四弟,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见吴良拿着那半个穿山甲的脑袋仔细端详,守卫在吴良身侧的关羽并未见过这种东西,不免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应该是鲮鲤留下的东西。”

  吴良转过身来展示给众人观看。

  在这个时候,穿山甲应该就是叫做“鲮鲤”,当然也可以叫做“陵鲤”,因为浑身布满了鳞片,体型看起来也与鱼有些类似,因此便有了这样一个名字,意思是“山中的鲤鱼”。

  不过这只穿山甲可是遭了大罪。

  直接被这个铡刀陷阱斩断了两只用来挖洞的前爪与用来进食的前脸与舌头,不说会不会活活疼死或是失血过多而亡,光是不能挖洞,不能进食,便已经足以要了它的命。

  说实话。

  被如此斩杀真心凄惨了一些,与此相比,倒不如直接被斩首还能够死的稍微痛快一些,甚至腰斩都比这样强了不少。

  “鲮鲤?”

  关羽显然没见过这种东西,毕竟北方穿山甲本就稀少,而这个时代又没有动物园与各种网络百科,很难做到不出门而知天下事。

  “这是一种不需生活在水中,却能够在山中穿行的怪鱼,平时很难见到。”

  于吉适时给众人做了一番很不科学的科普,同时也充分体现出了这个时代人们对穿山甲的认知水平。

  “竟还有此等怪鱼?”

  关羽一愣。

  “天下之大,自是无奇不有。”

  于吉颇为自得的捋着胡须,却又微微蹙起眉头有些担心的说道,“只是不知在这陵墓中遇上如此异兽究竟是吉是凶。”

  “自然是吉。”

  吴良又将那一对爪子捡了起来,正色说道,“鲮鲤既能到达此处,便可以说明这处陵墓已经被它钻出了其他的出口,这出口能够与外界互通,便有一些地上的阳气能够进入陵墓,邪气自然也要若上一些。”

  后世有人认为,古时候的“阳气”极有可能就是代指后世的“氧气”,反正都是维持生命不可或缺的气。

  因此吴良这样的解释自然也没有问题,只不过略微入乡随俗了一下而已。

  “公子说的极是!”

  于吉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这个家伙十分认同吴良的解释。

  “……”

  众人亦是明显轻松了一些,他们亦是愿意相信吴良这个“权威”人士的解释,毕竟他们都没有吴良懂得多。

  他们倒并未将这只穿山甲与此前在耳室中见过的那个洞联系在一起。

  就像吴良所说,那个洞根本不是这样一只穿山甲能够挖出来的,更何况这只穿山甲受到了如此伤害,根本就不可能活下去。

  而与此同时。

  吴良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手中的两个爪子上面。

  这两个爪子每个上面都有长有5根还算尖利的指甲,其中中间那根指甲最长最初,旁边的两根指甲次之,最边上的两根直接则短小许多,甚至有一部分藏于皮肉之下。

  两对爪子刚好是十根指甲。

  吴良想到了后世中出现过的“摸金符”。

  那玩意儿据说就是用穿山甲的爪子制成,虽然在这之前吴良已经以“晓组织”的方式打造了十枚金戒指,打算给每一个麾下的“摸金校尉”发上一枚。

  但金戒指其实一点也不特殊,很容易便能够被人仿制。

  而这种这个时代的人知之甚少的穿山甲指甲,则就相对稀缺了许多,自然也更加不容易仿制,今后作为“摸金校尉”的身份象征与信物自然是比金戒指更好的选择。

  并且此举还能够将“穿越者悖论”给填补上,要是历史上真出现过“摸金符”,而并非只是后世杜撰,还便能够仍这个穿越闭环变得更加完整。

  如果没有,那就就让他来把里的事物变为事实好了。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不过这些“摸金符”上也要刻字,就刻上“晓组织”各个成员的代表字,如此也同样可以满足吴良的那点小心思。

  ……

  “典韦,二哥、三哥。”

  将穿山甲的爪子收起来之后,吴良又看向关羽、张飞与典韦三人,指着前面吊顶上的铡刀说道,“劳烦三位上前将这几个机关破除,我们方可继续深入查探。”

  其实这玩意儿也就对付一下不当心的人。

  吴良等人如今已经发现了这个机关,只需在下面将那些吊着铡刀的绳索一一斩断,令铡刀全部落下便可一劳永逸,安然通过不在话下。

  “咣!咣!咣!……”

  伴随着几声巨响,铡刀纷纷落下嵌入下方的柏木之中。

  吴良等人都戴着防毒面罩,自然也不怕被激起的灰尘呛了气管,只是遮住脑袋待灰尘逐渐飘落之后,方才绕过铡刀继续深入查探。

  直到目前为止,他们还并未见到失踪的那只大公鸡。

  也并未探明墓室中弥漫着的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怪异气味源头何在。

  尤其是那只大公鸡。

  如今墓都快要探到头了,它又能躲到哪里去呢……等等,该不会是钻进此前被他用兵器封堵上的那个洞穴里去了吧?

  而白菁菁听到的淅淅索索的声音也是它发出来的?

  若是如此,一会回去的时候还得再去那个洞穴查探一番,不能就这么轻易将它放弃,毕竟好歹也是瓬人军的元老了。

  另外。

  还有那只穿山甲的尸首。

  吴良认定它绝对不可能活下去,而且可能根本就走不远,因此它的尸首八成还得留在陵墓中……

  再等一下!

  吴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且慢!”

  吴良忽然将众人喝住,重新回到了发现爪子与半个脑袋的铡刀旁边,而后从身后取出一块破布来,蹲下身子清理起地上那层厚厚的灰尘来。

  “公子,这是何意?”

  瓬人军众人见状不解的问道。

  关羽、张飞等人亦是一脸诧异,不太理解吴良究竟又在做些什么。

  “血迹!”

  吴良头也不回的说道,“受如此重伤,定会血流如注,就算鲮鲤一般体型不会太大,也一定会留下不少血迹,通过血迹我们便能够知道它后来究竟去了何处,这或许能够帮我们有所发现。”

  尤其是这里都是紧密排列的黄心柏木。

  黄心柏木颜色很浅,并且在干燥的情况下,若是有血迹留在上面,一定会浸入其中,不管经过多久都绝对不会消失。

  而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穿山甲能够进入的地方,大公鸡也能够进入,说不定这会成为找到大公鸡的关键。

  果然。

  扫清这一层厚厚的灰尘之后,吴良立刻便在柏木上发现了一些极为明显的深色印记,这无疑便是那只可怜的穿山甲留下的血迹。

  于是吴良精神大振,接着又沿着这些印记继续向周围清理。

  很快他便又发现,这些深色印记并未向墓室之外延伸,反倒是继续向墓室深处延伸而去……

  “帮忙,寻找这种印记究竟去了何处。”

  吴良抬起头来,对不知是否应该插手的围观众人说道。

  “得嘞!”

  众人应了一声,除了几名负责警戒的兵士,剩下的人全都蹲下身来,沿着吴良所知的方向清理地上的灰尘。

  他们戴着防毒面罩,做起此时来除了要防止眯了眼睛,倒也不必太过在意灰尘。

  如此一行人齐心协力。

  紧紧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便已经找出了一条清晰的深色印记。

  而后沿着深色印记继续向墓室深处小心清理。

  大约也就几盏茶的功夫,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被黄心柏木木条簇拥起来的长方形坑洞跟前。

  根据吴良对黄肠题凑的了解以及以往的经验。

  这个长方形坑洞便应该是用来放置墓主人棺椁的地方,即是说那只身负重伤的穿山甲最终还是来到了墓主人身边。

  但当吴良接着火把的光芒向坑洞内望去的时候,却是看到了预料之外的情景。

  这里面根本没有棺椁。

  他只看到了一个似是有什么东西垒积起来的方方正正的卧榻,而一具人形的金缕玉衣就那么端端正正的躺在这个卧榻之上。

  而此时此刻。

  这具金缕玉衣却是令他丝毫不敢靠近,甚至生出了退意。

  因为他清晰的看到,一种深绿色的未知粘液自玉衣上那些玉片之间缝隙渗透出来,已经在卧榻上汇聚了一滩……

  此情此景。

  若有人说这具尸首没有发生什么异变,吴良是断然不会信的!

  第五百四十七章 这尸首是异宝!

  只是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异变,吴良一时之间还没有办法说清楚。

  总之肯定不会是正常的尸首分解液化现象,毕竟赵王刘彭祖下葬距今已经足有两百多年的时间,尸首依照正常的流程与时效进行腐烂分解,现在应该就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根本不可能是现在这副模样。

  不过虽然心中惊疑,甚至觉得根本不应该继续靠近这具尸首,但吴良的好奇心却令他产生了一种揭开外面那层金缕玉衣,仔细看看里面的尸首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的危险想法。

  “!!!”

  众人看到这一幕,亦是面露惊色。

  “公子,很是不妙啊!”

  于吉立刻便生出了退意,后退两步皱着脸对吴良劝道,“此地本就是一处极为凶险的恶龙之脉,墓门又故意修成了‘哭口招丧’的凶险格局,如此凶上加凶,这尸首变成这幅古怪模样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处为妙,免得惹祸上身啊!”

  “……”

  吴良回头看了于吉一眼,亦是顺便扫了一眼其余众人的表情。

  显然大伙的想法都相差不大,毕竟这座陵墓从一开始就一直出现各种各样的幺蛾子,完全可以说是出师不利,如今再遇上这种事,大伙多多少少都有些退意。

  更何况。

  吴良每次带领瓬人军盗墓,虽然总要打开墓主人的棺椁查看殉葬之物,并通过这些殉葬之物来进一步确定墓主人的身份,但其实他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对墓主人的尸首有太大的兴趣,就算有些汉墓中的尸首身上裹着玉衣,他也从未有将玉衣扒下来盗走的举动。

  因此这次探墓探到这一步,最多只需要再在这个葬坑中查一查墓主人的殉葬品,也就可以离开了。

  了解到众人的心思,吴良终于还是将那个危险的想法压了下来。

  反正尸变本来也并不在他的演技范围内,没必要为了满足这点好奇心,便强行带着大伙去冒这个险。

  还是只查一查这附近有没有能够证明墓主人身份的东西,比如印玺之类的吧……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这具尸首下面的卧榻有问题么?”

  此前一直一言不发、甚至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甄宓忽然指着葬坑下面开口说道。

  “有什么问题?”

  众人顿时面露不解之色,下意识的探着脖子向下面望去。

  “将火把举高一些,仔细去看那卧榻的侧面,好好瞧瞧床榻究竟是由什么东西搭建而成……就你们这眼神,我看今后还是最好不要再来干这盗墓之事了。”

  甄宓撇了撇小嘴,用她那极有特色的慵懒语气群嘲了一番。

  “……”

  然而此时却没人有功夫与她计较,立刻将手中的火把举高了接着火光向那卧榻的侧面瞧去,如此一看之后立刻便面露异色。

  他们看到了一片金黄色的金属色泽。

  那是什么东西,自是不言而喻!

  这卧榻竟是由一堆切割打磨齐整的金砖堆砌而成?!

  也不怪他们眼神不好。

  只是方才大伙都是站在葬坑上方,自上而下去查看这卧榻与尸首,卧榻的上方早就已经落满了灰尘,根本不可能看到覆盖于灰尘之下的金属色泽。

  更何况方才大伙的注意力都在那异变的尸首与尸首下面留下的一大滩粘液上,自然很难注意到这个细节。

  “四弟,你看这……”

  关羽与张飞的眼睛瞬间变射出了精光,嘴角抽搐着上扬起来,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之情。

  他们也是见过黄金的人。

  更是知道黄金的份量,别看仅仅是一张卧榻,如果全都是实心金砖的话,如此体积的黄金说少了也有几千斤重,这绝对是一笔可以令任何人无法自持的巨款,更何况还是已经如此窘困的他们。

  而若是吴良来帮助他们科普的话,便可以准确的告诉他们,一吨黄金=两千斤,而这也只不过能够溶出一个边长大约37.3cm正方体罢了。

  如此来目测的话。

  吴良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他们,这张卧榻如果的确是实心的,甚至可能得重达万斤。

  并且与后世金店里贩卖的“金砖”不同,从这张卧榻上呈现出来的纵横线条来看,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砖块”,每一块“金砖”可能都重达数十斤,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双手抬起来恐怕都极为吃力。

  “若要将这些黄金带走,便必须移动这具尸首……”

  吴良知道关羽与张飞断然不可能放弃这唾手可得的黄金,刘备更是不可能放弃,于是沉吟着说道。

  潜台词便是这具尸首,他们恐怕是非碰不可,绕不开的。

  “四弟,事到如今,便是这具尸首能够跳起来吃人,我们恐怕也必须冒险为之。”

  关羽咬牙说道,“这是我们的事情,自然没有教四弟与四弟的人来冒险的道理,稍后我们下到葬坑之内移动尸首时,只敢恳请四弟为我们掠阵,而若是我们着了道没有生还的可能,四弟亦可将我们留在此处自行逃命,我们绝无怨言!”

  这便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哪怕关羽这样的历史名将,在被现世逼到今天这步田地的时候,也早已没了选择的余地。

  “诸位,关于此事,你们可有不同的见解?”

  吴良并未直接答应关羽,而是后头看向了一众瓬人军骨干,开口问道。

  瓬人军骨干皆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能人异士,有些人的见识自然也是非常人可比,若是有人能够说出一些与这具尸首的情况相关的事情,或许也能够为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一些帮助。

  然而。

  “……”

  众人皆是微微摇头。

  就连拥有“阴阳眼”的察木王子亦是蹙眉摇头,对于一些特殊的异物,他应是能够看到一些气息的,但面对这具疑似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异变的尸首,他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吴良又看向了与他们更加不同的甄宓。

  甄宓此刻的神情却是与入墓前的紧张状态不太一样,她那张俏脸很是淡然,但眼眸中却又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见吴良看向自己,甄宓亦是摇了摇头,嘴上却道:“依我所见,这墓主人既然死了都要将黄金放在身下,连棺椁都省了,自是视财如命的人,你们要动他的黄金,定会引起他的不满,没准儿便会因此暴起与你们拼命,到时候恐怕难以善了。”

  “这……”

  众人闻言血压都有点高了。

  尤其是关羽、张飞那伙人,他们已经表过了决心,还指着甄宓能够说出些有用的东西,结果她却说了这么一通令人更加心疑的话。

  这也就是她不是他们的属下,否则这二人定要以惑乱军心的罪名惩治于她不可。

  瓬人军众人也是无语。

  此前他们只知道于吉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怂逼,每次进了墓都说一些丧气话,令人忍不住想打他,结果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个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甄宓。

  自此之后,瓬人军便有了两个活宝,今后的盗墓生涯倒是不怕寂寞……

  这么多人中。

  唯有吴良一人看出甄宓有些不太对劲。

  刚才她的眼神就不太对劲,现在说出这番话就更不对劲了,毕竟作为一个活了数千年的九尾狐妖,她根本不屑玩这个装神弄鬼的把戏,同时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什么样的话。

  而此前与吴良的交往中偶尔表现出来的不合时宜,其实也只不过是出于她的傲慢与轻视罢了……

  所以甄宓此举定然有她自己的想法,只是此时此刻不便或是不愿明说而已。

  于是。

  “此事可有什么解法?”

  吴良配合着甄宓低眉顺眼的问道。

  “在我看来,最妥当的做法便是命人就此取材,使用这墓中的柏木打制一口棺材,好生将墓主人的尸首放置于棺材之中,再用镇魂之法用铜钉将棺材封死之后,再去着手动他的黄金。”

  甄宓笑着冲吴良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如此一来,墓主人受棺材的镇魂钉所镇,便是有所异变亦可减弱许多,而就算他依旧要暴起与你们拼命,到底也还跟着一层棺材,待事成之后将他找个地方葬入地下,他自然也很难跳出来与你们为难。”

  “此计可行!”

  听完甄宓的话,关羽顿时对甄宓刮目相看,连连拱手赞道,“还是弟夫人见识过人,如此万无一失的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多谢弟夫人指点!”

  “我第一眼就看出弟夫人不是俗人,如今听得弟夫人一席话,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三哥从未服过哪个女子,但今日三哥服你!”

  张飞亦是大喜,给了甄宓极高的评价。

  “……”

  瓬人军众人亦是暗自收回了此前的想法,这甄宓与于吉到底还是有些区别的……非要说她更像谁,反倒是更像吴良。

  “还得请二哥、三哥安排人手办理此事。”

  吴良顺势对关羽与张飞说道。

  方才甄宓所说的镇魂钉,其实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一种民间常用的钉棺材的方式与习惯,普通的铜钉就可以当做镇魂钉来使用,因此一点也不难找,自然也不算为难了他们。

  “这是自然,我们军中正有一个会木工的手艺人,想来打口棺材应是不在话下。”

  关羽随即对身后的两名兵士说道,“你们二人原路出去一趟,途中不得乱走,更不得触碰任何东西,免得犯了忌讳,只需将这里的情况回报刘将军,他自会安排此事。”

  “诺!”

  那两名兵士应了一声,便拿着一支火把急匆匆的向墓外奔去。

  ……

  在将那具古怪尸首移开之前,自然是不能轻易下葬坑探查的。

  于是吴良便带着众人继续在这周围查探起来,看看能够找到失踪的那只大公鸡,以及那只必死无疑的穿山甲尸首,顺便也再瞧瞧这里面还有什么具有考古价值的随葬品。

  同时,他的心里还藏了事。

  所藏之事便是甄宓的真实想法,通过此前的种种细节,他严重怀疑甄宓其实已经看出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并且应该便与那具尸首有关。

  终于,他还是找到了一个空档,将甄宓拉到自己身边,附耳小声问道:“你肯定看出了一些东西,说来听听。”

  “你是在恳求我么?”

  甄宓屑睨着嫣然一笑。

  “算是吧。”

  吴良点头道。

  “什么叫做算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甄宓面露不满之色。

  “那就是,我就是在恳求你,我求求你了大仙。”

  吴良果断做哀求状。

  “你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将面皮看得很轻。”

  甄宓翻了个白眼,这才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不错,我的确看出了一些东西,你的运势不是一般的好,今日你将得到一件极为难得的异宝。”

  “哦?这异宝难道是……”

  听到这里,吴良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正是那具尸首,那便是这座陵墓中最为贵重的异宝。”

  甄宓点头道,“那具尸首的确因为某些特殊的缘故发生了异变,他变成了一具万中无一的汗尸,你可知道汗尸是什么东西?”

  “愿闻其详。”

  吴良闻言心中惊奇,连忙追问道。

  “所谓汗尸,便如他的名字一般,尸首虽然不会腐烂,但会逐渐自体内渗透出晶莹剔透的粘稠液体,这种液体在很早的时候被叫做‘汗青’,而‘汗青’乃是一种极为神奇的异宝,无论手臂还是腿脚断裂,只要将其涂在创口之上,假以时日便可似虩(xi四声,壁虎的古称)一般断肢再生,乃是世人求而不得的珍宝。”

  甄宓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一直在关注着吴良的表情变化。

  而吴良的反应也的确十分合她的意,听到这里已经微微张开了嘴巴,脸上浮现出极为强烈的难以置信。

  这岂止是极为神奇,简直堪称魔幻!

  据他所知,。后世有许多科研机构直到他穿越之前,还在不断的对壁虎、螃蟹一类能够断肢再生的动物进行研究,只为了掌握它们断肢再生的基因密码,试图将其用在人类身上……

  第五百四十八章 活殉

  吴良怎么都想不到。

  后世生物工程无法解决的课题,竟在数千年前便已经实现……甄宓既然认得出“汗尸”与“汗青”,那么便可以推测这种奇物早在夏朝之前涂山女娇生活的时代便已经出现过,甚至可能还亲眼见过,因此才能够如此笃定。

  不过这究竟是什么原理,其中涉及到哪些层面的知识,使用起来又有哪些注意事项,还需找个合适的时间再与甄宓请教。

  “因此你才教关羽与张飞命人先打制一口棺材将这尸首收殓起来。”

  吴良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看着甄宓的眼睛说道。

  “他们不知如何处置这具尸首,收殓起来之后还得指着我们妥善处置,我们便可名正言顺的将其带走,如此将这异宝拱手相让,他们事后恐怕还得对你感恩戴德。”

  甄宓接着吴良的话说道。

  “大仙与我果然心意相通,结识大仙乃是我三生有幸。”

  吴良嘿嘿笑道。

  “我如此为你着想,你还将我唤作大仙未免生分了些吧?”

  甄宓却又斜睨嗔道。

  “那我如何称呼?”

  吴良一愣。

  “自己想,好好想。”

  甄宓傲娇的仰了仰俏脸,略带稚气的脸庞令吴良心脏疾跳了几下,她似乎每时每刻举手投足都在诱惑吴良。

  不过其实吴良自己也是乐在其中。

  于是假装略微沉吟了一下,吴良又嘿嘿笑了起来,很是自然的抚了抚甄宓的脑袋,叫了一声:“夫人。”

  他可是过来人,而且是个没有多少羞耻心的家伙,这种一点都不会吃亏的事情,做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哼。”

  甄宓则很清楚这个家伙的虚情假意,哼了一声之后便一脸嫌弃的拍开他的手,转身来到白菁菁身边,在白菁菁有些疑惑的目光中颇为亲昵的挽住了白菁菁的胳膊。

  “?”

  白菁菁自是不太清楚甄宓为何忽然与她如此亲昵,又不解的看向吴良。

  须知在这之前甄宓可一直处于被瓬人军众人孤立的状态,而她自己也并不怎么合群,总是一副不将瓬人军众人放在眼中的高傲姿态,更不要说像个闺蜜一般主动上来挽住白菁菁的胳膊,这在白菁菁看来当然有些反常。

  “奇了怪了,咱们的大公鸡究竟能跑去哪里呢?”

  吴良假装没有看见,避开白菁菁目光的同时,做出一副正在用心寻找大公鸡的姿态向前方走去。

  他心里大概能够猜到甄宓的想法。

  她在确立自己正宫位置的同时,经过这次的事件亦是开始认同瓬人军这个小团队的本事,因此从现在开始,她应该是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来融入这个小团队,进一步确立自己的位置与在这个小团队中的影响力。

  吴良知道,这对甄宓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拥有数千年的人生阅历与处事经验,哪怕是一个愚笨的普通人,肯定也早就已经熬成了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精,何况这只九尾狐妖?

  真不是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士气,吴良比任何人都清楚,瓬人军众人、包括自己在内,有时搞的一些小手段与小聪明在她眼中都是一眼便能够看透的小儿科,只是看她愿不愿拆穿罢了。

  不过吴良并不在意。

  自他决定接受甄宓那一刻开始,甄宓便已经是这个团队的一员了,她能够认同这个团队并且主动融入这个团队,对于吴良与整个瓬人军而言,都应该是一件好事……至少目前为止,甄宓的所作所为都很无私,并且与吴良很合拍,而吴良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甄宓能够图他、又或是图瓬人军些什么。

  ……

  刘备所部打制棺材的过程中。

  吴良等人一边查探着,一边已经来到了位于黄肠题凑后方的一处偏室。

  这间偏室便已经是整座陵墓中吴良等人唯一没有查探过的地方,而如果吴良的大公鸡也不在这间偏室之中的话,那么他便不得不回到最开始查探过的那个墙上有洞的耳室了。

  他完全有理由怀疑,他的大公鸡就是进了那个不知究竟通向何处、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的小洞。

  大公鸡已经是瓬人军团队中的一员。

  吴良还记得开墓时为大公鸡立下的flag,因此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至少活要见鸡死要见尸。

  在最后的这间偏室中吴良终于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首先立于门内两侧的,便是两尊半躬身子的侍女铜像,这两尊铜像目测大概一米六左右,算是十分标准的等身铜塑,并且铜像的造像延续了汉代以细腰为美的审美,身材与造型十分符合后世人们的审美观。

  并且细节十分到位,该有的性别体征每一样都没有落下……

  使得这两尊侍女铜像乃是裸身,不过通过铜像旁边散落的一些早已腐坏的布料碎屑可以判断,这两个侍女铜像原本是套有一层衣物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侵蚀,套在铜像身上的布料已经破败。

  瓬人军众人看到这两尊栩栩如生的裸身铜像,亦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仅仅只是男人们,白菁菁与甄宓亦是目不转睛,就像后世不仅仅只是男生爱看美女一样,其实有的时候女生也一样爱看,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为了心情愉悦。

  不过吴良对这样的死物向来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单纯将其当做一件做工精美的文物欣赏了一番之后,确认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之处,便直接抬脚走进了偏室之中。

  这偏室很显然是一间特意设计出来的卧房。

  里面的布置格局与汉朝阳宅的卧房几乎如出一辙,不过里面的一些摆放的部分生活用具使得这间卧房看起来更像是一间供女子居住的闺房,而并非是刘彭祖专用的居所。

  并且这间卧房内也有一张卧榻。

  而这张卧榻便不再是黄金打制而成,而是用了相对而言不怎么名贵的椴木。

  刘彭祖已经有了一张金榻,并且自己已经躺在了上面,便完全没有必要再委屈自己打制这样一个椴木卧榻了,就算真嫌金榻硌得慌,也完全可以用堪称木中黄金的楠木来打制,钱对于刘彭祖来说肯定不是问题才对。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多次的盗墓经历,吴良现在对一些木中常见的木料已经有了一些基本的了解,尤其是这种经常用在棺材上的木料,基本不会看错。

  正在仔细观察这间偏室的时候。

  “有才哥哥,你看那里!”

  立于身后的诸葛亮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忽然指着这间偏室的西南角提醒道。

  吴良与众人连忙循着诸葛亮所指的方向望去。

  他们在一个疑似随葬的木头台子下方看到了一个……那应该是一具扭曲着蜷缩成一团的干尸?!

  这具干尸只穿了一只隐约还能看出红色的绣花丝履,另外一只干瘪的脚则留在外面。

  应该是一具女尸。

  因为正常情况下男人根本不会穿这样的鞋子,并且大部分男人的脚也不会长有这样一直小巧秀气的脚……哪怕那只露在外面的脚已经干瘪变色,没有人会觉得精致好看,但还是不难判断出生前的样子。

  “这是……”

  吴良觉得这情况略微有些不太正常。

  他虽然知道汉代墓葬常有夫妻合葬的习俗,但却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合葬形式。

  因为在汉代,女子的社会地位并不算低,就算是夫妻合葬墓,夫妻二人的随葬规格也会基本保持一致,至少不会出现太过明显的差别待遇。

  甚至就拿吴良最开始盗取的梁孝王墓来说,梁孝王王后的墓就建在旁边的一座山中,非但随葬规格没有出现差别待遇,陵墓的规格与梁孝王墓相比还要更大。

  也是因此,梁孝王王后墓被后世誉为了“天下石室第一陵”,而梁孝王则要屈居其后。

  另外。

  夫妻合葬墓中,夫妻二人是享受同等墓葬待遇的,就比如刘彭祖用了黄肠题凑与金缕玉衣,那么他的夫人亦是有资格使用黄肠题凑与金缕玉衣。

  梁孝王王后就有。

  后世发现的许多汉代夫妻合葬墓也都有,并且这些汉墓细算起来,与刘彭祖的墓都是处于同一个时间段。

  所以这具女尸极有可能不是刘彭祖的夫人……

  带着这样的推测,吴良继续细细观察墓室中的其他细节。

  很快他便在地上发现了几样没有任何规则、胡乱散落在地的饰品:一支镶有玉石的金簪、一个已经破了口子的香囊、还有另外一只丝履。

  这只丝履依旧能够看出褪色的红色,与那具干尸叫上的那只应是同一双。

  而那支金簪与那个香囊亦明显是女子常用饰品,想来可能也与那具锁在木头台子下面的女尸有关。

  吴良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先是拾起那个金簪仔细查看了一番,并未在上面发现任何与身份有关的刻字。

  而那个香囊吴良则不敢乱碰。

  它同样是由丝绸缝制而成,恐怕早就已经与那两尊侍女铜像的一五一样腐朽不堪,轻轻一碰就会化作齑粉。

  因此吴良只能蹲下身子借着火光凑近一些去查看,甚至查看的时候连呼吸都要控制好,没准一个大喘气便有可能对其产生损坏,就算上面绣有一些有意义的文字可能也会因此没有办法继续查证了。

  结果却是没有。

  吴良只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绣在上面的具有汉朝特色的体型修长的神兽凤凰图案……不过如果这个香囊就是那具女尸的随身物品的话,倒可以证明她的地位应该不会太低,毕竟在汉朝神兽凤凰的图案也不是谁都能用的。

  至于那只丝履也是一样,上面同样绣上了花鸟纹,但依旧没有办法由此判断那具尸首的具体身份。

  “?”

  查看完了这几样东西,吴良回头看了甄宓一眼,目露疑问之色。

  他是想说,赵王刘彭祖的尸首化作了汗尸,为何这具女尸在同一座陵墓之中,却并未出现相似的异变。

  “……”

  甄宓立刻会意,然后摇了摇头。

  其实她之前已经与吴良说过,汗尸乃是万中无一的异宝,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出现的。

  而且,如果因为这座陵墓的凶险风水与凶险格局,便能够造就出汗尸的话,那“汗青”这种可以使得断肢再生的异宝岂不是就可以批量生产了么?

  若是如此,真正的异宝便不应该是刘彭祖的尸首。

  而是这座穷山恶水加凶险格局的陵墓。

  谁掌控了这座陵墓,便拥有了数不尽的“汗尸”与“汗青”,掌握了断肢再生的独门科技。

  得到甄宓如此回应,吴良只得暂时放下这个疑问。

  接着他又在典韦的护卫下小心翼翼的来到那个木头台子旁边,拿过一支火把趴在地上向木头台子下面的尸首看去。

  这具尸首呈蜷缩状。

  身上的衣物已经完全破烂,只剩下一些残渣还覆盖身子上面。

  此时吴良才注意到,这具女尸的手脚都被麻绳绑了起来,虽然如今麻绳也已经变得十分脆弱,但却要比衣物保存的好了许多,此刻依旧缚在上面。

  并且女尸的手还是被反绑在了身后,这是一种十分痛苦的捆绑方式……

  除此之外。

  吴良还发现女尸的一条胳膊出现了明显的脱臼现象,肩膀与手臂连接处的骨骼出现了较为严重的错位。

  活殉?!

  那散落在地的金簪、香囊与丝履,还有这样的捆绑方式,以及明显是剧烈挣扎之后才出现的脱臼现象。

  桩桩件件都在呈现这样一个事实。

  这具女尸是在活着的时候便被捆住关在了这里,之后经过较为漫长与极为痛苦的挣扎,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死在了这里!

  可是,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刘彭祖要教她殉葬,是随机选择的人选,还是某个特定的与刘彭祖有关的人呢?

  如此想着。

  吴良又在女尸身上发现了一块原本应是挂于腰间、此刻却已散落在尸首旁边的玉佩。

  他略微向前靠了一点,以俯卧撑的方式架空了身子越过女尸的两条腿,慢慢将将手伸向那块玉佩。

  第五百四十九章 淖姬与淖子与刘备

  实话实说。

  如此靠近这具干尸,吴良心里还是有那么点慌的。

  毕竟在后世的盗墓与影视中,只要出现了类似的举动,身下的干尸便一定会诈尸暴起,搞的人肾上腺素暴增。

  另外有些盗墓中还颇为玄乎的教人从尸首中取出各类九窍玉时,要与尸首面对面保持距离趴着,并用捆尸绳套住尸首的脖子与自己的脖子,而后慢慢起身将尸首戴起来,再去尸首身上摸去塞入体内的九窍玉。

  这同样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举动,面对面趴在尸首身上……吴良真心想吐槽,这怎么看都有些故意增加惊险与耸人程度的嫌疑。

  反正他是不确定这种举动究竟能不能防止尸变,就算是真的有作用,他也绝对不会如此尝试,更不会教瓬人军骨干去尝试。

  身为一名盗墓贼。

  首先他对九窍玉完全不感兴趣,毕竟这个时代的九窍玉根本不像后世已经成了文物那般值钱,没必要如此抠抠搜搜。

  就算是真感兴趣,他也会选择更加稳妥的方式——先用结实的绳索将尸首捆成粽子,然后再用夹子从尸首体内取九窍玉难道不香么?如此就算是墓主人尸首真发生了尸变,也没办法轻易暴起伤人,人多势众的情况下处理起来不知道有多容易。

  与此同时。

  典韦的举动亦是十分到位,当吴良越过这具干尸的两条腿去取那块玉佩的时候,他则顺势将一柄手戟架在了吴良与尸首的上半身之前。

  如此若是尸首果真出现了某种出人意料的异变,首先便会被典韦的手戟挡下,以他那异于常人的力量,绝对可以令那具尸首无法轻易触碰到吴良。

  结果。

  自然是有惊无险。

  吴良拿到那块玉佩的时候,蜷缩在木台下面的尸首没有出现任何异变。

  饶是如此,吴良依旧动作迅速的退了出来,然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隔着手套将那块落了不少灰尘的玉佩擦拭了一番,而后又用嘴吹了几下,算是经过了简单的处理。

  此时玉佩上的花纹终于完全呈现了出来。

  吴良仔细看去,这是一块汉白玉雕刻打磨而成的鱼形玉佩,鱼的造型并不算很有特色,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而在鱼形玉佩的背后,吴良发现了一个刻在玉佩中心位置的隶体小字。

  这是一个“淖”字。

  “淖?”

  吴良微微蹙眉,试图从脑中的历史知识中寻出与刘彭祖有关的“淖”姓之人,甚至是西汉年间的“淖”姓之人。

  因为汉朝人们对自己的姓氏要比名字更加看重,因此许多随身物品、信物、器具以及旗帜上若要刻字,通常都只会刻上姓,并且这个时代人们的名字有时还是一种忌讳,甚至连直呼出来都会被当做冒犯与不敬,“名讳”二字便是源于这个礼节规矩,因此这个“淖”字绝对不可能是名字,只能是姓氏。

  很快吴良便想到了一个与刘彭祖干系很大的人——淖姬。

  这是一个许多后世考古学者都认为能够与天朝古代四大美女相提并论的奇女子,《汉书》与《史记》中都对她有所记载。

  淖姬亦是一个美艳动人的美女,曾令三位王爵先后为之倾倒。

  第一位乃是她的首任丈夫,江都王刘非。

  刘非年纪轻轻便在“七国之乱”中立下战功封为江都王,好气力,治宫馆,不久之后迎娶淖姬,被时人称为良才女貌的神仙眷侣。

  可惜刘非命不长久,才到中年便一命呜呼。

  淖姬成了寡妇,不过美女总是很有市场,很快她就迎来了第二任丈夫。

  这第二任丈夫不是旁人,正是刘非的亲儿子刘建。

  刘非英雄一世,儿子刘建却是个荒淫无道的人,刘非当时还未下葬,身为世子的刘建竟然在灵堂上霸占了淖姬,淖姬一个女流,如何敢拂世子之意,只得委屈从之。

  后来刘建继承了江都王之位,此人不仅做事放浪出格,竟然还敢私做皇帝大印意图谋反,后被人告发,汉武帝着人调查,刘建知道罪不可赦,只得用衣带自尽身亡。

  淖姬就此再一次成了寡妇。

  也就在这个时候,第三位王爵找上了门,此人正是这座陵墓的墓主人刘彭祖。

  刘彭祖早就听说淖姬美艳不可方物,因此在刘建死后便立刻用尽办法将淖姬夺了过来,不久之后还与她生下了一个儿子。

  而后来再到刘彭祖亡故,便再也没有了有关淖姬的记载,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最终是否寿终正寝,并且后世也并未发现疑似她的陵墓。

  所以……

  吴良抬头看向了那具蜷缩在木台下面的女尸。

  难道这具尸首就是《汉书》与《史记》中都有记载的淖姬不成?

  难道刘彭祖死后,还是不肯放过淖姬,竟煞费苦心修建了这样一座反其道而行的陵墓,不但将自己的财产藏在了这里,还将淖姬一同带了进来活殉?

  也正是如此。

  封闭墓门之后,淖姬没吃没喝还被如此捆绑,自是要经过一番极为痛苦的挣扎,最终惨死在了这个木台下面?

  这种可能性其实很大。

  刘彭祖既然煞费苦心将淖姬夺了过来,自是十分热烈的喜爱着她,但同时种种细节表明,刘彭祖又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他能骗过所有人将自己的财产全部带走,哪怕死了也要放在自己身下,自然也能够将自己喜爱的女子一同带走,好令自己死后也有人可以作伴。

  至于这女子被活殉之后又将会经历何样的痛苦,自然不会在极度自私的刘彭祖的考虑范围之内。

  就在这个时候。

  “四弟,这玉佩可否给我瞧瞧?”

  墓室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熟悉却又不应该身在此处的声音。

  吴良与众人回头看去。

  只见不知何时刘备竟已经偷偷跑了进来,还进入到了这件墓室之中。

  “四弟海涵,愚兄听说这里发现了许多黄金,一时激动竟忘了四弟的嘱咐,竟不知不觉跟随打制棺木的兵士一同进来了。”

  刘备记得此前吴良不叫他进入这座陵墓的原因,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眼睛却灼灼的盯着吴良手中的玉佩,接着又重复道,“四弟,我瞧着这玉佩十分眼熟,可否拿来给我瞧瞧。”

  ?

  刘备的表现很不正常。

  他若只是为了求财,便不应该对这块玉佩产生如此大的兴趣,毕竟就算玉石在汉朝也算得上是一种值钱的东西,但就这么一小块,与那整张用黄金堆砌而成的卧榻相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不过既然刘备提出来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大哥请。”

  带着心中的疑惑,吴良还是转身回来将那块玉佩交到了刘备手中,而后悉心观察刘备脸上的细微变化。

  “多谢四弟。”

  玉佩入手,刘备极为小心的捧着。

  先是大概看了一下玉佩的一面,接着又快速翻转过来去看玉佩那刻有“淖”字的另外一面。

  这样子就好像……他知道这块玉佩的另外一面一定有字一样!

  吴良心中更加奇怪。

  他不由想起了刘备之前将那地图交给他时所说的话。

  刘备那时十分笃定,担保地图与消息真实可靠,却又不可说明这份地图与刘彭祖陵墓的消息从何而来,只说这是他家的秘密,不可明说。

  所以。

  他不但知道这座陵墓的位置与秘密,看现在的样子,很有可能也知道这座陵墓里面还有这样一块玉佩,又或者也可以说……他知道淖姬便葬在这里?

  与此同时。

  “!”

  将玉佩翻转过来的同时,刘备应是已经看到了上面的那个“淖”字,而后眼中忽然浮现出了一抹极为复杂的神色。

  不过这复杂的神色一瞬即逝。

  下一秒,他已经将那块玉佩紧紧握在了手中,如同往常一样神色如常的对吴良笑了笑,开口问道:“四弟,这玉佩乃是何处所得?”

  “便在这具女尸身边,应是这女尸的随身物品。”

  吴良正色说道。

  刘备循着吴良所指的方向来到女尸旁边,而后矮下身子望了过去。

  他的脸背对着火把,将脸上的表情全部隐藏在黑暗中,如此静静的观察了有一阵子之后,才头也不回的继续问道:“四弟,依你所见,这具女尸为何会在此处,又怎会以这样的形态死去?”

  “八成应是活殉。”

  吴良听出刘备的声音里面略带了一丝颤音,很显然哪怕有刻意掩盖的成分,刘备的情绪还是出现了一丝波动,于是他继续如实说道,“活着的时候就被绑住了手脚关入这座陵墓,根据金簪、香囊与丝履散落的位置可以判断,那时她应是放在这个卧榻之上,后来陵墓封闭,她便开始奋力挣扎试图挣脱,可惜力有不逮,最终可能是累死、可能是吓死、也可能是饿死在了这木台之下,总之……这种死法十分痛苦,还不如被一刀斩杀陪葬来得痛快。”

  最后一句是吴良故意补充的,他既然察觉到刘备有刻意掩盖自己情绪的嫌疑,便要故意将这话说出来再刺激一下刘备。

  倘若这座墓中的亡者真与刘备有什么干系,如此说不定便有机会令刘备失态。

  从而令自己得到可趁之机,探出刘备想要隐藏的秘密。

  “……”

  闻得此言,刘备的身子果然微颤了一下。

  吴良特意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刘备身后仔细观察,他发现刘备此刻的身子略有些僵硬,应该肌肉紧绷的状态,而他那握着玉佩的手亦是握的极紧,甚至能够看到骨节已经发白。

  如此沉默了片刻之后。

  “四弟,这女子生前也是个可怜人,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亦不忍见她受苦,因此想为她寻得一处风水宝地重新入殓下葬,可否请四弟帮忙指点一二?”

  刘备忽然又对吴良说道。

  “……”

  吴良听闻一愣,这问题就更大了。

  吴良自问,刘备是路边见了动物尸体都要祭出方便铲给掩埋起来的善男信女么?

  显然不是。

  如此也就可以推测,刘备此举定是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目的,包括他擅自闯进来亦是因为这不为人知的目的。

  吴良有理由怀疑,他与这具女尸可能存在着某种关系,而且关系匪浅。

  “既然大哥提出来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小弟自当尽力相助。”

  吴良如此说道。

  “再谢四弟。”

  刘备扭过头来对吴良拱了下手,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对了大哥,那块玉佩上有一个‘淖’字,小弟记得史书中与刘彭祖相关的‘淖’字,似乎只有一个被称作‘淖姬’的女子,因此这具女尸极有可能便是‘淖姬’的尸首。”

  吴良点了点头,却又故意说道。

  “愚兄也知道这段史实,四弟的推测很有道理。”

  刘备这次倒面色如常,微微颔首道。

  “另外,据说所知,刘彭祖与淖姬好像还留下了一个子嗣,此人被人叫做‘淖子’,这个‘淖子’本该继承王位,但却因为舅舅的谗言与武帝的干预,最终错失了王位,后来便不知所踪了。”

  吴良接着说道。

  “!!!”

  听到这话,刘备的表情终于失态的僵硬起来,一双眼睛如看鬼神一般看着吴良,目光之中带上了一丝忌惮与敬畏之色。

  中了!

  吴良立刻意识到了关键所在。

  刘备定是与淖姬有关,不过这个“淖子”才是真正的关键字,只是至于是什么关系,现在还很不好说,此事恐怕只能从刘备口中获悉。

  因为据历史记载,刘备自称的先祖乃是中山王刘胜,并且如今吴良亲眼见到刘备,他也是如此自称……

  等一下!

  吴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中山王刘胜,与赵王刘彭祖乃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刘彭祖为兄,刘胜为弟。

  但在历史记载中,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时常互相指责。

  刘彭祖便曾如此评价刘胜:“中山王只管奢侈淫乐,不辅佐天子安抚百姓,怎能称为藩臣!”

  而刘胜则反唇相讥:“兄长为王,专门代官吏治事。为王应当日听音乐,玩赏歌舞美女。”

  这关系貌似有点乱……

  第五百五十章 刘备的身世

  而事实上,关于刘备自称为中山靖王刘胜之后的事情,其实是存在疑点的。

  不仅仅是后世学者认为此时存疑,就连汉末时期的一些豪强与士族亦是有许多人提出过这方面的质疑。

  可惜就向刘彭祖指责的那样,刘胜是个贪酒好色的平庸之人。

  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也没立过任何功劳,对于汉室刘家最大的贡献便是“造人”,为刘氏留下了许多子嗣后代,据史书记载,他这一生总共留下了一百二十多个子嗣,乃是刘邦后裔中生育能力最强的一位。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胜的子嗣连他自己恐怕都没办法认全,何况几百年后的汉末人,以及两千年后的后世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变故令刘备的身份更加无法考证——王莽篡汉。

  王莽篡汉建立新朝之后,为了令自己的皇位更加稳当,于是便开始大肆销毁刘邦后裔的族谱,受到“家天下”文化的影响,天下士族依旧认为这天下是刘家的天下,而王莽则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窃贼,因此只有将刘家的根基与传承毁掉,才可令王莽安枕无忧。

  于是在这期间,刘家的许多族谱都被搜查出来毁掉,许多刘邦的后裔也都在毁掉了族谱之后沦为庶民,就算是那些真正的亲王后裔,那个时期也不敢自称刘氏后裔,否则便可能连命都无法保全。

  也正是因此。

  如今谁也不能找出刘胜一脉的族谱,没有办法证实或是揭穿刘备的身份,信与不信都只能是猜测。

  不过通过刘备如今的表现。

  吴良倒是认为刘备至少与刘氏后裔有着直接的干系。

  毕竟他知道刘彭祖的陵墓在什么地方,对于刘彭祖墓中的这具应是淖姬尸首的干尸如此表现,也从侧面说明,他至少可能与淖姬或是刘彭祖和淖姬的子嗣淖子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干系。

  其中最大的疑点便是。

  如果与淖姬和淖子有什么干系,那么刘备便更有可能是刘彭祖的后裔,也更应该自称刘彭祖后裔。

  可是他为何要选择中山靖王刘胜?

  对此吴良有几种猜测:

  一是刘彭祖的族谱还能够找到,而刘备虽与淖姬或淖子有关系,但其实并不是刘彭祖的后裔,因此没办法自领身份;

  二是刘备对刘彭祖有着某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感情,当然是负面的感情,比如憎恨,从刘备现在的表现来看,他对淖姬被刘彭祖活殉的事反应微妙,处于这样的感情,刘备不愿与刘彭祖扯上任何关系;

  三是刘彭祖生前的所作所为,刘彭祖为人巧佞,生前使用玲珑手段迫害了许多朝廷派来的国相与官吏,因此在士族中的口碑极差,若是自称刘彭祖后裔,恐怕非但没有办法扯起大旗,还有可能为自己招来一些世仇,而刘胜这样的平庸之人就好的太多了,虽然未必招士族喜欢,但也没有刘彭祖那么招士族憎恨。

  当然,这些都还只是吴良根据目前情况做出的推测,并不能够作数。

  而想要搞清楚此事,便只能从刘备入手。

  但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刘备既然已经自称刘胜后裔,哪怕天塌下来也绝对不可能轻易改口。

  往小了说,一旦改口便等于承认自己是个骗子,这关乎到他的品性。

  而往大了说,这一定会影响到他的声望,好不容易扯起的旗帜必将倒下,他自己也将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还何谈成什么大事?

  所以在这件事上。

  吴良必须得注意分寸,哪怕出言试探,目的也不能太过明确,更不能教刘备意识到他已经摸到了此事的真相。

  否则在这件干系根基的事情上,刘备究竟会做出些什么来,谁也说不准。

  反正在吴良看来,真正事关重大的秘密,必须只有死人知道,才能够令自己安心下来,否则时时刻刻他都会感觉如芒在背。

  历史上刘备既然能够成为蜀国皇帝,定然也不会是什么善男信女……

  ……

  片刻之后。

  刘备已经恢复如常,依旧一脸笑意对吴良拱手说道:“四弟真是博学多闻,令愚兄万分佩服,恐怕这天底下便没有四弟不知道的事情了吧?”

  “大哥谬赞了,只是恰巧知道而已。”

  吴良谦虚一笑,转而又道,“方才大哥教小弟助大哥寻一处风水宝地葬下这具女尸,不知大哥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这也是一个问题。

  如果这具女尸与刘备没有什么关系的话,助她入土为安便已经是仁至义尽,哪里还需特地寻得一处风水宝地,这未免也太热心了些吧?

  “这种事愚兄也不是很懂,四弟精于此道,自是一切都听从四弟安排。”

  刘备笑着说道。

  “若是如此……”

  说到此处,吴良微微蹙起了眉头,似是正在思量究竟有什么好去处,如此沉吟了一阵子,他才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正色说道,“说起风水宝地,小弟前些日子游历之时到曾见过一处不错的地方,当时还曾与身边的兄弟说起谁若是葬在这个地方,定可保子孙后代衣食诸事顺利。”

  “哦?不知这地方又在何处?”

  刘备连忙问道。

  而瓬人军众人却是有些疑惑,尤其是于吉眼中更是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他们都知道吴良是不懂堪舆之术的,这方面的事情都会直接请教于吉,并且众人十分确定,吴良根本没有与他们说过哪里有这样一处地方。

  明白了!

  公子这是又要对刘备信口雌黄,而此刻刘备已对公子深信不疑,不管公子说什么他都会信,自是怎么说都可以。

  想明白这个问题,众人眼中又浮现出了一丝会心的笑意。

  懂得都懂,就看公子这次有打算玩什么花招了……

  “大哥是涿郡涿县人士,应该对涿郡南部的北新城有些认识吧?”

  吴良不答反问道。

  “自然知道。”

  刘备不解,但却点头。

  “那么北新城以南有一条卢水,大哥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吴良接着问道。

  “有所耳闻。”

  刘备再次点头。

  “那么大哥知道不知道,卢水北岸才朝向北新城的方向有一处名为凤凰山的山岭,这片山岭主峰居中,两峰如左辅右弼,三峰相连,形如坐西朝东的太师椅,又似筑有双阙的城堡,这便是一处颇为少见的风水宝地。”

  吴良终于将准确的位置说了出来,就好像真的亲自到过那里一般。

  ?!

  然而听到这番话,于吉却是立刻又惊异的看向了吴良。

  于吉真是信了吴良的邪,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不懂风水的人根本就不应该能够说出吴良刚才所说这番话来,但吴良却说的明明白白。

  而且据吴良的描述,这凤凰山也的确是一处十分难得的风水宝地,就算是懂得堪舆之术的人也得花些功夫走访探寻才能探得如此宝地,而吴良的描述丝丝入扣合乎原理,哪怕教于吉这样的专业人士听起来,都感觉完全不像是在信口雌黄。

  所以。

  公子真的不懂堪舆之术么?

  还是曾经真的到过此处,并受到了某位高人的指点,如今被刘备问起,才来了个假戏真做?

  “这听起来的确是一处颇为绝妙的宝地……多谢四弟指点!”

  听了吴良的话,刘备却是面露喜色,连连拱手对吴良谢道,“愚兄虽不曾去过四弟口中的凤凰山,但既然四弟已经将位置说的如此明了,愚兄又本就只涿郡人士,寻得此山自是轻而易举的事,待这里的事办完了,愚兄便亲自带上这具尸首前往此处,将其入土为安。”

  “大哥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吴良一边拱手还礼,一边心中却是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结论。

  刘备与他自称的先祖中山靖王刘胜,恐怕并没有什么关系,这虽然不能证明刘备便一定不是汉室宗亲,但却已经能够证明刘备在身份上说了谎!

  为什么呢?

  因为他刚才提到的凤凰山其实便有一座西汉陵墓,后世已经更名为陵山。

  这座西汉陵墓中葬的不是旁人,正是刘备自称的先祖中山靖王刘胜,还有刘胜的正妻窦绾,因此这是一处夫妻合葬墓。

  这座陵墓乃是一处颇有特色的横穴式崖墓。

  两千多年间从未被人盗掘,直到1968年我军某部工兵团在此处挖掘隧道建造工事时,一不小心给挖了出来。

  此事甚至引起了中央的注意,亲自对当时的科学院院长“郭老”作出批示,命其亲自负责这座陵墓的发掘工作,如此历时111天终于完成了这处陵墓的发掘,从中发掘出了大量颇具代表意义的汉代文物,这件事甚至被天朝考古界载入了大事记,学习考古专业的人几乎都学过这个经典考古案例。

  自发掘之后,这座陵墓被列入了第三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且在完成修缮工作之后逐渐对外开放。

  这便是后世颇为有名的“满城汉墓”。

  而刘备此刻的表现,显然根本就不知道这地方有墓……作为刘胜的后人,没有正儿八经改朝换代的情况下,竟连自家祖坟都不知道在哪里,这自然是说不过去的,何况刘备还自小就在涿郡居住,这自然是个问题。

  毕竟汉代以孝治天下,定时去祭拜祖坟也是孝道的体现,哪怕暗中前去祭拜也是应该的,因此他没有理由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吴良断定,刘备根本就不是刘胜的后人。

  再结合此前的种种表现,吴良越发觉得刘备应是与刘彭祖、淖姬与淖子等人有所关联,说不定应是刘彭祖或淖子的后人才更加合理。

  当然。

  他也并不怕刘备去了凤凰山便也会一不小心掘出中山靖王刘胜墓。

  刘胜的墓藏得太深,而刘备就算要安葬淖姬,以他目前的处境也断然不可能大张旗鼓。

  更何况古时修建一座陵墓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财力、人力、时间都不是现在的刘备能够耗得起的,他最多也就能给淖姬挖个坑竖个碑,这根本就不可能挖出中山靖王刘胜墓。

  “那这尸首……”

  刘备接着又有些为难的看向了蜷缩在木台之下的淖姬干尸,他身为这方面的外行,有些不知应该如何下手。

  “这里面多得是柏木,大哥也可以打制一口棺材,先将这具尸首盛殓起来,等到了合适的地方与时辰再入土为安亦是不迟,待出去之后我为大哥算的一个好日子便是。”

  吴良笑呵呵的道。

  “也只能如此了……”

  刘备微微颔首。

  说着话,刘备便又俯下身去细细查看那具女尸,似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

  吴良倒希望他离那具女尸稍远一些,毕竟此刻他这个小人近在咫尺,刘备必是运势最差的时候,说不定他去取那玉佩没有事情,而刘备只是蹲在旁边看上一看,便会引的那具女尸发生尸变,顺势将他一同带走……

  不过如今刘备已经进来,吴良也觉得没办法开口再将他撵出去,于是便也只得由他去了,自己继续带着众人查探墓室中的其他事物。

  然而就在他才刚准备转身之际。

  “砰——夸嚓!”

  一声异象忽然传来。

  吴良与众人都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刘备撅着屁股软软的瘫在了地上,鲜血正顺着他的头顶汩汩而出。

  而就在刘备的身边,则散落着几块已经碎裂的岩石。

  这岩石最大的应有后世板砖的分量,最小的则也就网球大小,并且有一面十分平整,看起来很像是修建墓室所用的石砖碎裂而成。

  “大哥!”

  关羽与张飞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前去查看刘备的伤势。

  “大哥!”

  吴良也饱含深情的与这二人一同嚎了一声。

  不过他却并未贸然上前,而是率先抬头向墓顶望去。

  此时他才赫然发现,墓室顶部不知何时竟已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缝,裂痕蔓延向了远处……并且在刘备头顶的位置,已经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不规则小洞口,这个洞口大概也就二十平方公分左右。

  第五百五十一章 诈尸?

  毫无疑问,刚才砸中刘备的石块就是从这里掉落下来的。

  只是不知道这道几乎贯穿墓室顶部的裂缝究竟是因为山体发生了某种变化挤压拉扯所致,还是因为遭遇了什么尚未查明的变故。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墓顶出现这样一条裂缝,这座陵墓的结构定然已经受到了不可逆的损坏,将会极大影响它的寿命,说不定哪天便会彻底坍塌,将这里的一切永远留在地下。

  并且。

  吴良觉得此事与刘备不无关系。

  因为他刚才进入这间墓室的时候,基于此前见过的那些铡刀陷阱,还特意观察过墓顶的情况,那时候墓顶肯定是完好如初的,偏偏刘备进来之后,墓顶便忽然裂开了这样一条缝隙,从裂缝处掉落下来的岩石还精准无比的砸中了刘备的脑袋……

  想到这些,吴良心中一颤,连忙凑过去一脸关切的问道:“二哥、三哥,大哥如今情况如何,不严重吧?”

  关羽刚刚探过刘备的鼻息,又号了一下脉搏,总算是略松了一口气:“现在还有气息与脉搏,只是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张飞则用一块从刘备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捂着他那流血不止的脑袋,语气焦急的说道:“而今之计应是尽快为大哥包扎止血,否则光是流血也会要了大哥的命!”

  “三哥说的极是!”

  吴良连忙点头应和道,“这地方乃是不祥之地,绝不是治伤养伤的地方,还得烦请三哥先带几个人将大哥送出去包扎伤口,万万耽误不得。”

  他虽然不懂医术,但却也看得出来刘备并未伤着最为致命的动脉,否则断然不会是现在的出血量。

  若是如此,刘备应该便还有机会挺过来。

  至于是否因为这一击伤着了脑子,最终留下什么无法预料的后遗症,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怪只怪刘备不听劝告,非要顶着他这个近在咫尺的“小人”进入陵墓,到头来还是落得一个惨遭开瓢的下场。

  当然。

  也有可能直接不治身亡,三分天下的人便少了一个,如此一来历史车轮更不知会滚向何方……

  “正是如此,我们军中还有一个略懂医术的人,此事应交由他来处理最为妥当。”

  张飞二话不说便将刘备公主抱了起来,而后一边快步向墓外跑去,一边对关羽与吴良喊道,“二哥、四弟,这里的事便指望你们多照看着些了,我去也!”

  与此同时。

  两名随行的兵士亦是十分晓事的追了上去,陵墓黑暗视线极差,他们得用火把为张飞照明道路。

  “唉……”

  望着张飞等人的背影,关羽沉沉的叹了口气,积郁难平的摇头道,“我兄弟三人当年结拜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怎奈却是造化弄人,极少有一帆风顺的时候,如今更是越活越回去了……希望大哥这次安然无恙吧。”

  “二哥勿虑,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恙。”

  吴良眼观鼻鼻观心,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的劝道。

  “吉人天相?”

  关羽扭头看向吴良,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四弟早已看透了大哥的命数,又何必用这种话来劝我,说出来也不怕四弟笑话,我兄弟三人戎马半生,虽不能说是命运多舛,却也可以说是万事不顺,要说这些年来真有什么好事,也就只有这次结识了四弟这件事能够称得上好事了,这两天大哥还曾与我说过,四弟定是我们命中的贵人,乃是上苍见我们实在可怜心生不忍,因此才特地安排了四弟来与我们相见,四弟就像这黑暗中的火把一般,为我们这漆黑一片不知前路的人生带来了一抹光亮……”

  说到这里,关羽的语气中竟出现了一丝哭腔,默默的扭过头去用衣袖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又吸了两下鼻子之后,却依旧不敢回头教吴良等人看到他的脸。

  “不说了不说了,教四弟笑话。”

  就这么扭着头,关羽摆了两下手,而后便快步向墓室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对吴良说道,“四弟且在此处查探,方才大哥想收殓这具尸首,我先出去交代兵士多打制一口棺材,稍后再回来为四弟掠阵。”

  “二哥无需多虑,我自会顾好自己。”

  吴良冲关羽施了一礼,目送他逃也似的出了墓室。

  接着吴良的心里便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一丝久违的歉疚之意……

  其实仔细想想,这些事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在他身上。

  他这个“小人”真心没有故意去做一些妨害刘关张三人的事情。

  起初帮曹老板盗墓,妨碍了刘备入主徐州,是因为当时身在曹营身不由己,后来则是考虑到便与自己施展手脚实现自己的理想,于是便留在了曹营魏曹老板办事。

  后来杀了五虎将之一的马超,亦是马超蹬鼻子上脸,他完全是被动的一方,并且与马超相遇也只是巧合。

  历史上关二爷被曹老板所擒,得知刘备并未深思之后便不告而别,曹老板的手下都建议曹老板截杀关二爷永绝后患,曹老板却认为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放了关二爷一马。

  连曹老板都知道“各为其主”的道理。

  站在这个角度去想,吴良的所作所为便都合乎情理,并非是为了妨害旁人,甚至连损人利己都算不上……就像某个游戏的手雷一样,真心不是吴良扔雷有多准,只怪刘关张三兄弟接的准。

  ……

  很快将心中涌现出来的一丢丢愧疚之意甩出脑海,吴良继续心安理得的率领瓬人军众人在墓室中查探。

  此刻墓室里面的布置与随葬品已经被他们尽收眼底,倒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因此他们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墓顶的那条裂缝之上。

  排除掉刘备头顶刚刚出现的这个洞口。

  吴良怀疑可能还有其他的洞口,又或是还有其他没有被他们找到的密室。

  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见到失踪的大公鸡,以及那只被铡刀斩去了两只前爪与半个脑袋的穿山甲的尸首。

  而有缺口的地方必定是整个墙体结构最差的地方,哪怕这条裂缝才刚刚出现,亦是有极大的概率会经过缺口。

  当然。

  那只穿山甲有可能并未像吴良之前推测的那般死在了墓中。

  因为穿山甲留在地上的血迹说明,在它被铡刀斩去了两只前爪与半个脑袋之后,它一路怕去了防止刘彭祖尸首的葬坑,而刘彭祖的尸首已经化作了“汗尸”,倘若穿山甲接触了“汗尸”身上分泌出来的“汗青”,便有可能似甄宓说的那般实现断肢再生,若是如此它便有可能没有死去。

  而如果实在找不到其他的线索。

  他恐怕便只能折返回去,想办法查探那间兵器室中的洞口。

  如今这间墓室其实并不大,目测最多也就五十平米左右的样子,如此顺着墓顶的那条裂缝一路查看,最终吴良发现,这条裂缝一直延伸到了那张椴木打制的卧榻后面。

  汉朝的卧榻其实有些类似于后世常见的木质沙发。

  卧榻的下面是架空的,有四条腿支撑起来,而卧榻的上面则有三面都添加了靠背或是扶手,可以坐、可以靠、可以卧、也可以躺,功能性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

  吴良并未轻易挪动卧榻。

  而是从杨万里手中接过一支火把,俯下身来接着火把的光亮向卧榻下面张望。

  结果他却并未在卧榻的下面发现裂缝。

  即是说那条几乎贯穿了整个墓顶、并且一直延伸到了卧榻后面的裂缝,竟然没有裂到卧榻之下。

  “奇怪……”

  吴良心中不解,于是又站起身来到了卧榻侧面。

  而后对典韦与杨万里挥了挥手:“典韦、杨万里来帮个忙,将这卧榻小心移开我再仔细瞧瞧。”

  “诺!”

  典韦与杨万里立刻上前从两侧抓住卧榻的下部,轻轻一端便将整个卧榻抬了起来,而后将其向外移动了一尺。

  “可以了。”

  吴良叫住二人。

  待两人将卧榻放好之后,他才再次上前进行查看。

  这时他才发现,那条裂缝的确并未贯穿到地面,而是在距离地面还有两尺左右距离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即是说这后面并无吴良预想之中的缺口,他的大公鸡自然也不可能藏入其中。

  “难道真在最开始发现的那个洞里?”

  吴良甚至开始怀疑,最开始白菁菁听到的那个渐行渐远的动静,便是大公鸡发出来的声音。

  毕竟这只大公鸡他虽然养了许久,但还是不似猫狗那么通灵性,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会想要躲开,而不是似猫狗一般冲过来与他亲近。

  因此大公鸡听到他们的动静躲入洞中的可能性亦是不小。

  “大伙再仔细查一查,看这墓室之中否有隐藏的暗格。”

  排除掉卧榻之后,吴良在墓室中环视了一周,并未发现其他可疑的地方,只得发动众人再一同找一找,免得有什么疏漏之处。

  ……

  瓬人军骨干基本上都有盗墓经验。

  并且耳濡目染也从吴良身上学到了一些东西,如此一同搜查起来定是要比吴良一个人更加细致,也更不容易出现疏漏。

  结果如此搜查之后仍是一无所获。

  吴良不免有些失望,看来他的那只大公鸡的确不在这间墓室之中,而这里面又没有真正令他感兴趣的事物,自然也就没了继续查探的必要。

  既然如此……

  “咱们走吧,去外面看看棺材打制的如何。”

  吴良最后环视了墓室一周,终是对众人说道,“杨万里,你带几个人留在主墓室看着,一定要确保亲眼看到刘彭祖的尸首殓入棺材,而后再教咱们的人将装有刘彭祖尸首的棺材抬出去暂时交由咱们的人看管。”

  接下来他打算再带着瓬人军骨干一间墓室一间墓室的倒着探查回去,再看看是否错过了什么细节。

  “诺!”

  杨万里拱手应道。

  “还有,一旦发现墓室中出现裂缝迅速增多或是落石增多的情况,便立刻什么都不要管,带上咱们的人冲出墓外,一刻都不得迟疑,如果可以的话,也顺便喊上刘备的人,至于听与不听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不必与他们纠缠。”

  吴良接着又嘱咐道。

  自看到裂缝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这座陵墓已经撑不了太长时间了,可能下一秒便会坍塌,也有可能还能撑个一年半载,多了说不定是几年。

  总之,多留一个小心总是应该的……

  “明白。”

  杨万里再应。

  正说这话的时候。

  “四弟,查完了?”

  关羽带着几名兵士折返了回来。

  而这几名兵士则还抬着一个用几块木板拼在一起装钉起来的与担架有些类似的板子,看这样子应该是打算将那具木台下的女尸给收拾出去。

  “二哥,我已探过整间墓室,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之处。”

  吴良笑着说道。

  “有劳四弟了。”

  关羽拱手施了一礼,而后又看向了那具蜷缩在木台之下的女尸,接着对吴良说道,“四弟,大哥方才的意思是将这具女尸入殓之后寻得一处风水宝地安葬,因此我带人进来先将这具尸首移动出去,只是不知这移动尸首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老先生,你来与我二哥说说吧。”

  吴良哪里知道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于是果断将这个问题推给了于吉。

  “若你们与这尸首非亲非故,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只是触碰尸首之前拜上一拜,移动的时候小心一些,莫要令其受到损害,并且记得务必将所有的随身物品一并收敛起来,莫要有所遗漏便是了。”

  于吉走上前来,捋着胡须说道。

  “多谢指点!”

  关羽又对于吉施了一礼,接着便带人上去对那女尸躬身拜了一下。

  做完了这些,他们便又各自取出一块麻布来将自己的手包住,而后靠近那具女尸准备将其自木台下抬手。

  然而就在他们的手才刚刚碰到女尸的双腿时。

  !!!

  吴良等人一同看到,那具女尸竟猛然打了一个激灵!

  第五百五十二章 吴良的新宝贝

  “啊!!!”

  “鬼、鬼啊!”

  “诈尸啦,救命!”

  关羽带来的几名兵士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连站都站不起,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而后两条腿乱蹬着地面拼命向后挪动。

  甚至有人连些鞋都掉了也不敢去拣,只是不停的乱蹬双脚,只想离那具女尸远一点,再远一点。

  “莫要慌乱!”

  关羽亦是吓的腮帮子一抖,但他是什么人,他可是冠绝古今的关二爷,哪怕此刻受到惊吓仍是“唰”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向前迈了一步小心防范着掩护手下兵士后退,同时此举也是在维护吴良等人。

  那几名兵士见关羽如此勇武。

  而他们又已经退到了关羽之后,并且那具女尸虽然没由来的打了一个激灵,但却并未暴起伤人,心中总算是略为的安定了一丢丢。

  如此坐在地上缓了片刻之后。

  那几名兵士总算勉勉强强的站了起来,而后纷纷拿出兵器站在了关羽身侧,心有余悸的望向那具女尸。

  “将军,属下方才……”

  一名应是身负官职的兵士露出一脸既忐忑又愧疚的神色,似是想向关羽解释一下自己方才的失态表现。

  毕竟他临阵脱逃不说,还直接躲到了主将身后,若按军规处置,已经够他死上十次。

  “这次情形特殊,暂且给你记下,若再有下回,休怪关某无情!”

  关羽头也不回的说道。

  “多谢将军,若再有下回,不需将军处置,属下自行了断!”

  那兵士立刻感激对关羽行了一记大礼。

  其他兵士亦是一同行礼,齐声对关羽施礼:“谢将军!”

  接着不用关羽再说些什么,他们似是终于找回了被那女尸吓散的勇气,一个个拿起兵器来到关羽身前,保持着距离小心翼翼的将那具女尸围了起来,就算女尸此刻再暴起伤人,他们亦是能够将其控制在包围圈内,令其无法第一时间伤到关羽与吴良等人。

  毫无疑问,这几人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好兵。

  只不过就像吴良遇到的许多人一样,他们虽可以在面对千军万马时视死如归,但却不知应如何面对鬼怪邪祟之类的东西,这种恐惧来源于未知。

  曹禀如是,曹昂亦如是。

  曹禀便是宁远死在战场也不愿再来盗墓,而曹昂在乐安国与吴良下了一回墓之后,亦是对古墓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同时也对吴良刮目相看,在那之后与吴良相见已是多了一些尊敬与钦佩,并且彻底打消了再跟着吴良去墓里瞧瞧的想法。

  与此同时。

  眼见那几名兵士已经做好了必要的防范,关羽才终于分出神来,回头看向吴良请教道:“四弟,你看这……”

  “未必便是诈尸或尸变。”

  吴良费劲推开于吉那双紧紧抱住自己胳膊的手,这才正色说道,“我方才见那尸首虽然打了个激灵,但眼睛却并未睁开,也没有了其它的举动,更是没有不同寻常的动静与异变,因此方才的变故或许只是尸首的某根筋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如今受到外力的影响发生的正常变化罢了。”

  他其实并未真正见识过诈尸或尸变的过程。

  不过在他的理解中,一旦发生了诈尸或尸变,尸首便等同于变成了行尸走肉或是某种邪物,而这种东西见了活人就像是猫见了老鼠一般,是不可能保持理性一动不动的,本能会使其立即暴起伤人。

  所以吴良将刚才的情况推测为类似于“条件发射”一般的身体机能。

  当然。

  也有可能他的推测是错误的,毕竟这已经是一具干尸,人体内的筋络亦是有很大的可能已经完全腐坏断裂,无法再出现这样的“条件发射”。

  但吴良坚持认为这不是诈尸与尸变的现象,因为这具尸首的表现实在太过温和。

  并且现在刘备已经被抬了出去,令祸事升级的因素自然也不复存在,事情完全可以向好的方向去想。

  “那四弟的意思是……”

  关羽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忌惮,眉头微微蹙起。

  吴良也并没有教关羽立刻再去试试的打算,而是将身后的神秘小鼓挪到了身前,接着稍微向前走了两步,颇有节奏的将其拍响。

  “砰!砰!砰!……砰!砰!砰!”

  此前的数次经历足以证明,神秘小鼓对尸变而来的邪物很有效果。

  犼。

  痋虫巨人。

  在面对此类的邪物的时候,神秘小鼓便是逃出生天的关键。

  只是在面对一些并非由人尸变而来的邪物时,似乎便没那么好用了,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效果,还不如刀枪兵器有用。

  因此吴良有理由相信,若是这具干尸果真发生了尸变,神秘小鼓的鼓声定然能够令其出现一些不一样的反应,最起码不可能依旧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这……”

  关羽与麾下兵士看到吴良的举动,面露好奇之色。

  他们可不知道神秘小鼓究竟有何用处,还以为吴良这是在施展什么厉害的法术。

  “!”

  唯有刚刚入伙瓬人军的甄宓此刻却又是精神一振,颇为惊喜的看向吴良腰间的神秘小鼓。

  对于这个神秘小鼓,她似乎知道一些吴良等人不知道的东西,而看她此刻的表情,貌似应该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惜此刻吴良并未注意到甄宓的表情。

  他仍在关注着那具干尸面对鼓声时的反应。

  结果却是……毫无反应。

  这就更加证实了吴良此前的推测,这具干尸八成没有发生尸变,而至于刚才莫名打的那个激灵,则有很大概率正是尸首残余的身体机能出现的偶然现象。

  得到这么一个初步结论。

  吴良回头又看向了诸葛亮,对他招招手道:“诸葛贤弟,把我这次特意教你携带的宝贝取出来。”

  宝贝?

  连瓬人军众人都是一愣,他们可从未听说吴良将什么宝贝交给了诸葛亮来保管。

  而关羽与随行兵士同样是一脸的好奇之色,会是什么样的宝贝呢,值钱呢,若是价值不菲的话,他们怕是又要欠下吴良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好勒。”

  当着众人的面,诸葛亮应了一声,而后将一直背在身后的一个麻布包裹取下递到了吴良手中。

  吴良也并不避讳。

  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将那麻布包裹打开,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大团捆扎在一起的细麻绳一般的东西。

  “这是……”

  众人瞪大了眼睛,脖子都不自觉的伸长了一些。

  而随着吴良那一大团细麻绳一般的东西逐渐摊开,他们才终于明白了吴良口中的“宝贝”究竟是何物。

  那只不过是一张细麻绳结成的渔网罢了!

  这玩意儿乃是吴良这次出征途径巨鹿郡时,从当地的渔民手中买来的新网。

  原本他以为这个时代的渔网因为材质所限都不太结实,因为这个时代所用的网大多都是用麻纤维编制而成,吸水易膨胀,受潮易发霉,因此每次渔网使用过后,都必须晾晒很长时间,于是便有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说法。

  但在巨鹿郡,吴良见到当地渔民将麻纤维加上一种比较粗的不适合用来纺织丝绸的蚕丝来编织的渔网。

  这种渔网便比单纯使用麻纤维编织的渔网结实耐用了许多。

  而当地还有一些人专门养殖这个品种的蚕来抽丝,专门便是为了编织这样的渔网提供原材料……可惜这个时代消息比较闭塞,否则在这个时代,这种渔网一定可以风靡全国,尤其被沿海、沿湖或沿河靠打渔为生的渔民青睐。

  而且当地养蚕的百姓还告诉他一件事情。

  这种吐粗丝的蚕其实并不是什么不同的品种,同样的蚕卵拿到别的地方去养殖,便能够吐出又细又轻的丝来,只有在他们这里养殖才会出现这样的差异。

  听到这些,吴良才猛然想起了天朝丝绸外传的一段历史。

  唐朝的时候,天朝的外贸达到了空前鼎盛的程度,丝绸之路上来往于东西两方的行商多如牛毛,而作为天朝最为紧俏的商品之一,丝绸更是通过丝绸之路远销欧洲大陆,受到了西方贵族的追捧。

  彼时许多来自西方的商人便打起了歪脑筋,想要将天朝丝绸的重要原材料制造者——蚕,带回西方去养殖,从而获得更大的利益,摆脱对天朝的依赖。

  而当时的朝廷亦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边关上严防死守,检查每一个出入边境的行商,一旦发现有人私自带有蚕卵、活蚕一类的东西,便会施以重罪,可惜百密一疏,最终还是有两个拜占庭僧人将蚕与桑叶藏在竹杖中带去了中东地区。

  但遗憾的是,此举并未立刻帮助他们影响到天朝在丝绸上的垄断地位。

  因为蚕到了中东地区之后,经过养殖吐出的丝便比天朝的蚕丝粗了不少,编织出来的丝绸自然也没办法用来穿戴,只能做成地毯之类的东西……

  通过此事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这似乎的确不是蚕的品种问题,貌似与当地的气候、桑树的品种、或者养殖的方法有关。

  不过。

  吴良“蚕神宝丝”便应该是品种的问题了,蚕神与普通的蚕显然不是同一种东西,可惜根据历史传说中的记载,蚕神应该已经绝种,否则“蚕神宝丝”这种刀枪不入的异物,完全可以当做战略物资来使用。

  扯远了,言归正传。

  吴良之所以会买下这样一张渔网,便是为了应对现在这种情况。

  方才他并不打算触碰那具尸首,也并未发现那具尸首有什么问题,因此并未祭出这件“宝贝”,但现在这种情况,还是用这件“宝贝”来防范一下比较好。

  “用这渔网将那具尸首蒙住,便是它真有什么异变,在渔网中挣扎也弄巧成拙,非但跑不出来不说,还可能越缠越紧,自可安枕无忧,二哥以为如何?”

  吴良一边将那张渔网抖开,一边笑呵呵的对关羽说道。

  这是一张小网,毕竟吴良也不是用这网来打鱼,网大一些才能够增加鱼获,这网只要能蒙住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妙!妙!实在妙!四弟可真是个妙人啊。”

  关羽顿时竖起了大拇指,满脸都是对吴良的欣赏与敬佩之色。

  瓬人军众人亦是恍然大悟。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这招其实也不过是吴良从后世的一些盗墓书籍中偷师而来,不过他能够在东汉末年使用出来,那么他便是此道的祖宗,今后不管是谁说起来,也是旁人向他这个祖宗偷师。

  ……

  简单准备了一下,关羽与手下兵士再次靠近了那具女尸。

  这一次有吴良的“宝贝”帮忙掠阵,他们就算心中依旧有些忐忑,却也稍微多了不少底气。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再次触碰到那具女尸的时候。

  !!!

  那具女尸竟又猛然动了一下。

  这次动作的幅度明显要比刚才更大,已经不仅仅只是打了个激灵,而是耸动了一下。

  “哎呀!”

  关羽麾下兵士顿时又被吓了一大跳。

  这一次他们虽然又是赶忙向后退去,但却并未像刚才一样屁滚尿流,因为他们与那具女尸之间还带还隔着一张渔网,女尸若是暴起也会先被蒙在身上的渔网阻挡。

  而这一次。

  吴良也并没有站在一旁围观。

  看到那具女尸又莫名动了一下的时候,吴良竟非但没有后退,反倒立刻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连在渔网上面的绳索!

  接着他用力一拽,竟直接将这具女尸从木台之下拽了出来。

  “?!”

  见此情形,众人都惊了个大呆。

  莫不是吴良中了什么邪,竟会做出如此古怪的举动来?

  然而下一秒,他们便已顾不上对吴良的举动感到惊疑。

  因为他们更加清楚的看到。

  就在吴良将这具女尸从木台之下拽出来的那一刻,女尸的身下竟露出了一个黑不溜秋的奇怪东西,这东西大概有一尺多长,头尖尾也尖……

  还不待众人看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只见“嘶溜”一下,这东西便已经钻进了旁边的一个方圆不足一尺的小洞之中。

  而这个小洞方才也刚好被那具女尸挡在身下!

  第五百五十三章 山魈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看到这一幕,众人脸上惊色更盛。

  再想到刚才吴良那中邪一般的古怪举动,有些人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难道方才吴良已经注意到这具女尸的下面藏了东西不成?

  若非如此,他便完全没有如此施为的理由。

  可是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盯着那具女尸,根本没有人看到那藏于女尸之下的东西,吴良为何却能够看到?

  与此同时。

  更多的人还在防范着那具被吴良从木台下面拖出来的女尸,防止其发生异变暴起伤人。

  “四弟,你这是……”

  关羽已经率领手下兵士挡在了吴良与女尸之间,这才侧过头来向吴良询问。

  这已经不是他入墓之后第一次没有办法准确的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因为他此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也从未接触过这些事物,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问起,因此只能用“这是……”一类含糊的疑问语气来开个头,接着坐等吴良自行体会他想问的问题,再为他解惑答疑。

  “二哥现在再请仔细去看这具女尸。”

  吴良笑了笑,指着那具女尸说道。

  关羽回头对着那具女尸仔细看了半天,这才依旧不解的说道:“这具女尸还是老样子,并未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

  “二哥说的不错。”

  吴良点了点头,说道,“这具女尸此前是如此的蜷缩状,如今已经被我从木台下拖出,没有了依靠之后,依旧保持着如此的蜷缩状,没有任何变化,这说明它已经完全僵硬固化。而方才这具女尸打了一个激灵的时候,我虽没有完全看清,但这一次她再耸动的时候我却看得十分清楚,当时它全身上下的所有关节都没有任何变化,而只是似一整块木头一般僵硬的挪动了一下,即是说这力道可能并非源于这具尸首本身,而是来源于某种外力,因此我便怀疑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作用于它,故而如此施为……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

  “四弟非但胆魄过人,还如此细致入微,关某佩服!”

  听了吴良的解释,关羽顿时面露顿悟与敬佩之色,当即对吴良施了一礼。

  “二哥过誉了。”

  吴良拖住关羽将其扶起,接着又看向众人,开口问道,“方才你们可有人看清楚那钻入洞内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

  众人纷纷摇头。

  看来时并未看清楚,又或是看清楚了却认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唯有于吉站出来说道:“老朽觉得那可能就是一只鲮鲤,当年老朽于南方游历之时,曾见山民捕获此物,看起来与那逃走的东西体貌相似,只不过方才那东西的体型略小了一些,因此老朽也不敢断言。”

  的确南方的穿山甲要多一些,而北方则相对比较少见,甚至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回。

  “还是老先生见多识广……”

  吴良点了点头,刚打算在说些什么。

  更加见多识广的甄宓已经打断了他,颇为笃定的说道:“不用猜了,那就是一只鲮鲤,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发生了一些异变,如今已经不是一只普通的鲮鲤,准确的称呼,我们应该唤它做‘山魈’。”

  “山魈?”

  吴良愣住。

  天朝传说中这是一种山中精怪,不过传说中的外形描述是:形如小儿,头大身小,一足,看起来像一根豆芽,或是像一条蝌蚪。

  显然方才看到的那个东西,与传说中的“山魈”有着很大的不同,甚至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东西。

  另外据吴良所知,天朝有关“山魈”的记载,最早应是出现在晋朝,也就是司马家篡魏之后建立的那个朝代,接着便到了唐朝才有所记载……难道其实在这之前便已经有了相关的记载,只不过更早的那些书籍与传说没有传到后世么?

  吴良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于吉已经将这个疑问提了出来:“‘山魈’老夫虽未曾见过,却也有所耳闻,与方才那东西似乎并不相同吧,难道是老夫孤陋寡闻?”

  于吉其实是个很在意身份的人,心中自有一股孔乙己一般的孤傲。

  细心的人一定很早就已发现,他只有在与吴良说话时才自称“老朽”,而对吴良之外的人说话时,便一定会自称“老夫”,一直都分的十分清楚。

  “哼。”

  甄宓不屑的瞅了于吉一眼,用那种标志性的傲娇语气冷哼道,“你的确是孤陋寡闻,世间万物皆可化作山魈,此物生于山中而忠心于山,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因此哪里有什么特定的模样,你之所闻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于吉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吹起胡子瞪起眼泪,置气一般的斥道:“你这女童年纪不大,口气却是不小,老夫就算再孤陋寡闻,难道还比不过你这小小稚童?”

  “不错。”

  甄宓抿嘴点头。

  “你!”

  如此轻描淡写的回应,可谓杀伤性不大侮辱性极强,顿时气的于吉身子一颤,一时之间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好了好了,老先生消消气,你的见识皆是我们有目共睹的,不必与她计较。”

  吴良适时出来做了个和事老,免得于吉一大把年纪气坏了身子,顺便还冲甄宓使了个眼色,叫她莫要再与于吉争辩下去。

  你说说你,一个活了数千年的老妖怪,怎滴还如此幼稚,竟与一个才活了九十多岁的小孩拌嘴置气,是不是有那么点为老不尊了?

  凑不要脸的!

  待于吉略微消了气,黑着一张脸不再说话,吴良才将甄宓拉到了一边,附耳小声问道:“我还听说只要能唤出山魈的名字,便能够将其降服,这传闻是不是真的?”

  “呦!你知道还不少嘛。”

  甄宓颇为意外的看了吴良一眼,却又撇嘴说道,“不过山魈的姓名乃是拥有灵智之后自行于山中感悟而来,它若不肯说,旁人又如何能够知道,因此这传闻你听听也就罢了,并没有什么用处,何况你若对它毕生守护的山岭没有恶意,它亦不会主动跑来招惹与你,甚至不愿在生人面前现身,不必太过在意。”

  “原来如此。”

  吴良微微颔首,听甄宓的这番描述,山魈岂不成了《西游记》里面比较常见的土地公公的原型了么?

  略微沉吟了一下,他又看向了那个此前藏于女尸身下的小洞,接着对甄宓问道:“那么这墓室墙上的洞口,应该也是山魈所为吧?据我所知,若是一般的鲮鲤,应是断然无法将这墙壁挖穿的。”

  “此山既然生出了山魈,便亦是将自己托付给了山魈,山魈亦可予取予求。”

  甄宓说着话,指了指墓顶上的裂缝,说道,“如果我所猜不错,这忽然出现的裂缝恐怕亦是山魈所为,它应是在警告你们速速离去,若敢肆意妄为,便要将你们有来无回。”

  “哦。”

  吴良心中不由有些后怕。

  若山魈真有甄宓所说的本事,那他们便真得感谢山魈手下留情了,因为它完全可以不作任何警告,直接令山体坍塌下来,那样他们恐怕连逃走的机会不没有。

  而至于它为何没有如此施为,却还很不好说。

  是真的心有善念手下留情呢,还是另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对了,那我那只大公鸡……”

  吴良接着又问。

  “不必再寻找了。”

  甄宓正色说道,“山魈若要收它,你便当做是献给山魈的祭品罢,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正是因为山魈将其当做了你献上的祭品,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而山魈若是不收它,也是礼多人不怪,它亦会领你的情,自会将其送还回来,这已经不是你该去想的事情了。”

  “这么说来,我还算是歪打正着了。”

  吴良笑道。

  “这也是你的命数。”

  甄宓点头说道。

  话至此处,吴良忽然又想起了刘备。

  现在他又有点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是刘备的小人,还是刘备的贵人了。

  虽然刘备此前命途多舛,这次也没能顺利找到这座陵墓,最终不得不求助于吴良,甚至还因此屡次历险,不过也正是因为他自己没有找到这座陵墓,才给了自己插进手来的机会。

  换个思路去想,假设刘备这次顺利找到了这座陵墓,也顺利进入到了墓中,未曾带着吴良一起过来,那么那山魈有没有可能因为没有得到祭品,便直接对刘备等人下死手,令他们全部葬于这座陵墓之中?

  这么去想的话,吴良岂不也可以算是救了刘备一命?

  所以吴良认为小人与贵人,恐怕并不能单独拎出来去评论,而命数也未必便是从一而终,一切都会随着人的选择而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正如此说着的时候。

  “吴有才,外面的人在呼唤咱们,怕是遇上了什么特殊情况。”

  白菁菁忽然走到二人身边,而后侧身横在二人中间,这才压着声音对吴良说道。

  这“呼唤”其实是吴良等人与驻守在外的瓬人军约定的一种暗号。

  与刘备所部这样的业余盗墓团队不同,瓬人军的规矩自是更多,其中有一条便是:无论墓中出现什么情况,除非得到吴良的许可,或是白菁菁那约定好的口哨,否则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陵墓。

  而驻守外面的人若是遇上了什么情况需要及时向吴良禀报,亦是不能闯入陵墓,他们需要使用吴良教百里香为他们特制的一众竹哨来到木门口吹响,墓道的传音效果一般都不错,大部分情况下都能传到吴良耳中,就算他们听不到,白菁菁也一定可以听到。

  “杨万里,你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吴良则立刻回身来到杨万里面前,对其点了点头。

  若是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吴良定会带领瓬人军众人一同退出陵墓,但这座陵墓不大,而关羽与一些刘备所部的兵士都在墓中,外面也有瓬人军与刘备所部共同驻守,想来应该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杨万里单独行动自是也没有什么问题。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便直接向墓外奔去。

  而吴良等人则又在这间墓室中查看了一番之后,转而来到外面的葬坑旁边查看打制棺木的进度,顺便再看看怎么处理那具“汗尸”。

  吴良觉得现在可能还要注意一件事:

  那只山魈是否在意这具“汗尸”,愿不愿意教他们将这具“汗尸”带走?

  此事恐怕只能等到入殓“汗尸”的时候,再看看山魈是否会做出反应来警告他们……

  不过这并不妨碍吴良先取走一些“汗青”。

  他随身便带着一些小空罐子,便是为了应对这样的情况,毕竟墓中难免会有些需要盛放起来才能带走的东西。

  刘备所部的兵士动作亦是很快。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们便已经打制出了两口棺材的雏形,当然肯定不是那种做工精良的棺材,只是两副使用木板与钉子连接起来的简易棺材而已。

  吴良简单的看了一眼,便又向甄宓询问了一下收集“汗青”是否有什么注意事项,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他便决定亲自进入葬坑施为。

  刘备的人自然不会阻止,他们巴不得吴良将这具恶心的尸首处理掉,这样他们才能放心胆大的搬运黄金。

  也就在这个时候。

  杨万里已经飞奔了回来,见到吴良便立刻喘着粗气报告道:“公子,好消息!咱们那只大公鸡自己回来了,此刻已经被咱们的关入笼中。”

  “哦?可是从墓中出去的?”

  吴良回头问道。

  “不是,咱们的人一直守在墓门之外,并未见它从墓门出去,应是从什么不知名的地方跑了出去。”

  杨万里说道。

  “看来这座陵墓中的小洞应是直接连着外面……”

  吴良微微颔首,见过了山魈之后,此事倒并不令他感到意外,值得庆幸的是山魈对他那只大公鸡没什么兴趣。

  “另外,刘备并未伤及要害,他现在已经醒过来了。”

  杨万里接着又道。

  如此看来,我这个“小人”的威力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啊……吴良心中暗想。

  第五百五十四章 败絮其中

  不过既然大公鸡已经安然回去。

  吴良便也彻底打消了继续查探那两个连通墓室的洞穴的想法,他心中还是倾向于愿意相信甄宓那通关于“山魈”的说法,不管怎么样,那只“山魈”都是货真价实的地头蛇,而他这个外来者非要在这里触“山魈”的霉头,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更何况还是在已经出现了裂缝的陵墓之中,“山魈”明显占尽了主场优势,随时都有可能令上面的整座山岭坍塌下来,令他们落得一个有去无回的下场。

  反正据吴良所知。

  后世的许多矿井在修建之初,都一定会在靠近入矿口的北面修建一座极小的庙宇,逢年过节由矿井领导牵头前去烧香祭拜,为的便是求一个安全。

  而他们拜的究竟是哪路神仙,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过这的确是事实,笔者生活的地区最多的便是煤矿,每一座煤矿都有这样一座小庙,逢年过节矿领导不但要前往烧香祭拜,还要烧纸与燃放鞭炮,不过通常不会大张旗鼓的进行宣传罢了。

  因此甄宓此前说他的大公鸡可能是被“山魈”当做了祭品,所以才采用了较为温和的警告方式,这种说法在吴良看来也是不无道理的。

  “看来要尽快离开这座陵墓,免得惹人不满……”

  吴良沉吟了片刻,终是转身跳下了葬坑,开始着手收集“汗尸”身上流淌出来凝聚在黄金卧榻上的“汗青”。

  典韦与杨万里亦是连忙跳下来一起帮忙。

  如此不消多时,大部分还算纯净的“汗青”已经都装入了一个罐子当中。

  倒也不算多,只装了半罐子,估摸着算起来大概也就三升左右。

  而这具“汗尸”自吴良等人见到之后,便几乎处于静止状态,至少肉眼完全无法看出“汗尸”分泌“汗青”的过程。

  即是说“汗青”应该也不是予取予求的,就算有了“汗尸”,也照样要经历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才能够分泌出“汗青”,如此便显得这些“汗青”更加宝贵,更加不能轻易浪费。

  待吴良做完了这件事的时候。

  两口完全称得上“粗制滥造”的棺材也已经打制完毕。

  这棺材虽看不过眼,但此时此刻吴良也没有办法计较,只要能够先将这句“汗尸”收殓起来就行,回头到了城里再找一个更加专业的寿材店,花钱购置一口更加精致也更加严密的棺材便是。

  这便吴良等人收殓“汗尸”。

  而那边关羽也已经将另外一口棺材抬进了后面的偏室之中,开始收殓那具女尸。

  整个过程十分顺利。

  也就大概一刻钟的功夫,两口棺材便已经都钉上了棺盖。

  至此也就到了刘备所部最为激动的时刻,他们可以开始着手搬运黄金了!

  ……

  自墓中出来,吴良立刻便跑去慰问了那只失而复得的大公鸡。

  谁说这只大公鸡不通灵性?

  它断了绳索在陵墓中转了一圈,并且可能通过山魈的密道逃出来之后,竟还知道尽快回来寻找瓬人军,公认最通灵性的狗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而且见到吴良之后,这只大公鸡竟也有些激动,立刻便在笼子里面忽闪起了翅膀,似是在向吴良撒娇。

  至于搬运黄金的事情。

  吴良与瓬人军自然是不会去帮忙的,黄金过手未必便是好事,他们与刘备所部虽然暂时凑合到了一起,但互相之间的关系毕竟还隔着一层,若是黄金少了缺了便免不了引起猜疑,反倒不美。

  不过吴良与瓬人军不去帮忙。

  不代表刘备不会主动找上门来与他扯淡。

  这不。

  吴良手里的那把用来犒劳大公鸡的粟米还没喂完,刘备便已经拖着伤病累累的身体在张飞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吴良自是大老远就注意到了他。

  此刻刘备的头上裹着一坨破麻布,并且因为伤口在脑袋的侧面,这坨破麻布也是斜着裹的,看起来很像是吴良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动画片中的“一只耳”,除此之外,还有那么点孔雀王朝的异域风情。

  “大哥!”

  好不容易憋住笑,吴良连忙将手中的粟米全部丢给了大公子,而后拍拍手快步向刘备迎了上去,“大哥你不好好修养身体,怎么还出来走动,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也应差人来知会小弟一声,由小弟去见大哥才是。”

  “不碍的不碍的……嘶!”

  因为距离尚远,刘备为了提高音量,说话的动作幅度大了些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立刻疼的呲了下牙。

  吴良见状则略微加快了些脚步,小跑着来到刘备身边扶住他的另外一只胳膊,一脸关切的道:“大哥,你没事吧,快快坐下歇息片刻。”

  “多谢四弟。”

  刘备也并未逞强,在吴良的搀扶下慢慢坐下,不过此时他却并未立刻对吴良说话,而是回头对张飞说道,“三弟,我与四弟在此处说几句知心的话,你去协助你二哥搬运黄金,此事万万不可出了差池。”

  “好嘞,四弟,我先去办事了。”

  张飞倒也没有任何犹豫,冲吴良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便立刻转身向陵墓的方向快步走去。

  至少对于张飞而言,经历了这些事情,他是真心将吴良当成了他的四弟,无条件的信任于他,此刻将刘备交到吴良手中自然也毫不担心。

  “三哥慢走。”

  吴良客气了一句,再看向刘备时,却发现刘备的表情异常严肃,似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与他商谈一般。

  并且此事还极为机密,否则刘备又怎会特意将张飞支走?

  “典韦兄弟,你也先去歇息一会吧,我与大哥说会话。”

  于是吴良也十分识趣的教与他寸步不离的典韦先行离开,免得有他站在旁边刘备依旧没办法开口。

  “诺。”

  典韦见吴良使了眼色,亦是应了一声转身向远处走去。

  时至此刻,方圆几丈之内便只有他们二人,只要小声一些说话,除了听力过人的白菁菁之外,绝对没有人能够将他们谈话的内容听了去。

  而白菁菁的过人听力刘备并未见识过,就算此前在墓中的时候关羽与张飞略有领略,却也没办法通过当时的情形判断出白菁菁的听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因此刘备也还不至于对白菁菁有所防备。

  “四弟……”

  刘备果然压低了声音,看着吴良的眼睛问道,“你应该知道我乃汉室宗亲,中山靖王刘胜的后裔吧?”

  “自是知道。”

  吴良微微颔首。

  “那么关于方才我在墓中见到淖姬的尸首之后,打算将那尸首收殓起来寻得一处风水宝地安葬的做法,你如何看待?”

  刘备接着又小声问道。

  “大哥宅心仁厚,令小弟佩服。”

  吴良拱起手来一脸敬佩的说道。

  不过其实此刻他的心中却是“咯噔”了一下。

  刘备这个问题显然不是随口问来,而显然是在试探于他。

  此人果然城府极深,并且做事同样细致的很,方才他被抬出陵墓之后,一定细细回想过了当时在墓中的所有表现。

  因此刘备定是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有失态的地方,而这些其实还算是无伤大雅的失态,已经令他怀疑自己的一些秘密是否被吴良有所察觉,因此竟不顾伤势立刻前来试探吴良。

  而现在的问题则是。

  刘备究竟想要做什么?

  若是换了曹老板那“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作风,吴良就不用再猜了,如果吴良不想死,现在便应该立刻趁其虚弱将其斩杀,连下令的机会都不给他。

  而刘备显然不是曹老板。

  他究竟会因此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还尚不好说,不过这件事似乎关乎刘备的真实身世,而刘备的身世又是他如今唯一的依仗,若是传出与他自称的身份相悖的消息,定会令他的名望遭受重创,再也不可能翻身。

  就算是一个真正的仁善之人,在面对如此抉择的时候,依旧说不好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难道四弟就一点都不觉得我这宅心仁厚,仁得过分了一些?”

  刘备再问。

  “的确是有些过了,换做是我便绝不会做这种事。”

  吴良再次点头,“因此甚至教我有那么一会忍不住怀疑大哥与那女尸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干系。”

  “你提到了淖子,恐怕也是故意为之,试图探明此事吧?”

  刘备双目微眯,接着问道。

  “当时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

  吴良亦是接着点头,“而那时大哥的表现,其实也证实了我的部分猜测……”

  他深知真正的谎言大师都是九句半真话中掺杂半句假话,如此才可令人无法怀疑,而刘备此刻问出了这些问题,自是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而在这种情况下,越是矢口否认,便越是只会起反作用,刘备将越来越无法信任于他,越发不会教吴良带走这个秘密。

  如此一来。

  冲突自是无法避免。

  事到如今,吴良还是不想与刘备搞到不死不休的结果。

  他倒不是不敢杀刘备,就算是张飞与对后世影响极大的关二爷,该出手时他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并且还会做得十分干净,不留任何后患。

  他只是想尽可能的避免冲突,免得瓬人军中有人出现伤亡。

  毕竟刀剑无眼,真打起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何况刘备现在的人比他多,并且还有关羽与张飞两大悍将助阵,而吴良就只有一个典韦,明显处于劣势。

  而就算真要动手,吴良也会似当初对付马超那样。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要在一瞬之间解决掉刘备军中的最强战力,一上来就占据绝对的主动,将风险降到最低……

  “不过随后我便又意识到,不论是刘彭祖、淖姬与淖子,还是大哥的先祖刘胜,其实根本就没有区别,这些说来说去都还是刘家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跟着胡思乱想实在是有些愚昧了。”

  吴良继续说道,“意识到这点,我忽然轻松了许多,因此也就没了深究的心思,故而不再去提此事。”

  然而事实则是,之后吴良还是用了中山靖王刘胜的陵墓位置来试探刘备,不过刘备显然并不知道刘胜陵墓的确切位置,因此也没办法做出联想与假设。

  “哈哈哈,四弟果然是个通透的妙人,看待事物总是能够直击本质。”

  闻得此言,刘备终于笑了起来,揽住吴良的肩膀夸赞道,“无论如何,我始终是汉室宗亲,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而匡扶汉室之事,我亦是责无旁贷。”

  “大哥的面相早已说明了此事。”

  吴良点头说道。

  ……

  刘备似是打消了对吴良的顾虑。

  但吴良却并未打消对刘备的顾虑。

  他已经决定不再跟随刘备回常山郡城,而是收拾完这里的后续事宜之后,便与刘备告辞,自此分道扬镳。

  至于此前答应为刘备监制的“八卦化煞镜”,吴良也已经想好,他就胡乱给刘备画上一幅草图,在途中标明金匠一定能够看懂的具体尺寸,叫刘备自己找金匠打造去便是,他就不跟着去掺和了。

  而若是这个过程中刘备表现出一丝不肯放他们走的意思……吴良也只好不讲武德一把,只是恐怕要可惜了关羽与张飞。

  如此大约两个时辰后。

  吴良这个“小人”再次发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四弟!四弟!”

  吴良已经暗中交代了好了瓬人军众人,此刻正在准备收拾东西,便听到张飞在营帐之外大声喊叫,一副很是焦急的模样。

  “三哥,怎么了?”

  吴良掀开帘子走出来问道。

  “那黄金垒成卧榻已经全被我们搬出来了,你猜怎么着?”

  张飞一脸郁闷的道。

  “这……我实在猜不出来啊,三哥,你就直说吧。”

  吴良无奈的道。

  “嗨——!”

  张飞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叹了一声说道,“想不到这刘彭祖也是个败絮其中的货色,那卧榻除了最外层垒了一层黄金之外,里面竟都是用看起来相差不大的青铜填充,黄金总共也不足十一。”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中原战事

  “哦?”

  吴良忽然莫名想笑,却又只能做出一副意外的模样道,“这刘彭祖竟连自己都如此糊弄,比史书上记载的还要巧佞狡猾啊。”

  其实他觉得刘彭祖糊弄自己的可能想并不大。

  毕竟西汉时期流行厚葬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人们认为人在死后并不会魂飞魄散,穿上金缕玉衣还能够保证尸骨不腐不坏,精气不散不泄,而只要能够保证尸骨不腐精气不散,便终有一日是有机会可以死而复生的。

  如此一来,墓中随葬的财产与珍宝不但能够供自己死后享用,便是有朝一日死而复生,亦是可以供自己继续享用。

  因此不管刘彭祖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一定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糊弄自己,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并且陵墓也完全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需求,难不成刘彭祖死后还打算叫旁人来参观么?

  所以。

  吴良有理由怀疑出现这种情况另有旁的隐情——极有可能是在入殓时被人调了包。

  毕竟刘彭祖死后才会葬入陵墓,而他连自己的家人都瞒了过去,身后事便一定得托付给一个最为信任的人操办。

  在这种情况下,那被他托付的人便没有人能够监督,因此进行调包操作简直不要太容易,并且连一丝风险都不存在……除非刘彭祖当场诈尸。

  不过此人倒也并未将事情做绝。

  好歹还只是替换了卧榻内部的黄金,并且看墓中的情况,应该在绝大多数方面都遵循了刘彭祖的遗嘱,否则刘彭祖是否能够入土为安恐怕都是个未知数。

  “不过就算如此,真正的黄金看起来应该至少也还有个几千斤。”

  张飞接着又有些庆幸的道,“那些青铜虽然远不及黄金之前,不过胜在分量足卖相也不错,总归还是有些用处,起码能够换取一些粮饷兵器,倒也不算是白来了一趟。”

  这话才符合张飞等人目前的处境嘛。

  若是换做吴良,他肯定是只取黄金不要青铜的,那玩意儿在他眼中毫无性价比可言,光是浪费的人力与路途中增加的风险对他而言便已经是得不偿失了。

  而刘关张三人现在却是连饭都吃不起的状态,虽然并非全部都是黄金,令他们心中有些失望,但青铜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一种战略物资,怎么都好过一无所获……何况他们现在就那么几百号人,光是这批青铜就能养他们一段时间了。

  “三哥说的极是,万事应向好的方向去看,至少这批黄金与青铜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大哥、二哥、三哥可以先稳住局面从长计议。”

  吴良点头笑道。

  心中却仍在想着,如果这次他这个“小人”没有来,刘备这个“霉比”也没有进入陵墓,会不会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了?

  “对了四弟,大哥叫你过去一趟,他说有要事与你商议。”

  张飞接着又道。

  “巧了,我正好也有事情需与大哥说明,请三哥稍等片刻。”

  吴良对张飞施了一礼,而后便转身回到营帐之内,将提前绘制好的“八卦化煞镜”草图塞入怀中,而后带着典韦一同出来,跟随张飞去找刘备。

  ……

  见到刘备时。

  刘备的身边摆放着十几块垒积在一起的金砖。

  这些金砖皆是从墓中搬运出来的,每一块都是五寸来长、三寸来宽、高差不多也有个三寸的长方体,基于黄金的高密度,仅是目测吴良便可看出这金砖每一块都得有大好几十斤。

  一升水的重量是1千克。

  而黄金的密度是水的19.3倍,即是同等体积的黄金便应该有19.3千克,那就是小四十斤。

  而吴良现在所见的这种金砖的规格,显然不仅仅只有一升的体积。

  吴良心中默算,光是十几块这样的金砖加在一起,恐怕便得有个几百、近千斤了。

  “四弟,愚兄深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见吴良走到近前,刘备迎上来开口笑道,“这次先是得了你的粮食度过难关,后又得你相助才能寻得这处陵墓,顺利的道陵墓中的财宝,这些我都记在心里,只是现如今我实在没什么能够拿出手来谢你的,只能用这些黄金来代表我的一番心意了。”

  “不可!万万不可啊大哥!”

  吴良连忙受宠若惊的道,“那点粮食可值不了这么多黄金,而我此前答应相助大哥,亦是基于与大哥的缘分,我若是拿了大哥的黄金,咱们这交情可就变味了,请大哥务必收回成命。”

  “既然四弟这么说,我便来给四弟算一笔账。”

  刘备却是面色郑重的说道,“此前若非在那山谷中得了四弟的粮食,我的人恐怕坚持不过那几天便会有人饿死,就算不至于饿死,哗变也必定会提前发生,少不了要有一些人在哗变中身亡,这些人的性命请问四弟应如何计算?”

  “还有此前我的人发生哗变之际,正是四弟提前察觉,派人前往子龙府上报信,才使得子龙及时出城将这些人收拢了起来,四弟可知这年头招手兵马有多困难,这些人手请问四弟应如何计算?”

  “而这次寻找陵墓与探查陵墓亦是在四弟的帮助下才能顺利完成,否则愚兄恐怕便要与这批财宝擦肩而过,接下来的日子亦会愈加困苦,说不定没几天便只能被迫散伙,哪里还有勇气与资格妄言匡扶汉室的理想?便是四弟护住了我实现理想的勇气与资格,我的理想请问四弟应如何计算?”

  “再有……”

  刘备貌似还有许多话要说,说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大哥。”

  吴良及时打断了他,望着中毒颇深的他笑道,“许多事情虽有因果,但却也不可一概而论,若大哥非要谢我,那我就取两方金砖,这便已经足以抵消我那两车粮食与为大哥提供的帮助,亦足以助我与商队中的兄弟姐妹们过上富足的生活,另外,大哥是要办大事的人,这些黄金对我来说实在太多,但对大哥而言却还远远不够,大哥仍应从长计议。”

  “四弟说得有理,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坚持了。”

  刘备颇为无奈的微微颔首,紧接着却又问道,“四弟是有本事的人,在我看来四弟去做行商实在是辱没了这一身本事,只是不知四弟今后可有什么计划?”

  “……”

  听到“计划”二字,吴良立刻便明白了刘备如此示好的意图。

  刘备送他黄金未必发自真心,但拉他入伙却一定是发自真心,如此既得了财又得了人,简直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了。

  而这应该也是刘备的最后一次努力。

  他知道办完了这件事也就快要到了分别的时候,因此便决定在分别之前做出如此姿态再尝试拉拢一下吴良。

  然而刘备哪里知道。

  吴良这个“小人”若是真决定追随于他,如此朝夕相处,他便极有可能过不了几天便莫名因为一次意外领了盒饭,这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

  吴良也完全没有追随他的想法,他现在在曹老板这边过得这么舒服,打仗的事也完全不用操心,可以心无旁骛的经营自己的事业,何苦非要换个连个栖身之所都还没有的老板去自讨苦吃?

  于是吴良沉吟了一下,笑着对刘备说道:“大哥此言差矣,行商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四处奔走的确苦了些,但胜在消息灵通,能够及时避开战乱,在如今这乱世之中其实也是一条不错的生存之道,大哥有所不知,我与商队中这些兄弟皆是厌战之人,只要能够避开战乱,我们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另外,其实我帮助大哥的时候也夹杂了一些私心。”

  这便等于再一次委婉的回绝了刘备。

  他们是厌战之人,而刘备则是个必将发动战争的野心家,双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哦?四弟有何私心,说来听听?”

  刘备自是听明白了吴良的意思,并未将想说的话说出来,而是顺着他的话茬问道。

  “大哥可还记得此前亲口答应过小弟的事情?”

  吴良笑着说道,“大哥说有朝一日若是得了势,定会为我等安排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去处,教我等过上衣食无忧,又不受人欺辱的好日子,我等着大哥的好消息,待大哥成事之际,我若得到消息,便带着这群兄弟姐妹前去投奔大哥,到时候大哥莫要忘了小弟才是。”

  “哈哈哈哈,四弟说的哪里话,我便是忘了什么,也断然不会忘记四弟的恩情。”

  刘备跟着笑了起来。

  他是个聪明人,已经彻底放弃了笼络吴良的想法,因为吴良不但含蓄的表明了双方不是一路人,同时也表达出了告辞的意思,否则又怎会说什么待他成事之时再去投奔于他?

  话说到这一步,他若一再坚持,便多多少少有些不识趣了。

  “放心吧四弟,便是大哥不小心忘了你,我和二哥也照样记得你,到时候我们一定在旁提醒大哥,助他想起你来,哈哈哈。”

  张飞亦是在一旁哈哈大笑。

  也不知道他究竟听懂了二人话中的意思没有,不过倒也看得出来,张飞是挺认同吴良这个最近才结实的四弟的。

  “……”

  而关羽则并未说话,只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对吴良点头示意。

  “另外,小弟这次过来其实是来与三位哥哥辞别的。”

  吴良接着便有切入了主题,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怀中掏出那副提前绘制的草图来交到吴良手中,这才继续说道,“大哥,这是我为你绘制的草图,图中标明了‘八卦化煞镜’的尺寸、花纹与打制时的注意事项,你只需要将这草图交给经验丰富的金匠,他便一定能够参照草图打制出合用的‘八卦化煞镜’来。”

  “这……”

  拿着那幅草图,刘备面露失落之色,“四弟不随我们一同回郡城了?”

  “听闻袁本初最近招兵买马,准备与曹孟德交战,而幽州的公孙伯圭(公孙瓒)亦是蠢蠢欲动,如今冀州也不是什么安稳之地,因此我已派人回去通知留在城内的人收拾行装,免得迟了卷入战事之中。”

  吴良有理有据的说道。

  其实公孙瓒的动作是吴良推测出来的,毕竟公孙瓒曾与袁绍多次在冀州交战,最终被打败才不得不缩回了幽州,因此两者的关系肯定不那么和谐。

  而若是袁绍真与曹老板打起来。

  只要战局陷入僵持,公孙瓒便极有可能趁机自北面攻打袁绍后方,如此一来,诸多盘踞一方的豪杰亦是会趁乱来扩大自己的地盘,再不济也要想办法占些便宜,上演连横合纵的戏码,届时整个中原都将陷入乱战之中。

  “……”

  吴良的这番话显然也提点到了刘备,他蹙起眉头似是在考虑一些什么,半晌之后才终于回过神来正色说道,“若是如此,我便不强留四弟了,若是因为我耽搁了四弟的行程,令四弟等人卷入战事,那便是我这做大哥的不是,四弟放心,下回再相见虽不知什么时候,但我一定不会似今日一般窘迫,届时我便实现今日对四弟做出的承诺,为你安排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去处。”

  看来他已是做好了准备,一旦天下出现乱局,他便要趁这乱局做一些事情。

  毕竟他现在刚得了这些黄金,虽然不算太多,但也算是有了一些底气,短时间内养起个几百上千人的兵马应该还是有可能的。

  若是再得了常山郡城的赵云相助,的确有能力做一些事情。

  “那么小弟便盼着大哥的好消息了。”

  吴良拱手说道。

  “唉……与四弟相识一场,没想到这么快便要分别,还没来得及与四弟痛饮一番呢,看来只能等下回再相见了。”

  张飞叹了口气道。

  “四弟,前路漫漫,务必保重。”

  关羽亦是对吴良拱手说道。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亦要保重,希望咱们再相见时,便是三位哥哥功成名就之时!”

  吴良还礼道。

  第五百五十六章 乌角先生

  顺利与刘备等人告别,途径上艾(阳泉)、榆次,瓬人军终于在半月之后到达太原郡城。

  接着在太原郡城修整了几日之后,吴良等人再次出城,往西南方向前进,于两日之后到达晋阳城。

  如今的晋阳城已经是一座历史名城。

  非但是上古唐朝的国都北唐选址于此,后来春秋时期亦是赵国的国都,同时也是汉朝并未完全建立起来时的国都。

  而就算不是国都的时候,也总是此地封国的首府与郡府。

  并且据吴良所知,除了他这次要探寻的北唐遗址,这里应该还有一座现存的古城,这座古城乃是春秋末年晋国大卿赵简子的家臣董安建造,历经秦汉、三国、南北朝、隋唐、五代,于宋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才最终毁于战火。

  就算如此。

  后世的考古工作者依旧在这座古城的遗址附近找到了一些重要的文物古迹,只不过这些古迹大多只能追溯到六朝与隋唐时期。

  六朝与隋唐对于现在的吴良来说,也要算是并未出现的后世了。

  而与他这次试图探寻的北唐遗址更是相去甚远,因此后世的考古发现对他而言基本上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现在他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北唐遗址是否还有留存。

  毕竟在鄯善国骆驼坟中遇到的那个赛日部落的不死人虽说见过这座古城遗址,但那已经是距今两千年多前的事情了。

  历经两千多年,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何况晋阳城还是一座历史名城,后来屡次作为国都与重要城市,在这里生活过的人绝对不少,并且一定经过了多次重建、改建,这必定会对相关遗址造成相当程度的破坏,甚至可能是直接将遗址铲平了重建。

  如此一来,调查的难度与以往盗墓肯定不是一个级别。

  因此在来之前吴良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这一次极有可能什么都查不到,只是不来查上一查,他又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去惦记此事,来此也可以算是为了彻底了却自己的这一桩心事吧。

  ……

  此时的晋阳城果然依旧能够看出浓重的历史痕迹。

  它的城墙显然是在古城墙的基础上进行扩建与修复才形成了今天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古今结合的感觉,很像是后世的西安古城墙风格。

  不过规模上就要比西安古城墙差了不少。

  毕竟如今晋阳城留下的古城墙部分乃是春秋末年所建,而那时这里已经不再是赵国的国都,城墙的规模自然也达不到国都的水准。

  另外。

  此事晋阳城的城墙也不似后世的西安古城墙一般可供游客上去游览,这是真正的战争工事,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守城军守卫,吴良等人没有特殊的关系与身份,自然也只能在城下观摩一番。

  不过来日方长。

  吴良既然到了晋阳城,并且打算以此为据点探寻上古唐朝的北唐古都,便必须在这里耐心待上一些时日,充分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与民间传说,从这些民间传说中筛选对自己有用的消息,从而推测出探查的方向。

  这必然是一个相对琐碎而且漫长的过程,说不定今年这个春节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结果瓬人军才刚刚到城门口,便已经发现了不太寻常的地方:

  晋阳城的守卫居然十分稀少,总共就只有六名兵士。

  并且这六名兵士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对于初入的行人最多只是简单的询问两句,连基本的检查都完全免了。

  亏吴良在进城之前还特意命瓬人军众人在城外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将那具“汗尸”连通棺材一同埋了起来,为的便是避开城防守军的检查。

  虽然通常情况下,就算是守军也不愿去触碰棺材这种不吉利的东西,但也备不住有些地方防守级别太高,非要打开棺材查看,若是一不小心教这些人发现这棺材里面的尸首居然穿着金缕玉衣,那便绝对不是小事,瓬人军众人一定会惹上大麻烦。

  与此同时。

  城门口出城与进城的行人也是十分稀少,给人一种十分凄凉的感觉,就好像晋阳城已经完全破败,成了一座人口稀少的死城一般。

  疫病?

  伤寒?

  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导致晋阳城变成了如今这副光景呢?

  吴良自是有些忧虑。

  倘若晋阳城如今正在经历一场无法控制的疫病,那么他们现在进城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毕竟就连吴良也并没有足够有效的办法能够保证瓬人军众人不受到波及。

  “杨万里,这是怎么回事,晋阳城遭了大劫?”

  吴良侧头看向了杨万里,来之前他已经命杨万里提前一天进入晋阳城打探了一番,可没听杨万里汇报这方面的消息。

  “没有的事。”

  杨万里却是一脸轻松,笑呵呵的对吴良说道,“昨日我进城时可不是这副光景,这城门口更是人来人往热闹的很呢,今日之所以人迹罕至,乃是因为恰逢冬至。”

  “冬至?”

  吴良一愣。

  算起来今日是十一月十八,的确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冬至,再过一个小寒与大寒,就是一年一度的春节了。

  而虽然战国末年成书的《吕氏春秋》中记载,战国时期天朝还只有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等八个节气。

  但到了秦汉年间,二十四节气的名称便已经确立了下来,并且推行到了全国使用,成了反应季节变化、指导农事活动、影响千家万户的衣食住行的重要文化。

  而在后世,依旧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

  每逢这一天家家户户都是要吃饺子庆祝的,或是在南方的某些区域,也会举行祭祖、宴席等活动来进行庆祝。

  不过在汉末。

  貌似还没有饺子这种东西,并且就算有也一定没有推广开来。

  因为据传说,饺子的发明者正是汉末名医张仲景,那个在后世被称为“医圣”的男人。

  这个时期战乱不断,百姓时常衣不遮体,很多人到了冬天都承受不住寒冷的天气被,耳朵患上了十分严重的冻疮,而张仲景见此状况,便用羊肉配合上一些祛寒的药物放在一起,再用面皮将其包成耳朵状,下锅煮熟了分给被冻伤的百姓食用,百姓吃下这种食物后浑身发热,血液通畅,两耳很快就变暖了,一段时间之后,病人的烂耳朵也都好了。

  因为这种食物形似耳朵,百姓便很是文艺的将其称作“娇耳”。

  再后来还陆续出现了馄饨、牢丸、扁食、粉角一类五花八门的叫法,到了后世终于被统一叫做了“饺子”,成了逢年过节举家团圆时必不可少的传统美食……而在笔者的家乡,依旧有许多人说起方言时,将饺子叫做扁食,听起来十分亲切。

  而张仲景正是正活在这个时代。

  根据历史记载,张仲景现在应该大约有四十来岁的样子,如果这时候他已经发明了“祛寒娇耳汤”,想来应该也还没来得及推广至太原郡,不过等到了几十年后曹丕登基建立魏国政权,便已经有了相关的记载,只不过在记载中,“娇耳”已经被称作了“馄饨”。

  再说这冬至。

  杨万里一说出这个节气,吴良便已经差不多明白了晋阳城如今如此光景的原因。

  据《后汉书·礼仪》记载:“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

  即是说到了这一天所有人都会在家里好好待着,哪怕是汉朝官员也会谢绝公事,与全国人民一同处于躺平与停摆的状态。

  当然。

  《后汉书·礼仪》中还说:“应选能之士,鼓瑟吹笙,奏黄钟之律,以示庆贺。”

  即是说,有些地方还是会在这一天举行一些祭祀活动,不过至于是一个地区的大型活动,还是一些官员的家庭祭祀,还是不太好说。

  “正是冬至,因此才会出现这副光景。”

  杨万里答道。

  “明白了。”

  吴良微微颔首,接着便对杨万里说道,“先去你提前帮我们问好的房屋安顿下来,然后你再去购置一些羊肉、佐料与面粉,若是没有面粉,其他的粮食粉也可以,若是没有羊肉,猪肉也同样可以,总之尽快置办回来,咱们今天吃顿新鲜的美食。”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而后便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公子,你这究竟是打算带咱们吃什么新鲜的美食啊?”

  众人亦是好奇的看向了吴良。

  吴良平时是不怎么烧火做饭的,不过他若出手便总能搞出一些众人没见过的新鲜东西来,味道亦是极好,因此只要吴良亲自动手,他们便立刻来了精神。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在购置些酒来,咱们今夜好好放松一下。”

  吴良笑呵呵的道。

  不过这笑容之中却又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每逢佳节倍思亲。

  没有穿越之前,每逢冬至母亲都会提前包好他最爱的猪肉大葱馅饺子,父亲则会提前准备几个小菜与白酒,还要亲自捣上一头蒜吃饺子的时候蘸用……

  穿越至今也一年有余了。

  这期间他经历了许多事情,既新鲜又忙碌,几乎将自己的时间填得满满的,但总有那么某个时刻,令他似现在这般不自觉的想起后世的父母。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自己被那镇墓兽砸中之后应是已经身死,在那之后他们定是承受过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悲伤,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应该好一些了吧?

  孩儿不孝。

  若有来世,孩儿再来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虽然这想法有些自私,但好在我不是独生子,这一世也只能将你们托付在妹妹身上了……

  ……

  安顿好了瓬人军之后。

  杨万里便马不停蹄的带人外出去购置吴良交待的东西。

  而吴良等人则在院内收拾一下房屋,接下来他们可能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必须得有一个舒适的环境。

  大约半个时辰后。

  杨万里先将购置的猪肉送了回来。

  羊肉还是不用想了,这年头许多百姓都吃不饱饭,实在没有余粮与草料去喂羊,就算有到了年末也已经被那些大户人家收走了,肯定没有那么好找。

  而猪肉就不太一样了。

  这时候的猪都养在厕所旁边,说白了主食就是人的粪便,顺便再搭配一些主家外出割来的野草,几乎不用什么成本就可以养大。

  只是如此喂养的猪肉都有一股腥味,士族门阀嫌恶心瞧不上,但对于百姓而言,只要不吃什么意外,这么顺带手养的猪便能够确保他们过一个好年,甚至保证明年一整年的生活,因此有条件的百姓都会养上一头猪,如此年底杀了猪卖剩下一点边角与杂碎,自己家也能尝上一点荤腥。

  与此同时。

  杨万里还给吴良带回来一个重磅消息:“公子,我刚刚打探到消息,一会到了申时正时,晋阳令将带领城内官员前往城北的古祭台举办祭天典礼,到时城内有名望的人都会出席,亦准许城内百姓前往观礼。”

  “听起来很隆重的样子。”

  吴良回过头来看向杨万里。

  看来《后汉书·礼仪》中记载的两种看起矛盾的情况都真实存在,人们不但要在家中静养,也同样会举行祭祀典礼,庆祝冬至到来,乞求明年风调雨顺。

  “的确很隆重。”

  杨万里接着说道,“听说晋阳令还请了一位精通五经、懂得占星、善用奇门遁甲之术的陆地神仙来支持此事,而今年忽然举办祭天典礼,亦是这位陆地神仙的意思。”

  “哦?你可打探出来这陆地神仙的身份?”

  吴良蹙眉问道。

  瓬人军中虽然有不少异士,但对于那种在俗世中抛头露面的所谓陆地神仙,吴良一般都会习惯性首先将其当作装神弄鬼的骗子。

  “听闻此人应是姓左,单名一个慈字,自号乌角先生。”

  杨万里拱手答道,“我有多找人打听了一番,城内却并没有亲眼见识过他的神通,也不知是不是真有些本事。”

  第五百五十七章 古祭台

  左慈啊!

  居然巧遇了左慈!

  吴良顿时精神一振,他很早以前就想见一见左慈了。

  因为曹植在《辩道论》中明确提到过:“慈晓房中之术……”

  《后汉书》中也说他:“少有神道。”

  其实房中之术不房中之术的一点都无所谓,吴良岂是那贪恋美色之徒,他主要还是想亲自与友好交流一番,领略一番这个汉末最有名、在民间留下传说最多的著名方士究竟是否有真才实学。

  毕竟左慈会的可不仅仅只是有房中之术。

  传说他还会炼丹之术、变化之术、辟谷之术、占星之术、甚至还能够役使鬼神、坐致行厨,已经到了无所不能的程度。

  野史记载中,曹老板曾与他有过数次交锋,屡次想要捉拿他将他处死,都被左慈以科学完全无法解释的方式轻松化险为夷,简直与神仙无异。

  后来荆州刘表也认为左慈是个惑乱人心的妖道,打算将他抓住杀掉,结果左慈当着他的面露了一手之后,刘备大吃了一惊,立刻打消了杀掉他的念头。

  而左慈还留下了一句看似哲学却又令人细思恐极的话:“我之所以总有的祸患,是因为我有身体,等到我没有了身体,我还有什么祸患呢?”

  对于普通人而言,没了身体便是死亡,人死灯灭一了百了,自然不会再有祸患和忧愁。

  但左慈的这句话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究竟具体是什么意思,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过说来也是真的巧了。

  据吴良所知,左慈应该是庐江人士,距离太原郡不知几千里,以现在的交通条件,从庐江来到太原郡可不太容易,并且一路上到处都有可能遭遇险境。

  不过这时候的方士与医师又都很喜欢四处游历,其实跑到这个地方来也并不奇怪。

  这或许就是缘分吧!

  才刚刚辞别了刘关张三兄弟,这么快便又遇上了左慈,这对于吴良来说已经可以说是不虚此行了。

  不过左慈在此处大张旗鼓的配合晋阳令举行祭天典礼……

  这便又是一个值得推敲的问题了,可不是吴良多想,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一定是有目的的,哪怕圣人亦是如此。

  而在吴良看来。

  这种举行祭天典礼的事情,其实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劳民伤财的味道。

  要么是江湖骗子为了从中谋取利益而为之。

  而若是有真才实学,那也应该是有着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总不会是纯粹的为国为民、祈福救世吧?

  emmm……

  吴良从不避讳自己是一个小人的事实,那么习惯性的从一个小人的角度去解读一件事情,虽然略微有那么点思想阴暗,但其实也未尝不可。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一句古语嘛?

  不过吴良坚持认为,这不过是一种以批判的眼光看待事物的方式罢了。

  若是什么事情能够令他这批判的眼光都看不出任何漏洞来,他也可以十分坦然的接受事实,并对当事人表达歉意与敬佩之情。

  只可惜前世与这一世加在一起,还真就没什么人或事能够抵得住他这批判的眼光,或多或少总都有一些阴暗之处,而这些阴暗之处往往体现出来的都是人性最为复杂的一面,没有人能够代表纯粹的恶或纯粹的善,在面对不同处境与抉择的时候,恶与善在人性中的占比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转变,这转变能够瞬间颠覆你对一个人的固有认知。

  “确定是申时正时么?”

  吴良沉吟着开口问道。

  “错不了。”

  杨万里点了点头,道,“我在街上已经见到有百姓汇聚在一起前往古祭台,于是向不少人打听,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既然有如此盛世,咱们不去凑个热闹岂不是亏了。”

  吴良笑道。

  古祭台……

  杨万里第二次提到了这个地点,吴良心中亦是有所思考。

  既然沾了一个“古”字,那么这祭台肯定便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建筑,只是具体究竟是春秋时期赵国遗留下的祭台,还是更早时候遗留下来的祭台,依旧需要进行一番考证。

  “公子说的是,不过这次祭天典礼声势颇为宏大,除去那些城内的官员与名士,到场的百姓数量同样众多,公子应低调行事,否则恐怕不好收拾。”

  杨万里连忙拱起手来提醒道。

  “这是自然。”

  吴良微微颔首,“你继续去购置我此前提到的酒食吧,顺便再向城内百姓打听一下那古祭台的来历,尽量周详一些。”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便转身快步出了门。

  望着他的背影,吴良骚骚一笑,自言自语了起来:“有意思……”

  ……

  接近申时。

  吴良与一众瓬人军骨干来到城北的古祭台。

  此刻古祭台周围早已围满了前来围观典礼的百姓,依旧如此时的其他城镇一样,来到此处的多以老幼妇孺居多,因为大部分壮年男子都会被每隔一段时间便来一次的强征被带走去做了壮丁。

  好在吴良这一众骨干之中亦是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就算还有他们几个壮年,也并没有那么显眼。

  “怎么样?”

  吴良将刚刚赶来的杨万里叫到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打听了不少人,可惜大部分百姓都不知道这古祭台究竟兴建于何时,只说自他们祖辈时古祭台便已经存在了。”

  杨万里正色说道,“唯有一名老者言说,这古祭台应是春秋时期赵国兴建,那时赵国国都便在此处,每逢国内大事、又或是与外敌发生战事时,赵王都必将携带诸多臣子登上祭台祭拜,祈求国内诸事顺利,后来晋阳城历经了多个朝代,又经过多次改建,城内许多地方早已不复从前,唯有这座古祭台留了下来……他还说曾听祖上提起过,多年以前不是没有人动过拆除祭台或是重建祭台的想法,可惜每次只要着召集了工匠准备动工,城内便会连连发生怪事,非但那些工匠不得善终,便是主持此事的官员亦要倒霉,后来人们皆认为此事会招来天罚,没人肯再去触这个霉头,古祭台便留了下来。”

  “若是如此,府衙内说不定便有相关的记载,城内工匠世家应该也知道此事,如此一代传一代,来此接任的官员都应知道此事,只有这样古祭台才有可能留下来,否则哪一任官员只要心思一动,这古祭台便有可能毁于一旦。”

  吴良微微颔首,说道,“当然,如果这古祭台真有那么邪乎,每次都会提前发难降下天罚,那也是它的本事,自是不需要旁人来保护。”

  “公子倒是提醒到了我,我立刻再带些人去探查城内的工匠世家,或许便能够探出更多的消息。”

  杨万里连忙说道。

  “此事不急。”

  吴良拦住他道,“这祭祀典礼应该很快就要开始了,你也留在此处好好长长见识,反正城内的工匠世家应是祖祖辈辈都居住于此,若无重大变故也去不了别的地方。”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吴良身后。

  而此时此刻。

  祭祀典礼虽然还并未正式开始,但古祭台上面已经完成了祭祀前的布置。

  在祭台的最上面,摆放了一个差不多一丈来长的巨大木案,木案上面而铺了一大块杏黄色的大布将其包裹了起来。

  而在黄布上面,则摆放着几个青铜香炉,里面插着三支大拇指粗细的大香柱。

  旁边还有举个比较大的铜盘,铜盘之中则摆放着天朝古代祭祀仪式上最为常见的六牲,还有几个与后世脸庞差不多大小的大蒸饼。

  除此之外。

  铜像古祭台顶端的台阶上,竟还铺设了一条红布作为地毯,此时红布依旧十分干净,没有任何一点脚印。

  而在红布的两边,则分立着一些手持长矛的兵士。

  看他们身上穿着的甲胄,便是从晋阳城守军中挑选出来的兵士。

  古祭台的下面也围了一圈兵士,这些兵士面朝外面,每隔一人便手扶一支旗子,旗子的上面则写有一个“张”字。

  这个“张”便是晋阳令的姓氏。

  据杨万里打探来的消息,如今的晋阳令名字唤作张梁,四十岁上下,据当地的百姓描述,此人以前极少与方士交往,也不喜欢搞祭祀之类仪式,生平最大的爱好便是熏香……每日都要沐浴一回,而后将自己熏得浑身上下都是香气,便是豪门女公子也未必有他这么讲究。

  还有知道内情的人说,张梁与荀彧都是颍川人士。

  年轻时他曾与荀彧见过几回面,不过当时荀彧便已经被举孝廉、任守宫令,再加上他出身大名鼎鼎的颍川荀氏,年纪轻轻便已经是颇具影响力的名士。

  而与荀彧相比,张梁的家世与能力自是都差了相当大的一截。

  不过荀彧与他相见时,却并未态度傲慢,非但与他言谈甚欢,还鼓励他勤学苦练厚积薄发,说他今后定有一番作为。

  自那时起,荀彧便成了张梁的偶像与追赶的目标。

  他不但听从了荀彧的鼓励,还将荀彧当做了效仿的对象,只要是荀彧的嗜好与举止,都要一丝不差的模仿,当然也包括荀彧喜欢熏香的习惯。

  而且到了有过之无不及的程度。

  似乎只要比荀彧更香,就能比荀彧混的更好一般,以至于终日派人在外面搜寻各种各样的香料,搭配制作气味独特的熏香。

  而这次忽然举行祭祀典礼,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城内的百姓对此也是颇为意外。

  在他们看来,张梁这次便算是不务正业了。

  所以说。

  这个张梁也是一朵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葩。

  而再至于这样的张梁究竟是怎么与左慈联系到一起的,并听从左慈的意见举办了这场祭祀典礼,杨万里却并未打探出来。

  吴良倒也并不意外。

  毕竟城内百姓此前根本就不知道左慈其人,并且他与张梁交往中的过程百姓也很难见到,怎么也就没办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

  那便是左慈来到晋阳城的时间应该不长,并且在此之前也并未露过头角。

  “什么时辰了?”

  见祭祀典礼的准备工作早就已经完成,正主却还并未出场,吴良又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于是便顺嘴问了一句。

  “已经到了申时正时。”

  杨万里答道。

  “那就应该开始了啊。”

  吴良四下张望着说道。

  天朝古代的祭祀典礼不比其他,开始的时间都是通过推算的出来的良辰吉时,别的事情或许可以对时间进行推移更改,但这件事却是万万不能,否则便等同于放了老天爷的鸽子,原本是好事也要变成了坏事了。

  正说着话的时候。

  “咣!”

  一声锣响。

  “请张县令登台!”

  “请左仙师登台!”

  “请贵宾登半台观礼!”

  一名小厮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古祭台下面的红毯前面,而后大力敲响了手中的铜锣,扯着脖子用尽力气大声喊道。

  话音落下。

  似是已经提前排练好了一般,一行人已是自古祭台后方走了出来。

  为首一面皮白净的中年男子身着县令官服携带印绶,迈着沉稳的脚步来到了台前。

  而在他侧后方,则跟着目测大约应有五六十岁的老者,老者头发已经花白,不过看起来精神矍铄,目光则始终微微低垂,看不出任何表情与神采,另外他的发质亦是很好,并未像于吉一样变成地中海。

  看到这名老者身上那套灰青色的袍子,以及他出场的次序。

  不难推测他应该便是传说中的乌角先生左慈了。

  若民间传说没有错的话,别看左慈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于吉年纪大,但他现在应该至少已经活了近两百岁的样子。

  当然,这是自称。

  于吉此前也自称自己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但其实只有九十来岁。

  而此时此刻。

  吴良的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左慈的脸上,确切地说应该是眼睛上……据记载左慈的一只眼睛应该是盲的,但吴良此刻却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第五百五十八章 左慈的小动作

  随着左慈在走动的时候微微抬了一下头。

  吴良终于看清,左慈的两只眼睛都有神采,即是说他根本没有瞎一只眼睛。

  是历史记载有误?

  还是现在左慈的一只眼睛还没有到瞎的时候呢?

  吴良也不太好确定。

  不过史书记载中,有关曹老板与左慈接触的过程里都提到了一个人——许褚,而许褚应是几年之后在曹老板占领淮汝之地时,才正式开始追随曹老板。

  也就是说就算曹老板与左慈接触应该也是以后的事情。

  再加上曹植与曹丕都对这些左慈、以及曹老板收拢起来的那群方士有所了解,又可以推断曹老板与左慈接触可能还要再晚一些,毕竟现在曹丕还是个小屁孩,而曹植则还是个不足两岁的未断奶的孩子,吴良甚至都亲眼没见过他。

  最起码,也应该等到曹植能够认书识字的时候,否则他又怎能写出《辩道论》来评价左慈与其他的方式呢?

  所以。

  极有可能是因为左慈的眼睛还没有到瞎的时候,就像此前的夏侯惇一样,吴良第一次见到夏侯惇时,他的眼睛还完好无损,而待与吕布打完了那一仗,他的眼睛便果真如同历史记载的那般瞎了一只。

  而在左慈之后。

  排成两排跟随而来的便是晋阳城那些有头有脸的士族了,他们的穿着亦是十分精致,俨然便是一群参加酒会的贵族,与古祭台周围观礼的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察木,你觉得那个人如何?”

  见到左慈之后,吴良倒也并未擅自对其下什么结论,而是先将察木王子叫了过来,努了努下巴问道。

  “他的身上也有气息,应是与你一样的异士。”

  察木王子仔细瞧了半天才对吴良说道,“不过他身上的气息十分收敛,虽表面上看起来与你的气息浓厚程度相似,但我依旧可以看得出来刻意隐藏的痕迹,只是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明白了……”

  吴良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在遇到左慈之前,察木王子从未说过谁的气息“十分收敛”,似乎这种气息便是自动散发的,根本没办法控制。

  而吴良作为一名同时身怀厌劾之术与御水之术的异士,甚至连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都说不清楚,只能依靠察木王子的描述进行脑补,就更不要说刻意去隐藏这种气息,令其收敛起来了。

  而既然察木王子说左慈刻意隐藏之后的气息都与吴良看起来相差不大。

  那么吴良便有理由相信,左慈的确掌握着比他更多、或是更强的术法,史书中有关他掌握了神道的说法并非子虚乌有。

  只是究竟左慈强大到了什么程度,则还需要吴良进一步进行查验。

  “宓儿,你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了么?”

  如此想着,吴良又立刻将甄宓叫过来问道。

  甄宓能够看出他的命格,同时又能看出他偶然所得的御水之术,因此也有可能看出一些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

  “抱我。”

  结果甄宓却是美目一翻,伸出一只胳膊示意吴良过来抱她。

  “这……大庭广众之下,恐怕不太合适吧?”

  吴良顿时愣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白菁菁,又作势扫了一圈附近的百姓,有些尴尬的笑道。

  “你不抱起我来,我便什么都看不见,如何能够帮你?”

  甄宓指了指前面的围观百姓。

  现在甄宓年纪尚小,大概也就一米三出头的样子,因此站在人群中就算是踮着脚也很难越过人群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反观诸葛亮就要好的多了。

  他虽然只比甄宓大了一半岁,但身高却是已经达到了许多成年人的程度,毕竟就算是在《三国志》的记载中,他也是那种男模一般的美男子,尤其是在这一群以老幼妇孺为主力的围观群众中,他甚至还能比他们高出半个头来,观礼完全没有压力。

  “呃……”

  吴良顿时无言以对。

  回头再看看那些围观的百姓,其实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将年幼的孩子抱在怀中,又或是直接教孩子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过那些孩子都比甄宓小了许多,似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尤其是士族家庭的姑娘,此刻都应身居阁中,很少出来抛头露面了,毕竟士族都是要脸面的,若是出来乱跑做了什么破坏名节的事情,被人笑话还是小事,只怕这姑娘也要在当地的士族圈子中社死,以后可就不好再嫁人和亲了。

  “你总是看我做甚么,她已经是你的夫人了,你们要做甚么我还能拦着是怎么样?”

  旁边的白菁菁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

  “……”

  吴良再次无语。

  此前甄宓逼他将她唤作夫人,白菁菁也是在场的,她虽然当时并没有说什么,但很显然还是将此事记在了心里,并且心中略有那么一些不满。

  也就是这个时代的一夫一妻多妾制使得白菁菁的心中虽有些不满,但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因此还不至于搞出什么太大的家庭矛盾来……

  现在最大的问题其实仍是“夫人”之争。

  若按先来后到的规矩去办,那么白菁菁自是无可争议的正室,而若是论能力与家世,甄宓则更加适合去做正室。

  不过此事吴良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是那种略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人,在这件事上断然不会默默躲起来看她们自己去撕逼决胜,他会尽可能和谐的解决这个问题。

  天下虽乱与他无干,但他的后宫却绝对不能乱!

  想清楚了这茬,吴良便也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当即来到甄宓身后,一低腰架着甄宓的腋下将她举了起来,刚好高过前面的人群。

  “这下能看见了吧?”

  吴良憋着气问道。

  甄宓虽然看起来个子不高,身材也十分苗条,但份量却是着实不轻,这么架着她吴良也感觉到有些吃力。

  “你弄疼我了!”

  甄宓有些不满的道。

  这姿势一点都不浪漫,也一点都不温柔,太没有爱了!

  “少废话,快点看,我可支持不了太久!”

  吴良咬牙催道。

  “噗!”

  一旁的白菁菁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喷笑起来,这是最吃力的方式,但却是最清白的方式。

  吴良显然是在照顾她的心情,她能够感受的到,心中的不满自然也随之消退了许多,而后竟主动走上前来协助吴良托住了甄宓的腰。

  “你别碰我,我只叫他抱我,又没有叫你抱我,我可不领你的情。”

  甄宓立刻有些抗拒的扭动起了身子。

  “先办正事,不要胡闹!”

  吴良斥了一句,终是在坚持了大约三十秒左右的时候,将甄宓给放了下来。

  这姿势的确十分吃力,就这么一会他的手臂已经酸涩难当,估计也就典韦能多支持一会,不会此事教典韦来做又不太合适,甄宓也不会愿意。

  “怎么样?”

  揉着胳膊,吴良蹙眉看向甄宓。

  “哼!”

  甄宓则率先瞪了白菁菁一眼,这才回过头来对吴良说道,“距离还是太远了,况且他已经开始背对着我们走上古祭台,我很难看清楚他的面容,因此命数肯定是看不出来的,不过以我的经验判断,此人恐怕不是寻常人,若是你能够带我与他近距离会一次面,我才能看出些端倪。”

  “那只能容我再想想办法了,此事以后再说,先观礼吧。”

  吴良知道甄宓说的是事实,因此也并未失望与责怪,只是微微颔首道。

  “此事真怪不着我!”

  甄宓反倒有些心虚,连忙又解释道。

  “我知道。”

  吴良伸手抚了抚甄宓的脑袋,甄宓则乖顺的眯起了眼睛,俏脸之上竟浮现出一抹享受之色。

  看着这样的甄宓。

  吴良心中竟也有些乐在其中,不过同时他也在怀疑“涂山女娇”是不是已经脱离了甄宓的身体走掉了,因为他真的很难想象一个活了数千年的九尾狐妖能够做出如此姿态来,并且说话做事的时候也全然都是一副小女生特有的心性。

  如果不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那么要么是“涂山女娇”暂时脱离了甄宓的身体,要么便是“涂山女娇”不仅仅只是“出马”,至少在“出马”的同时,她自己也受到了甄宓本体的影响,并且这影响恐怕还不小。

  ……

  燃香迎神。

  众人拜礼。

  奏乐敲钟。

  献礼进俎……

  祭祀典礼按部就班的举行,看起来十分正式庄严,原本台下吵吵嚷嚷的百姓在典礼刚刚开始的时候便全部安静了下来,这个时代的人大多都是信奉鬼神的,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胡作非为,免得为自己惹来麻烦。

  而到了拜礼环节的时候,还有许多百姓自发的跪在了地上,学着台上众人的方式极为虔诚的三跪九拜、口中念念有词,乞求上苍保佑自己平安富足。

  然而在这个环节。

  甄宓却是一眼便看出了问题。

  “那个道人有问题!”

  如此安静的环境中,甄宓也十分注意的凑到了吴良身边,与他耳语道。

  “哦?什么问题?”

  吴良蹙眉问道,他一直在盯着左慈的一举一动,倒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的跪拜方式乃是在拜鬼,也并非拜神。”

  甄宓正色说道。

  “没错呀……三跪九拜乃是拜神,四跪十二拜乃是拜鬼,我看他带着晋阳令与那些宾客一同跪拜,难道是我记错了,不是这么拜的呢?”

  吴良疑惑道。

  就算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仅能通过史书来了解这时候的祭拜礼节,但晋阳令与那些宾客可都是有见识的人,左慈若是想在跪拜方式上糊弄他们,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的。

  “三跪九拜拜神不错,四跪十二拜拜鬼也不错,错就错在那道人多余的小动作。”

  甄宓十分笃定的说道,“跪拜的时候,他有几次故意迟疑了一下,跪下一半便微微停顿,而后重新直立再次跪下,拜下之时亦是做了类似的小动作,并且我虽没有看清楚,却可以肯定他的手指应是扣做了如此结印,如此一来,跪拜的礼数便彻底改变了,此礼神不受鬼受,他以为能够瞒天过海,但是却瞒不过我!”

  说着话的同时,甄宓还用自己的手指结出了一个奇怪的结印。

  吴良虽不知道这结印究竟有什么意义,但却知道手指结印乃是后世道家惯用的方式,传到东瀛之后,东瀛的忍者也时常使用……就算不了解,也时常能够在影视作品中看到。

  “也就是说……”

  吴良正色看着甄宓,示意她继续说下来。

  “如果使用如此方式进行跪拜,这便已经不是用于祈福的祭祀典礼,而是施展‘厌胜之术’的镇压仪式,而如此大规模的仪式,几乎举一城之力,镇压的事物定是非同小可!”

  甄宓的一对柳眉也终于微微皱起。

  “……”

  厌胜之术吴良也是知道的。

  其实“厌胜”中的“厌”字通“压”,正确的念法应是厌(ya一声)胜之术。

  “厌胜”意为压而胜之,说白了便是以法术诅咒或祈祷的方式制服对自己不利的人、物或是魔怪,因此也被后世称作“魇镇之术”。

  并且与吴良的“厌劾之术”不同。

  “厌胜之术”可不仅仅只是反制对自己不利的事物、使人避凶趋吉,这种术法还能够诅咒不相干的人,因此也是一种诅咒之术。

  姜太公便曾用处此术。

  据《太公金匮》中记载:周武王伐纣,天下归服,只有丁侯不肯朝见,于是姜太公就画了一张丁侯的像,向这张像射箭,丁侯于是生起病来。

  当他知道是姜太公捣的鬼,便赶紧派使臣去向武王表示臣服。

  之后姜太公在甲乙日拔掉了射在画像上的箭,丙丁日拔掉了画像眼睛上的箭,庚辛日拔掉了画像脚上的箭,丁侯的病立刻就好了。

  因此这“厌胜之术”虽然能够起好的作用,但也可以拿来害人,后世亦是一种被历代政权明令禁止的术法。

  只要发现便难逃死罪,甚至还要株连家人。

  第五百五十九章 骗鬼呢?

  而现在的问题是,左慈施展这厌胜之术究竟是为了什么?

  吴良当然不会质疑甄宓的眼光,以她的资历,这点小伎俩简直就是班门弄斧,没有任何瞒天过海的可能。

  左慈应该也不是为了害人。

  因为甄宓也明确说了,现在左慈施展的虽应是厌胜之术,但却主要还是一种镇压仪式。

  而想要搞清楚左慈的真实目的,便应该首先搞清楚他究竟想要镇压什么,如此一切的问题才能够迎刃而解。

  不过此事紧靠杨万里去打探,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毕竟此前他便已经说过,晋阳城内的百姓对左慈亦是没有什么了解,只知道他是晋阳令张梁不知从什么地方请来的“仙师”。

  而这“仙师”究竟有什么本事,大部分百姓亦是一无所知。

  他们大部分人与吴良等人一样,都是第一次见到左慈。

  不过晋阳令张梁应该知道一些什么。

  否则他这么一个此前对此类事情毫无兴趣的人,又怎会忽然举行这样一场祭祀典礼,并且对左慈以“仙师”相称。

  稍微联想一下便能够猜到。

  左慈一定在晋阳令张梁面前显露过一些足以令其信服的“仙术”,如此才能教张梁对他如此信赖,如此言听计从。

  当然。

  也有可能张梁一早比前知道左慈镇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甚至最近一段时间晋阳城内可能已经出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异象,已经到了不进行镇压便一定会大难临头的地步,因此才不得不将左慈找来施展此处。

  不过这种可能却有一个漏洞。

  那便是左慈那掩人耳目的祭拜方式,倘若张梁果真知道左慈镇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便用不着如此掩人耳目。

  因此吴良思前想后,还是更倾向于前面的猜测。

  这场祭祀典礼八成应该是左慈自己的意思,张梁知道的事情并不多,甚至有可能完全就被蒙在鼓里。

  而吴良现在想要搞清楚左慈的真实目的,恐怕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毕竟此刻左慈心中有鬼,定是会对所有接触的人都有所防范,想要接近他而不打草惊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不要说从他口中试探出一些消息来,这自然更是难于登天。

  说不定轻举妄动,还会为瓬人军众人带来灭顶之灾。

  如今左慈已经得到了晋阳令张梁的信任,甚至已经令他言听计从,如此一来,左慈便可以算作是晋阳城的地头蛇,而瓬人军众人就算是强龙,也要略微低一低头。

  何况现在吴良等人对左慈的了解还太少,更加没见识过他的本事,而若是依据史书中的记载去评判左慈,谁是蛇谁是龙还真就不太好说……

  “你可还能看出其他的东西来?”

  一边如此想着,吴良又看向甄宓问道。

  “暂时没有了。”

  甄宓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在此处施展厌胜之术,那么镇压的事物便一定在城内,并且与这古祭台应是有不小的联系,甚至可能这古祭台本就是为了镇压什么事物而建造。”

  “明白了……”

  吴良微微颔首。

  看来应该提醒一下杨万里,将调查的重点放在晋阳城内的古迹,以及这些古迹与这座古祭台之间的联系上。

  如此说不定便能够有所收获。

  不过依照此前杨万里带回来的消息,城内的绝大多数百姓对这座古祭台的来历都无法言明,恐怕也很难给出其他有用的消息。

  只是只要有一点可能,便应该去尝试一番,因此吴良还不打算太早下定论。

  至于甄宓。

  她已经说到了这一步,便说明她对这座古祭台其实也没什么了解,哪怕她所知的事情可以一直追溯到夏朝以前。

  毕竟严格意义上讲,她出生的地区应该是在涂山,后来嫁给大禹也主要生活在华中以南的地区,未必便来过并州,也未必对所有的事物都感兴趣。

  如此思前想后。

  吴良觉得更容易进行接触的反倒是晋阳令张梁。

  对于左慈,除了史书中的记载之外,吴良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就算叫杨万里去调查也很难查出什么来,还一不小心便会打草惊蛇。

  但对于晋阳令张梁。

  杨万里带回来的消息便详细了许多,城内的许多百姓都能够做出一些评价,并且很容易便能够得到考证。

  在这个基础上,吴良自是更容易对晋阳令张梁投其所好。

  香!

  这便是吴良分析过与张梁有关系的全部资料之后,得出来的重要切入点。

  这个嗜好便是张梁的弱点。

  而说到香。

  吴良也的确能够拿出不同于普通香料的异象来,不但能够令张梁神魂颠倒,还能够令张良精神焕发。

  他相信海昏侯墓中那个异士倾其一生研制出来的香,定然对张梁有着极为致命的吸引力。

  想到这里。

  吴良立刻将杨万里叫了过来,附耳说道:“你速去查一查张梁举行完典礼之后回府的路线,再查明他将会乘坐哪辆马车。”

  “诺。”

  杨万里点了点头,带上两人退出了人群。

  ……

  祭祀典礼仍在有条不紊的举行。

  其实吴良对这样的典礼并没有太大的兴趣,里面的礼数与流程大多数都与汉代史书中记载的汉礼相差不多,除了一些小细节之外,并没有太过可供考究的地方。

  如此过了漫长的半个时辰后。

  典礼总算是接近了尾声。

  晋阳令张梁站于古祭台之上,大声宣读了一篇不知由谁撰写的又臭又长的祭词,吴良差不多能够听懂究竟是什么意思,瓬人军中一些认书识字的骨干也差不多能够听懂,无非就是感谢天感谢地,祈求上苍保佑晋阳城长治久安、风调雨顺之类的说辞。

  但对于台下绝大多数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百姓来说。

  这祭词除了少数较为直白的用语之外,剩下的都无异于天书。

  以至于在张梁宣读祭词的过程中,不少百姓都打起了哈欠……如果不是此前他们便知道这次祭词典礼之后,张梁与台上那位“仙师”将提供酒肉供城内百姓大快朵颐,而且保证量大管够,他们恐怕早就开始散场了。

  是的。

  杨万里此前便向吴良报告过这件事。

  当时就连杨万里自己都觉得此事有些玄乎,在这个许多百姓连饭都吃不起的战乱年代,此前甄宓所在的甄府开仓放粮便已经是天下少见的义举,而这里则直接提供酒肉,还保证量大管够,这事怎么说起来都教人不敢相信。

  需知就算这个时代生产力与人口虽然都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晋阳城的现住人口也不算多,但据吴良目测,这次前来观礼祭祀典礼的百姓少说也有几千人之多,就这还是刨除了那些个尚未成年的孩童与半大小子。

  这么多人酒肉管饱是一个什么概念?

  吴良觉得应该能直接将晋阳城城库与张梁吃的连底裤都不剩。

  毕竟与开仓放粮不同,酒肉在当前时局之下已经可以归入奢侈品的行列,肉其实还要略微好说一些,尤其是酒。

  这个时代的酒与后世生产线上产出的白酒可不是一回事。

  后世生产线上产出的白酒,除了少数价格在数千元以上,甚至过万、真是几万几十万的白酒之外,剩下的全都是使用食用酒精勾兑而成,若是有人不信可以自己看一看酒瓶上的配料表,拒绝抬杠,你杠就是你对。

  而这个时代的酒则都是货真价实的粮食酒,真正意义上的“粮食精”,并且因为酿造水平的限制,产量简直低下的可怜,说是浪费粮食也不为过。

  这便是古代每逢战乱,朝廷便第一时间颁布“禁酒令”或“限酒令”的原因。

  前线打仗的兵士们连吃饭的粮饷都凑不齐,哪有多余的粮食用来酿酒,难道叫兵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官员打着酒嗝指点江山么?

  曹老板亦是如此。

  不过现在曹老板颁布的还是“限酒令”,等他迎了献帝,真正开始把持朝政之后,便要颁布“禁酒令”了,毕竟那时候他已经当了大半个天朝的家,当了家自然也就知道柴米贵了。

  所以,酒肉量大管饱?

  非但吴良不敢相信,怕是那些百姓也不敢相信……只不过他们几年都未必能够碰上一回肉,而酒更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资格触碰的东西,哪怕心知这事大概率是一张空头支票,不到最后也依旧不肯先走。

  万一呢?

  十万一呢?

  百万一呢?

  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侥幸心理,与后世一部分疯狂的彩民一般无二。

  哪怕有人拿着百万刮奖单前去兑奖被告知彩票是假的,而彩票机构的负责人也当着摄像机的面明确表示他们的确发行了那种写有最高可中一百万的刮奖单,但是却根本就没有没有打印过可以中一百万的中奖号码,不是依旧有人乐此不疲、甚至倾家荡产呢?

  万一呢?

  十万一呢?

  百万一呢?

  这两块钱是我们可以握在手中的希望,哪怕彩票机构根本就没有打印过中奖号码……

  然而,令吴良没有想到的是。

  在这件事他竟很快便被打了脸,生疼!

  待晋阳令张梁宣读完了祭词之后,他便立刻宣布了一个令在场所有百姓欢呼雀跃的消息:“来人,上酒!上肉!”

  话音落下。

  一行兵士立刻用几条木梁抬着两个大铜鼎自祭台后方来到了台前,那两个铜鼎一看就十分沉重,扛着木梁的兵士都在不停的晃悠。

  “嘭!”

  “嘭!”

  伴随着两声巨响,铜鼎被一左一右放在了地上。

  不是清脆的金属声,说明铜鼎里面盛满了东西。

  “诸位,这酒肉乃是左仙师特意献出来犒赏全城百姓,人人都有份,不要挤不要抢,请大伙在兵士的指引下排队上前领取,一次限领一份,只能现场吃喝,不可私自带走,若是不够便再次排队领取即可!”

  张梁又特意对百姓说了一下规则,这才对下面的兵士大声喝道,“点火,分发酒肉!”

  呼啦——

  听到这话,百姓们立刻如同疯了一般涌向那两个大铜鼎,生怕晚了一步便没有了自己的份……尽管张梁已经明确表示人人都有份。

  但百姓根本就不相信。

  这两个大铜鼎虽然不小,但在场可是有数千人呢。

  就这么两个铜鼎,哪怕再能装,里面盛放的酒肉供百十来人食用便已经是极限,更何况还是这么一群疯狂的百姓。

  “这么点酒肉还人人有份,骗鬼吧?”

  察木王子撇了撇嘴,笑着嘀咕道,“我说公子,如今典礼已经结束了,你不是说今晚要给我们露一手么?要不咱们便先回去吧,反正咱们也不差他这一口酒肉,况且就算挤过去也未必便能够抢得上。”

  显然他的“阴阳眼”并未从那两个铜鼎上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来,因此才会是这样的表现。

  “若这两个鼎便可令这么多人酒足饭饱,天下豪杰又怎会受粮饷掣肘,我倒想看看这晋阳令最后如何收场。”

  诸葛亮亦是点头说道。

  “谁说不是呢。”

  于吉也在一旁捋须而笑,“此人怎敢当得起仙师二字,以老夫所见,不过又是一个沽名钓誉的江湖骗子罢了。”

  然而闻言吴良却是依旧站着没动。

  “再等等看。”

  吴良望着古祭台上负手而立的左慈,又见城防守军已经控制住了混乱的局面,使得那些疯狂的百姓不得不老老实实排队,这才对身边的察木王子说道,“察木、诸葛亮、还有于吉,你们三个人也去排个队,争取给咱们领回一些酒肉来。”

  他想起了史书中记载过与左慈相关的事迹:

  曹老板外出到近郊游玩,陪同他的士大夫有一百多,左慈就送来一瓶酒,一片干肉,亲手倾倒酒瓶,向每个官员敬酒,官员们没有不吃饱喝醉的。

  后来刘表也认为左慈是个惑乱人心的妖道,准备杀掉他,而左慈亦是献上了一斗酒与一小扎干肉,就这么点东西,竟令刘表麾下上万兵士酒足饭饱,诸多宾客亦是酩酊大醉。

  如今他看到的情况。

  便与这些传说有些类似……

  第五百六十章 是我想太多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某种不为人知的障眼法,就像后世的某类大型魔术。

  在后世有一些魔术师,便能够在眨眼之间将一列火车变得无影无踪,之后再当这人们的面将把火车给便会来。

  而后世的人们虽然在魔术解密之前大部分都没办法明白其中的原理,但一般情况下也并不会将其当作某种非自然术法,就连魔术师也亲口承认这不过是一种障眼法,仅供娱乐不可当真。

  事实上。

  史书中也的确有这样一个细节。

  依旧是曹老板与左慈接触的经历,左慈用一瓶酒、一片干肉使得陪同曹老板的上百名士大夫酒足饭饱之后,曹老板觉得此事奇怪,于是便派人追查其中的缘故,结果一查才发现,附近的酒铺与肉铺居然全部在昨天失窃,铺内的酒肉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

  谁都不知道左慈是怎么做到的,于是曹老板打算将他擒住好生审问,然而左慈竟当着曹老板面退入了墙壁之中,就这样轻而易举的逃之夭夭。

  再后来曹老板用尽手段抓捕左慈,而他却总能以匪夷所思的手段化险为夷,就连曹老板亦是毫无办法。

  左慈的手段的确很不简单。

  但若只说酒肉的事情,倒真有可能可以用障眼法来做出解释。

  否则史书中又怎会特意提到附近的酒铺与肉铺全部失窃的细节,这至少能够说明他的酒与肉并非凭空出现,总是要有个有迹可循的去处。

  也是因此。

  吴良才叫察木王子、于吉与诸葛亮三人上前排队,为的便是取回一些酒肉来进行查验。

  不过就算真是什么障眼法,恐怕也同样不会简单。

  毕竟那两个大铜鼎都是刚刚抬上来的,铜鼎下面还点上了火加热,不可能与任何地方进行连通。

  而就是这样两个独立的铜鼎,便要喂饱全城的百姓。

  如果左慈真能做到的话,哪怕能够找到疑似酒肉的来源,这也同样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肯定比后世的魔术要精妙得多。

  至少吴良是想不通左慈要如何补充铜鼎内的酒肉,使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

  许久之后。

  察木王子、于吉与诸葛亮总算回来了,倒也真是苦了他们,在那些近乎疯狂的百姓之间挤来挤去。

  好在晋阳城守军一直都在维持秩序,否则可能根本就轮不到他们。

  饶是如此,这三个家伙回来的时候亦是十分狼狈,原本十分注意个人形象的诸葛亮那精心梳理的头发都被挤散了,于吉的葛布袍子亦是扯破了个口子,而察木王子的屁股上则多了几个凌乱的脚印。

  但幸不辱命。

  他们最终还是带回了左慈分发的酒肉。

  每人两片干肉,还有一碗略显浑浊的粟米酒。

  向后世的某些自助餐厅一样,每次每人只能领取这么多,可以吃喝完了再去排队领取,但不允许带回家。

  晋阳城守军已经将这个地方给围了起来,只留下一个出口。

  任何人离开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想要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难度不小。

  吴良当然也没有暗度陈仓的打算,这种情况下还是不冒这个险比较好。

  从三人手中接过干肉与粟米酒。

  吴良先是凑近一些闻了闻那酒,貌似味道与普通的粟米酒也没有什么差别,接着他又伸出舌头用舌尖蘸了一丁点进行品尝,依旧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典韦,你也尝尝?”

  吴良随即将酒递给了典韦。

  他倒不怎么担心这酒里面掺了毒药,除非左慈有心毒杀一城的百姓,如此才有可能波及到他,而左慈若是做过这种惊天动地又伤天害理的大事,史书中不可能没有记载。

  更何况在他们之前,已经有许多百姓吃下了酒肉,算是为他们试过了毒。

  “诺。”

  典韦虽然是个好酒之人。

  但此刻也明白这酒不是用来喝的,于是他也学着吴良的样子先是闻了闻,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用舌尖蘸了一丁点进行品尝。

  “以韦所见,与平常的粟米酒并无差别。”

  很快典韦便给出了结论。

  “嗯……”

  吴良微微颔首,又从干肉上轻轻的扯下一小条肉丝,照例先闻了一闻之后,才咬下一小点在口中细细咀嚼。

  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区别,应该是猪肉。

  “你们也尝尝。”

  吴良对其他人说道。

  众人纷纷照办,而后又纷纷摇头:“没尝出什么区别来。”

  如此看来,这酒与这肉应该都是真的……

  只是这酒肉又从何而来呢?

  与史书中记载的不同,这次要喂饱的可是一城的百姓,这么多人只怕是晋阳城内所有的酒铺与肉铺全部存货都被搬空,也还是远远不够。

  毕竟如今这个时期的生产力实在有限,酒肉都是十分稀缺的物资,而晋阳城如今只能算是一个县级的小城,根本就不可能囤积这么多酒肉。

  “察木,你方才去领取酒肉时,可曾近距离观察过那两个大铜鼎?”

  吴良沉吟片刻,又换了个方向问道。

  “观察过了,那不过是两个普通的铜鼎,并无任何异样的气息,就连里面盛放的酒肉亦是十分寻常,只是看起来只剩下了半鼎,恐怕很快便要见底了。”

  察木正色说道。

  “那么那几名兵士为你们发放酒肉时,可有什么引人心疑的异样举动?”

  吴良接着问道。

  “并没有。”

  察木王子、于吉与诸葛亮同时摇头。

  “……”

  吴良随即陷入了沉默。

  方方面面都看不出破绽,看来想要仅仅通过这些表象很难证实吴良的猜想。

  不过参照史书中曹老板的手段,事后依旧可以命杨万里去走访一下城内的酒铺与肉铺。

  当然,如果这些酒铺与肉铺集体失窃的话,就算他们不去走访也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少不了有人要去府衙讨个说法。

  就在这个时候。

  “公子,你看!”

  典韦忽然指着发放酒肉的地方轻声提醒道。

  只见几名兵士已经将此前抬出来的两个大铜鼎重新用木梁架了起来,而后一齐抬着向古祭台后面行去。

  而另外一边,则又有十多名兵士抬着两个一看就十分沉重的大铜鼎走了出来。

  “这……”

  吴良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怪只怪他先入为主的以为左慈要用什么障眼法,只用两个铜鼎的酒肉就喂饱全城百姓。

  搞了半天人家根本就没玩这些玄乎手段,而是用了最为朴素的手段依次将酒肉搬运出来,这自然也就与障眼法扯不上关系了。

  不过。

  吴良心中依旧存有一个疑问。

  就算没有所谓的障眼法,左慈能够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酒肉也依旧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若是将这些酒肉换成粮食,恐怕便是曹老板与袁本初那样的人也没有办法不侧目,这绝对抵得上一批数目可观的粮饷。

  何况就算只是运输,也要耗费不少的人力。

  除非左慈来到晋阳城还随身带着一支粮草军,否则便不可能办成此事!

  如此按常理说来。

  左慈便应该是一个有钱又有人的厉害角色。

  但若是如此,他进城时便很难避开百姓的耳目,城内的百姓自然也不可能对他一无所知……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公子,我回来了。”

  杨万里不知何时已经赶了回来,凑到吴良身边小声说道,“我已经探明了,晋阳令张梁如今就住在城东,待祭祀典礼结束之后,他会乘坐马车途经城中大道返回家中,那马车我已经教人盯着了,具体的路线我也已经探明,另外,左慈如今也住在他府上,来时他们共乘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应该亦是如此。”

  “辛苦了。”

  吴良微微颔首,沉吟着说道,“你先在此处盯着,我回去准备一些东西,稍后再来与你会合。”

  ……

  吴良等人没有携带酒肉离开,自然在被晋阳城守军检查了一番之后顺利放行。

  其实他也曾想过如果私自将那些酒肉“偷渡”出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但思前想后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完全可以想象,这么多百姓不可能人人都守规矩,也不可能人人都守规矩。

  因此少不了还是会有人偷偷藏起一些酒肉带出来慢慢享用,并且使用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用不出来。

  如此倘若那些酒肉果真发生了什么变化。

  相信很快便会在城内传播开来,杨万里轻而易举便能打探的到,根本用不着他们自己冒险,免得因此误了正经事。

  回到家中之后。

  吴良倒也并不显得十分着急,反倒先是慢条斯理的指示留守的兵士将杨万里购置回来的猪肉加上适量的佐料之后,全部剁成肉泥。

  然后他才翻腾出了自己的防毒面罩与装有“回魂香”的小瓷瓶。

  这次前去观看祭祀典礼,吴良什么东西都没带,为的便是防止左慈拥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厉害本事,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便没有办法忘记他容颜,这无异于打草惊蛇……毕竟左慈实在是太有名气了,绝对当得起三国历史上最接近神的人,甚至可能本身就是陆地神仙。

  随后他又将防毒面罩中的炭包取出。

  将炭包里面盛放的碳粉研磨的更加精细,最后才打开装有“回魂香”的小瓷瓶,只将极为可怜的一滴“回魂香”滴在了碳粉中,慢慢搅拌均匀,使得“回魂香”完全融入碳粉之中。

  “菁菁,你那里可有多余的香囊?”

  做完了这些,吴良扭头看向白菁菁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我从不佩戴香囊?”

  白菁菁不答反问道。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

  吴良一拍脑门。

  白菁菁的确从不佩戴香囊,这是她还是守墓人的时候便养成的习惯。

  因为她爹白启儒说过,气味亦是一种明显的身份标识,亦会增加暴露的风险,而守墓人一旦暴露,自己的性命还是其次,若是连累了先主,那才是天诛地灭的罪过。

  因此白家的每一个守墓人都十分低调,不但女子不佩戴香囊,就连证明身份的玉佩与腰牌也从不佩戴。

  “夫君,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旁边立刻传来甄宓略有些吃味的娇声,“哼!还是你心里根本就还没有我?”

  “你有?”

  吴良回过头来,顿时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甄宓肯定是有的,她这样的女公子配饰向来是不会缺的,而且每次出门都要带上全套,吴良此前便在她身上闻到过好几种不同的香气,可见香囊应是换的很勤快,并且随时更换不同的风格。

  “这次出门有些急了,只有两只,不过都没有你这瓶子里的东西好闻。”

  甄宓掀开跟随吴良之后就被吴良要求换上的麻布衣裳,露出腰间悬挂着两个做工精美的香囊,而后扭动了一下腰肢,娇滴滴的道,“你若想要的话,便自己伸手来取吧。”

  说完,她还故意侧目看了白菁菁一眼,似是在示威与较量一般。

  “这……”

  那两个香囊就系在甄宓的腰绳上面。

  吴良要取的话,便少不了要触碰到甄宓的身子,即使其实甄宓的里面还穿着衬衣,什么都没有露出来,但在这个思想保守的时代,这样的举动自是有非礼之嫌。

  再看一脸稚气的甄宓那溢于言表的魅惑之意。

  吴良甚至怀疑甄宓一次带了两只香囊,是不是为了掩盖狐狸身上特有的骚味,毕竟涂山女娇就是一只九尾狐妖啊。

  “……”

  屋内的瓬人军骨干见状则是纷纷极为自觉的转过身去,然后默默的走出了房间,顺便还将房门给带了起来。

  非礼勿视。

  这就已经是吴良的家务事了,他们这些外人留在这里实在不合适。

  当然。

  白菁菁也被关在了里面,在他们眼中白菁菁才是吴良的正房,其次则是吴良留在家中的十个小美人,再接下来还有一个远在乐安国的闻人昭……听说闻人昭早在几月前肚子便已经大的无法隐藏,算一算吴良与她同房的时间,如今可能已经为吴良产下了子嗣。

  算完了这些女子,才能轮的上刚刚入伙的甄宓。

  第五百六十一章 “偶遇”

  然而这事对于古人来说可能是个大问题。

  对吴良这个穿越者来说却完全不是问题,又不露肉又没摸身子,况且他也早已不是什么清纯少男,根本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何况甄宓是铁了心的要跟随于他,如此迟早都得是他的人,更加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如此瓬人军众人才刚刚关上房门。

  吴良便已经走上前去,伸手便将甄宓腰间的两个香囊全部取了下来。

  “嗯……”

  不知是故意做出来的样子,还是真的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这个过程中甄宓的身子竟还似是触电一般颤动了一下。

  吴良觉得大概率是在做样子。

  涂山女娇是什么人?

  纯狐是什么人?

  妲己又是什么人?

  如今甄宓与纯狐和妲己一样都是涂山女娇的出马弟子,逢场作戏的本事自然早已炉火纯青,这点茶艺自然是手到擒来。

  “……”

  而白菁菁在一旁看着,也并未说什么话,甚至连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她也算是过来人,尤其对吴良十分了解。

  心知以他的脸皮与品性,若是此刻真对甄宓有什么坏心思,那双手便绝对不会如此老实,更不会如此坦然。

  所以吴良大大方方去取香囊,白菁菁反倒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此取下香囊之后。

  吴良便分别拿在手中嗅了嗅,而后将其中一只散发着桂花香气的香囊留了下来,另外一只则丢还给了甄宓。

  接着他又在案几前面坐好,解开了香囊的束口绳子,将里面的香料粉全部倒了出来。

  而后再将此前混合了“回魂香”的木炭粉与这些香料掺和在了一起,使得香料粉与木炭粉都完全失去了本来的模样,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本质。

  哪怕就算是玩香的高手,依旧很难分辨出吴良这种亦真亦假、气味被混淆的特制香的本质。

  何况他的“回魂香”本就是并未在俗世之间出现过的异香,目前为止除了亲手研制出此香的主人,与瓬人军众人之外,根本就没有人见过,自然更加不可能被人看出端倪。

  并且吴良十分自信。

  “回魂香”的独特香气一定可以引起晋阳令张梁的注意。

  毕竟研制此香的人才是真正的玩香高手,吴良虽然不知道天朝香道的祖师爷是谁,却这个人对香的痴迷与疯狂,以及在这方天的天赋在天朝上下五千年中绝对应该都是排得上号的,毕竟可以不是什么人都对香有那么独到的见解,能够著出那部变态的《香经》。

  至于晋阳令张梁。

  在吴良眼中他只不过是个效仿荀彧的小人物罢了,是否真的精通香道恐怕都还是个未知数,“回魂香”绝对能够轻而易举的将其征服。

  ……

  做完了这些之后,吴良这次倒没有带其他的瓬人军骨干,而是教他们留在租用的宅院内多肉和面,只叫上典韦一同外出。

  再次与杨万里会合时,祭祀典礼还并未完全结束,因为百姓们平日里很难吃到酒肉,如今遇上这种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自是要好好吃个够,不吃到吐肯定不会轻易罢休,因此这犒赏环节自然也不可能太快结束。

  而晋阳令张梁、左慈与一众贵宾则依旧站在古祭台上吹着冷风。

  时不时有几名懂事的侍卫端上几碗热腾腾的粟米酒送上去,给这些人也驱除一下寒意,自是换来了不少赞赏的目光。

  “我看张梁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那些贵宾亦是意兴阑珊,如果接下来没有什么重要环节的话,他们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要离开了。”

  望着古祭台上的人,吴良似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我看也差不多,那古祭台略高一些,风也比下面大一些,他们这些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人肯定坚持不了太久。”

  杨万里接茬点头道,“不过那个叫做左慈的人倒是有些不同,我看这些人中就属他的衣裳穿的最为单薄,可直到现在他还是身板挺直,不似那些人一般又是揣袖、又是跺脚、又是佝偻着御寒,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杨万里说的不错。

  一开始吴良就注意到左慈穿的不多,宽大的袍子下面松松垮垮的,风一吹来便会令他显得更加单薄,袍子下面定是没有穿足够的冬衣。

  果然。

  两人才刚刚说完。

  “诸位乡亲!”

  一名兵士上前与晋阳令张梁耳语了几句之后,张梁便立刻扯开嗓子对台下的百姓喊道,“在左慈仙师的主持之下,今日祭祀典礼已然礼成,我有些公事需先走一步,不过酒肉仍将分发至酉时三刻,诸位可以尽情享用。”

  “谢过县令!谢过仙师!”

  下面立刻有几名疑似气氛组的家伙放声大喊起来。

  而更多的百姓则依旧在埋头吃喝,甚至听到张梁的话更是嘴里的还没咽下,便慌慌张张的跑去排队,生怕耽误了时间,没有办法再酉时三刻之前再多领上一些酒肉。

  也有部分比较配合的百姓一同呼喊表示感谢。

  如此才使得古祭台上的张梁、左慈等人没有显得太过尴尬,当然此举也有可能是担心他们太过尴尬以致恼羞成怒,立刻停止分发酒肉。

  “咱们也走吧。”

  等到此时,吴良终于对杨万里与典韦说道,“带我去张梁回家的必经之路,我要与张梁来一次偶遇。”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此时吴良转身抖动了下衣物,杨万里立刻便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就连精神都为之清爽了许多,下意识的问道,“回魂香?公子是打算用这回魂香来接近张梁?”

  “回魂香”可不仅仅只能用来化解“失魂香”,同时亦是有着极为不错的提神醒脑的功效,吴良此前便试过许多次,效果绝对在后世常见的清凉油之上,而气味又不似清凉油那般刺激,既柔和又美好。

  吴良在后世做导游的时候,闻到过许多女生涂喷的香水,其实上千上万元的品牌不在少数,但却绝对没有一种能够与“回魂香”媲美。

  “有问题么?”

  吴良问道。

  “没问题!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杨万里连忙摇头,正色说道,“张梁一直在四处寻找奇特的香料,公子此举无异于对症下药,照我打听来的消息,只要张梁一不小心嗅到这‘回魂香’香气,八成便再也走不动路了,定会拦下公子打听此香的来源……不过我的意思是,公子其实可以再等上几天,教我再细细致致的打探一番,不光是张梁这个人,尤其是那个来路不明的左慈,待消息确切万无一失的时候,再由公子亲自出马亦是不迟,否则公子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实在难辞其咎啊。”

  “放心吧,你虽没有探出那个左慈的具体来路,我对此人却有一些了解,否则又怎会以身试险?”

  吴良笑道。

  “难道公子的乩术已经见过了此人?”

  杨万里顿时惊道。

  此前吴良每次表现出类似“先知”一般的能力,都会以“莫名起乩”的理由胡说八道一通忽悠众人,杨万里算是比较进入瓬人军的,因此对他的“乩术”中毒颇深,自是很自然的便产生了联想。

  “呃……正是如此。”

  吴良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公子定是早已成竹在胸,那我就安心多了。”

  杨万里依然安定了不少,终于不再进行劝谏,老老实实的走在前面为吴良带路。

  ……

  如此大约一刻钟之后。

  吴良等人已经来到了一处十字路口,据杨万里介绍,这是晋阳城内最为繁华的十字路口,连通着城内的每一片区域。

  只不过因为今天是“安息静体、百官绝事”的冬至,再加上还有这场极为罕见的祭祀典礼,路口附近的一些店铺才关了门,平日里摆在路边的一些小摊位也并未开张,看起来十分萧条。

  “从古祭台到此,若是乘坐马车的话大约需要半刻多一些,我们步行至此,若是张梁方才说完话之后便退场,再算上与那些贵宾寒暄道别的时间,应该过不了多久便会来到此处,公子若要与他偶遇,现在便可以做准备了。”

  杨万里一边为吴良介绍附近的情况,一边说道。

  “嗯。”

  吴良微微颔首,接着便取下腰间的香囊,轻轻解开捆扎香囊的细绳,而后用手指捻出一丁点粉末,一边在路中间走着,一边将那一丁点粉末洒在脚下的道路之上。

  这么点粉末洒下去根本就不会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却能够使得粉末中融入的“回魂香”香气停留一小段时间,倘若张梁的马车路过此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因为隔着马车帘子、又或是马车速度较快,使得吴良这小小香囊自然散发的香气无法飘入张梁鼻腔,从而与之擦肩而过的可能。

  当然。

  就算是这次真的擦肩而过,吴良也可以再去寻找其他的机会与其偶遇,只是可能需要多耽误几天时间,再教杨万里等人查探张梁的行踪罢了。

  做好了这些准备的时候。

  远处已经适时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与包铁的车轮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翻过而过的声音。

  “这辆马车上挂了一面写有‘张’字的小旗,马车帘子上也画有一个疑似麒麟的瑞兽图案,正是张梁的马车。”

  杨万里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小声对吴良说道,“据我打探来的消息,左慈住在张府,出入又时常与张梁共乘一车,八成也在那辆马车上面。”

  “你先退下吧,典韦陪着我即可。”

  吴良点头说道,“我与张梁见面之后,可能不方便你传递任何信息,你便似在中山国那般藏于暗处观察,需要你与瓬人军做出反应时,我自传递出一些暗号,明白了么?”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隐入了附近的街道之中。

  此刻那辆马车已经近了。

  不过马车走得并不算快,应该是为了等待那群在马车两侧与后面一路小跑追随的兵士,这自然全都是张梁最为亲信的保镖。

  “让开!不去典礼喝酒吃肉,却在这里挡张县令的道,不要命了么?还不速速退下!”

  大约距离吴良与典韦还有十几丈远的时候,跑在前面的一名兵士便已经挥舞着胳膊对他们二人大声呵斥起来。

  “小人知罪……”

  吴良立刻做出一副受惊模样,低下头带着典韦后退了几步退到道路边上。

  片刻之后。

  晋阳令张梁的马车从吴良与典韦身边经过,那些随行的兵士虽然多看了他们几眼,但也仅仅只是审视了一番,并未停下来对他们进行盘问,而后便跟随马车一步不停的向张府的方向小跑而去。

  看起来倒像是张梁家中真有什么要紧事,因此不愿在路上耽搁时间。

  因为正常情况下,路遇吴良这种行踪可疑又有些面生的人,暂时停下来进行一番盘问才合情合理。

  这种情况其实也在吴良的计划之内。

  就算这街上的香气没有吸引到张梁的注意,停下来盘问的时候,亦是可以令张梁留意到香气。

  吴良想到了此前在古祭台的时候,一名兵士曾与张梁耳语了几句。

  也是那之后,张梁才立刻宣布祭祀典礼圆满完成,他有公事需先走一步,或许那根本就不是搪塞百姓离开的借口……

  不过此时此刻。

  马车已经与吴良擦肩而过,眨眼之间便到了十几丈之外。

  “看来香气还是太淡,张梁到底没有注意到么?”

  吴良略微有些失望。

  若是如此,他便又要去寻找其他的时机了,自然也要再多耗费一些力气,耽误一些功夫。

  “算了,咱们也先回去吧。”

  又看了那马车的背影一眼,吴良终是对典韦说道。

  这样也好。

  瓬人军众人还在家中等着吃饺子呢,暂时放下此事回去与大伙好好过个冬至亦是个不错的选择……吴良在心中如此对自己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

  “驭——!”

  马车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声号令。

  第五百六十二章 意料之外的事情!

  接着马车的帘子微微掀开了一些。

  刚才呵斥吴良的兵士躬身来到近前,似是与马车中的人耳语了几句,接着便转过身来,带着人在吴良与典韦站立的十字路口四下查看了起来。

  显然马车里面的张梁应是只闻到了“回魂香”的香气,但是却并不确定这奇异的香气来自何处,因此派兵士在这附近寻找香气的来源。

  “咱们走。”

  吴良见这些兵士居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当即又对典韦说道。

  典韦心中自是有些疑惑。

  他知道吴良此行便是为了与张梁“偶遇”,为何张梁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吴良却并不主动上前献宝,反倒还是坚持要走。

  不过见吴良已经转身,他也没有多问,只是低头照做。

  而也正是吴良这一转身,那些兵士立刻便如同吴良预想的那般注意到了他,当即对他与典韦大喝了一声:“你们两个,站住!”

  吴良似是被吓了一跳,慢慢转身恭恭敬敬对着这些兵士施了一礼,陪笑道:“军爷,小人只是途径晋阳城的行商,若是方才有什么地方不慎开罪了诸位军爷,又或是犯了晋阳城的忌讳,小人先给诸位赔个不是,请诸位军爷高抬贵手。”

  “少废话!”

  那名领头的兵士很不客气的斥了一声,走上前来打量着他,尤其多看了身形壮硕的典韦一眼之后,却又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与身后的兵士站在一起,这才开口问道,“我来问你,你二人方才立于此处,可曾闻到一股异香?”

  “异香?”

  吴良作不解状。

  “异香你都不懂?就是那种闻起来很是美妙,但平时却不怎么容易闻到的香气!”

  那名领头的兵士竟还颇为详尽的为吴良描述了一番。

  显然这名兵士对香并没有什么了解与研究,若是真正懂行的人现在便应该以具现化的方式向吴良做出解释,比如他要找的这异香主调是什么味道,其中混杂了什么味道之类云云。

  甚至方才他是否闻到了吴良故意扩散的香气都不好说。

  毕竟一般人对香气是不会这么敏感的,尤其还是混杂在这种开阔地界的香气,用不了多久就会散掉,并且浓度也十分有限。

  而马车内的张梁能够察觉,也的确是其中的佼佼者,至少鼻子比一般人要灵。

  “多谢军爷释义,或许是小人愚钝,方才虽途径此处,但还真没注意到有什么异香。”

  吴良拱手又道。

  “嘶——”

  那领头的兵士捏着下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就奇怪了,张公一口咬定这附近藏有他从未见过的异香,命我前来探明香气的来历,可我却什么都没闻到,这要如何去查?”

  “军爷若是没别的事,小人是否可以走了?”

  吴良顺势又道,同时手里还多出来一小块黄金,一边以掩耳盗铃的方式往那领头的兵士手里塞,一边陪着笑道,“小人的一点心意,请诸位军爷吃酒。”

  “懂事!”

  那领头的兵士也真是不客气,一伸手便将黄金揣入了袖子当中,其他的兵士亦是对吴良露出欣赏之意。

  毕竟以这样的方式打点,他们回头多少也能分点。

  但收了黄金之后,那领头的兵士却并未松口,只是语气略微好了一些道:“不过你还不能走,不是咱们故意为难你,张公对这异香十分着迷,若是无法寻得异香来源,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回头咱们都得受张公斥责,因此没有寻得异香之前谁也不能离开,一会张公说不定还得向你询问,你正好去给兄弟们做个凭证,证明不是咱们办事不利,而是你也并没有闻到异香。”

  “这……”

  吴良顿时面露难色。

  “怎么,你不情愿?”

  那领头的兵士顿时瞪起了眼睛。

  “情愿情愿,能帮得上诸位军爷的忙乃是小人的荣幸,自当鼎力相助。”

  吴良连忙说道。

  “哈哈哈,你如此明事理懂人情,今后行商的道路定会一路畅通,财源滚滚不在话下。”

  那领头的兵士顿时更加欣赏吴良。

  接着便派了两个人留在原地看住吴良与典韦,而后继续在附近寻找异香的来源,就连倒扣在街角的竹筐都要翻过来仔细查探一番,不敢有丝毫疏忽。

  结果异香是没找到。

  反倒从竹筐下面翻出了一坨狗屎,几名兵士一边恼怒的叫骂着,一边将那竹筐踢翻在地。

  也是吴良将香囊藏的比较紧,而那兵士方才又对典韦有些忌惮,并未靠得太紧,否则说不定便已经寻得了异香的来源。

  而这也正符合了吴良的欲擒故纵之计。

  来之不易的东西才会被珍惜,不愿轻易拿出来的才是珍宝,若是一上来就主动将这异香献给张梁,便会显得目的性太强,说不定还要起反作用。

  吴良之所以在这处张梁回府的必经之路上设计,被动的等待张梁注意到异香,也是同样的道理。

  果然。

  大约几分钟之后,张梁便已经失去了耐心。

  马车的帘子忽然掀开,张梁半蹲着身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而后便带着两名随从直奔这处十字路口而来。

  那领头的兵士自是连忙迎了上去,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道:“张公,属下等正在尽力搜寻,只是暂时还未有所发现,请张公再稍候片刻,或许很快便要找到了。”

  “那两个是什么人?”

  张梁根本就没接他这茬,直接冲吴良与典韦努了努嘴问道。

  “回张公的话,他们自称是途经晋阳城的行商,为了防止有所疏漏,误了张公的事情,属下便先将他们扣留了下来,如今正在盘查。”

  那领头的兵士小心翼翼的说道。

  “嗯……”

  张梁微微颔首,如此已经来到了十字路口。

  接着他就这么站在路口中心,而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是在细细品味空气中的一起气味。

  如此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张梁虽然并未睁开眼睛,但他的一双脚却是已经有了动作,虽然双脚极小幅度的挪动,他的身子也开始慢慢转动。

  如此大约转了一周之后。

  他终于停了下来,而此时此刻,他在睁开眼睛,竟正好面对吴良与典韦二人。

  “卧槽,这是什么能力?”

  吴良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惊了,他还等着张梁过来亲自问话的时候察觉到他身上的香气呢。

  结果人家就这么静静的闻了一小会,看样子便已经精准的定位了香气的来源,狗鼻子恐怕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难不成张梁也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人?

  就像白菁菁一样,她其实并非身怀异术,但却拥有异于常人的听力,类似的人后世便存在,有些还登上过电视节目成为人尽皆知的公众人物。

  所以。

  难道张梁也是这样的人么?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张梁已经沉着脸径直向吴良与典韦走来。

  而那群兵士则立刻亮出兵器奔了过来,一个个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将张梁护在中心,同时也有部分兵士挡住了吴良与典韦的退路,倘若他们二人出现丝毫威胁到张梁的举动,他们便会一齐扑将上来,先将二人拿下再说。

  由此可见张梁这个人在晋阳城,尤其在守军之中还是有些威望的,不管是为了表现,还是真心护卫于他,起码这些兵士对他颇为敬畏。

  吴良自是连忙做出一副慌乱的模样。

  典韦学着他的样子去做,可惜演技到底还是差了一些,略微有那么点不自然,不过这个小细节可以忽略。

  “你是过路的行商?”

  看着略有些局促的吴良,张梁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

  “正是。”

  吴良低眉顺眼的答道。

  “方才他们盘问你时,你为何说谎?”

  张梁又极为直接的问。

  “?”

  一听这话,方才收了吴良黄金的那群兵士立刻面露疑色。

  这是什么意思?

  此人方才便说自己是过路的行商,此刻也认可这个身份,怎么就成了说谎?

  难道此人并不是行商,并且一眼就被张梁看出了端倪?

  可是我们怎么就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这群兵士立刻又瞪大了眼睛对着吴良与典韦上下打量,试图从吴良身上找出他们没看出来却被张梁一眼看出的破绽。

  但吴良却很清楚,张梁问的根本不是他的身份。

  毕竟他是闭上眼睛嗅过了气味之后才上前如此问话,他问的是异香的来源。

  他已经断定异香就在自己身上,而那群兵士盘问过他却一无所获,那么吴良自然也便是说了谎。

  不过仅通过这个问题,吴良便也已经看出张梁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物,与他继续打马虎眼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于是他便也拱手说道:“张公真是好眼力,小人身上的确有一种祖传的香物。”

  其实应该说是好嗅觉。

  不过如果说成“张公真是好嗅觉”,总觉得略微有那么点骂人的意思,不论是说起来还是听起来都感觉乖乖的,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临了还是换了一种说法。

  “……”

  一听这话,那些个兵士便有些不乐意了。

  小子,你这是不识抬举啊,方才我们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非要等到张公察觉才承认,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而不待张梁做出反应,吴良紧接着便又一脸为难解释道:“正因祖传的香物不可外传,因此小人极少拿出来示人,只有在冬至这一天才戴在身上以示对祖先的纪念与缅怀,此前从未出过什么岔子,唯有今日途经此地,仅仅只是擦身而过,没想到竟被张公察觉到了,而方才那些军爷前来盘问之际,小人便已知道香物恐怕是暴露了,不过当时心中还有一丝侥幸,便试图用谎言来瞒天过海,如今见到张公的本事,才知道此举有些自欺欺人了。”

  “嗯……”

  听着吴良说话,张梁再一次闭上眼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一脸享受的品了一番,这才慢慢睁开眼睛说道,“的确是不同凡响的香,当得起不传之秘的说法,你即是此香的传人,可有配置此香的方子?”

  “只记在心中。”

  吴良果断选择了最安全的说法。

  不论张梁是个什么样的人,若吴良有现成的方子,张梁便有杀人夺方的可能,如此自是一劳永逸。

  而若是只记在心中,张梁为了得到方子,又或是得到这种异香,自然便不可豪夺,只能巧取,无论张梁想做什么,他都还有操作的余地。

  “既然如此,可否将这香拿过来教我再细细品味一番?”

  张梁也没抓着方子的问题继续追问下去,转而又道。

  “若张公看得起,这只香囊便送给张公了。”

  吴良略作犹豫状,终是将藏于怀中的香囊取了出来,双手奉上。

  旁边一名随从连忙向前一步,准备将那香囊接过来之后再转交给张梁。

  “将你的脏手拿开!”

  张梁却是忽然喝了一声,吓得那随从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退了回去,而后张梁则在那些兵士的护卫之下亲自走上前来,先是对吴良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这才如还礼一般同样用两只手将那只香囊接了过去。

  “嗯……”

  将香囊拿到脸前,张梁又是如此前那般闭上眼睛轻轻嗅了一次,而后微微摇着头一副极为陶醉的模样。

  “好香!的确是绝无仅有的好香!就连我也只能闻出桂花与檀木的香气,但这两种香气却仅仅只是辅味,而其中的主味才是其中最为绝妙的地方,可惜我却嗅不出任何端倪,你祖上的制香技艺怕是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吧!”

  并未睁开眼睛,张梁仿佛瘾君子一般久久无法从那异香中自拔,口中却是念念有词。

  桂花与檀木的香气。

  自然便是甄宓那只香囊的原味,而他无法分辨出来的主味,则证实吴良自海昏侯墓中得来的“回魂香”的香气。

  “……”

  吴良正在考虑应该如何接话。

  就在这时。

  “噗通!”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吴良循声望去,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只见张梁的马车上忽然摔下来一样东西,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人。

  那人浑身上下被绑的如同粽子一般,就连嘴巴也用麻布塞了起来,正在地上如同一条虫子一般扭动。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吴良最感兴趣的左慈!

  第五百六十三章 左慈的左眼

  这?

  吴良心中吃了一大惊。

  此人真是左慈?!

  他可以肯定,绝对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不肯相信这个被捆成了粽子的人便是左慈,后世任何一个对左慈有所了解的人,都绝对不肯相信次人便是左慈。

  一个历史上能够将曹老板耍得团团转的著名方士,一个诸多历史名人与古籍都承认与记载过的近乎于神仙的异士,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刻,如此巨大的反差,实在令人无法想象,简直太扯了些。

  可是转念再一想。

  此人又不可能不是左慈。

  因为据杨万里打探来的消息,此前左慈在晋阳城没有任何的影响力,百姓们根本就不知道左慈是谁,因此无论是谁,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完全没有冒充左慈的必要,此举还不如随便在当地某个村子里寻找一个装神弄鬼的骗子效果好。

  而也正是因为左慈此前根本就没有在晋阳城出现过,如此说来就算是捏造与冒充也没有任何基础,如果不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巧合,左慈这个名字根本就不应该在此处出现,更不可能被张梁当着全城人的面称作仙师。

  所以……

  正当吴良心中惊疑不定之际。

  “啪!”

  见左慈竟从马车上滚落下来,还在扭动着身子试图逃走,那赶车的马夫已是身手敏捷的跃下车来,而后一鞭子便抽了过去。

  “唔唔!”

  疼痛令左慈更加剧烈的扭动着身体,甚至在地上打起了滚。

  而那马夫却是颇为忌惮的向张梁望了一眼,见张梁也正望向他时,脸上立刻露出了明显的恐惧之色,接着便又是狠狠两鞭子抽在了左慈身上。

  “啪!啪!”

  一边抽还一边气急败坏的骂道,“你这挨千刀的短命鬼,你自己不想活了便死去,怎好连累上我,若张公因此责罚于我,我定要加倍奉还给你,还不给我速速上车!”

  说着话,他也不敢继续耽搁,连忙一把揪住了左慈身上的绳索,使足了力气将左慈往那马车里面拖拽。

  “唔唔!唔唔!”

  左慈仍在不停的挣扎。

  怎奈他全身上下都被绑的结结实实,很难使出力气挣脱,最终还是被那车夫强行拖回了车内。

  而在这个过程中。

  吴良亦是注意到了左慈的表情。

  当左慈望向立于吴良身旁的张梁时,不甘、悲愤之中还夹杂了些许的恐惧,那是一种较为复杂却又容易看懂的表情,显然左慈与张梁的关系绝对不是吴良之前所想的那般,而是完全相反。

  ……

  片刻之后。

  一切归于平静。

  吴良回过身来看向身边的张梁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张梁便已经在看着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张公……”

  吴良连忙垂下目光,施礼拜道。

  “你可认得此人?”

  张梁笑盈盈的问道。

  “小人与此人头一回相见,怎会认得。”

  吴良低头说道。

  “但你方才看见他时,似是入了神。”

  张梁接着又笑道。

  “只因此前在祭祀典礼上,张公曾推举过他,还将他唤作仙师,小人那时也是在场的,因此略有些印象。”

  吴良换了一种说法,道,“因此方才见到此人如此境地,心中多少有些讶异,故而入了神。”

  “呵呵,这是你第二回 对本县说谎了。”

  张梁再笑,结合不待吴良狡辩,便紧接着像是在与他玩文字游戏一般说道,“你既在祭祀典礼上见过此人,便不应说是头一回相见,应是第二回 相见。”

  “张公教训的是,小人表述有误,请张公恕罪。”

  吴良只得连忙再次施礼,摆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请罪道。

  “哼!本县平生最不喜的便是满口谎言的人!”

  张梁却忽然冷哼了一声,面色亦是猛然冷了下来。

  再看张梁身边的那些兵士,闻得此言亦似是被一团雪塞进了怀中一般,竟集体打了一个冷战,往回缩了缩脖子。

  “……”

  典韦亦是悄无声息的垂下了胳膊,保证随时都可以瞬间将藏于腰间的铜匕首取出。

  这次他并没有携带那对吴良为他量身定制的子母手戟,那种兵器到底有些张扬,为了更加容易接近张梁并取得他的信任,吴良便将自己的铜匕首放到了典韦身上。

  “张公恕罪,小人知错,小人知错了!”

  吴良则是同样吓得面色一白,连忙诚惶诚恐的躬下身子对张梁赔不是。

  这次可不仅仅是因为先礼后兵的做事风格。

  而是吴良心中也的确有那么点没底。

  毕竟他还是更倾向于那个被捆着的人就是左慈。

  左慈是什么人?

  这样的人遇上张梁都落得这么一个凄惨的下场,吴良自然有理由相信张梁不是善茬,说不定还是一个史书中虽没有记载,但却极为可怕的人物。

  也是因此。

  在完全搞清楚状况之前,吴良自是认为不应该与张梁发生任何冲突。

  甚至他已经有些后悔,应该叫杨万里再好好调查上十天半个月,说不定便有可能摸清张梁的部分底细,而不是似现在这般冒失。

  也怪史书中关于左慈的记载误导了他。

  使得他惯性的认为晋阳城的一切皆是左慈主导,而张梁只不过是一个被左慈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人物罢了。

  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接触,吴良当然没有任何负担与顾虑,毕竟他装神弄鬼的手段绝不会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差,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过真正能够过上几招的对手。

  “好香啊……”

  面对吴良的诚惶诚恐,张梁反倒不再看他,继而又将那只香囊拿到脸前,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了一番,口中自言自语道,“真是好香啊,我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香气。”

  “若张公喜欢,小人愿再多配制几份给张公享用,只求张公莫与小人计较失言之罪。”

  吴良连忙再次躬下身子,顺着张梁的意思说道。

  闻得此言,张梁终是再次睁开眼睛,饶有兴致的看向他道:“如此说来,你虽不能将祖先留下的秘方交给我,但却可以依照秘方为我配置此香?”

  “有何不可?好马尚需伯乐赏识,伯牙亦需子期知音,若小人的祖先知道此香竟受张公如此青睐,想来亦会倍感欣慰。”

  吴良陪笑说道。

  “呵呵,你倒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张梁依旧是那副饶有兴致的模样,不置可否的说道,“区区几份恐怕满足不了我……既然你如此说了,便随我回府吧,只要你一心为我配置此香,我自不会亏待了你。”

  说着话,张梁也不管吴良是否答应,转身便向马车走去。

  “走!”

  那些兵士则自觉的将吴良与典韦围了起来,押送着他们跟在了马车之后。

  ……

  “公子……”

  眼睁睁看着吴良被张梁带走,同时也看到了方才发生的所有事情,杨万里心中自是有些担忧。

  只是好在他不是吴良,并不知道左慈在史书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并且也没见吴良做出求救的暗示,他就算有些担心,也只能强压下来继续藏于暗处进行监视。

  而吴良此刻心中亦是有些忐忑。

  他早已听出了张梁话中的含义:“区区几份恐怕满足不了我……”

  这恐怕是打算要将他困在张府一辈子的意思,只要永远将他留下,自然也就不需要逼问什么秘方,日后自有有源源不断的香物献上。

  当然。

  除了这些,吴良还有其他方面的担忧。

  张梁做出将他带回去的决定时,实在是太过痛快了,仿佛根本就没有经过大脑思考。

  经过短暂的接触,吴良绝不会认为张梁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

  但无论是吴良的忽然出现,还是吴良看到左慈时的反应,亦或是吴良的姓名与来历,张梁一概没有刨根问底。

  吴良并不认为张梁没有思考这些问题。

  而更有可能是张梁根本不在意这些问题,他有绝对的信心与手段应对任何来自于他的突发情况,因此有恃无恐。

  毕竟左慈在他这里亦是落得了一个凄惨的下场。

  若是如此,现在应该担忧的自然便是吴良,他这次极有可能是羊入虎口。

  也正是因此。

  吴良虽然并未将“回魂香”带在身上,但却并未以此为借口请求张梁给他时间回去准备一番。

  瓬人军现在已经变成了他最重要的底牌之一。

  倘若张梁的确不好对付,日后他还要依靠这张底牌脱身,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就提前暴露出来……

  何况这次与在中山国的时候不同。

  那时瓬人军最为直接的敌人乃是甄府家仆,而这次直接要面对的便是晋阳城守军。

  瓬人军就那么多有生力量,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应该从长计议,绝不可意气用事……

  因此接下来。

  最好还是见机行事为妙。

  且看到了张府之后,张梁如何安排于他吧。

  他倒并不担心张梁看得太紧无法将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来之前他其实在这方面作了两手准备。

  一手是杨万里。

  另外一手则是甄宓。

  一旦进了张府,他进入睡梦之后,甄宓便可以给他托梦,而在梦中,吴良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里面的情况传递出去,绝不会引起张梁的注意。

  ……

  进入张府之前。

  典韦藏于身上的铜匕首便被张梁的随从搜了出来。

  典韦自是不愿轻易交出,这可是吴良的东西,吴良可以为了他的那对手戟击杀马超,他自然也可以为了吴良的铜匕首拼死一搏。

  而吴良则及时用眼神制止了他。

  一把铜匕首而已,虽然跟随了他有些时日,用起来也十分顺手,但此情此景之下,吴良分得清轻重,并不会太过执着,何况之后也不是没有机会拿回来。

  而进入张府之后。

  张梁则并未立刻召见对吴良提什么要求,也并未对他与典韦严加看管,甚至并未将他们二人分开,还给他们安排了一处环境极佳的厢房共同居住。

  这间厢房的隔壁也是一处厢房。

  从外面看起来与他们二人的厢房并没有什么差别,大小朝向亦是完全相同,按照天朝的传统,平时住进里面的应该也是与他们同样身份的人。

  不过此刻那间厢房房门紧闭,门外还上了一把铜锁。

  看起来似乎暂时没有人居住。

  但经过的时候吴良还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隔壁厢房门上的铜锁上面没有沉积任何灰尘,反倒是吴良与典韦这间厢房的铜锁上落了一层灰。

  这应该不是家仆打扫时疏忽所致。

  或许现在隔壁其实是有人居住的,只是暂时外出罢了。

  又或是在他们来之前那人才刚走不久。

  “你们先进去吧,稍后自会有仆人送来被褥与常用之物。”

  带路的兵士打开铜锁之后,不冷不热的对吴良与典韦说道。

  “多谢军爷,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吴良果断又摸出了一小块黄金,试图与这名兵士产生一些交情……其实他随身携带的少量黄金在入府之前也被搜了出来,但却没有人占为己有,全部交还给了他。

  结果话未说完,那兵士便将他的手挡了回来,十分生硬的警告道:“若是不想自讨苦吃,今后便莫要在张公府上耍这些小聪明!”

  “是是,军爷教训的是,是小人唐突了。”

  吴良尴尬一笑,只得重新将黄金收了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

  “啊——!”

  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撕了心裂了肺一般。

  “怎么回事?!”

  吴良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想从屋内探出去头去张望。

  “没什么好看的。”

  那兵士倒也并未阻拦,而是极为淡定的道,“只是住在你们隔壁的人今日不听张公劝诫肆意妄为,因此张公命人对他略施惩戒罢了。”

  “略施惩戒……”

  吴良自是不信这番说辞。

  若只是略施惩戒,那叫声绝对不会如此凄厉,这可绝对不仅仅只是吃痛那么简单。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几名兵士抬着一个人进入了院内。

  那人正是左慈,而此时此刻,左慈的左脸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之前还完好无损的左眼,则已经变成了一个正在往外冒血的黑窟窿!

  第五百六十四章 忐忑

  此时此刻,左慈应是已经疼晕了过去。

  仅剩的一只眼睛紧紧闭着,如同死尸一般被那几名兵士抬在中间,没有任何反应,也看不出明显的动静。

  “这……”

  吴良心中自然又是一紧。

  如果不是知道历史轨迹,他差点以为自己已经被传说中的死神小学身附了体。

  夏侯惇如是,左慈亦如是,在没有见到他之前,这两个人都完好无损,但见到他之后没过多久就没了一只眼睛。

  好在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两个倒霉的家伙本来便都是要瞎一只眼睛的,与他有没有出现并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看清楚了么?这便是忤逆张公的下场,你们二人好自为之!”

  将吴良与典韦带进来的那名兵士冷冰冰的说道。

  很显然他没有阻拦吴良从房内探出头去查看外面的情况亦是有意为之,目的便是为了给予吴良与典韦一个警示,好教他们老实一些。

  “多谢军爷指点。”

  吴良回过头来,低眉顺眼的对这兵士施礼道。

  “今后你们在府内的活动范围便是这个院子,没有张公的允许不得擅自外出,张公交代的事情你们亦要竭力去办,若敢故意拖延欺瞒张公,到时候有你们好果子吃,听明白了么?”

  那兵士又道。

  “明白明白,小人不敢。”

  吴良再次陪笑点头。

  “既然如此,你们便在此处候着吧,待家仆为你们安顿好之后,张公自会召你们前去训话。”

  撂下这么一句话之后,那兵士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吴良与典韦留在厢房之内,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时候还不能说话。

  哪怕窃窃私语也要极为注意。

  不但因为随时可能有家仆前来安顿他们,也因为隔壁的房门已经被打开了。

  那几名兵士抬着左慈将其送进了隔壁的房间,即是说吴良此前的猜测没错,隔壁的确是住了人的,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左慈。

  现在他们与左慈都是张梁的“囚徒”,而这两间看似不错的厢房,其实便是两间没有栅栏的牢房。

  不过吴良倒并不担心左慈有性命之忧。

  历史记载中,左慈也是瞎了一只眼睛,那么他应该便是命中该有此劫,并且此劫肯定没有要了他的性命,否则就不会有左慈后来戏耍曹老板、并被曹植写进了《辩道论》的事情了。

  只是现在的左慈究竟什么水平,尚且要画上一个问号。

  因为此前在祭祀典礼上的表现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方术的痕迹,就连那些酒肉都是从古祭台后面抬出来的,并非吴良以为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甚至与障眼法都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吴良觉得左慈肯定还没有达到史书中戏耍曹老板时的水平。

  否则现在他便不应该如此轻易的被张梁困住,还被张梁残忍的挖出了一只眼睛,但凡有反抗的能力,哪怕是逢场作戏,到了挖眼睛这一步,应该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伪装下去了。

  除非,张梁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将左慈克制的死死的……

  而若是左慈现在的确没有达到戏耍曹老板的水平,那么在这之后,左慈便应该还有一段足以改变命运的奇遇。

  至少以目前的情况来看。

  若是没有一段可以称之为奇迹的奇遇,左慈便断然无法逃出张梁的手掌心,很有可能用不了多久便会死在张府,就算如小强一般生命顽强,此生他恐怕也只能缩在张府乖乖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如此历史上自然也就不会再有这样一个令后世津津乐道的著名方士了。

  与此同时。

  吴良其实也在忧心自己的处境。

  他自是希望左慈还没有达到历史上能够戏耍曹老板的水平,如此张梁便应该也没有那么高深莫测,只有这样,他才还有一些暗中操作的余地。

  否则。

  这一回也将成为他穿越生涯中的一次大劫难,想要脱身恐怕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

  片刻之后。

  隔壁传来了兵士们离开的脚步声,房门也被重重关上,接着便没有了任何动静。

  想来隔壁的房间里应该就只剩下陷入昏迷的左慈了。

  因为对张梁与张府的情况还没有把握,虽然此刻与左慈只有一墙之隔,但吴良依旧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老老实实留在房内等待仆人前来安顿。

  大约几盏茶的功夫,果然来了四名男仆。

  这些男仆不但带来了可供吴良与典韦使用的被褥,还将厢房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走的时候甚至还恭恭敬敬的向吴良与典韦施礼告别。

  显然在这些男仆眼中。

  吴良与典韦并不能够算是张梁的囚徒,而更像是张梁的客人,不论张梁与那些兵士对他们二人什么态度,他们依旧不敢造次。

  而这也同样引起了吴良的疑惑。

  他现在略微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在张府的具体定位,不过从方才那名兵士所说的话可以听出,他现在的处境无疑与左慈是一样的。

  即是说张梁能够挖了左慈的眼睛,也一样能够挖了他的眼睛。

  因此接下来与张梁接触的时候,必须万分小心。

  “公子……”

  待那四名男仆走后,典韦关上了房门,回过身来打算对吴良说些什么。

  “嘘!”

  吴良当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冲典韦招了招手,叫他来到近前之后,才将声音压得极低与其耳语道,“现在我们的处境非常不妙,小心隔墙有耳。”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典韦点了点头,同样耳语道,“难道便如此坐以待毙不成?韦虽不才,但若拼上性命,或许未必便不能将公子安然送出张府,而若是公子能够将消息传出来,教瓬人军里应外合,把握或可再大一些。”

  “若真要如此,方才在外面的时候我便教你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深入张府才想起逃走?”

  吴良微微摇头,似是胸有成竹的说道。

  其实只有他心里清楚,现在他现在这话带了一些故作淡定的成分。

  自见到左慈被绑成了粽子之后,事态的发展便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每一件事都在震撼着他,令他应接不暇。

  也正是因此,吴良便越发认为与张梁正面冲突并非明智之举。

  如今若还想全身而退,最佳的方式便是先对张梁虚与委蛇,做一张识时务的乖乖牌,待彻底搞清楚这里面的事情与张梁的真实实力之后,再伺机而动。

  否则若是不成,他的下场可能会比左慈更加凄惨,瓬人军众人亦有可能在这条阴沟里翻船。

  “如此说来,公子其实心中有底?”

  见吴良如此说,典韦顿时安心了不少。

  “先静观其变,我自有计较。”

  吴良不置可否的道。

  现在他首先要做的便是想好说辞,应对张梁接下来的训话,因为方才那兵士已经说过,待家仆来安顿好他们之后,张梁应该便会召见他们。

  这是他需要闯过的第一关。

  因此必须提前与典韦对好一套说辞,免得在张梁面前露出什么破绽,引得张梁开始怀疑他们的真实身份。

  ……

  然而吴良与典韦很快便对好了说辞。

  却久久没有等来张梁的召见,仿佛张梁已经忘却了他们一般。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一直到太阳落山,吴良差点以为张梁真的忘记了他们时,却等来了为他们二人送饭的家仆。

  家仆送来的饭菜很是丰盛。

  有酒有肉还有这个时代十分珍贵的白面烧饼。

  “这位小哥,可是张公教你来给我们送饭的?请务必替我谢过张公款待。”

  见到这丰盛的晚餐,吴良又觉得张梁并未忘记他们,于是施了一礼对那名家仆如此试探道。

  “先生切莫如此,小人可当不起!”

  那家仆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一边对吴良赔礼道,“小人哪里能与主人说上话,不过先生的谢意小人自会转达管事,至于管事是否转达主人,那便不是小人可以过问的事了。”

  “那就有劳小哥了。”

  吴良又拱手说道。

  “小人告退。”

  那家仆则再一次跳着躲开,而后低下头逃也似的退出了厢房,完全不敢与吴良产生过多的交集。

  望着那家仆带上的房门。

  管事么?

  吴良暂时还不知道谁是张府的管事。

  不过这个职务一般都是掌管张府内务的人,自然也是深得张梁信任的人,因此张梁的事情这个管事应该也知道不少。

  因此此人也有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咚咚咚!咚咚咚!”

  隔壁厢房传来了极有分寸的敲门声。

  应是给他们送过了晚餐之后,那名家仆转道又去给隔壁的左慈送饭了。

  可惜这敲门声响了五六遍,隔壁却没有任何应答。

  “差点忘了左慈,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左慈还在昏迷?该不会直接挂了吧?”

  吴良一边侧耳倾听,一边暗自想道。

  “先生,我要进来了。”

  那家仆的声音适时响起。

  “……”

  依旧没有任何应答。

  终于。

  “吱嘎——”

  伴随着一声轻响,应是那家仆敲了半天门、又唤了几声之后始终不见人应答,无奈之下只得擅自开门进入。

  也就在这个时候。

  “噫!”

  隔壁忽然传出一声回气的声音。

  这显然是有人忽然自睡梦中或是昏迷中醒来的声音,左慈醒了!

  “啊!先生你……”

  那家仆随即发出一声怪叫,应是被左慈那左眼的黑窟窿与血迹斑驳的脸吓了一跳。

  “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在哪里!啊!”

  这便是左慈的声音了,应是刚一醒来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便再次袭来,疼得他忍不住痛呼起来。

  “先、先生,饭菜给你放在这里了,小人告、告退!”

  那家仆更加不敢接茬,结结巴巴的撂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传来了极为慌乱的跑步声,以及最后那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啊……”

  左慈仍在不断的痛呼。

  伴随着那家仆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隔壁又传来“噗通”一声,似是有什么重物掉落在了地上。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重物大概率是左慈。

  他在痛苦翻滚的时候,不慎从床上掉落到了地上。

  “……”

  吴良与典韦在隔壁听着这些动静,互相对视了一眼,却并未主动接茬。

  敌人的敌人便可以成为朋友。

  如今左慈落得这般下场皆是张梁所为,除非因此出发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心中一定对张梁充满了怨恨。

  而吴良如今与他出于同样的处境,自然更有机会成为“朋友”。

  并且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白天在古祭台举行的那场古怪的祭祀典礼,应该也不是左慈主导,而更像是张梁主导。

  因此吴良有理由相信,关于那场祭祀典礼,左慈掌握了一些内幕消息。

  同时左慈也一定已经对张梁有了一定的了解。

  所以左慈也可以算是一个突破口。

  不过现在还不是接触这个突破口的时候。

  天知道此刻有没有人正在监视着他与左慈的一举一动,何况隔着一道实心墙壁,他现在若要与左慈交流,断然不可能像与典韦交流一般耳语,实在太不安全。

  何况左慈也未必愿意相信隔着一道墙壁的他,就算有所交流也未必能够探出有用的消息来,说不定还会被左慈利用……

  在吴良思索的过程中。

  左慈已经不再痛叫,转而换做了略低一些的呻吟,但传递出来的痛苦却并未有丝毫减弱。

  吴良完全可以想象他现在正在经历怎样的痛苦,可是很遗憾,他也无能为力……就算有相助的能力,比如刚刚得到的“汗青”,在确定左慈可以信任之前,他也不会贸然出手相助。

  就这样就着左慈的呻吟。

  他与典韦在桌前坐下,默不作声的享用着那个家仆刚刚送来的晚饭。

  酒是好酒。

  肉也是好肉。

  白面制成的烧饼亦是好饼。

  然而此刻吃在他们二人口中,却是如同嚼蜡一般难以下咽。

  “吃完了这顿饭,张梁便该召我前去相见了吧?”

  吴良默默的想着。

  虽然已经提前与典韦对好了说辞,但此刻他的心中却依旧有些忐忑。

  第五百六十五章 先给你些甜头?

  此时的吴良就像那个楼下等待第二只靴子落地的人。

  然而,第二只靴子却迟迟不肯落下,他与典韦就那么大眼瞪小眼一直等到了戌时(晚8点),还是没有人前来召见。

  这个时代与后世不同。

  除了一些特殊场所,人们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夜生活的,而就算是那些特殊场所,也一样会早早关门不再继续接客,甚至连门口的灯笼都会熄灭。

  尤其到了北方的冬天。

  下午五点左右天色便已暗了下来,六点左右便已经进入了夜晚。

  人们吃过晚饭之后,除了做些与繁衍有关的事情便没有了其他的娱乐活动,尤其家境贫寒一些的家庭,连油灯都舍不得点,只能早早睡下。

  而就算是一些大户人家,大部分也同样养成了相似的生活规律,到了戌时除了一些守夜人与更夫,基本上就不会再有几个人再外出活动,难道抱着媳妇或妾室钻进暖和的被窝它不够香么?

  “看来今天张梁大概率不会召见咱们了。”

  吴良无奈的说道。

  想想今天是冬至,除了白天在古祭台举行的祭祀典礼,张梁家中可能也会举行一些活动,张梁也的确有可能根本没空理会他。

  毕竟现在的他在张梁眼中,不过是一个制香师傅罢了。

  虽然坊间有传言说他以荀彧为榜样痴迷香物,但却未必需要太将他这么一个制香师傅放在心上。

  “不然公子便先上床歇息吧,韦在一旁守候。”

  典韦正色说道。

  “你也去歇息,养足了精神才能助我应对诸事。”

  吴良微微颔首,笑了笑说道,“何况我们现在已经在这里了,张梁若要害我们根本不需要耍什么阴招,因此我们也没必要太过紧张,一切见机行事便是。”

  “公子说的是。”

  典韦应道。

  于是两人一用脱去靴子和衣躺在了床上。

  不久之后,吴良这边便响起了均匀的鼾声,而典韦这边却是寂静无声。

  吴良睡着了。

  典韦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入睡。

  听着吴良的鼾声,典韦心中想了很多。

  他也不知道明日将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一旦张梁有对吴良不利的举动,无论那时的情况有多被动,他都一定会拼尽全力护吴良周全。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

  寻常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但今天进入张府的时候,他便已经留意过了张府的守备情况。

  非常严密。

  一个小小的张府光是可以看到的兵士与护卫便有上百名,全部携带利器。

  没有看到的就不太好说了。

  除此之外还有可供张梁调遣的晋阳城守军,据杨万里说,晋阳城共有守军千余,并且因为晋阳城距离太原郡城很近,随时都可以向太原郡城求助,一两个时辰之内便可再来一批十分可观的援军。

  同时面对这么多人马,一旦发生冲突他无法保证一定可以保护吴良全身而退。

  至于他自己,同样不是钢筋铁骨,不过这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士为知己者死。

  吴良当初一眼相中了他,将他从陈留守军中带了出来,自此免受那心胸狭窄的找宠打压,并且让他实现了酒肉自由,还令他扶摇直上官拜校尉,如此知遇之恩,值得以性命相报。

  典韦躺在床上思来想去。

  始终没有相出一个可以绝对保证吴良安全的法子。

  不过再转头看向已经进入梦乡的吴良,典韦顿时又安心了不少。

  既能吃,也能睡。

  看起来有些没心没肺,但在典韦眼中这却是胸有成竹的表现。

  “公子心中定是早已有了万全之策,因此才能够淡然处之,可惜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头脑不及公子万一,总是无法领会公子的想法,不能替公子分忧。”

  典韦有些惭愧的想到,“有公子在身边,真是教人安心呐,我也是庸人自扰了,何须去想这些事情,只要依照公子的意思行事自可安然无事……只可惜我不是女子,没有菁菁姑娘那样的福分,不能与公子日夜相守。”

  典韦外表虽给人一种粗犷的感觉,平日里话不多,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威严与暴力,但其实他同时也是一个心思细腻与缺乏安全感的人。

  此前便有许多粗中有细的细节,都可以体现出他的心思细腻。

  而缺乏安全感,却是从未有人看得出来,就连吴良也毫无察觉,反倒是他们待在典韦身边时,倍感安全与安心。

  典韦又是一个极为含蓄的汉子。

  他平日里总说吴良的想法便是他的想法,但作为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他有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极少在旁人面前表露心声罢了。

  当然,也好在他是一个含蓄的汉子。

  否则仅凭他刚才的心声,前面的都还好说,尤其那是最后一句,吴良恐怕便要对典韦刮目相看,说不定很久都不敢与典韦共处一室……

  “睡吧公子,你安心歇息吧,韦虽不能替你分忧,但却能便在身边守着你,令你心无旁骛,永无后顾之忧……”

  ……

  另外一边。

  吴良虽说是在睡觉,但其实已经在睡梦中与甄宓相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与白菁菁暗自较劲,这次甄宓的衣着及其环保,除了遮挡住了一些重要的性别器官,也就只比后世的比基尼强了一点。

  吴良见了这样的她亦是心惊肉跳。

  虽然她的年纪不大,但身材却已是出落得极为诱人,配合上那微微泛着潮红、含羞带臊的俏脸,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把持得住。

  “她真是太懂男人了……”

  吴良心脏狂跳不止。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在梦中,他若是乱来虽然同样可以满足,但最终却只能将自己的裤子喷的到处都是,他可能真就要择日不如撞日了。

  “好看么?”

  偏偏甄宓还主动走上前来,一只玉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而后似是展示一般挺了挺胸。

  “好看自然是不可言喻的好看,不过现在实在不合时宜,请夫人暂时收了神通吧,莫要再折磨我了。”

  吴良直勾勾的盯着甄宓,咽了口口水咬着牙说道。

  “咯咯咯……”

  甄宓似是很满意吴良的表现,笑得花枝招展。

  而后一个转身便不知从哪里扯出来一件大红袍子,如同精灵一般旋转之际,红袍已经裹在了身上,接着面色如常的道:“君子还能进入睡梦,想来目前的处境应是还算不错,不知君子进入张府可探出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又有什么需要与妾身交代?”

  “杨万里将他看到的情况与你们说过了么?”

  吴良不答反问道。

  “他只说看到那个叫做左慈的仙师被绑成了粽子,从马车上滚落下来之后似是想逃,却被张梁的手下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而后你与典韦便被一同带回了张府……再后来的事情,他也无法多探得一些。”

  甄宓抱住手臂,挤出了一道与年龄严重不符的惊心动魄的事业线,直言不讳的评论道,“不过从眼下的情况来,张梁显然不是什么善茬,你故弄玄虚接近于他,恐怕是一步有失水准的臭棋,张府可比我那甄府难闯的多。”

  吴良极其艰难的将目光从那道事业线上移开,点头承认道:“你说对了,这的确是一步臭棋,怪只怪我受到了一些信息的影响,先入为主以至于对情况作出了误判。”

  影响他的信息便是史书中的记载。

  他一直错误的以为左慈才是这场祭祀典礼的主导者,而张梁不过只是被左慈的普通官员,因此所有的注意力与推测都在左慈身上,甚至完全忽略了张梁,因此才会下出这么一步臭棋,令自己与典韦、甚至是瓬人军都陷入极其被动的境地。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甄宓不动声色的扯了扯红袍,令事业线变得若隐若现。

  此举反倒更令吴良心中百抓狂挠,通过她那微微翘起的嘴角以及受用的眼神可以看出,这恐怕又是她有意为之,她真的太懂了。

  “那个叫做左慈的仙师,已经因为此前在外面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他被张梁挖去了一只眼睛。”

  吴良说道。

  “哦?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加糟糕呢。”

  甄宓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惊色。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也别再叫杨万里外出打探消息,张梁在晋阳城定是手眼通天,你们的任何动作都有可能进入他的视线,从而引来不可预知的风险。”

  吴良凝神说道,“若我与典韦被困在了张府,你们在外面又遭遇了不测,情况将会变得更加被动。”

  “你说的有理,我会转告他们。”

  甄宓点头说道。

  “从今日开始,你每日都与我托梦传递消息,这是目前最为稳妥的方式。”

  吴良接着又道,“你是狐妖的祖宗,此前能够驱使那些狐狸为你办事,现在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自然。”

  甄宓应道。

  “既然如此,若有什么需求,你我托梦时我会告知于你,你想办法命狐狸神不知鬼不觉的为我送来。”

  吴良微微颔首。

  “可以,还有旁的事么?”

  甄宓又问。

  “还有就是,记得我白天命杨万里购置回来的酒肉与麦粉么?”

  吴良想了想,又道,“那是用来制作一种叫做饺子的美食的,本该我们所有人今晚团团圆圆时一同食用,现在看来我与典韦肯定是回不去了,不过既然准备了也不能浪费,我现在告诉你应当如何制作饺子……你们先做来吃了吧。”

  “即使团团圆圆的美食,他们恐怕咽不下去吧?”

  甄宓斜睨道,“你应该知道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我也懒的瞒你,自你被带走之后杳无音信,他们便一直等到现在,别说是吃饭了,连水都没喝一口,全都在眼巴巴的等着杨万里带回来一些好消息。”

  “不过我现在却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我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人,但你这饺子我确实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是哪个朝代出现的食物?出自南方还是北方?或者是西域?”

  “你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又没有出马仙附身,而且你其实并不会乩术,乩术与出马上身异曲同工,我又怎会看不出来?”

  “因此哪怕再有见识也必是有限的,时间与精力根本不足以令你游历太多的地方,拥有这样的见识……因此我怀疑你恐怕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奇遇,否则你断然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说这番话的时候,甄宓直勾勾的盯着吴良,仿佛要将他看穿了一般。

  “……”

  被甄宓这么看着,吴良沉默了片刻,忽然咧嘴笑了起来,“有些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不必猜也不需要猜,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或许我便会和盘托出。”

  此刻他忽然很庆幸这次特意借到跑去中山国见了甄宓,并将甄宓带在了身边。

  关于穿越这件事,他定是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哪怕是自己最为亲近的人,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同时保守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也令他时常感到孤独,感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而迄今为止。

  便只有甄宓一人看到了这一步,只差一点点就会触碰到他的秘密。

  常理来讲,此刻他应该感到恐慌,并且告诫自己今后行事时务必要再谨慎一些,不要再去做那些标新立异的事情,免得进一步引起怀疑。

  但此刻吴良却莫名有些激动。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甄宓是最接近看懂他、看透他的那个人,这给了吴良一种遇上了知己的感觉,仿佛从此便有另外一个人与他一同承担这个秘密一般,竟感觉到了一丝轻松与亲近。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

  分享快乐可以令快乐翻倍,而不是减半。

  而分担秘密亦会使人感到快乐,仿佛找到了归宿与依靠。

  尽管他只是在搪塞甄宓,并不会真的将这个秘密和盘托出,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

  “不必了。”

  甄宓却又仿佛看穿了吴良一般,面露嫌弃之色翻了一个白眼,冷哼着掀开了肩膀上的红袍,“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说了我也未必相信……”

  “长夜漫漫,梦中千年也不过是世间一瞬,时候还早,我看你那双眼睛自这次见了我便不曾老实过,要不我先在梦中给你些甜头,以解你心中饥渴?”

  第五百六十六章 腊月

  真是个勾人的妖精啊……

  看着甄宓故意露出的雪白香肩,吴良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不过最终他克制还是摇了摇头:“明日或许还要应对许多未知的凶险,还是改日吧。”

  这方面吴良早就有经验。

  别看只是在梦中做这种事,身体却依旧会作出相应的反应,非但会将裤子弄脏,也同样会极大的影响第二天的精神。

  何况这种行为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与后世看小电影自己解决也差不多。

  哪有人明明身边便有一个唾手可得的美人,却还要跑去看小电影解决的……特殊嗜好者不在此列。

  另外。

  他现在已经遇到了左慈,这个史书中明确点明了擅长“房中之术”的著名方士。

  因此借助这次机会掌握“房中之术”的机会亦是很大,而若是能够得到这门梦寐以求的术法,实现“还精补脑”,之后再去做这种事亦是不迟,实在没有必要急于这一时。

  “我如今看你,真是与那死鬼真是越来越像了,随时随地都可以令人扫兴。”

  甄宓眼中露出一抹意外之色,凝神看了吴良许久,终是将红袍拉起盖住了肩膀,而后略带怨念的说道。

  吴良自然知道甄宓口中的死鬼便是大禹,不过家中若真有如此娇妻,他可做不到三过家门而不入,于是嘿嘿笑道:“那你可真是看走眼了,我们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便会发现这一点。”

  “哼!”

  甄宓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转而说道,“没事了吧,没事我便要走了。”

  “对了,后半夜你想办法将‘失魂香’与‘回魂香’都给我送进来,张梁要我为他配置异香,没有‘回魂香’我可配置不出来,而‘失魂香’或许在关键的时候能够发挥奇效。”

  吴良接着又道,“‘失魂香’与‘回魂香’我都暂时寄放在了菁菁那里,你去找她说明我的意思,她自会交给你。”

  “那你就等着配置不出异香被张梁处置吧,谁叫你将东西寄放在她那里,却不寄放在我这里?”

  甄宓立刻面露不悦之色。

  “我错了,下次一定寄放在你那里。”

  吴良只得陪笑说道。

  甄宓这个后来者的醋意比白菁菁大了不少,不过他也听的出来,甄宓此刻乃是在故意耍小性子,与撒娇并无太大区别。

  所以要说懂,还是甄宓更懂。

  她时时刻刻都在拿捏着男人的小心脏,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更懂得如何挑逗情趣,若要论争宠,白菁菁的手段到底还是差了一截。

  “这还差不多,等着吧你。”

  甄宓这才满意一笑。

  说完,她的身形已经开始逐渐飘散,只是两个呼吸的功夫,便彻底消失在了吴良的梦境之中。

  ……

  后半夜甄宓果然便命一只小黄狐将“失魂香”与‘回魂香’送了过来。

  它蹲在门口用小爪子在门上轻轻挠了三下,吴良只错开一条门缝便伸手将两个小瓷瓶从小黄狐身上取了下来,而后又抚了抚它的脑袋以示感谢。

  接着小黄狐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而吴良也并未将两个小瓷瓶带在身上,而是暂时在房内找了一个隐秘的角落藏了起来,毕竟张梁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带在身上很容易便会在被他召见时察觉。

  至于这间厢房。

  张梁派人前来搜查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毕竟进府的时候,他与典韦便已经被搜过了身,这期间又没有与外人接触,也不曾有过外出,张梁若非发现了什么,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想到这间厢房中藏了东西。

  做完了这些。

  吴良略微安心了一些,重新回到床上很快便重新入睡,一直到清早被昨日送饭的家仆叩响房门时,才终于醒了过来。

  典韦已经前去开门。

  原来是那家仆来给他们送洗漱用品,甚至还给他们提来了一桶热水。

  这服务真心有够到位,就算是后世那些个带有星级的酒店也未必能够如此面面俱到。

  “请二位先清洗一番,稍微小人再将朝食送来。”

  那家仆恭恭敬敬的道,“吃过朝食之后管事的便会来见二位,请二位提前做好准备。”

  “小哥可知管事的来见我们所为何事?”

  吴良觉得应该与张梁有关,八成是张梁要召见他们了,不过还是先打听了一下。

  “小人只是个送饭的,并不知道。”

  那家仆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多谢。”

  吴良也并未追问下去,只是拱手谢道。

  “先生莫要折煞了小人,小人告退。”

  那家仆再次躲过了吴良的礼数,诚惶诚恐的施礼离开。

  通过这家仆昨日与今日的表现,他只看出张府等级十分森严,就差像周星星版的《唐伯虎点秋香》里面那样,将所有的家仆与护卫都分出了高级低级职称了。

  而像他这样的人,则应该是介于高级与低级之间,虽然高不成低不就,但通常情况下也不必吃苦受累,更不用似那家仆一般去伺候旁人,唯一需要伺候的应该就是张梁。

  接着吴良便听到那家仆又去了住在隔壁的左慈那里。

  说起来左慈昨晚哼哼了一夜,虽然并未影响到吴良与典韦的睡眠,但通过那声音,吴良也是真切感受到了左慈昨夜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至少对于吴良而言,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是否能够承受挖去一只眼睛的痛苦。

  不过现在,隔壁的左慈已经安静了下来,尚不知道什么情况。

  “咚咚咚!”

  家仆那很是轻柔的敲门声随即响了起来。

  这一次倒没有教那家仆等待太久,只听“吱呀”一声,房门便已经打开。

  “先生……”

  那家仆刚要说些什么。

  隔壁便已经传出了左慈的声音,他打断了那名家仆,用沙哑的嗓音极为简洁的说道:“放那吧。”

  家仆的脚步声进入了厢房,应是先放好了洗漱用品,又在里面收拾了片刻,这才说道:“稍后小人再将朝食……”

  “知道了!”

  左慈再一次打断了他,语气中略带了些不耐烦。

  “小人告退。”

  几秒钟的功夫,家仆便已经从左慈房内退了出来,走路的速度明显比从吴良房内出来时快了不少,看起来心中应是对左慈颇为忌惮。

  已经缓过劲来了么?

  吴良在隔壁听着这些动静,心中暗自腹诽。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左慈昨天虽不算是伤筋动骨,但被挖去一只眼睛亦是十分严重的伤,正常人仅过一晚上能够止住血就算不错了,根本不可能缓过劲来。

  何况如今的医疗条件十分有限,左慈昨日又是直接被抬回了厢房,根本没有医师前来治疗,完全就是干躺了一晚上,这种情况下极少有人能够似左慈这般已经可以在房内走动。

  所以。

  吴良觉得左慈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只是本事具体有多大尚不明确。

  可惜此情此景之下,吴良依旧觉得不应该与左慈公然接触,最起码应该等到见过张梁,明白张梁对自己的态度之后。

  不过张梁似乎并不太介意他与左慈接触。

  否则又怎会将他们安排在同一个院子之内,住所也仅仅只是隔了一道砖墙?

  当然。

  这也有可能是张梁有意为之,或是为了试探于他,又或是杀鸡儆猴,毕竟昨日张梁挖去左慈的眼睛之后还命人当着他的面将左慈抬了进来,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给他警告的嫌疑。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外面的院子里又传来了脚步声。

  此刻吴良的房门是开着的,刚好能够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只见不知何时,左慈已经端着一个铜盆来到了院子里的石桌前面。

  此刻左慈的头上包裹着一块颜色不纯的泛黄麻布,麻布上沾染着斑驳的血迹,不过他的步伐倒还算稳健,完全不像一个呻吟了一夜的人。

  他背对着吴良将那个铜盆放在石桌上。

  而后慢慢取下头上的麻布,丢入铜盆之中搓揉了几下。

  铜盆之内升腾着热气,里面盛放的肯定是那名家仆送来的热水,接着左慈又将浸湿的麻布拧了拧从铜盆中取出,而后轻轻的擦拭着自己的面庞。

  虽然此刻无法从背后看到左慈的脸。

  但吴良依旧可以看到那块麻布仅在左慈擦了一下之后便被染成了红色,不难猜测,此刻他的整张脸定是布满了血迹。

  整个过程中,左慈一声不吭,只是身子时不时抖动一下。

  这可能是擦脸的时候不小心触动或是牵动了伤口,说不疼那绝对是骗人的,毕竟眼睛里面的神经极多。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

  左慈也的确是个硬汉,反正若是换了吴良,他便断然无法做到似左慈这般隐忍。

  “公子……”

  典韦也早已注意到了左慈,下意识的看向吴良。

  “与我们无关,洗脸吧。”

  吴良却收回了目光,专心埋下头去洗脸。

  因为他在观察左慈的同时,余光注意到院墙上用砖石拼接出来的隔栏之后有人影闪过,显然此刻外面正有人在来回走动,至于是否是在监视他们便不得而知了。

  而等到吴良洗完了脸再回头时。

  左慈已经不见了踪迹,只在方才待过的那张石桌上面留下了一些水迹。

  吴良端起铜盆向外走去,院子的角落里面有一个带有盖子的大木桶,那便是这个院落的垃圾桶,昨夜那家仆前来给他们收拾厢房时,收拾出来的垃圾便全都丢了进去。

  而昨天他们吃过了晚饭,那家仆收拾好残羹剩菜之后便全都倒进了那个木桶之内。

  据典韦说,大约卯时他还听到了动静,应是有人前来收拾那个木桶的动静……

  这种垃圾桶并不少见,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抽水马桶,大户人家也不是每个院子里都有厕所,更没有后世那四通八达的下水管道,因此便会在院内放置这样一个垃圾桶,每日产生的垃圾不分干湿一并倒入其中,哪怕放在室内的便桶也会倒在这个垃圾桶内,到时自会有专门的仆役前来统一进行清理。

  而洗过脸的脏水,自然也要如此处理,似在平民百姓家一般直接泼在门口就太不讲究了。

  但在路过左慈刚刚擦过脸的那张石桌时。

  吴良却是微微停顿了一下。

  因为他质疑到了石桌上几道将干未干的水迹,那几道水迹连在一起,竟组合成了一个颇为潦草的“逃”字!

  巧合?

  还是左慈在用这样的方式向他传递信息?

  吴良下意识的用余光看向左慈所在的厢房,左慈此刻就坐在门口,头上已经过上了一块干净的麻布,麻布刚好挡住了他那只被挖去的左眼。

  不过左慈一定知道他在看他,但左慈却并无任何表示,只是瞟了他一眼之后便似是微微摇了一下头一般,顺势将目光移向了他处。

  “……”

  吴良连忙收回了余光。

  通过左慈的种种表现,吴良有理由怀疑现在就是有人正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也有理由认为这个“逃”字便是左慈在向他传递信息。

  字面意义很好理解。

  左慈八成是想告诉他快逃。

  并且吴良觉得左慈暂时是可以相信的,毕竟在这之前从未见过张梁,也从未见过左慈,在互相没有了解的情况下,张梁与左慈没有必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在他面前演这么一出苦肉计,甚至根本就没有动机如此针对于他。

  可这个“逃”字写的轻巧,具体要如何施为仍是个问题。

  张府的戒备十分森严,除非他能够变成狐狸那样身手敏捷的小动物,否则基本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逃走,何况还是在被严密监视的情况下……

  一边心中腹诽。

  吴良一边神色如常的走向那个大木桶。

  等带来木桶近前的时候,吴良立刻又在木桶的盖子上面看到了几道将干未干的水迹。

  这几道水迹连在一起,则形成了两个潦草的字迹——腊月。

  什么意思?

  逃……

  腊月……

  腊月出逃么?

  这是打算与我串通逃跑的意思?

  如今刚过了冬至,距离腊月已经没几天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暴露

  虽然发现了疑似左慈留下的字迹。

  但因为这些字迹的内容过于简洁,吴良暂时还没有办法确定左慈想要传递的信息。

  他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这些字迹肯定是留给他看的,因为这个院子里面除了他与典韦,便没有其他人了,而那字迹又是用水写的,用不了多久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非但其他人看到的机会也是十分渺小,就算是他如果晚出来一步,恐怕也无法看到这几个字迹。

  即是说。

  左慈已经将他当做了难兄难弟,有与他私下联手的意图。

  这对于吴良来说自然是好事,算是达成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只不过付出的代价也的确有些大,因为先入为主对形势产生的误判,导致自己一不小心也身陷囹圄。

  当然。

  吴良并不会轻易相信左慈,并对他做出回应,尤其不会做出可能留下凭证的回应。

  人性是世界上最难以揣度的东西。

  谁也说不好左慈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没准儿他只是想怂恿吴良逃命来吸引张梁的注意,从而为自己创造逃跑的机会呢?

  又或是故意骗吴良逃跑,自己却跑去张梁那里举报立功,从而令自己今后过得舒服一些呢?

  总之。

  张梁要防。

  左慈也不得不防。

  吴良现在已经吸取了这次的教训,完全收起了穿越者的优越感,如今不会,今后更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免得一不小心便将自己给浪没了,还要连累瓬人军众人一同陪葬。

  于是吴良果断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掀开盖子将铜盆内的水倒入木桶,而后也不再向左慈的方向张望。

  只是极为正常的返回房内,关上房门静静等待那名家仆再来送饭。

  不管左慈此举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现在着急的都应该是左慈,吴良相信左慈一定会尝试再次联系自己,到时候再随机应变便是,而现在要做的便是做好准备,好好应付张梁接下来的召见。

  “?”

  看到吴良毫无反应,左慈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面终是划过一抹疑色。

  水迹已经消失了?

  因此这小子并没看到我在木桶盖板上留下的字迹?

  还是说这小子有自己的想法?

  不过不打紧。

  这小子可能还不清楚张梁是什么人,待张梁召见过他之后,他便是再有想法,也不得不与我共同进退……

  张梁!

  你取了我的招子,便要做好加倍偿还的准备,你这福缘我抢定了,谁也拦不住!

  嘶……疼!

  ……

  吃过早饭,家仆进来收拾干净之后。

  很快便有一名衣着光鲜的老者带着几名兵士进了吴良所在的小院。

  这老者年纪倒也不大,五十左右的样子,精神矍铄腰杆挺直,个子也是不低,差不多一米七左右,在这个时代哪怕在男子之中已经可以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不过更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右脸的一片疤痕。

  确切地说那应该是一片长方形的烙印,看起来这片烙印出现的时间很早,疤痕处已经长出了了不少增生组织,不过依旧可以看出来那烙下的乃是一个张字,张梁的张。

  他可能曾是张梁的奴役……

  与家仆不同,奴役便是没有自由身的奴隶,在绝大多数奴隶主眼中,奴隶根本就算不得人,而是一种私有物物品,一种可以直立行走的牲口。

  其实天朝很早就结束了奴隶制社会,时至今日早已进入封建君主制社会。

  不过这个时代依旧有一部分人沦为奴役。

  吴良刚刚穿越的时候,便是隶属于瓬人军的奴役,苦活累活他全都得先上,死了也不全然会有人在意,只当是死了一头牲口。

  不过自吴良统领瓬人军之中,除了少数屡教不改的顽劣分子被人道毁灭,免得出去管不好自己的嘴坏了自己的事,也坏了曹老板的事之外,瓬人军中绝大多数奴役都已经被他移出了奴籍,成了瓬人军的一员正式兵士,享受同等待遇。

  而就算奴役现象并未完全消失。

  这个时代也极少还有人会在奴役的脸上或身上使用烙印或刺青这类不可修复的手段进行标记,至少目前为止吴良还不曾亲眼见过,就算是某些罪犯,也并没有似后世的宋朝那般要在脸上刺字的法令与惯例。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这名老者脸上的烙印便显得尤为扎眼了。

  “你们二人,随我来。”

  老者进入院子扫了一圈,尤其多向左慈那边多看了两眼之后,才径直来到吴良与典韦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

  “诺。”

  吴良低头应了一声,与典韦跟在他身后,被那几名兵士看着向院外走去。

  一边走着,老者又一边头也不回的警告道:“住在你们隔壁那人忤逆主人的下场你们已经见了,老夫将丑话说在头里,自你们进入张府之时,你们便已是主人的奴仆,从今往后不得对主人有所欺瞒,不得忤逆主人的意思,不得对主人有丝毫不敬,主人交代的事情亦是需尽心尽力去做,否则便是主人不罚你们,老夫也断然不会放过你们,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

  吴良连连点头,陪笑说道,“可否请管事提点一下,稍后我们见了张公有哪些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

  闻得此言,那老者猛然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瞪着吴良,脸上竟增添了许多怒意。

  “?”

  吴良自觉方才的话并无太大问题,不确定这老家伙究竟为何忽然如此,只得继续陪着笑低下头去等待老者发话。

  片刻之后。

  “哼!”

  老者冷哼了一声,冷冰冰的喝道,“这次先给你记下,下次你若再跟耍小聪明打听主人的事情,休怪老夫不讲情面!”

  “是是是,小人知错了。”

  吴良连连点头应道。

  同时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此事,想不到这老家伙竟如此刻板,对张梁竟如此忠诚,这必然是一个最不可能策反的人,以后还是尽量少与他套近乎吧。

  “主人既然将你带回府上,便说明你还有些用处。”

  那老者转身继续走着,语气却是略微缓和一些,依旧头也不回的说道,“主人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只要你不多想不多问,兢兢业业完成主人交代的事情,主人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如果不然,你便是自讨苦吃。”

  “多谢管事提点,小人定当谨记于心。”

  吴良躬身谢道。

  ……

  说了没几句话的功夫,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前院的一间堂室前面。

  “搜!”

  老者终于又转过身来,对随行的几名兵士点头示意了一下。

  几名兵士立刻将吴良与典韦围了起来,而后上上下下将二人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身,只要是能够藏东西的地方一处都没有放过。

  “回禀管事,并未搜出异物。”

  搜身完毕,兵士对老者报道。

  “嗯。”

  老者微微颔首,而后又看了吴良一眼,指着典韦说道,“他是你的仆从吧,他留在外面,你随我进来。”

  “我必须与我家公子共同进退!”

  典韦立刻上前一步大声说道。

  谁也不知道张梁将吴良召进去会做些什么,因此典韦自是不肯教吴良一人进入,否则万一张梁欲对吴良不利,他根本就帮不上忙。

  “唰!”

  那几名兵士本来就对身形壮硕的典韦略有些防备,如今看到典韦忽然有所异动,立刻后退一步亮出了手中的兵器。

  “他对你倒是忠心,不过既然进了张府,你便用不着仆从了。”

  那老者却是颇为欣赏的瞅了典韦一眼,又对吴良说道,“等过几天老夫给他安排个不错的差事,这一身力气亦可为主人所用,倒也不算屈才。”

  这是打算对他们分而治之。

  毕竟就连现在吴良都将成为张梁的仆从,又怎么可能给他留一个忠心的手下,这不是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么?

  只是此事非但典韦不能接受,吴良肯定也是不会同意的。

  不过此刻还是先搞清楚张梁的底细最为重要,何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梁绝对不会私底下与吴良和典韦同时接触,尤其是身强力壮一看就战力不俗的典韦,这无异于致自己于不利之境。

  因此就算不愿意,他们也只能暂时答应下来。

  “既然管事发了话,你便先此处等待吧。”

  于是吴良终是冲典韦使了个眼色,拱手对老者说道:“还要承蒙管事今后多多照顾,务必给他安排个好差事。”

  “诺。”

  见吴良如此说,典韦只得咬着牙退了回去。

  而那老者见吴良如此听话,脸上也是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微微颔首道:“这是自然,主人素来爱才若渴,此人一看便是少有的力士,加以训练或许有机会成为名震一方的将才,断然不会亏待了他。”

  “那就多谢管事了。”

  吴良连忙躬身谢道。

  “不过你们也需明白,自此你们便不再是主仆关系了,你二人只有一个共同的主人,那便是张公。”

  那老者却又接着说道,“倘若没有办法明白这件事,你们非但无法得到重用,恐怕还会为自己讨来一些苦头。”

  “小人明白。”

  吴良低眉顺眼的应道。

  “你倒是个识时务的人,那就随老夫就进去吧,主人正在等你。”

  老者此刻看向吴良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欣赏之意,终是点了点头,带他一人向堂室内走去。

  ……

  堂内除了张梁之外,还有两名随从。

  这两名随从昨日吴良便已见过,当时张梁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们便几乎与张梁形影不离,如今亦是分立于张梁两侧,乃是真正意义上的贴身护卫。

  “你来了。”

  见到吴良,张梁略微抬了抬眼睛,依旧把玩着昨日从吴良那里取走的香囊的说道。

  “拜见张公。”

  吴良躬身便拜。

  “起来吧。”

  张梁微微颔首,接着问道,“你昨日说你乃是一个行商,行商时常长途跋涉,通常都是一个商队,还需雇佣一些信得过的人沿途护卫,否则在这乱世之中,走不了多远便会被那占山为王拦路掠夺的贼人劫掠,再雄厚的家底都不够赔的……你可有随行的商队?”

  “这……”

  第一个问题便已经难住了吴良。

  他此前虽已经与典韦提前对好了一套说辞,这个问题自然也在范畴之内,但张梁前面铺垫的那番话却令吴良不敢乱说。

  他怀疑张梁可能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只是故意来套他的话,测试他是否肯实话实说。

  结果张梁并且等待他给出明确的回答,便又接着问道:“你那商队来自何处,又准备去往何方?”

  这是已经确定了吴良带有一支商队?

  吴良不免有些担心瓬人军众人的处境。

  整个晋阳城都是张梁的地盘。

  当初吕布派人前往陈留探查吴良的消息,便被陈留的地头蛇朱家轻而易举的擒获。

  而如今他们来到张梁的地盘,谁也说不清楚张梁在城内有多少眼线,是否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他们,毕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张梁在晋阳城绝对有只手遮天的能力。

  “回张公的话,小人自兖州陈留而来,只因这两年司隶部与凉州多有战事,为了避免惹上祸事,因此便借道冀州、并州,前往西域鄯善国。”

  吴良拱手说道。

  这话便是一道双保险了,就算张梁果真已经察觉到了瓬人军,也完全可以对的上。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自陈留而来,而队伍中还有一个来自鄯善国、擅长好几种西域语言的察木王子,甚至就连容貌也是西域人特有的样子,完全经得起张梁细细推敲。

  “昨日城东赵家院子住进来的那二十余人,便是你那商队的人手吧?”

  张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问。

  “……”

  吴良闻言心脏立刻沉了一下。

  瓬人军果然还是被张梁找到了!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张梁应该暂时还并未对瓬人军动手,否则他便不会如此浪费口舌向吴良问话,也不会如此口气说话,而是应该直接将人带上来教吴良辨认才对。

  第五百六十八章 缓兵之计

  张梁的手段果然不俗。

  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难度极高。

  想来杨万里在晋阳城内打探的举动亦是已经被他察觉,而之所以没有计较,则可能是因为杨万里并未探得真正能够影响到张梁的秘事吧。

  如此思量着。

  吴良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继续与张梁打马虎眼的必要,只得躬身低头承认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张公,那二十余人正是小人随行的人马,本来我们在城内少住几日,补给些粮草便要继续西行。”

  “你的人马之中还有两个姿貌过人的女子,她们与你又是何关系?”

  张梁微微颔首,接着又笑呵呵的问道。

  闻得此言,吴良心中立刻又“咯噔”了一下。

  他也算是行过万里路的人了,接触过的人亦不在少数,但刚一见面就问及队伍中女眷情况的人却是绝无仅有。

  这便是现实与的区别。

  在中,若男主身边有个不可多得的美女,便时常会有精虫上脑的蠢材主动凑上来给男主送经验、送人头、送装备。

  但在现实之中,尤其是乱世之中,要么是疲于奔命的人,要么是苟且偷生的人,要么是想办大事的人,每一个人都忙得很,通常情况下都无暇顾及旁人的女眷,就算是一眼看过去心生涟漪,也会在这个时代礼节的约束下保持克制。

  而张梁此刻如此直白的问出这个问题,便可能又是一个大问题。

  此人说不定已经对白菁菁与甄宓产生了兴趣,并且可能不太遵循这个时代的礼节,保不齐会对白菁菁与甄宓做些什么……

  这必然是吴良无法接受的事情。

  倘若张梁果真已经精虫上脑,意欲对白菁菁与甄宓不利,吴良便绝对不可能继续妥协下去,更没有时间继续试探,只得不顾一切与其搏命。

  “回张公的话,她们乃是小人的妻妾。”

  吴良虽依旧低着头,但如此正面回答已是亮明了自己的立场,即是妻妾,旁人对她们打任何注意都不合规矩。

  “你的福分倒是不浅。”

  张梁闻言倒也没有明显的情绪变化,只是微微一笑,又道,“你大可放心,只要你忠心为我办事,我自可保他们安然无恙,还可教他们在晋阳城内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一切花费都由我承担,总也好过似此前一般四处奔走风餐露宿。”

  这便又是威胁了。

  如此看来他似乎又不是对白菁菁与甄宓动了念头,而只是想用她们与瓬人军众人来挟制吴良,教他乖乖留在张府做个奴仆。

  可问题是……

  吴良现在已经猛然意识到,张梁此举可能不仅仅是要他配置异香那么简单。

  若只是配置香物,应该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并且此情此景之下,张梁完全可以选择逼迫他交出“不可外传”香物配方,如此便可一劳永逸,没必要养着他,还得帮他养着家眷与属下,这怎么看都是一桩亏本生意。

  何况对于真正痴迷香物的人来说。

  面对特殊的香物,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应该就是完完全全的占为己有,若丝无法得到配方,便永远无法安心。

  除非吴良似蔺相如保和氏璧一般玉石俱焚,否则他便决不应该善罢甘休。

  于是。

  “多谢张公,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为张公配置香物。”

  吴良故意拱手拜道。

  “哈哈哈……”

  张梁却是忽然笑了起来,看着他道,“香物自是要由你来配置,不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办。”

  吴良闻言心中一紧。

  果然!

  并不是配置香物这么简单,张梁将他带回府内还有其他的用途。

  只是究竟是什么用途吴良便是百思不得其解了,从开始到现在,他便只在张梁面前显露过“回魂香”,张梁又能用他来做什么呢?

  除非张梁身边也有类似于察木王子的异士,已经从他身上看出了一些常人无法看到的事情。

  但最多也就是“御水之术”与“厌劾之术”。

  毕竟除了这两门无法摒弃的异术,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器他全都没有携带,就算有人监视着瓬人军,也很难见到这些法器。

  可转念一想,这种推测又有漏洞。

  如果张梁的人能够看出吴良身上的异术,那么便也有可能看出于吉、杨万里与甄宓身上的异术。

  很显然,并没有。

  是因为此人还并未去见过他们?

  还是自己的推测有误?

  “更重要的事情……请张公明示!”

  吴良故意面露疑惑之色,拱手问道。

  “你祖上恐怕不仅配置香物的匠师,而是精于炼丹的方士吧?”

  张梁笑着问道,接着不待吴良回答,便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品香多年,初闻此香便品出了其中的不同之处,而且我能够断言,此香除了所用辅料之外,异便异在炼制的手法之上,而若非精于炼丹之道的方士,旁人虽可仿其形,却断然无法通其神,更加无法达到提神醒脑的作用。”

  “而你答应为我配置此香,定然也掌握了祖上传下来的炼丹手法,我可以不要你那不可外传的香物配方,但你祖上传下来的炼丹手法却要为我所用,如何?”

  说完这番话,张梁身子终是微微前倾,眼中浮现出了一丝可以称之为狂热的神采,等待着吴良的回答。

  “这……”

  吴良微微蹙眉。

  这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要求。

  不过张梁的推论并非没有道理。

  他这“回魂香”乃是自海昏侯墓中得来,乃是一个名为“廉石”的方士炼制。

  因此若要说他在炼制“回魂香”的时候使用了特殊炼丹的手法,自是完全可以成立的。

  并且吴良曾读过“廉石”留下的那部没有写完的《香经》,其中除了对那些乱七八糟、甚至是泯灭人性的香料进行了记录之外,也的确记载了一些从向香料中提炼或回收香精的特殊手法,甚至有些手法完全超越了吴良的常识,只能归类于玄学的范畴。

  吴良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因此只看过一遍肯定无法将那不没有完成的《香经》全部记在脑中,但一些关键的内容还是在他脑中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毕竟人们总是会记住一些与众不同的事情,至少比常见的东西要更容易留下印象。

  所以。

  《香经》中记载的那些特殊手法,尤其是那些只能归类于玄学范畴的手法,便是张梁想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

  “……”

  见吴良蹙眉,张梁也并未催促,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反倒是那个立于一旁的脸上烙有一个张字的管事目光逐渐锐利起来,似乎只要吴良敢说半个不字,他便会越俎代庖,教吴良付出代价一般。

  终于。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张公。”

  吴良似是下了决心一般,抬头望向了张梁,嘴上却道,“小人愿为张公所用,不过小人也有一个条件,希望张公应允。”

  “你好生狂妄,竟敢与主人讨价还价!”

  不待张梁做出反应,那管事便立刻一脸怒意的斥道。

  “呵呵。”

  张梁却是淡然一笑,冲管事使了个眼色,命其站到后面,这又才对吴良说道,“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小人可以竭尽全力为张公办事,但小人闲云野鹤惯了,希望事成之后,张公能够允许小人携带商队离开晋阳城,从此小人与张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吴良正色说道。

  “善。”

  张梁这次倒颇为痛快的点了头。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请张公将丹方与所用的物料交予小人,小人即刻尝试为张公炼制。”

  吴良接着又道。

  “倒也不急,你先在府上少住一些时日,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自会召你前来炼制。”

  张梁却又微微摇头,回头对那管事说道,“今日起这位小友便是我的贵宾,命下面的人好生伺候,若有人敢有所怠慢,家法处置。”

  “诺。”

  那管事连忙施过礼,来到吴良身边亦是已经没有了此前的傲慢,躬下身来谦逊的说道,“公子,主人的话说完了,老奴为公子带路,请吧。”

  “多谢。”

  吴良先冲张梁施了一礼,又对管事还了一礼,便随他离开了堂室。

  其实吴良根本就不相信张梁的承诺。

  他对张梁提出条件,不过是逢场作戏的缓兵之计而已,如此把戏做全套,才更容易得到张梁的信任,从而为自己与瓬人军争取一些时间。

  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

  张梁要他帮忙炼制的丹药非同小可,他不接下这个任务,张梁不会善罢甘休,而他接下了这个任务,看过那张丹方之后,张梁更不可能放他与瓬人军离去。

  就像他的“异香配方”乃是不传之秘一样。

  丹方亦是属于那种不能轻易示人的东西,而若要保证丹方不流传出去,最保险的方式无疑便是杀人灭口。

  所以他与瓬人军现在的处境,无异于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

  吴良必然会选择比较舒服的那一刀。

  而暂时妥协与配合,无疑会令他与瓬人军过的舒服一些,起码在丹药炼制完成之前,张梁应该都不会对他们下手。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寻找机会脱身。

  其实现在。

  他反倒对那张丹方更感兴趣。

  张梁之所以没有立刻将丹方交给他,在吴良看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现在丹方还不在张梁手中。

  毕竟他与瓬人军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而张梁才是刀俎,此刻张梁完全不需要考虑信任的问题,早一步晚一步将丹方交给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此情况之下,自是事不宜迟为妙,完全没有拖延的必要。

  至于对炼丹之道一窍不通的吴良是否能够炼制出来……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之不管会不会,现在都必须说会,都必须一顿操作猛如虎,不然他对张梁便没有任何用处,没有用处便也没有必要留着,更别说好好伺候着。

  ……

  见吴良站着自堂内出来。

  典韦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立刻奔上前来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放心吧,张公只是请我办一件小事,待事情办完了之后他便答应放咱们安然离去。”

  吴良“单纯”的笑道。

  “那就好。”

  典韦点了点头,便跟在吴良身后不再言语。

  “主人看得起你,希望你也莫要令主人失望,否则主人可不是好糊弄的,住在你们隔壁的人便是例子。”

  管事则在一旁笑着“警告”一句,接着又道,“既然主人认为你们便是府上的贵宾,稍后老奴自会交代下去,若有什么需求只需与府内的仆役提上一句,他们自会尽力满足,绝不敢怠慢了二位。”

  “多谢管事。”

  吴良施礼笑道。

  “不过你们依旧不可出府,亦不可在府内所以走动,还有,莫要与隔壁那人接触,这恐怕会影响主人对你们的信任,因此为你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管事又正色说道。

  “小人明白。”

  吴良再次施礼谢道。

  不过从这管事的“警告”中,吴良却又察觉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张梁既然不希望他们与左慈接触,为何还要将他们与左慈安排在同一间院子里面?

  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单纯。

  张府占地面积并不小,大大小小隔开的院落亦是很多,想要另行安排他们两个人自是不在话下,如果真心不希望他们与左慈接触,完全可以做到教他们连面都见不到。

  但张梁却偏偏没有这么做。

  如此细细去想。

  好像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张梁极有可能是希望他们进行接触的,而这么做或许还有其他的用意:

  左慈掌握着一些张梁想要获悉、却用尽手段求而不得的信息,这信息说不定便关乎张梁那并未到手的丹方。

  如此情形之下,张梁可以折磨左慈,却不能要了他的命。

  而左慈不妥协,双方便陷入了僵局。

  这时候就需要一些外援打破这种僵局,而吴良与典韦这两个与左慈同病相怜的倒霉蛋,无疑便是最合适的外援。

  第五百六十九章 “不羡羊”

  事实上,左慈已经做出了相关的小动作。

  今天早上他在石桌与桶盖上留下的那些水迹,便是在向吴良与典韦传递信息。

  只不过若是张梁故意如此安排使得他们有机会进行接触的话,那些转瞬即逝的水迹亦有可能已经被张梁掌控,只是暂时还没有涉及到他想要的信息,因此才按兵不动罢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吴良应该怎么做呢?

  吴良一边跟在管事身后,一边细细思索这个问题。

  最好也按兵不动。

  如果左慈再传递来什么消息,他就算心知肚明也要继续佯装什么都不曾看到,更不能做出回应,就算躲不过去,也要装作一副看不懂的样子,否则便有可能引来张梁的疑心。

  至于左慈。

  非亲非故吴良完全没有必要站在他那一边,不过若是形势出现了反复,他倒也不介意在必要的时刻与左慈联手对抗张梁,毕竟张梁可以算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当然。

  就算与左慈联手,吴良也会留上一手。

  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次事件一定牵扯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而且极有可能是他感兴趣的东西,而左慈出现在这里虽然看似是被张梁挟持,但却未必没有自己的动机,而这动机究竟是什么吴良还一无所知,这便导致左慈随时也有可能站到他的对立面,不可不防。

  总之。

  现在算是暂时稳住了张梁。

  并且不管是对于张梁而言,还是对于左慈来说,他都还有一些利用的价值,如果不乱来的话应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完全可以暂时稳住性子静观其变,等待掌握更多的信息再做定夺。

  ……

  接下来的几天。

  吴良与典韦的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张府的奴仆对他们都很客气,就连兵士也不再对他们二人吆五喝六,只是不能自由外出走动略微无聊了一些。

  除此之外,张梁还特许吴良与“家眷”互通信件。

  只不过信件的内容必须由那管事看过之后才能送出或送入府内。

  由此可见张梁其实还是小瞧了吴良的手段,根本不知道吴良可以通过被甄宓托梦的方式互相传递信息,因此才特许他用这样的方式向“家眷”报平安。

  对此吴良自然是欣然接受,作息当然要做全套,他每日都要写出一封无关痛痒的信件拜托奴仆帮忙送出。

  而瓬人军也同样会回复一封信件送回。

  里面无非就是一些多穿衣服、好好吃饭之类的问候与关怀。

  这几天。

  左慈也没有再通过一些非常手段继续向吴良传递其他的信息,他的房门每天除了洗漱与送饭的功夫会打开之后,其他的时候都紧紧闭着,也从未发出过任何不同寻常的动静。

  至于他的伤口。

  看起来应该也是好了不少,至少蒙在眼睛上的麻布已经不再渗出血迹……这也是个小强,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伤口没有感染真是万幸,否则左慈肯定抗不过这个冬天。

  如此不知不觉中。

  已经到了左慈曾暗中向吴良提及过的“腊月”。

  过了这些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吴良的身上已经增添了一层冬膘,就连脸上的皮肤都光润了不少。

  典韦亦是如此,脸上那刚毅的棱角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了起来,上床时那卧榻上发出的咯吱声响越发频繁,吴良甚至觉得应该与每日前来送饭的奴仆提上一声,教他想办法给典韦的卧榻再加固一下,别一不小心被典韦给睡塌了。

  也是腊月初一。

  吴良夜里再一次与甄宓在梦中相见。

  其实除了进入张府的第一次之外,之后在梦中相见便没有了什么值得传递的消息,因此甄宓每次托梦前来都是与吴良调一番情,勾得吴良蠢蠢欲动之后,再悄然离去,还得吴良有好几次差点把持不住。

  而这一次,甄宓总算带来了一些不一样的消息。

  “城内忽然有一些百姓得了失心疯,仿佛疯狗一般见人就咬,今天一天至少便有上百人因此伤亡,百姓人人自危,张梁也已经下了禁足令,没有府衙职责的人禁止外出。”

  依旧是十分清凉的穿着,甄宓勾着吴良的脖子坐在他腿上声音慵懒的说道。

  “可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吴良咽了口口水,艰难将目光从非礼勿视的地方移开,正色问道。

  丧尸?

  通过甄宓的描述,吴良脑中率先闪过着这么一个词汇。

  其实按照天朝的文化传统,“僵尸”这个词应该会更加合适,但对于目前的情况来说,吴良又觉得“丧尸”二字更加贴切,毕竟不是死后尸变,而是直接失心疯。

  “我们也无法出门,暂时还不知道。”

  甄宓嫣然一笑道,“不过方才妾身已借着夜色命几只小东西外出查探了,能查到多少尚不好说……不过妾身怀疑张梁应是早知道会有此事发生,因此守军的反应极为迅速,几乎是一瞬之间便解决了那些得了失心疯的人,手段干净利落。”

  “你是说此事可能与张梁有关?”

  吴良蹙起了眉头。

  他不由想到了前些天举办的那场祭祀典礼,若说张梁与这次的事件有什么直接关系,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祭祀典礼上发放的那些酒肉。

  这些天在张府居住。

  他早已看出了张梁在晋阳城的定位,他也是个典型的官僚,在祭祀典礼上搞些表面文章还可以,与民同乐之类的事情就别指望了,因此除了祭祀典礼的时候与城内百姓有过接触之外,其他时候百姓连张府的门都没资格靠近。

  “不好说,我听说得了失心疯的人并无明显的区域划分,全城各个方位都有出现,而最近晋阳城内除了那场祭祀典礼之外,又并无其他的大规模集会,其他途径的传播恐怕很难造成现在这种情况……”

  甄宓微微颔首,说到这里,她却又忽然停顿下来,静默了片刻才道,“那几只小东西回来了,今天夜里情况似乎比白天的更加糟糕,有更多的人得了失心疯,连家人都认不得,见了活物便疯狂撕咬,连家禽牲畜都不放过,巡夜的守军四处奔波也无法妥善控制,有些百姓家中已因此绝户。”

  “这……”

  吴良的眉头皱的更紧,沉吟着转而又问,“咱们的人呢,可有出现相似的情况?”

  “若是咱们的人出了这种事,妾身与你说话便不是这个语气了。”

  甄府笑道。

  “那么晋阳城守军呢?”

  吴良继续问道。

  “这倒不曾发现,至少目前为止晋阳城守军并未出现任何混乱状况,应是不曾有人患上失心疯,否则他们此刻也自顾不暇,如何还能在沉重四处奔走控制局势?”

  甄宓说道。

  “城内的士族门阀呢?”

  吴良又问。

  甄宓应是又向她的狐仆询问了一下,片刻之后才道:“士族门阀的府邸大多都集中在城东,这些府邸皆是大门紧闭,一片安静祥和,与城南城东这鬼哭狼嚎的景象完全是两个世界。”

  “Emmm……”

  问过了这些细节,吴良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测。

  此事恐怕真与张梁有关,而且大概率与那天祭祀典礼上发放的酒肉有关。

  因为那天参与祭祀典礼的守军不曾碰过那些酒肉,士族门阀不曾碰过那些酒肉,而瓬人军亦是不曾碰过那些酒肉……

  这种说法并不完全准确。

  确切点说,应是瓬人军的兵士都不曾碰过那些酒肉,而瓬人军骨干则基本全都碰了一碰,不过并非是似那些百姓一般敞开了肚子大吃特吃,而只是象征性的品尝了一丁点,确认了一下酒肉的真假。

  甚至就连比较贪酒的典韦,都只是用舌头沾了一下酒水,品了品味道。

  目前瓬人军骨干并未出现类似的情况,吴良与典韦亦是安然无恙,很有可能是因为酒肉的剂量不够。

  不过依旧不可掉以轻心。

  另外。

  吴良现在就住在张府。

  张府虽然不小,但若是出现了类似的情况,一定会引起一定程度的恐慌,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不可能一切按部就班,因此吴良可以确定,张府也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

  通过排除法,吴良并不难得出这样一个推测。

  “你一会转告杨万里,命他将咱们那日在祭祀典礼上品尝过酒肉的人全部隔离起来,直到此事恢复平静为止,以防万一。”

  吴良表情严肃的对甄宓说道,“若有人同样患了失心疯,虽不必将其击杀,但也不必顾及同袍之谊,无论是谁一律绑起来分而治之。”

  “你的意思是,那日的酒肉有问题?”

  甄宓凝神问道。

  “暂时还只是猜测,不过不可不防。”

  吴良点头道。

  “那日似乎只有我没有品尝那酒肉,白菁菁也跟着尝了一些,我倒很想知道,若白菁菁不慎患了失心疯,你真舍得教杨万里将她绑起来?”

  甄宓当即问了一个思路清奇的问题。

  “权宜之计,无人可以例外。”

  吴良点头。

  “那么若是这失心疯永远都无法恢复过来呢?”

  甄宓又眨眼问道。

  “若试过所有的办法,依旧无能为力的话,也应有我亲手解除她的痛苦,如此她便能够永远在我心中的占有一席之地。”

  吴良望向了他处,目光深沉却又十分坦然说道,“而与此事有关的人,无论是谁,皆要为她陪葬……菁菁如是,其他人亦如是。”

  “这才是办大事的人。”

  甄宓抿嘴笑了起来,似是对吴良的回答十分满意,接着又道,“不过你可以心把心放肚子里,倘若瓬人军中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妾身亦不会坐视不理,妾身虽救不了城内的百姓,但救助他们几人应是不在话下。”

  “?”

  吴良一愣,当即追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对这失心疯的由来有了一些了解,却故意在这里与我打马虎眼?”

  “虽然妾身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的推断应是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甄宓嫣然一笑,接着反问道,“你可知道什么叫做‘不羡羊’?”

  “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

  吴良正色说道,心中却是震了一震。

  因为这三个字本身便代表着残忍、血腥的味道。

  古籍中曾有记载:“老瘦男子廋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人被称作“羊”的时代,便是人以人肉为食的时代。

  而妇人少艾说的便是女子,当女子被当作食物的时候,便又被称作“不羡羊”。

  如今甄宓忽然提到这个词。

  难道那日祭祀典礼上发放的肉食,竟是……可吴良记得很清楚,他品尝那些肉食时,尝出来的味道与口感分明就是猪肉。

  不过此事也并不绝对。

  史载古代军中缺粮以“二脚羊”为食时,通常都会“杀人杂牛马肉食之”,为的便是用其他动物的肉来掩盖“二脚羊”的味道,否则肯定会有一些兵士过不了心中那一关,无法下咽。

  当然,这也是在掩盖领兵者的罪行。

  毕竟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便一定会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非但再也无法洗清,甚至可能自此失去争夺天下的资格。

  因此那日铜鼎内炖的肉,也未必便全是“不羡羊”,或许察木王子、于吉与诸葛亮带回来的肉便恰好是混杂其中的猪肉。

  “你的意思是,那日发放的肉食中,便有‘不羡羊’?”

  吴良立刻又追问道。

  “区区‘不羡羊’又怎能令人患了失心疯?”

  甄宓再次反问道。

  是了!

  吴良立刻反应了过来,如果只是吃了这样的肉,染上与守墓人晏家一样的“祖肉反噬”,也断然不会发作的如此之快。

  所以,甄宓的说法也并非完全正确。

  她可能并不知道,“不羡羊”的确有可能令人患上失心疯,只是绝对不会这么快。

  而就在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甄宓却又继续说道:“妾身的小东西在那些患了失心疯的人身上嗅到了死人味,如果妾身所猜不错,这些‘不羡羊’恐怕还是被人施了巫术的‘实心肉’,而‘不羡羊’制成的‘实心肉’,通常只有在布置弥天大阵时才用得上……这地方怕是不简单呢。”

  第五百七十章 不够数

  “实心肉?”

  吴良在后世的中倒是看到过这个词汇。

  关于“实心肉”中是这样描述的:用滚烫的蜡往人身上浇,待冷却之后便可以使尸体保持特定的形态,这便是所谓“实心肉”了。

  只是不知道甄宓口中的“实心肉”是不是他所知道的“实心肉”。

  “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呀。”

  甄宓笑了起来,继续说道,“所谓‘实心肉’便是使用特殊方法制成的活人俑,相关方法虽然分为很多种,但最终的目的都是令尸首千万年不腐,并始终保持制作者需要尸首保持的姿态。”

  这个答案倒与吴良从中了解到的相差不多。

  在这之前,吴良还以为所谓的“实心肉”乃是后世的作者虚构出来的说法,想不到早在几千年前便已经有了这样的说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城内百姓莫名患了失心疯,便是因为这‘实心肉’,可有什么依据?”

  吴良下意识的追问道。

  “确切地说,应该是‘不羡羊’制成的‘实心肉’。”

  甄宓嫣然一笑,纠正道,“‘两脚羊’中‘不羡羊’的阴气最重,因此也是布置弥天大阵最适合的‘实心肉’,唯一的缺点便是常年埋于地下,与地底的阴气汇集在一起久而不散,容易滋生尸毒阴瘴,最终生成一片生人勿近的禁地,而这尸毒阴瘴若是被活人染上,用不了多久便会凶性大发,情况便与城内那些患了失心疯的人相差不大,当然这对布阵之人来说或许还是好事……妾身的小东西在那些患了失心疯的人身上嗅到了死人味,这便是他们近期食用过‘实心肉’的有力证据。”

  “这年头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平日里连油腥都见不到,更加不用说吃肉,再加上这么多百姓一同患了失心疯,因此只有可能是前些日子那场祭祀典礼上发放的肉食有问题!”

  吴良接着甄宓的提示继续往下推道,“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张梁究竟是从何处寻得了如此之多的‘实心肉’,你此前又说,这‘不羡羊’制成的‘实心肉’通常只有在不知弥天大阵时才用得上,即是说,张梁可能发现了一处不为人知的弥天大阵?”

  “还记得妾身此前指出那个叫做左慈的人的祭拜方式乃是‘厌胜之术’的手法么?”

  甄宓点头说道。

  “嗯……”

  吴良微微颔首。

  “如今看来,他暗中施展‘厌胜之术’应是为了压制这座弥天大阵中的尸毒阴瘴。”

  甄宓凝神分析道,“如此说来,那个叫做左慈的人也算是有些善心了,他应是早已知道那日发放的肉食乃是‘实心肉’,也知道百姓吃下‘实心肉’会发生什么事情,因此试图用这样的手法压制其中蕴藏的尸毒阴瘴……而发放‘实心肉’的人才是真正的险恶之徒,他想用城内百姓的性命与阳气来消耗掉那些尸毒阴瘴,从而达到进入这座弥天大阵的目的。”

  这种说法倒有些出乎了吴良的预料。

  史书中不曾正面评价过左慈的品德,吴良也没有轻易下结论,并且此前听甄宓说左慈在祭拜的时候暗中施展“厌胜之术”,吴良越发对他有些怀疑,自动将他与张梁归入了同一阵营,甚至最开始的时候还认为他是藏于张梁背后的大佬。

  反倒是如今已经成为瓬人军元老的于吉这方面的记载颇多,正史中屡次提到他一生治病救人无数的事迹,哪怕在史书中被孙策所杀,依旧有人为他祭祀求福,说他乃是造福一方的先生。

  也是因此,吴良在刚见到于吉的时候,便对他有不少好感,这才是吴良将耍花招于吉纳入瓬人军的关键因素……尽管直到现在,吴良依旧认为于吉所谓的“符水救人”就是街头算命先生的把戏,于吉也亲口承认他真正掌握的只有一个堪舆之术。

  而对于左慈。

  哪怕后来亲眼看到他被张梁挖去了一只眼睛,吴良也依旧没有将他当做善人,更没想过他那时施展的“厌胜之术”手法乃是什么善举。

  并且若非甄宓此刻如此评价,吴良还会继续怀疑下去。

  不过。

  认真起来的甄宓真是更加令人着迷了……

  看着甄宓的俏脸,吴良竟莫名有些走神,心中不由划过这么一声感叹,嘴上却又说道:“想不到左慈此举竟是在行善举,可是那尸毒阴瘴这么简单就可以化解么?”

  刚刚问完,吴良便意识到自己刚刚问了一句废话。

  如果那么简单就可以化解掉,城内便不会有百姓患上失心疯了。

  不过左慈的“厌胜之术”也未必没有起作用。

  毕竟相对于全城的百姓而言,目前患上失心疯的百姓还可以算是少数,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这种情况是否会愈演愈烈。

  等一下!

  此刻吴良又猛然意识到,或许张梁挖掉左慈的一只眼睛,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从马车上爬下来试图逃走,而是也察觉到了左慈在祭祀典礼上暗中施展了“厌胜之术”的手法,因此才对他做出如此严重的惩罚。

  “当然不行。”

  甄宓似是也察觉到了吴良瞬间的失神,又撩了一下垂下的发丝,这才摇头说道,“弥天大阵中的尸毒阴瘴岂是如此轻易便能够化解的,他此举最多也只是略微起了一些压制的作用,治标不治本。”

  “那城内的百姓……”

  吴良下意识的问道。

  “只能自求多福了,不过此事与你并无因果,就算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贪嘴与那发放肉食的险恶之徒,你不必放在心上。”

  甄宓果然是亦正亦邪的九尾狐妖,并未将这些人命放在眼中,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现在你应该在意的是这座弥天大阵,妾身虽还不知这究竟是什么阵,亦不知此阵是何人布置,但如此大的阵仗,此阵之中定然藏了了不得的东西,此前我们并未掺和进来也就罢了,如今已经掺和了进来,便断然不应该错过,何况现在还有人在为我们打头阵,我们大可以先静观其变伺机而动,作那最终得利的渔翁,哪怕冒一些险也是值得的。”

  “……”

  吴良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若是有什么办法能够顺手救助那些百姓,他也并不介意出手相助。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面对这些人命的时候,却无法做到似甄宓这般洒脱。

  不过若真似甄宓说的这般没什么办法,他倒也不至于无法释怀。

  因此只是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后,吴良便又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反正我现在想要全身而退依旧是在冒险,对了,你的那些狐仆既然能够嗅出那些人身上的死人味,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追寻气味试着查找弥天大阵的方位?”

  “若这大阵已破,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若是大阵未破,尸毒阴瘴便不会自大阵中飘散出来,此举便不可行。”

  甄宓摇头说道,“不过妾身会教它们前去尝试一番,亦会命它们在城内四处奔走,就算不能凭借气味寻找,它们亦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常人无法进入的地方,或许同样能够有所收获。”

  “那么这件事便托付给你了。”

  吴良颔首说道,“如此你在外探寻,我在内潜伏,我们里应外合,便可掌握更多的信息,办起此事来自是更有把握。”

  说完两人会心一笑。

  穿越之后的第一次,吴良觉得自己遇到了臭味相投的知己。

  甄宓方才的许多想法都与他不谋而合。

  如此吴良今后无疑便是多了一个心意相通的“同伙”,一个旗鼓相当的“帮凶”,办起事来自然能够事半功倍。

  ……

  虽然已经到了“约定”的腊月。

  但接下来的几日左慈依旧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也没有再一次与吴良进行联系。

  张梁亦是如此。

  仿佛除了那个每日前来送饭的仆役之外,其他人已经忘了吴良与典韦的存在。

  而据甄宓托梦说,晋阳城内的“失心疯”情况也在第三日达到了最高峰之后便开始回落,等到了第七日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没有人通报城内的伤亡情况。

  只有甄宓通过那些狐仆的所见所闻给出了一个预估数字,光是因此死亡的人数应该便在一千上下。

  如今的晋阳城已是只能算是一座县城。

  在收到战乱的影响,常住人口也就只有七八千,光这一次便亡故了七八分之一,往往一场常规的瘟疫袭来,也就不过如此了。

  而舆论权还掌握在晋阳令张梁手中。

  他正是将这次的事情定义成了一场莫名出现的瘟疫,百姓很难了解到其中的缘由,城内的士族门阀亦是不会了解到其中的缘由,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情况下,自是随张梁怎么说,他们便只能怎么去想。

  ……

  如此一直到了腊月初九,天色才刚刚暗下来的时候。

  终于有了一些动静。

  吴良清楚的听到有一群人走进了他们所在的这个院落。

  接着隔壁左慈的房门被被暴力踢开,没有人发出大声呵斥,左慈也并未发出任何动静。

  吴良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到时候了,随老夫来。”

  这声音不是旁人,正是张府的管事。

  这段时间吴良已经获悉了这个管事的一些基本情况,他叫做严陆,早在张梁十三年前出任晋阳令时便跟在了张梁身边,也是那时脸上便已经有了那个烙印。

  至于其他的情况,便打听不出更多了。

  应是其他人知道的也不多,毕竟府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严陆来的早。

  “呵呵。”

  左慈终于发出了一个略带嘲讽意味的古怪笑声,开口问道,“祭羊可够数了?”

  “主人说了,够不够数皆要你来打头,若够数你生还的概率还大一些,若不够数也是你自讨苦吃,你便自求多福吧。”

  严陆声音冰冷的说道,“走!若再废话,便废了你另一只招子。”

  “我若再没了另一只招子,你那主子的事便更难成了。”

  左慈的笑声却是依旧洒脱。

  “带走!”

  严陆随即又轻喝一声。

  接着隔壁便传来了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通过这几句简短而又含糊的对话,吴良已经证实了甄宓此前的判断。

  左慈此前施展的“厌胜之术”手法应该的确是善举,因此他才故意用嘲讽的语气询问“祭羊”的情况。

  “祭羊”指的得应该便是城内最近因失心疯死去的百姓。

  而严陆的回答则八成应是不够数,死了千余百姓都还不够数,这阵仗可真是非同小可,吴良心中都忍不住惊叹。

  与此同时。

  今夜对于左慈来说恐怕将会是极为凶险的一夜。

  因为“不够数”同时也表示那弥天大阵的尸毒阴瘴或是某些禁制并未被破,依旧是一个生人勿近的凶险之处。

  张梁教左慈去打头阵,便无异于将他推入火坑。

  至于是粉身碎骨,还是似孙悟空一般因祸得福,反炼出了一对火眼金睛,那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吴良有些倾向于后者。

  因为历史记载中的左慈便是瞎了一只眼睛,不用说那只眼睛应该正是这个时期瞎的,也就是说不论吴良是否出现,左慈都一定会经历此劫。

  并且最终的结果,肯定是因祸得福。

  因为历史记载中的他在这之后还活的好好的,并且掌握了将曹老板与各路诸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能力,成了三国历史上传的最为玄乎的陆地神仙。

  吴良甚至有理由怀疑,正是这次的“祸”,成就了后来的左慈。

  而现在的问题是,吴良应该怎样才能在这件事中插上一脚。

  很显然这次行动张梁一点教吴良参与的意思都没有,并且一点信息都不肯透露给他,只是将他当做了一个可能有些利用价值的炼丹工具……

  “看来此事还得靠甄宓。”

  吴良自知自己现在也没办法强插进去,只得立刻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与甄宓约定的托梦时间差不多也快到了。

  只有先将情况告知甄宓,教她想办法查明张梁与左慈究竟去了哪来,又做了些什么,才能决定接下来的选择。

  第五百七十一章 张氏祠堂

  现在只有甄宓的那些狐仆能够自由外出,并且不必担心被张梁察觉与怀疑。

  只可惜现在距离与甄宓约定的每天托梦的时间还有一个半时辰,一个半时辰就是三个小时,怕就怕三个小时之后,带他将这个情况告诉甄宓时,张梁与左慈那边的事情早就已经办完了,再去追查自然也就来不及了。

  如今只能看甄宓是否足够警觉与细致。

  按理说这段时间甄宓的狐仆除了在城内探查那些“实心肉”的来源之外,应该也会有那么一两只狐仆一直在监视着张府的情况,毕竟此前吴良特意在这方面给她提过醒。

  因此若甄宓足够警觉与细致,现在发现左慈与张梁有了行动,应该便会立即命狐仆暗中跟随。

  如此在约定的时间托梦时,吴良便可得到第一手的信息。

  除非甄宓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又或是张梁还有其他的手段能够防得住甄宓的狐仆……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

  这一个半时辰对于吴良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不过吴良还是提前躺在了床上酝酿睡意,争取尽早进入睡梦,如此若甄宓真有什么发现需要提前与他联系,亦是能够早上一步。

  然而这种时候可不是想睡着就睡着的。

  如此闭上眼睛挺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在吴良才刚刚有那么点迷糊的时候。

  “砰砰砰!”

  居然有人敲响了吴良的房门。

  “谁?”

  典韦与吴良对视了一眼,极为警惕的问道。

  “是老奴。”

  门外传来了严陆的声音,“主人有事召你,请随老奴走一趟。”

  语气要比之前对待左慈客气了不少,不过依旧可以听出这不是在与吴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

  严陆忽然上门来请,倒教吴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此前从严陆与左慈的对话之中可以听的出来,他们今天晚上是要去办“正事”的,而这“正事”必然是不能轻易教吴良与典韦这两个“外人”知道的事情。

  否则他们在说话的时候,便不会那么含糊了。

  而现在才刚刚过了半个时辰,严陆便又上门来请吴良,此举必然也是与他们今晚要办的“正事”相关。

  即是说今晚吴良也有可能即将接触到张梁与左慈之间的秘密,也就是与那些“实心肉”有关的秘密。

  此事得从正反两面去看:

  一方面,这自然可以算是一件好事,吴良对甄宓口中的那座“弥天大阵”很感兴趣,这么快就可以接触自是可以满足他心中的好奇,也可以令他更加了解张梁与左慈,更加了解晋阳城的秘密;

  而另一方面,这其实也并非什么好事。

  原本他什么都不知道,对于张梁与左慈而言自然是一个局外人,局外人是最容易脱身的,而一旦真正接触到他们的秘密,他便成了局内人。

  局内人必将会被更加防范,之后若是要被杀人灭口,他自然也得算在其中,不可能继续置身事外。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怕是由不得他了。

  好在吴良本来便颇有冒险精神,并不太介意成为局内人,如果不成为局内人,他便有可能永远都无法搞清楚张梁如此煞费苦心究竟在做什么,那座弥天大阵又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最重要的是。

  晋阳城便是上古唐朝的古都北唐所在,而北唐便是他不远万里来到此处的目标。

  虽然一进入晋阳城便遇上了这档子事,连最基本的调查都还没有展开,更不要说寻找古都北唐的遗址,但目前还并不能排除张梁极力掩盖的秘密与他要寻找的北唐有关的可能性,因此对于吴良来说,也是一个调查的方向。

  而现在他最奇怪的则是。

  张梁原本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让他接触这个秘密的想法,最多了只是将他当做了一个可能有些传承的炼丹方士后人,扣下他也只是想要他帮忙炼制一种鲜为人知的丹药。

  因此吴良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教张梁忽然改变了主意……

  除此之外。

  吴良有理由推测甄宓口中的那座“弥天大阵”距离张府应该不远。

  毕竟严陆召走左慈距离现在也不过只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如果左慈与张梁已经去了那座“弥天大阵”,那么严陆八成也一同去了,并且还走了个来回折返回来召集吴良,否则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手机那样的通讯工具,信鸽也完全没有普及,就算严陆没有一同前去,要收到这个消息也同样需要旁人跑腿进行传递,这与严陆亲自走了个来回也差不太多。

  这么一合计,那座“弥天大阵”便应该不仅仅是距离张府不远,而是距离张府很近……

  “吴公子,主人正在等你!”

  见吴良没有立刻回应,严陆的语气略微加重了一些,隔着门对吴良说道。

  “来了来了,我方才已经躺下,如今正在穿衣。”

  吴良回过神来,对门外的严陆如此回应道。

  在严陆说话的过程中,吴良同时听到了混杂其中的脚步声,前来“请”他的人数不少,并且还能够听到甲胄摩擦发出的声响,即是说外面除了严陆之外,随行的还有一群全部武装的披甲兵士。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请”,准确的说应该是“押送”,并且还是很受重视的“押送”。

  只是吴良直到现在也还没想明白,张梁为何忽然如此“重视”自己。

  难道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张梁便已经将自己与瓬人军查得了个底儿掉不成?

  不可能啊!

  且不说这点时间就算张梁专门派人前往陈留去查,现在也肯定还没有走出并州、冀州,根本就不可能到达陈留,更不可能将消息送回来。

  更何况,就算真有人到了陈留。

  吴良与瓬人军身为曹老板的秘密军队,外界也只知道他们是一支上不得台面的陶瓦匠人军,如果不是潜伏了许多年,根本就不可能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更不要说将他与瓬人军查个底儿掉,这根本就不成立。

  “公子……”

  典韦亦是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充满了未知的凶险,有些担忧的看向了吴良,压低声音似是想说些什么。

  “若严陆不拦着,你便随我一起前去。”

  吴良用更低的声音附耳对他说道,“若他将你拦下,你也莫要轻举妄动,暂时先回房内尽快入睡,稍后若是在梦中见到了甄宓,立刻将我目前的情况向她说明,她自会知道应该怎么做。”

  吴良确信以甄宓的能力,稍后到了约定的时间,甄宓前来托梦时找不到吴良,肯定能够想到进入典韦的梦境进行询问。

  “梦中?”

  典韦一愣,表示不明白吴良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竟甄宓能够给人托梦的本事暂时还是秘密,就算曾与吴良一同进入甄府的察木王子,亦只是听吴良提过一句,并不完全了解。

  “照做便是,日后再与你解释。”

  吴良如此说了一句之后,略微整了整衣领,便起身打开了房门。

  ……

  万万没想到。

  这次严陆虽然多看了典韦一眼,但最终竟什么也没说,便带着他与吴良一同向院外走。

  此前吴良在屋里听得不错,严陆的身后果然带了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兵士。

  其实这数量并不算多,如果他特意为典韦打造的那对子母手戟在手,他确信以典韦的势力,仅凭一人之力,便能够将他们杀个人仰马翻。

  但现在典韦手无寸铁,再加上暂时还不了解张府究竟还有多少守卫,自然还是保持克制的好。

  更何况吴良还存有看看张梁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的心思,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有可能很快便会接触到真相,哪怕有些冒险,他也不会轻易错过。

  然后。

  他与典韦便被直接带去了张府后方的一个别具一格的院落。

  这个院落除了一个狭小的入口之外,便没有了其他的道路可走,并且处于一种绝对孤立的状态,与前面的那些院落与仿佛切断了所有的联系。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个院落竟修建了两层院墙。

  并且两层院墙之间还隔出了一道大约半米来宽的距离,形成了一条狭窄的黑洞洞的小胡同……如此狭窄的小胡同可能出现在百姓的民宅之间,却断然不会出现在这样的深宅大院之中,毕竟能够住得起深宅大院的人根本不需要向平头百姓一般去计较那点尺寸。

  除此之外。

  两层院墙的顶部还特意加上了两道金属扩栏。

  这扩栏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围栏,上面留有一排朝天的如同矛头一般的尖刺,不同的是,后世的围栏上虽也有尖头,但却主要还是以装饰为主,并不具备太多的杀伤力,而这两道扩栏上的尖刺却明显开了锋刃,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锐利的寒光。

  “这个院子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吴良不禁又暗自揣测起来。

  就算是私家的牢房或是禁闭室,也很少会修建出如此阵仗。

  需知如此两道围墙,一看就不仅仅是为了防范院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出来,也是在防范院子外面有什么人闯入。

  “没什么好看的,快些走,主人正在等你。”

  见吴良的脚步略慢了一些,严陆又冷声催促了一句。

  “嗯……”

  吴良不得不收回了目光,但走在进入院子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又不经意瞥见了一片寒光。

  这片寒光正是出自两道墙壁之前的那条仅有半米来宽的小胡同之中,很显然这条小胡同中亦是布满了利器,比两道院墙上的扩栏更加夸张。

  这个院落简直就是一个小型城池。

  而那条小胡同便是这座城池的护城河,一条由杀人利器布置而成的“护城河”!

  意识到这一点。

  再结合此前的猜测,吴良亦是已经意识到,甄宓提到的那座“弥天大阵”,张梁探索与隐藏的秘密,八成就在这个院子之中。

  现在吴良倒很想打听一下张府究竟修建于何时?

  张梁究竟是先发现了什么,才在这里修建了府邸将其隐藏起来,还是在修建府邸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才临时改变修建了这样一处院落,将其永远封闭起来供自己探索。

  ……

  如此来到院内,吴良只在院子中间看到了一所大房子。

  与张府前面的砖房不同,这所大房子乃是完全使用切割齐整的石块垒积而成,并且每一块石块的体积都是不小,目测几百斤不在话下。

  而修建这样一座大石屋,至少要用上成百上千块这样的石块,耗费的人力财力绝对十分可观。

  不过相对而言。

  这样的石屋也要比常见的房屋坚固许多,除了对地震没有什么抵抗力之外,抵御其他的事物定是不在话下,可能比后世热兵器时代的碉堡还要坚固。

  除此之外。

  这座大石屋的门也不是普通门,乃是这个时代极少使用的生铁门。

  并且这两扇生铁门外面光秃秃的,没有把手、没有门栓、也没有可以上锁的地方,只在一人高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方园一寸的小洞,即是说这扇门只能从里面打开。

  而若是如此,每次关上门之后,铁门里面便需要留人驻守,而门上那个小洞应该便是驻守在里面的人向外观察的窗口。

  除此之外。

  吴良还注意到,门的上方挂了一块木质匾额。

  匾额上写有四个鎏金的隶体大字——“张氏祠堂”。

  这就有点欲盖弥彰了……

  如果不是心中有鬼,正常人谁会将自家祠堂修成这副模样,这根本就是一个戒备森严的碉堡,后世钱庄的金库恐怕也没有如此用心。

  “是我,开门!”

  命吴良、典韦与随行的兵士在后面等待,严陆一人走上前去叩响了铁门。

  “今日的口令。”

  三秒钟过后,铁门里面才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

  好严苛……

  吴良心中叹道。

  严陆即是很早以前就追随张梁的奴才,又是张家的管事,里面的人自是不可能不认识他,可即便是如此,严陆却依旧需要报上口令才能入内。

  而且是“今日的口令”,看来这口令每日还都会改变……

  第五百七十二章 魂不守舍

  严陆上前对着那个小洞小声说了几个字之后,便又退了回来。

  如此等待了大约五秒钟,铁门内才终于响起了一阵金铁相交的动静,铁门随后打开了一道只有一人之宽的缝隙。

  “随老奴走。”

  严陆率先进了铁门。

  而后便是吴良与典韦,接着那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兵士也跟了进来,这个过程中那些兵士的眼睛一刻都不曾离开过吴良与典韦。

  可见张梁对他们两个应是极为重视,并且可能真的已经知道了一些什么,因此才会派这么多人前来护送。

  对此,吴良自然也是有些忐忑。

  如此来到这座大石屋之内,首先入眼的便是一个砖石修建而成的观礼台一般的阶梯状祭台。

  祭台上大大小小摆放了上百个牌位,这些牌位都一种用颜料刷成了白色的底色,上面却是一片空白,没有写下任何的姓氏名讳信息。

  这也不是一座正常的祖先祠堂该有的样子,否则这些牌位肯定不会空着,应当与张氏族谱一一对应才是。

  而且在这个祭台与这一片牌位前面,也没有看到香鼎、蒲团之类的祭拜礼器。

  而严陆进入祠堂之后的举动也证实了这一点。

  作为张梁的奴子,若这里放置的果真是张世先祖的牌位,那么严陆便更应恭恭敬敬的跪拜以示尊敬,哪怕只是做做样子给张梁看也得做出来,而他却对直接无视了这些排外,领着吴良与典韦便径直走向了这个摆放牌位的祭台后方。

  “……”

  吴良判断这座祠堂完全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张梁的秘密就藏在这座祠堂之下,不过此情此景之下,他并不方便与典韦进行任何交流,只能跟着严陆继续走下去。

  来到祭台之后,首先映入眼帘乃是一个“衣帽间”。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房间,只是在靠近墙壁的地方立起了一排木头架子,而在排木头架子上则挂满了一看就十分厚实的冬衣。

  并且与这个时代流行的棉袄格式的短款冬衣不同,这些冬衣居然还都是类似于后世军大衣一般的长款冬衣,目测哪怕是典韦那样的大汉穿在身上,依旧可以盖到裆部,吴良穿上则直接就盖到了膝盖左右的位置。

  “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奇冷无比,若是不想被活活冻死,便挑一件披在外面。”

  严陆先是自己拿了一件长款冬衣套在外面,而后回头对吴良与典韦说道。

  而那些兵士亦是两两依次上前,很是自觉的披上了冬衣……原本如今已经进了腊月,人们本就已经穿上了冬衣,再套上这种长款冬衣,自是显得十分臃肿,更何况这些兵士还都穿了甲胄,如此甚至会影响到他们的行动。

  “多谢管事提点。”

  这些人应该都已经去过了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因此才会如此自觉,吴良先是谢过了严陆,一边学着他们的样子套上冬衣,一边心中却是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更加好奇。

  他还记得甄宓此前说过的话。

  因为“实心肉”的缘故,那地方定是充满了尸毒阴瘴,可能也正是这个原因才导致那里阴寒无比,必须再加上一层冬衣才能够御寒。

  待他与典韦都披好了冬衣之后。

  严陆亦是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转身便掀开了悬挂于祭台背面一块麻布帘子,露出了藏于帘子之后的一个生铁小门。

  这小门与后世的卧室门差不多大小。

  并且与祠堂的生铁大门不同,这个小门的把手与门栓都露在外面,从外面便能够打开。

  “先下去几人接应。”

  这次严陆倒并未率先进入,而是对随行的几名兵士点头示意。

  “诺!”

  六名兵士站走上前来,紧了紧身上的冬衣打开铁门鱼次进入。

  接着里面便传来了“吱嘎吱嘎”的响动。

  透过铁门与那几名兵士手中的火把,吴良看到了一个垂直向下的洞口。

  洞口的正上方则是一个类似于井轱辘的木质器械,不过这个器械可比井轱辘要大得多,也高得多了。

  井轱辘的下面连接着一个同样不小的框型平台。

  已经有两名兵士站到了框型平台之上,剩下的四名兵士则站在一旁开始缓慢转动井轱辘,与此同时框型平台也开始平稳的向下降去。

  不多时那个框型平台与上面的两名兵士便彻底消失在了吴良的视线之中。

  只露出那个黑洞洞的垂直向下的洞口,以及从井轱辘上缓慢伸展开来的粗壮绳索……

  绳索的长度不小。

  在井轱辘上绕了很多圈,仅凭双眼很难目测出绳索的具体长度,不过若是这些绳索要全部伸展开来,那个框型平台才能够降到洞底的话,吴良估计这个洞至少也要有数十米深。

  张梁与左慈现在就在这个洞下面么?

  吴良心中腹诽。

  若是如此,这个洞便应该只是一个入口,下面必定还会有一个横向延伸的空间,否则这个洞的面积不过只有几平方米,根本就站不了几个人。

  另外。

  吴良个人非常不喜欢这样的入口。

  若是洞的上面留有一批可以绝对信任的人驻守,那或许没有什么问题,否则若是有人怀有异心,很容易便可以将洞口上面的“井轱辘”毁掉,将下到里面的人活活困死,连毁尸灭迹的步骤都直接省了。

  而现在。

  他与典韦显然很快也要下到里面,这会令他很没有安全感,毕竟驻守与操作“井轱辘”的是张梁的人,这无异于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了张梁与张梁的人手中,总是没有办法安心下来。

  并且在这种情况下。

  他与典韦的行为也将受到很大的限制。

  就算在下面找到了可以反制张梁的机会,他们也没有办法无所顾忌的出手,因为之后还得考虑怎么上来的问题……

  ……

  终于。

  当井轱辘上的绳索伸展到一半的时候,连接那个框型平台的绳索已经松了下来,即是说此前那两个兵士已经下到了洞底。

  这么看起来。

  这个洞应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深,吴良推测应该最多也就三四十米左右的样子。

  不过这依旧是一个仅凭人力很难攀爬上来的高度。

  而且从洞口来看,这个洞还是似井一般的圆形,如果洞里面的墙壁还比较齐整光滑的话,便连个能够着力的地方都没有了。

  “请吧。”

  严陆面无表情的看向吴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尽管不喜欢这样的入口,但吴良还是想下去瞧上一瞧,搞清楚这下面是否真像甄宓所说的那样藏了一座弥天大阵,搞清楚张梁这闷葫芦里面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很有可能历史上左慈成为三国史上最玄乎的陆地神仙的秘密,就藏在这下面。

  “请。”

  应了一声,吴良与典韦走进了铁门。

  那四名操作“井轱辘”的兵士也是已经开始快速转动轱辘,不肖多时便将那个框型平台从下面拉了上来。

  这个过程中吴良注意到一个十分巧妙的细节。

  井轱辘的旁边还挂有一根比较细的绳索,绳索的一端连着一个铃铛,另外一端则直接垂入了洞口之中。

  方才那两名兵士下到洞底之后,上面负责操作“井轱辘”的兵士一直没有轻举妄动,直到那个挂在井轱辘旁边的铃铛响了起来,他们才开始了将框型平台拖上来的操作。

  这个普通的铃铛,便是上下传递信息的道具。

  下去的时候,顺利到达洞底,并且拉响了铃铛,上面的人便可以回收框型平台。

  而若要上来的时候,再拉响铃铛,上面的人便知道有人要上来了,自然会将那框型平台放下去接人。

  “你二人先下,下面的人自会接应你们。”

  待那框型平台停稳之后,严陆再次走上前来催促。

  这个严陆应该也是要下去的,否则他便没有必要与吴良等人一同披上冬衣。

  “走。”

  吴良冲点了点头,率先走上框型平台。

  这个框型平台虽然吊住了四个角,并且还进行了一些必要的加固,但肯定无法达到后世电梯的水平,刚走上来的时候还会似船一样摇晃。

  不过摇晃的幅度并不算大,应该没那么容易翻掉。

  如此待典韦也上来之后,四名兵士又如此前般操作,两人就这样缓缓向下降去。

  刚开始下降的时候。

  吴良便已经感觉到了一股自下而上涌现的一股阴寒气息,但他又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自洞底吹出来的寒风,而是一种缓慢升腾的寒意。

  奇怪的是,方才站在洞外时,哪怕与这个洞口近在咫尺,他也并没有感觉到这股寒意。

  “……”

  典韦应该也感觉到了这股寒意,因为他打了一个寒战,而后紧了紧披在外面的那件冬衣。

  如此待这个框型平台下降了一段距离之后。

  吴良竟又莫名有了一种类似于失重的感觉。

  “公子,我有些异样的感觉,我也不知应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头重脚轻,似是魂不守舍一般……”

  典韦亦是同样有了这种感觉。

  不过“失重”这种感觉,典韦肯定是说不清楚的,只能尽力去搜罗脑中的词汇,去描述这种这种看不见摸不着感觉。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电梯,没有游乐场,没有蹦极,除了那些跳崖寻死的人,基本就没人能够体会到这种感觉,而那些跳崖寻死的人,也大概率没有机会将这种感觉描述出来。

  “扶稳。”

  吴良如此轻描淡写的说道,心中却是对这个地方又多了一丝敬畏。

  只因他知道,这虽是一种类似于失重的感觉,但却绝不应该是失重。

  与后世的电梯不同,这个“井轱辘”的下方速度十分缓慢,根本就不可能达到令人产生失重感的程度。

  因此他与典韦产生这种感觉定是另有原因。

  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吴良怀疑可能便与那缓慢升腾的寒意、甄宓所说的弥天大阵、以及“实心肉”产生的尸毒阴瘴有关,若是如此,他们出现这种情况可能便受到了非自然现象的影响……

  他曾在后世听过这样一种说法,与方才典韦那“魂不守舍”的描述雷同。

  即是说当有鬼魂从人体穿过,又或是魂魄与身体出现短暂分离的时候,人便会产生寒冷的感觉,同时也会出现类似失重的感觉。

  只是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吴良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解释,只能暂时将这个想法藏于心底,告诉自己多留一个心眼。

  ……

  最终,二人还是顺顺利利的来到了洞底。

  双脚踩在地面上的时候,那种失重感便立刻消失不见,好像接住了地气魂魄便安定下来了一般。

  之前提前下来的两名兵士已经在一旁接应。

  带他们站稳之后,二人便立刻拉动了另外一条自上方垂下来的细绳。

  “铃铃铃!”

  上方随即传来几声轻响。

  而后那框型平台便又很快便被拉了上去。

  这下面果然越发的寒气逼人。

  吴良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将那件添加的冬衣紧紧裹在身上,饶是如此,他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这种感觉,吴良觉得这里的温度应是在零下二十度左右。

  但奇怪的是,在这里他却看不到任何地方结下了零下二十度一定会出现的白色冰霜,并且在他向外呼气的时候,也并未似冬天那般出现白雾。

  这又是一处与自然现象相悖的细节,宣示这此处的不同寻常。

  暂时将这个细节记下。

  吴良又开始打量这里的其他情况。

  果然如他所料,这下面还有延伸空间,有一条暂时无法判断朝向的通道继续倾斜向下延伸,通向更深的地底。

  并且这条通道的道路还被修建成了一段一段倾斜向下的阶梯,方便行走。

  除此之外。

  这条通道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还被装上了正在燃烧的火把,吴良查看距离最近的火把,非常普通,绝不可能是长明灯一类的奇物,因此这火把应该是张梁命人插上用来照明的。

  而顺着这些火把的光亮。

  吴良居高临下可以一直看到几十米外的情况。

  然后他在通道几十米外正中间的位置,看到了一个树立在地上的、造型与十字架类似的柱状事物,这玩意儿好像是由木头打制而成。

  第五百七十三章 诽谤之木

  “站在原地,未经许可四处走动!”

  自吴良与典韦下来,旁边两名兵士便一直在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如今见吴良向前走了两步向深处张望,便立刻亮了下兵器,很不客气的呵斥起来。

  “不动不动,我就此处候着,两位军爷莫怪。”

  吴良也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只是低眉顺眼的笑道。

  其实这个时候若吴良想做些什么,仅凭这两个家伙肯定是没有办法阻止他的,哪怕全副武装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是典韦的对手。

  再之后典韦夺了他们的兵器,当然也就不是手无寸铁了。

  除此之外。

  这下面的通道虽然略宽敞了一些,但依旧最多也就能够容四人并行,根本就不可能对他们群起而攻,这样的地形自是对吴良与典韦比较有利,很容易便可以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

  只不过事已至此。

  吴良又还没有充分了解这里的情况,觉得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轻举妄动,再加上这里唯一的出口应该就是这口“井”,还得考虑之后离开的事情,因此才不与这两名兵士计较。

  “哼!”

  两名兵士冷哼一声,便不再与他说话。

  吴良也没有试图与他们套近乎,能够进入这个地方的兵士,一定是最受张梁信赖的那部分兵士,非但很难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说不定还会因此遭受张梁的猜疑。

  而对于这些兵士而言。

  他们也必然会尽可能的与吴良保持距离,一旦吴良遭到猜疑,他们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不一定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因此吴良只是静静的望着那个形似“十字架”的东西。

  距离略微有些远,光线也略微有些昏暗,他没有办法将上面的细节看清楚,暂时能够看到的只有大概的外貌。

  那其实就是一根竖立在地上的圆木。

  而后在圆木靠近顶端的位置装上了一个不太规则的板状横板。

  非要说它究竟像后世的什么东西的话……华表!

  这的确很像是一个小一号的华表,只不过在这个小一号的华表的顶端并没有似后世帝都紫禁城门口的华表一般,蹲着一只石头雕刻而成的“犼”。

  这“犼”正是吴良在梁孝王墓中见过的“犼”。

  到了明清时代,“犼”已经变成了一种神兽,而蹲在紫禁城门口那华表顶端的“犼”也分别有着不同的名字与寓意。

  门外的两只面朝南方的“犼”叫做“望帝归”。

  据说它们专门注视皇帝的外巡,如果皇帝久游不归,它们就呼唤皇帝速回,料理政事。

  门后的两只面朝北方的“犼”则叫做“望帝出”。

  据说它们专门监视皇帝在宫中的行为,皇帝如果深居宫闱,不理朝政,它们便会催请皇帝出宫,明察下情。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华表”这种东西的来历与起源。

  据吴良所知,“华表”应是起源于舜帝时期,也就是上古唐朝之后的上古虞朝,因此舜帝也被后世称作虞舜。

  舜帝上任之后,为了能够及时体察民情,为百姓办实事。

  于是便命人在各个交通要塞树立起了一座木牌,称之为“诽谤之木”,百姓若是有什么意见便可以将写在木牌之上,自会有人将木牌上的内容抄录下来上报舜帝。

  此举得到了诸多史书的赞扬与记录,其中便包括对后世影响极大的《吕氏春秋》与《史记》,并且因为舜帝的真名叫做“姚重华”,因此也有了“华表”这个说法。

  而后世历朝历代的天子亦是纷纷效仿此举,以此来标榜自己同样是明德善治的贤明君主。

  然而,很多东西都是一样,学着学着就走了样儿。

  就拿紫禁城门口的四座“华表”来说吧。

  作为“诽谤之木”,那东西本来应是用来供老百姓提意见的公共设施,结果却修的又高又大,材质也由便于书写的木头换成了坚硬的石头……

  很显然,建造者与统治者早就忘了那玩意儿其实是供老百姓写字用的。

  不过也有可能记得,并且记得十分清楚。

  因此才特意修的又高又大,使得老百姓哪怕架上云梯也够不着……

  毕竟不仅仅是紫禁城还是皇宫的明清时代,就是吴良生活了二十来年的后世,也同样可以找到钉在距离地面三四米高的墙壁上的意见箱,一看设置意见箱的人便是下了一番心思的,钉那么高难道不费劲么?

  所以。

  那玩意儿难道正是“诽谤之木”么?

  若是如此,这个地方便大概率与吴良这次来到晋阳城寻找的上古唐朝古都遗迹没有太过直接的关系。

  因为“诽谤之木”乃是上古虞朝舜帝所设。

  而据吴良所知,上古唐朝的尧帝在位七十年,将晋阳一带定为首都并在此定居却只有几十年的功夫,然后便又因为水患迁都南下到了后世的临汾一代。

  再等到尧帝传位舜帝。

  舜帝更是再次南下,将上古虞朝的首都迁到了运城一带。

  因此“诽谤之木”出现的时候,北唐早就已经不再是首都,那么这地方也大概率根本不是上古唐朝古都的遗址,而是在上古虞朝之后才修建起来的地宫。

  至于究竟是什么时代、什么人修建的地宫,则尚需要细细探查一番之后才能做出判断。

  当然。

  民间还有一种传闻,说是尧帝在位的时候,早就设置了“诽谤之木”用于听取百姓的意见。

  但鉴于“华表”这个名字的由来,吴良还是比较倾向于“诽谤之木”乃是舜帝所设,后世诸多考古学者亦是同样的看法。

  不过秉着严谨的考古精神。

  吴良也并未盖棺定论,只是推测这地方大概率不是在上古唐朝所建,后面探查的时候若是出现能够推翻他这个推论的证据,他也会欣然接受。

  ……

  如此等待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

  严陆与那些兵士终于两两下到了洞底,不过兵士人数已经少了大约三分之一,这三分之一的兵士应是留在了上面进行驻守与接应。

  “主人还在前面等待,请随老奴来。”

  严陆也不与吴良说多余的话,冲他点了点头便再一次走在了前面。

  路过那座“十字架”的时候,吴良细细观察了一番,终于确定下来那玩意儿就是传说中“诽谤之木”。

  因为竖立的圆木上刻有十分华丽的盘龙图腾。

  这图腾便又与上古唐朝的尧帝有关了,《史记》中曾有相关的记载,说是尧帝的母亲庆都与其父喾帝婚后暂时住在娘家,某年正月末,庆都与父母乘坐小船在三河之上游览,河中忽然出现了一条飞舞的赤龙。

  夜里庆都睡觉的时候,朦胧中那条赤龙再次出现,赤龙二话不说便扑上了她身,醒来时她的身上留下了许多腥臭的涎水沫子,身旁留下一张沾满涎水沫的画儿,上面画着一个红色的人像,脸形上锐下丰满,八采眉,长头发,画上写着:亦受天佑。

  之后庆都就有了身孕,十四个月之后诞下一子,此子果然与那画上的人像一模一样。

  这个孩子便是尧帝。

  而天朝相关“龙的传人”的说法也是因此而起,从此“龙”便成了天朝最为重要的图腾,无论出现过多少祥瑞神兽,始终没有一种可以取而代之。

  反正据吴良所知,历朝历代的“诽谤之木”上,都一定刻有盘龙图腾。

  除此之外。

  吴良还在这个“诽谤之木”的横板上看到了一些明显削刻的痕迹。

  这些削刻的痕迹虽然看起来也并不算太新,但一定要比“诽谤之木”本身新的多,看起来应该是近几年、最多也就近几十年间才出现。

  而在这些削刻的痕迹之间,吴良还看到了少量凹陷进去的黑色痕迹。

  似乎这个“诽谤之木”上曾经刻有一些字迹,只不过有人不希望旁人看到上面的内容,因此特意将其进行了破坏。

  若是如此。

  这上面曾经刻着的内容一定十分重要,说不定直接便言明了这座地宫的来历,也言明了这座地宫中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吴良忽然觉得。

  这个时候最应该带在身边的人便是甄宓。

  上身甄宓的涂山女娇乃是大禹的妻子,而大禹的上任天子便是舜帝,舜帝的上任天子则便是尧帝。

  这么去说虽然不太严格,但笼统点说,涂山女娇所在的年代与舜帝、尧帝不过只是相差了一代、两代,她就算不关心前人的事情,平日里也必定能够听到一些传闻,并且一定对当时的许多习俗与巫术了解颇多。

  毕竟她自己就是这方面的异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是这样的人便会有这样的圈子,自然也更容易接触到这方面的东西。

  可惜吴良暂时没有这样的决定权……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看你的模样,应该已经看出这是什么东西了吧?”

  严陆忽然扭过头来对吴良说道。

  这不是试探,吴良才刚靠近“诽谤之木”的时候就目不转睛,正常情况下若非对这东西感兴趣又有所了解,很少会有人如此专注,严陆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诽谤之木’。”

  吴良也听出严陆并不是在试探他,于是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

  “左慈说的不错,你果然有一些本事,难怪他只见过你几面,便极力向主人提议将你一同带下来瞧瞧。”

  严陆点头说道。

  “是左慈向你家主人提议将我带来此处的?”

  吴良一愣。

  这事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与左慈不过是萍水相逢,哪怕左慈疑似曾用水迹向他传递过一点不太明确的信息,他也并未做出过任何回应。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左慈并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举动。

  最重要的是,最近这段时间吴良十分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左慈又是怎么知道他有些本事的?

  难道左慈也掌握了类似于甄宓的相术、或是察木王子阴阳眼之类的异术不成?

  还有。

  左慈此举究竟是何目的,这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吴良不由想起了左慈之前留下的水迹,一个“逃”,一个“腊月”。

  如今正是已经到了腊月,如果左慈打算做些什么,便应上了此前留下的信息,难道左慈正是打算今夜有所行动,逃出张梁的手掌?

  但为何非要将他与典韦牵扯进来呢?

  若说左慈只是单纯的向他们施以援手,吴良肯定是不相信的,毕竟左慈如今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这得有多圣人才能够在这种情况依旧想着向他人施以援手?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左慈想逃,但仅凭他一个人的能力恐怕很难办到,因此需要他们两个作为帮手在旁辅助,如此也算是达到了双赢的结果。

  如此便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

  难道左慈仅凭剩下的一只眼睛,便看出了他身上的能力,因此才会如此自作主张将他与典韦前程进来么?

  “正是。”

  严陆微微颔首,盯着吴良的眼睛说道。

  “这个挨千刀的匹夫!我与他素昧相识,他竟如此害我,将我也扯入这一看就就阴气逼人的不详之地……”

  吴良立刻怒不可遏的骂了起来,随后似是察觉到了失态,又连忙陪着笑说道严陆说道,“管事莫怪,我不是那个意思,能为张公办事肯定是我的荣幸,只不过那左慈莫名从中横插一脚,我心中才有些不忿,此人真是可恶之极,难怪张公要剜去他的眼睛。”

  “此人的确十分不识抬举,若是有你一半明事,我家主人也不会那般待他。”

  严陆似笑非笑的说道,“不过你倒也不必惊慌,我家主人带了这些精兵强将便是保护你们的,我家主人赏罚分明,只要你们用心办事,定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今后的日子怎么都好过你此前风餐露宿四处走商,你的那两个娇妻美妾亦可以跟随你过上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

  “多谢管事指点,我定当为张公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吴良拱手拜道。

  场面话谁不会说,他心里早已明镜一般了然,进了这处秘境,他便已经上入了张梁的灭口名单。

  第五百七十四章 光藓

  另外,吴良还从严陆的话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恶意。

  娇妻美妾……

  指的自然是白菁菁与甄宓。

  无论是从这个时代的礼节,还是从人之常情方面去考量,正常人如果不是有什么想法,通常都不会总是将旁人的妻妾挂在嘴边。

  而此前张梁提了一遍,如今严陆又提了一遍。

  虽然看起来乃是顺口一说,但若不是心中有所惦记,又怎会如此顺口?

  “希望你心口如一,莫要胡思乱想辜负了主人对你的信任才是,否则……呵呵。”

  严陆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继续领着他们向地宫深处走去。

  ……

  如此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之后,通道那倾斜向下的趋势终于有所缓解。

  吴良等人总算来到了一处长方向的大殿之中。

  这座大殿足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若非张梁的人已经在四周的墙壁上点燃了不少火把,离开了随侯珠的他恐怕很难看清这处大殿的全貌。

  大殿之中竖立着数十根两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够环抱的石柱,如此才将这座如此规模的地下大殿支撑了起来。

  而除了这些石柱。

  这座大殿中竟然空空如也?

  吴良环视一周,只在正对着通道的对面发现了一道可供两辆马车并行的已经打开的巨大石门……

  不过若是细细查看,便又可以发现这座大殿的地面上留有许多灰尘累积与移动物品的痕迹。

  即是说这座大殿原本应该放置了不少东西,只不过已经被人全部移走了,因此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是祭祀典礼上使用的那些“实心肉”么?

  吴良心中如此猜测。

  也说不准,不过从自己可以观察到细节的范围内的情况来看,存放在这个大殿里的东西数量定是不少,并且体积应该都不会太大……

  就在这时。

  “那是……”

  吴良注意到距离自己大约一丈来远的地面上留有一片暗红色的痕迹。

  不过此时此刻,他并不能擅自走到那片暗红色的痕迹旁边细细查看,因此暂时还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什么留下的痕迹。

  如此跟着严陆又向前走了一步。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便扑面而来,吴良在地上看到了更多暗红色的痕迹,这些暗红色的痕迹有的大有的小,形状亦是完全自由发挥,除了颜色之外找不到任何共同点。

  “公子。”

  典韦轻轻碰了碰吴良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吴良向右侧看去。

  吴良一扭头便看到了典韦想要他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留在石柱上的血手印。

  血手印按在了距离地面大约一米的地方,然后开始向下滑动,在石柱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红色擦痕。

  而在这个血手印的旁边,吴良还看到了两道细长的凹槽。

  这两道凹槽的走势亦是没有什么规律,不过看起来八成是利器劈砍所致,而且凹槽的切口还比较新,断然不可能是很早以前留下的……

  “此处近期曾发生过规模不小的战斗?”

  吴良蹙起了眉头。

  那些暗红色的痕迹必是血迹无疑,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说明这里应该到处都是这样的血迹,并且这些血迹应该也是近期留下的,否则莫说血腥味道会变淡直至散去,血迹中的红色部分也会渐渐消失,很难保持现在的深红色。

  那么发生战斗的双方会是什么人呢?

  其中一方吴良已经有了答案,必然是晋阳令张梁。

  这地方乃是藏在张府的后院,根本不可能有人闯进来,更不要说一众人进来,何况晋阳城内除了张梁,应该也没有几个人能够组织起数量可观的人手。

  就是不知道张梁的人在这场战斗中伤亡如何?

  而另外一方……

  吴良再一次想到了那些“实心肉”。

  这无疑是一个可怕的猜测,如果与张梁所部发生战斗的正是祭祀典礼上发放的“实心肉”,那么那些“实心肉”便早已不是普通的尸首,而是能够自由行动、甚至可能拥有了一定思想与智商的僵尸!

  那么这个地方也必然是发生了一场规模惊人且十分统一的尸变。

  也就是说。

  修建这处地宫的人,极有可能掌握了令死人批量尸变成为僵尸的可怕巫术!

  这样的巫术可非同小可,后世便有许多相关题材的伪科幻电影,在这类电影中,一些反人类的邪恶科学家与某些野心巨大的政治团体毕生都在研究类似的技术,他们的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虽然电影中这样的反派都是杜撰出来的,但其实同样也在隐射着现实世界,绝非空穴来风。

  仔细想一想,除了少数几个出现在新闻媒体中的臭名昭著研究所,这个世界上由各个国家秘密建立的各类研究所定是数不胜数,各个国家也都划分有生人勿近的禁区,他们在研究什么,又有什么不能被看到?

  并且,每个国家也都存在非自然现象研究所的传闻……

  想到这里,吴良不免有些心虚。

  他盗了这么多墓,虽然遇上了不少邪物,但是还从未遇上过这种可能直接面对活死人军团的事情。

  不过现在张梁这伙人还活得好好的,并且还敢进入这座地宫。

  甚至把那些“实心肉”煮熟了发放给晋阳城的百姓食用,便说明就算真有什么活死人军团,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如此想着的时候。

  一行人已经达到了对面的巨大石门前面。

  此刻石门处于敞开的状态,上面同样留下的斑驳血迹与刀劈斧砍的痕迹更加秘籍,甚至石门下的整个地面都全部被染成了暗红色,踩在上面还略微有一些黏脚的感觉。

  不难判断这里很有可能便是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

  “……”

  吴良现在真心很想采访一下严陆,或者采访一下这些随行的兵士也行。

  他就想确定一下这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张梁手下的军队又是否有所伤亡。

  可惜想想也知道,这些人绝对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所以还是免开尊口,不要给自己找不自在的好……

  不过或许有一个人可以为自己答疑解惑,这个人便是此刻目的尚不明确的左慈,只是得先搞清楚这个家伙强行举荐自己来此究竟想干什么,免得被他当了枪使。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你倒是个能够管住嘴巴的聪明人。”

  严陆不知何时又放慢脚步来到了吴良身侧,看向他的目光中竟带了一丝欣赏之色。

  “严管事何出此言?”

  吴良低眉顺眼的问道。

  “若是寻常人来到此处见了这番情景,便是不被吓得走不动路,也定然管不住自己的嘴,想问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却不同,你既没有被吓的走不动路,也没有立刻出言打听,比老奴所想的表现要好了不少。”

  严陆少有的露出了一脸真笑,赞赏道,“主人手下正需要你这样的异士,你若没有异心,老奴可以保举你受到主人的重用。”

  “严管事谬赞,小人怎敢有异心。”

  吴良拱手说道。

  “没有自是最好,这次你好好办事,在主人面前将你的本事显露出来,老奴自会在一旁为你美言。”

  严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资鼓励,而后才迈开大步走在了前面。

  “……”

  望着严陆的背影,吴良竟有些看不懂了。

  一个脸上烙了字的奴隶,根本便不能够称作一个独立的人,甚至在主人眼里只怕连人都算不上。

  但与严陆多接触了这么几回,吴良却渐渐觉得他的身份并不太像是个奴隶。

  至少在吴良看来,严陆所说的一些话并不是一个没有独立人权的奴隶该说的话,多多少少有那么点越俎代庖的感觉。

  就比如刚才对他说的这番话。

  正常来讲,应该是张梁先觉得吴良不错,然后再教严陆前来招揽吴良才对,而不是严陆觉得吴良不错,便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保举吴良受到张梁的重用……此举极像是朝廷之中做大的宦官,怎么看都有些越界。

  不过宦官有做大的时候,严陆这个奴隶若是极受张梁宠信,自然也能够做大。

  或许张梁就是交给了严陆这么大的权力,这便无可厚非了。

  ……

  接下来吴良与典韦跟随严陆又穿过了几截比较短的通道。

  而这些通道之间也连接着两处比此前那个大殿规模略小了一些的殿堂。

  不过这两处殿堂的情况也差不多,里面可以看到一些灰尘累积与移动物品的痕迹,如今都处于空无一物的状态。

  不同的是这两处殿堂之内并不像之前那个大殿一般遍布血迹与战斗过的痕迹,空气中也并没有浓重的血腥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潮湿的霉气。

  这两个殿堂与前面那个大殿相比也的确潮湿了不少,地上与墙上都生出了斑驳的苔藓。

  并且极为神奇的是,这些苔藓此刻正散发着一片黄绿色的光斑,宛若夜空中那神秘莫测的星云,使得这处地宫显得更加绚丽,说是金碧辉煌也不为过。

  当然,也使其显得更加诡异……

  明显随行的兵士们进入这两处殿堂时都略微有些紧张,这点从他们紧握武器的手与不自觉放缓的呼吸便可以看得出来。

  吴良起初亦是有些疑惑。

  不过当他仔细看过,发现一片一片的光斑皆是来自苔藓本身时,便不再感到疑惑。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些苔藓应该是无害的。

  毕竟直到现在吴良还没有见到张梁与左慈,他们肯定还在更前面,即是说这两处殿堂早已经被张梁探查过,若是有害,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穿越这两处殿堂去到更前面。

  其次,吴良还真知道一种会发光的苔藓——光藓。

  光藓通常只生活在光线极弱,或是根本没有光线的环境中,这种地方非但草木难以生存,便是其他的苔藓亦是不易存活,但却是光藓的乐园。

  一般人很少会见到光藓,因为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人们通常不会进入到这种常年没有光、又阴冷潮湿的地方。

  但这种少见的苔藓却时常出现在一些考古专业的书籍上。

  因为能够留下古迹与古墓的地方,有一多半都是这样的环境,因此也经常能够见到光藓。

  其实这并不难以理解,只有人们不常去、动物与草木植物难以生存的环境,那些古迹与古墓才更加不容易遭到破坏与侵扰……而那些容易到达的地方,就算还残留了部分古迹,历经成百上千年,大多也早就失去了大部分考古价值。

  因此对于这些看似诡异的光斑,吴良乃是见怪不怪。

  而他真正在意的。

  其实是这处地宫所处的环境。

  他有理由怀疑这地方有一条地下河,因为后来他们并没有再走过下坡路,因此可以肯定后面的这两处殿堂与前面那处干燥的大殿应该是处于同一高度。

  而即是处于同一高度,按理说便不应该出现如此明显的湿度变化。

  除非后面的这两处殿堂附近有水源。

  而在这样的地下,如果真有水源,那也只能是地下河……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主人,老奴把人给领来了!”

  走出殿堂不久,又穿过一条相对狭窄的通道,走在前面的严陆便忽然躬下身子报了一声。

  吴良跟着走出通道,接着便立刻看到了张梁与左慈二人。

  而在这两个人的后面,则站着大约四五十名同样全副武装、外面披着一件长款冬衣的兵士。

  在张梁与左慈面前大约一丈远的地方。

  则是一条宽约三丈的黑水河。

  河水流动的速度很慢,若不仔细看会令人觉得这条河乃是处于静止状态。

  而黑水河的对岸,则是一片陡峭的与地宫顶端直接相连的岩壁,就算过了这条河也不能在往前走了。

  回头再看黑水河的上下游。

  他们这便的河岸亦是被与地宫连成一体的岩石阻挡住了去路,想要继续前进,便只能进入河中去往上游或是下游。

  除此之外。

  在张梁、左慈与黑水河之间那片一丈来宽河岸上,吴良还看到了一大片正在缓缓向河中回流的水迹。

  “这是……”

  吴良有些不解,河面如此平静,这水迹又是怎么来的?

  难道……河里有东西不成?

  第五百七十五章 深海鮟鱇鱼

  回头再看张梁与左慈等人。

  其实张梁与左慈还略好一些,反倒是那些兵士,如今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甚至方才严陆忽然报那一声,还有人被吓的抖了一下,似是刚刚才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来了。”

  张梁冲严陆点了下头,接着便看向吴良,笑着说道,“左慈说这世间的方式其实触类旁通,你既然传承了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炼丹术,那么对于其他的巫术应该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再加上这里的某些事物疑似与炼丹术有关,叫你过来一起集思广益,或许能够事半功倍,我认为此话有些道理,因此便命人将你请了过来,没有扰了你歇息吧?”

  某些事物疑似与炼丹术有关?

  是了。

  张梁将他强行扣在张府,本就不仅仅是因为“回魂香”,更主要的是他从“回魂香”的香气之中嗅到了炼丹术的手法。

  而此前张梁也说过,他需要吴良为他炼制一种丹药。

  不过现在丹药的方子还没有到手,吴良还需在张府等待一段时间。

  因此吴良有理由推测,张梁一定是在前面那些被已经清空的地宫中发现了什么与他口中的丹方有关的线索,甚至可能已经获悉了那丹药的功用,而这功用定时令她趋之若鹜,因此才会如此执着。

  当然,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那便是所谓的丹方其实是左慈做的局,他来到此处也有自己的目的,为了便宜行事才靠近张梁,并设计与捏造了丹方的事情来蒙蔽张梁,从而利用张梁的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

  若是如此,左慈这个局付出的代价可着实不小。

  其他的暂且不说,光是那只眼睛便已经是一般人无法承受的代价。

  反正在吴良看来,自己的原装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东西哪怕再宝贵再珍奇,也不过是身外之物,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用自己的眼睛去换取那些身外之物的,再赚都是亏。

  “张公说的哪里话,能够为张公所用乃是小人的福分,小人高兴还来不及,若是对张公没有利用价值,小人心中才应该恐慌。”

  吴良低下头施礼说道。

  “哈哈哈,你果然是个通透的人,凭你刚才说的这句话,许多人恐怕便一辈子都领悟不到,以致碌碌无为到死还只会感叹上苍不公。”

  张梁顿时笑了起来,看向吴良的目光中亦是多了一丝欣赏。

  “张公谬赞。”

  吴良低眉顺眼的陪笑道。

  “你过来吧,此事既然教你一同参与了进来,便应先教你了解一下当前的情况,否则你纵是有通天的本事,已是不知该去哪里使。”

  张梁又笑着对吴良招了招手,而后又对身边的左慈说道,“左仙师,劳烦你将如今的情况与他说上一说,有什么需要他来协助的地方也一并说了,姑且看他是否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诺。”

  左慈现在也老实了许多,似乎已经忘记了被剜去眼睛的事情,颇为顺从的应道。

  等吴良与典韦来到左慈身边时。

  左慈却是率先抬头看了典韦一眼,而后才看向吴良,接着一脸郑重的说道:“前面的情况我便不与你说了,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处,只说此刻,这条暗河你已经看到了,眼下我们看起来已经无路可走,但据我判断,此处恐怕还不是这处地下秘境的尽头,甚至我们虽然到了此处,但可能还没有进入真正的秘境。”

  “……”

  说到这里左慈停顿了一下,吴良却并未轻易接话,因为他听的出来,左慈现在还没有说到最关键的地方。

  “我怀疑前面那些地方只不过是这座地宫的前庭,而这条河才是地宫的护城河,只有过了护城河,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地宫,才能见到真正的秘宝。”

  左慈继续说道,“不过想要渡过这条护城河并不容易,方才张公已经命人探过,这条河看起来虽不算宽,但却深不可测,另外,即是护城河,必然有一些相应的防卫手段,而这条护城河的防卫手段,便是藏于河中的未知异兽,方才我们已经有一人被那异兽迷惑了心智,主动走到河边被那异兽一口吞下,连骨头都不曾剩下,因此想要渡过此河恐怕尚需费一些心思。”

  “异兽?”

  吴良此刻终于明白他在河岸上看到的水迹是怎么回事。

  应该便是左慈口中的异兽从水中扑出将人拖下去时荡起的水花,不过奇怪的是,此事应该就发生在不久之前,而方才他跟随严陆一路走来,却并未听到任何声音。

  这不符合常理。

  正常来说,见到同伴被异兽吞下,这些兵士肯定得上前施救才是,当时的场面肯定非常混乱,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而若是有什么动静,在这处地宫的通道与已经被彻底搬空宫殿之中一定可以传出很远,他便不应该什么都没听到。

  吴良忽然有些怀念有白菁菁陪伴的日子,如果白菁菁在此,便能够更加肯定这里究竟有没有发出动静了。

  “那是一种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异兽。”

  左慈点了点头,接着尽量清晰的描述道,“它就在这条暗河之中游弋,出现的时间间隔没有任何规律,有时两个时辰都不曾露面,有时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又来了,不过它即将出现时却有明显的预兆,彼时这条暗河将会被照亮一片。”

  “起初我们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只是远离河岸小心观察。”

  “不久之后,河中便会浮出一个这么大的浮现着各种色彩的光球,光球的下面还连着一条胳膊粗细的尾巴,看起来便像是这条尾巴支撑着光球伸出水面大约三尺的高度,如同一只大眼睛一般来回飘动着在我们身上瞅来瞅去。”

  “晃神之间,我们便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待再回过神来时,我们竟不知觉中已经走到了河岸边上,而那个大光球也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不停摇曳的河水和河底下渐渐远去的一团光亮。”

  “原本我们还以为无事发生,但待所有人都清醒过来清点人数时才猛然发现,竟有一人已经消失不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此时我们才明白过来,原来并非是无事发生,已经有一个人在不知不觉中被那个大光球拖入了河中……这才是最令人后怕的事情,当时我们所有人都慌了神,谁都有可能死的不明不白,只是运气好没有被选中罢了。”

  “不过如此与这异兽接触了几回,莫名送上几条人命之后,我们总算还是发现了应对这异兽的办法。”

  “每当这异兽来临之时,只要背过身去不看那光球,便不会莫名晃神,亦不会在不知不觉中走向河边,如此便可避免被拖入河中。”

  “如此趁着一次机会,我在那异兽拖人时猛然回头望了一眼,终是极为短暂的看到了这异兽的真面目……它浑身都是癞蛤蟆一般的瘆人皮肤,长了一张比磨盘还大的血盆大口,口中长满了层次不齐的尖利牙齿,每一根牙齿都抵得上一个成人的肋骨那么长,一个活生生的人甚至不够它一口吞的。”

  “而那个大光球亦是与它连成一体,就像一根鱼竿挂着诱饵一般悬挂在它的头顶……”

  “再多的我还来不及看清,便再一次在那光球浮现流动的流光溢彩中失了神。”

  “再回过神来时,那异兽已经消失在了水下,依旧只能看到水下有一团光亮渐渐远去,不过它似乎并不贪心,一次只拖下一人便立刻远遁,哪怕我们全都失了神来到河边,它也只挑一人下口,从无例外。”

  “就在你与严管事到来之前,那异兽才刚刚来过。”

  “哪怕我们已经有所防范,依旧有一人不小心被那异兽迷住,迷迷糊糊的走到河边被吞了下去,你过来看,这片水迹便是那异兽刚刚留下的。”

  说到这里,左慈终于停顿了下来,却又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开,瞟了典韦一眼。

  “呃……”

  通过左慈这通已经十分细致的描述,吴良想到了一种颇为少见的深海怪鱼——灯笼鱼。

  “灯笼鱼”只是它的俗称,正式的中文名称应是叫做深海鮟鱇鱼。

  这种鱼头顶上便长有一条触手状的肉柱,肉柱的末端则是一个球状的发光器官,生物界将这个发光器官叫做“发光拟饵体”。

  在深海幽暗的环境中,这个“发光拟饵体”便能够对其他的海洋生物产生迷惑作用,将其骗过来之后被“灯笼鱼”一口吞下。

  不过问题是。

  “灯笼鱼”的中文名称已经说明了它的生活环境,它通常生活在1000米以上深海之中,并且体型通常都不太大,断然不可能长到一口便能吞下一个成年人的程度。

  至少后世的“灯笼鱼”都不太大,平时也就以一些相对较小的鱼类为食。

  所以这异兽究竟是不是“灯笼鱼”还犹未可知。

  只是捕食的方式很像。

  “恕我直言,此事我恐怕也无能为力,这种异兽我莫说是没有见过,便是听都不曾听过,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啊。”

  沉吟了片刻,吴良皱起脸来无奈的说道。

  “你误会了,我向张公提议将你二人招来,并非是为了对付这异兽,如今我们已经了解了它的特性,每当它过来时,背过身去又或是闭上眼睛不受它迷惑便是,倒也没那么容易着了它的道。”

  左慈却又摇头说道,“召你们过来,乃是为了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

  话至此处。

  张梁总算走上前来,同时看着左慈与吴良说道:“接下来我们打算渡过这条暗河,继续向上游或下游探寻,此前这处地宫之中发现了一些上古巫术与阵法的线索,若依照左仙师的推测,这条暗河之后才算是到达了真正的地宫,那么那里的上古巫术与阵法恐怕只会更加厉害,仅凭左仙师一人未必应对得了,因此才将你们召来帮一把手。”

  “可是此处已经无路可走,而河中又有那么一头异兽,若是没有渡河的工具,恐怕不太容易吧,而且小人不会水,下去估计就浮不上来……”

  吴良苦着脸说道。

  其实他的水性还算不错,游上个几十米上百米问题不大,偶尔潜个水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不想下水与那一口便能吞下一人的异兽亲密接触,何况这根本看不清水下情况的黑水河里是否有其他的东西还犹未可知。

  “哈哈哈……”

  话音刚落,张梁、严陆、左慈以及旁边的兵士便已经笑了起来。

  正当吴良疑惑之际。

  又有一批兵士自身后的通道中走了出来,他们每人扛着几根竹竿,鱼次来到河岸边上,不一会就堆起了一大堆。

  后面的兵士则带了不少绳索。

  如此准备的差不多后,其他兵士纷纷退到了一边,几名有些手艺的兵士主动上前,开始使用绳索将那些竹竿捆绑在一起,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他们这是在制作渡河所用的竹筏。

  “原来张公早有准备,倒是小人多余乱想了。”

  吴良略显尴尬的道。

  “稍后你们先在此处等待,我命一些兵士分作两队乘坐木筏分别前往这条暗河的上下游查探,待他们查出个方向来,我等再一同前往。”

  张梁又颇为好笑的看了吴良一眼,继续说道。

  这话听起来似是在保护吴良、左慈与典韦,但实际上却也是在防范他们,免得他们私自行动做一些小动作。

  “张公考虑周全,小人佩服。”

  吴良则是习惯性的献上一记马屁。

  “待兵士探出方向之后,你们二人与我共乘一筏去打头阵,再有几名兵士在筏上保护咱们即可,应可应付一些突发情况,而张公与严管事则乘坐另外一筏紧随其后,如此若我们有什么闪失,张公亦可及时作出反应。”

  左慈亦是顺势说道。

  说着话的同时,他的余光又不易察觉的瞄了典韦一眼。

  “……”

  这已经是左慈第三次偷瞄典韦了。

  而且方才说话的时候,吴良亦是能够注意到左慈的身子一直微微向典韦的方向侧倾,就好像根本不是在对吴良说话,而是在与典韦说话一般。

  第五百七十六章 乱入的狐狸

  如此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四个竹筏便已完工。

  不得不说,这些古人的手艺还是颇为过关的,这竹筏虽然看起来有些简陋,但严陆走上前去使劲摇晃了几下,那些竹竿排列在一起却是十分的稳固,若不经历什么大风大浪,渡几个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然,只有四个竹筏显然没有办法将这里所有的人一次渡过河去。

  不过看张梁的样子,应该也并没有继续增添的意思,应该是打算使用这些竹筏来回多往返几次,分批次将人送过去。

  而吴良、左慈与典韦肯定是要与张梁一批的。

  至于将他们安排在哪一批次,那便还是要看张梁的意思。

  吴良倒并不着急,他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完全搞清楚这次面对的究竟是一个与什么人有关的地宫,这座地宫中已经被张梁等人探过的前庭究竟有何发现亦是一无所知,偏偏又不能直接发问,因此现在最好还是静观其变。

  “你来安排吧。”

  待两个竹筏率先下了水,平稳的浮住之后,张梁对严陆点了点头。

  “诺。”

  严陆施了一礼,而后看向了附近那些全副武装的兵士,之后点了十来个人道,“你们六人去往下游,你们六人去往上游,一炷香的功夫,无论是否探到了尽头,立刻折返回来禀报情况,随后再由主人决定是否继续深入探查,明白了么?”

  说着话,严陆不知从哪取出了两根香以两个小香鼎,分别交到了两拨人手中。

  “诺!”

  通过这些兵士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去打头阵心中其实还是有些不安的,不过这份不安并不能抵消他们对张梁的敬畏,因此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提出异议。

  片刻之后。

  他们已经将那小香鼎固定在了竹筏一端,待全部上了竹筏之后,又一齐点燃了那支香插入小香鼎之内。

  “去吧,左仙师会在此处为你们祈福,事后主人亦会为你们记下此功重重封赏,莫要辜负了主人的信任。”

  严陆分别对两个竹筏上的兵士鼓励道。

  “愿为张公效命!”

  十二名兵士齐声向张梁施了一礼,终于用一根竹竿推动竹筏分别向上游与下游去了,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洞洞的洞穴之中。

  望着他们的背影,现场没有人再说话,甚至连最轻微的咳嗽都不曾发出。

  他们接下来的命运究竟如何。

  谁也说不清楚。

  尤其是那些没有被选中的兵士,他们虽然暂时不必忧心自身的安危,但却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这次没有轮到他们,可总会有轮到他们的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

  “哒哒哒……”

  身后的通道中忽然传来一连串颇为急促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扭过头去,下意识的向那条通道望去,这条通道便是他们唯一的来路,并且防守十分严密,至少现在的晋阳城内肯定没有人能够闯进来。

  因此这脚步声肯定是张梁手下的人。

  而这脚步声听起来十分急促,不难想象外面大概率是发生了什么比较紧迫的事情,因此才有人急急忙忙跑来向张梁禀报。

  果然。

  几个呼吸的功夫之后,两名披着冬衣的兵士从通道中跑了出来,而后径直奔到了张梁面前。

  “发生了何事如此惊慌?”

  张梁已经蹙起了眉头,冷声问道。

  “张公……”

  一名兵士虽已上气不接下气,但依旧还是对张梁行了一礼,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过来说!”

  张梁微微点头示意。

  “诺,淅淅索索……”

  那兵士才连咽了几口口水强行使得自己略微喘匀了些气,而后小心凑到张梁耳边开始耳语,声音非常的小,还特意用手掌罩着,谁也听不清他究竟与张梁说了一些什么。

  “……”

  看到这一幕,吴良心中好奇的同时,又不自觉的开始思念白菁菁,若是白菁菁在此,说不定便能听出个大概。

  正当众人都有些好奇的时候。

  “狐狸?”

  张梁却是忽然毫不避讳的大声质问道,“我们的防守如此严密,平日里连只苍蝇都难以飞入,这只狐狸又是如何跑进来的?”

  “张公……”

  那兵士吓得身子一颤,连忙又抬起手来打算附耳向张梁解释。

  “不必,此事没什么大碍,你就这么说吧!”

  张梁不耐烦的一眼将其瞪了回去,没好气的说道。

  “回张公的话,那只狐狸乃是自祠堂门上所有的通话洞口钻进来的,属下守在门口不敢有丝毫大意,怎奈这只狐狸极为机敏,属下见它钻进来时便立刻一刀劈了过去,可不曾想还是被它躲了过去,最终只斩下一小截尾巴。”

  那兵士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截大约一寸来长的毛茸茸的尾巴,苦着脸说道,“接着属下亦是不敢大意,一边命同伴继续驻守大门,一边带上几人继续追杀这小畜生,哪知这小畜生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逃到了祭台后面的密道处,熟人再追赶,它便顺着那铃铛的绳索一路爬了下来,属下又赶忙教人将属下放了下来,可待属下下到下面时已经没了它的踪迹,如此属下只得一路向深处寻来,一直寻到此处,也不曾见到它的踪迹,不知它究竟躲去了哪里……”

  “这秘境已经被我们清理的干干净净,能够藏身的地方可不多。”

  张梁依旧蹙眉说道。

  “正是如此,属下自知罪不可恕,请张公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这便再回去好好探查一番,绝不教这小畜生妨碍了张公!”

  那兵士立刻又表态道,“若是寻不得这小畜生,属下便提头来见!”

  “不必了!”

  张梁却是挥了挥手,“区区一只小畜生倒坏不了事,寻不寻得也没什么当紧,你先退回去好生驻守吧,此事便暂且记下,倘若你要是再放什么东西闯进来,到时可休怪我不讲情面。”

  “谢过张公,属下感激涕零,今后定为张公肝脑涂地戴罪立功。”

  那兵士顿时如蒙大赦,竟直接跪在了地上给张梁磕起了头。

  由此可见,张梁平日里绝对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这兵士能够免于处罚反倒是极少出现的状况,因此才会是如此反应。

  “主人正在办正事,还不速速退下?”

  见那兵士跪在地上磕起头来没完没了,而张梁脸上又浮现出一丝不耐,严陆走上前去将那兵士手中的狐狸尾巴取了过来,而后板着脸喝了一声。

  “诺!”

  那兵士终是注意到了张梁的表情,连忙站起身来又对张梁躬身一拜,而后带着另外一名兵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

  这个小插曲虽然并未对张梁等人产生什么影响。

  但却给了吴良一个巨大的惊喜——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那只狐狸就是甄宓的狐仆,她在到了约定的时间没有找到吴良,竟用自己的手段找到这处秘境里来了。

  毕竟通常情况下,野生狐狸的胆子很小,基本不会出现在有人出没的地方,即使只是在某个地方嗅到人的气息,亦是会选择远离。

  而这只狐狸却反其道行之,它的身份自然十分可疑。

  只可惜,那兵士竟斩断了它的一截尾巴,这难免令吴良有些心疼,毕竟它可是为他冒险而来……

  心中如此想着,吴良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他不是刚刚得了可令断肢再生的“汗青”么?

  “汗青”既然都可以领断肢再生,那么一小截尾巴应该更是不在话下,不管算不算暴殄天物,吴良都一定要用“汗青”为这小东西续上尾巴。

  至于那名斩断了它尾巴的兵士。

  吴良则并不打算与他计较,而是自动将这笔账记到了张梁头上,若教他找到机会,定要与张梁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不过这都是后话。

  现在应该做的则是继续静观其变,先搞清楚这里的情况再伺机而动。

  而有了这只小狐仆的加入,便等于甄宓已经掺和入了进来,这对于吴良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助力。

  毕竟狐仆体型又小身手又敏捷,能够轻而易举的到达他们到达不了的地方,再以甄宓那数千年的见识,又能够从这处秘境中看出一些他们无法了解到的事情,说不定能够提前探出这处秘境的情况,令他提前有所了解,从而在张梁与左慈两方博弈的过程中获得绝对的主动权。

  唯一的问题便是如何与甄宓互相传递信息。

  甄宓虽然能够给他“托梦”,但前提是他得进入睡梦,而此情此景之下,他肯定是不可能安稳入睡的,必须得想个其他的法子才行……

  ……

  如此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的样子。

  终于有一个竹筏折返了回来,这是去往下游的那个筏子,上面的六名兵士虽然全都安然无恙,但看起来确实累的不轻。

  毕竟去的时候他们可以顺流而下,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力气。

  但回来的时候却是逆流而上,想不费力气也是不行的了。

  而去往上游查探的兵士则恰恰相反,他们去的时候不太容易,但折返回来的时候却会十分省力。

  不过此时此刻。

  去往上游查探的那个筏子却还没有回来。

  这个情况其实并不正常。

  接受过后世教育的吴良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做与这种情况类似的题目:

  相同的时间内,一行人逆流而上,一行人顺流而下,如果花费了相同的力气,不用算都知道一定会是顺流而下的那行人走出的距离更远。

  那么顺流而下的那行人折返回来时,所需花费的时间必然也会更长,毕竟回来的时候他们便要逆流而上了。

  而起初逆流而上的那行人,因为走出的距离更短,回来的时候所需走的距离也会短一些,再加上回来时顺流而下的速度加成……

  无论怎么计算都一定得是起初逆流而上的那行人率先回来。

  但现在的情况却恰恰相反……

  “你们探得的情况如何?”

  除了吴良之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颇为细节的问题,将那六名兵士接上岸之后,并没有人提出质疑,张梁直接将他们叫到了身边开始问话。

  “回张公的话,这暗河的下游竟是通往一处深坑,河水到了那处深渊之后便形成了一道白水垂直飞溅而下,幸好属下等人提前听到了白水的声音有所提防,如此才提前停了下来,否则再靠近一些待竹筏被那口上的激流吸住,恐怕就回不来了。”

  领头的一名兵士走上前来拱手说道,脸上有些浮现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嗯……”

  张梁微微颔首,接着又问,“你们一路下去,路途中可曾发现什么能够落脚的地方?”

  “并未发现能够落脚的地方,这河道便似是一个直通通的洞穴,连临时停靠的地方都不曾见到。”

  那兵士又正色说道。

  “如此便只有等前去上游查探的人马回来,看看是否有所发现了……”

  张梁沉吟着向吴良与左慈这边看了一眼,这自然是想听听他们对于这个结果的看法。

  “张公所言极是。”

  左慈上前拱手说道,“目前还不宜过早下结论……”

  然而话刚说了一半的时候,旁边的严陆却是已经打断了左慈的话,指着不远处的暗河说道:“主人,你看那是什么?”

  “?”

  闻得此言,众人皆是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

  只见就在他们迎接下游这行兵士的时候,上游的河水中竟无声的漂流下来了一些异物。

  这些异物不是别的,正是一些已经碎的大小不一的竹子碎片与残渣……

  “这?!”

  众人顿时心中一紧,屏住了呼吸。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预兆,说明前往上游查探的兵士极有可能遭遇了什么意外,并且当时的情况应是十分惨烈,以至于他们乘坐的竹筏都受到了如此严重的损坏。

  而若是如此。

  那六名兵士便很有可能已经全部遇难……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一个更大的漂流物渐渐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那是剩下了一半的竹筏,并且原本排列整齐的竹竿已经完全错位,只靠麻绳勉强扎在一起。

  第五百七十七章 狗眼看人低

  竹筏已经彻底毁了……

  那六名前去上游探查的兵士大概率是要没了,只是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意外还是一个未知数。

  眼前的情景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因为那六名兵士遭遇的事情,很有可能便是他们之后要遭遇的事情,谁都没有办法不感同身受。

  这一刻。

  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水中那自眼前飘过的竹筏残骸,心中打着自己的算盘。

  哪怕那些兵士亦是一样,大家都是一个独立的人,那些兵士虽然没有什么话语权,甚至没有选择的权利,但在面对这番情景的时候,依旧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他们的想法可能没有那么重要罢了。

  终于。

  “左仙师,此事你怎么看?”

  还是张梁率先打破了沉默,看向立于一旁的左慈问道。

  严陆将左慈称作“仙师”,张梁也将左慈称作“仙师”,不难看出左慈如今应该还是有些真本事的,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中,张梁与严陆都完全没有必要去搞愚弄百姓的那一套……尽管张梁剜去了左慈的一只眼睛。

  “张公,我以为应先将那竹筏残骸拖上来产看一下受损的痕迹,或许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左慈定了定神,拱手说道。

  “正是如此!”

  张梁顿时像是得到了提醒一般,立刻对麾下兵士喝道,“来人,速速将那竹筏的残骸拖上!”

  “诺!”

  一众兵士闻言连忙冲到了河边。

  而后七手八脚用上了所有可以施展的手段,不消多时便将那竹筏残骸拖拽到了河岸上。

  此时众人才看清楚,那竹筏竟是被齐腰折断,拖上来的残骸只有原本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早已不知所踪……至于水中那些顺流而下的竹子碎片与残渣,显然并不足以组成竹筏那缺失的另一半。

  “若只是寻常的触礁,绝不至于将竹筏损坏到如此程度,很显然应是遭遇了一股异常强大的外力。”

  左慈看过之后,主动对张梁说道,“我现在只能据此做出两种猜测:一种是我们此前见过的那头异兽,若它现身攻击竹筏,应是有可能致使竹筏损坏至此;另外一种则应是这条暗河的上游藏有什么厉害的机关,若是如此,这便未必是什么坏事了,至少据我所知,目前已知的机关大部分都是一次性的,一旦被触发之后机簧弹出,若是没有人重新设置,便不可能再次发动……而这也恰恰说明,暗河的上游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

  听了这番话,吴良心中反倒越发觉得左慈有问题。

  因为他的话中多多少少有那么点怂恿张梁继续派人前往上游查探的意思,何况现在还只是探查而已,但左慈的话却似是已经确定这处秘境一定藏有什么张梁感兴趣的东西一般。

  重要的是。

  张梁在听完这番话之后,竟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而是极为认同的颔首。

  看到张梁的反应,吴良又不得不怀疑此前走过的那些被清空的殿堂与通道中是否已经给出了他所不知道的线索,因此才使得张梁与左慈都对如此坚定的认为暗河之后还有秘境。

  “你说的有道理,既然下游无路可走,我们便也只能将希望放在上游。”

  张梁沉吟片刻,终是说道,“如今已经确定了方向,我也不想在继续等下去了,严陆,你再命人赶制四个竹筏来,算上此前剩下的两个,咱们一共六个木筏共同前往暗河上游探查,我的人来打头阵,左仙师与吴公子三人紧随其后,严陆与我居于中阵,最后再由我的人来断后,你们以为如何?”

  “主人万金之躯,怎可以身犯险?”

  话音刚落,竟是严陆率先提出了异议,公开反对道,“依奴婢之见,主人应再派几人前往查探多次,确认风险已被全部排除之后,主人再亲自前往不迟。”

  吴良也认为严陆所言极是。

  反正就他个人而言,肯定是希望张梁再派些人去好好查探一番的,他才没有给人做炮灰的觉悟。

  只是此刻以他的身份,估计也没什么分量,还是免开尊口的好。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也不知道张梁究竟在想什么,居然没有采纳严陆这万无一失的意见,反倒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还不速速按我说的去办,你在质疑我的决定么?一炷香之后,我要见到造好的竹筏,否则唯你是问!”

  “诺。”

  严陆显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没敢说出来,只得施了一礼前去安排。

  其实这事做起来并不难。

  此前送进来的竹竿非常可观,现在还剩下一大堆没有用上,制作四个竹筏应该不在话下,人也是现成的,只要一句话立刻便可以开工。

  只不过通过方才几人面对此事的态度,立刻又令吴良几人的实际关系多了一丝疑惑:

  左慈怂恿。

  张梁坚持。

  严陆反对。

  按理说严陆即是张梁的奴隶,自然应该与张梁是一边的,并且所提的意见也完全是站在张梁的角度着想。

  如此张梁自是应该认真考虑严陆的意见,最起码应该有些犹豫,而不是听了左慈的话便一意孤行,在严陆提出意见的时候还严厉的呵斥于他……除非张梁有什么非冒险不可的理由,而这个理由还是严陆所不知道的。

  而这个“理由”,左慈则有可能也是知道的。

  也就是说,这处秘境之中可能藏了只有张梁与左慈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这倒也无可厚非。

  作为一个还算是有经验的盗墓组织头目,吴良完全可以代入两人的角色做出一个合理的推断:

  就像吴良与于吉一样。

  张梁之所以将左慈称作仙师,定是因为左慈拥有张梁不具备、但却十分需要的能力。

  吴良会在遇到一些风水与古文解读等方面的问题时向于吉请教。

  张梁目前看起来应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他应该也会有一些问题需要左慈加以指点,毕竟术业有专攻,假如他在此前那些被清理干净的通道与殿堂之内发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却又无法解读出来,左慈便有可能帮得上忙……这或许也是张梁将左慈强留在府上,哪怕剜去了他一只眼睛,也依旧称他为仙师的原因。

  更何况,吴良与典韦能够来到这里也是左慈的意思,由此可见左慈在张梁那里绝对是有一些话语权的。

  那么张梁一旦向左慈请教过一些问题。

  而这些问题涉及到一些秘密的话,这秘密自然而然也就变成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至于严陆。

  吴良肯定是要将他当个人物来看的,晋阳城内的兵士定然也不敢小看了他,但在张梁这个主人眼中,严陆究竟算不上人还真不好说。

  毕竟自古以来奴隶都是一种私有物,对于主人而言与田里的牲口没有任何区别,地位还不如主人家中的宠物。

  因此张梁也有理由认为有些要紧的事情没有必要与严陆说起。

  如此一来二去。

  便形成了方才那微妙的情景,虽然看似关系有些混乱,但其实只要站在每一个人的立场与身份去想,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捋清。

  当然。

  这暂时还只是吴良的猜测,具体对与不对,还要再继续观望。

  而这也绝对不是吴良闲来无事的胡思乱想。

  他其实是在为自己寻找破局的机会,事情都是人办出来的,若能够搞清楚这些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他便能够在关键时刻左右逢源顺势而为,或许便能够创造出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公子……”

  典韦忽然趁着旁人不注意时轻轻碰了碰吴良。

  “?”

  吴良侧目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浮现出一抹疑问。

  “方才左慈偷偷与我通气,他对我说,若是我想保公子全身而退,之后便也要尽力护他周全,还要在关键时刻听他的号令行事,否则公子今日必定葬身于此。”

  典韦幅度极小的蠕动着嘴唇,并不看向吴良,只是用很是轻微但却能够教吴良勉强听到的音量说道。

  “知道了……”

  吴良虽只是面不改色的轻应了一声。

  但他的心中却是已经骂了起来:“这个挨千刀的匹夫,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撬我墙角,真是不知所谓!”

  当然。

  他比任何人清楚典韦的心性,左慈哪怕巧舌如簧,也断然没有丝毫机会动摇典韦对他的衷心。

  而典韦之所以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不过是因为此事可能干系到吴良的安危。

  不过也只是听了进去,依旧不会听命于他。

  否则典韦便不会特意将这件事告知吴良了,至于究竟要怎么做,还是得由吴良来决定。

  “如此听起来,左慈可能真是掌握了一些关键信息,并且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吴良开始暗自分析左慈这番话中隐藏的深层意思,“只是这个计划由他一个人无法完成,所以那日他才用水迹给我留下了‘逃’与‘腊月’的线索,那两个线索不过是提前为今日的计划进行铺垫罢了,现在,他准备实施计划,却又不确定我是否获悉了那两个线索,因此终于按捺不住用如此冒险的方式与典韦通气。”

  “不过,他只是要求典韦配合行事,并没有提到我应该做些什么……”

  “狗眼看人低啊这是!”

  分析到这里,吴良终于彻底明白了过来。

  左慈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从头到尾都只需要典韦一人配合。

  而之所以扯上他,不过只是因为他是典韦的顶头上司,实在没有办法绕开罢了。

  吴良忽然想到了左慈此前的小动作。

  自来到这里见到左慈之后,他每次与吴良说话都侧着身子,并且每次都略微侧向典韦这一边,而且说话的时候,仅剩的一只眼睛也会时不时用余光瞄向典韦……

  也就是说。

  当时左慈看似是在向吴良介绍情况,但实际上却是在向典韦介绍情况,试图向典韦传递出一些有用的信息,顺便套套近乎!

  “这个匹夫……”

  明白了这件事,吴良虽然想呲叨左慈两句,但其实心中并没有多生气。

  现在看来左慈对张梁与严陆所说的那些“巫术触类旁通”之类话根本就是鬼话,他从头到尾都不曾认为吴良有什么过人之处。

  相反典韦那铁塔一般的身板却是摆在明面上的硬实力。

  因此这也不能怪左慈。

  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吴良亦是一样,若是不提已经知道的本质,从甄宓与典韦两人之中选择一名可以出生入死的护卫,吴良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典韦……

  但实际上,除了上阵杀敌之外,甄宓的能力其实远在典韦之上。

  如此沉吟了片刻之后。

  吴良亦是头也不回,只是压低了声音低着头对典韦简短的说了一句:“静观其变。”

  若是配合左慈真对自己有好处,吴良当然不会拒绝。

  何况就冲那只眼睛,左慈与张梁的立场显然是对立的,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有时也是可以相信的……

  ……

  不久之后,新的竹筏也已经赶制完成。

  总共六个竹筏,张梁并没有听从左慈此前的建议,而是亲自进行了人员分配。

  每个竹筏上乘坐十人。

  第一个竹筏上十人全都是张梁手下的兵士。

  典韦被分到了第二个竹筏上,其余都是张梁手下的兵士。

  吴良则被分到了第三个竹筏上,其余也都是张梁手下的兵士。

  而左慈则在第四个竹筏上。

  张梁与严陆共同乘坐第五个竹筏。

  最后还有一个竹筏同样都是张梁手下的兵士,他们负责殿后。

  张梁特意将吴良、典韦与左慈分在了不同的竹筏,分而治之的想法不言而喻。

  典韦虽然不想与吴良分开,吴良也希望典韦留在身边,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时也只能依照张梁的意思来办。

  就这样,竹筏依次离了岸,缓缓向暗河上游行去。

  结果才划出大约半柱香的功夫,众人担心的一件事情便已经出现了……水底悄无声息的浮现出了一片光亮。

  第五百七十八章 崩溃

  “小心!是那异兽!”

  “全都闭上眼睛,莫要着了它的道!”

  在这条黑水河中,那团亮光显得尤为眨眼,才刚一出现便已经被众人发现,也是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连忙互相预警。

  “……”

  吴良看着水下那团逐渐向船队逼近过来的亮光,心中亦是有些忐忑。

  不过同时他也十分好奇,很想亲眼见一见这只与众不同的异兽,可是如果这只异兽真能够迷人心智的话,那最好不要见的好。

  “镇静!”

  眼见六个竹筏上的兵士有些慌乱,张梁终是出声制止,而后又大声下令道,“所有人听令,暂时停止滑动竹筏,全部闭上眼睛原地待命,不得有误!”

  想要甩掉这只异兽显然是不现实的。

  他们这竹筏就靠两根竹竿趁着河道边上的岩壁前进,并且还是逆流而上,行进的速度自是快不到哪里去,而这异兽本就生活在水中,无论如何都要比他们灵敏的多。

  因此张梁这个命令下的并没有问题。

  现在最安全的方式便是停下来,尽可能不要惊动那只异兽,不过换一个角度去想,此举其实也有那么点掩耳盗铃的味道。

  毕竟那异兽此刻径直向他们逼近过来。

  显然是已经发现了他们,此刻再谈不要惊动那只异兽未免有些晚了。

  除非那只异兽只有在与猎物“看对眼”并将其迷惑住的时候才能够发现猎物,才会发动攻击,否则现在闭上眼睛原地待命便等同于束手就擒。

  而关于这一点。

  左慈此前与吴良描述的时候,并没有说的太清楚,因此吴良也不确定他们是否已经完全摸透了那异兽的习性,张梁下达这样一个命令是否时有的放矢……

  带着这样的想法。

  吴良并未立刻闭上眼睛,而是继续观察此刻的情况。

  反倒是那些兵士已经自觉的闭上了眼睛,就连呼吸也放缓了许多,如同石像一般站在竹筏上一动不动。

  不过他们的心里还是十分紧张的,那紧紧握拳的双手已经出卖了他们。

  再看典韦那边。

  典韦也不曾闭上眼睛,此刻他正向吴良这边张望,试图趁着这些兵士都闭上眼睛的空当,通过吴良的眼神与一些小动作来获取一些信息,再决定接下来怎么做。

  可惜此刻吴良得到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并不能立刻做出决定,只得微微冲典韦摇了摇头,教他暂时莫要轻举妄动。

  而另外一边。

  左慈也并未闭上那仅剩的一只眼睛,他此刻也在向吴良与典韦这边张望,不过此刻吴良背对着左慈,左慈只能够看到典韦的表情。

  “!”

  眼见典韦已经注意到了他,左慈立刻抬起一只手来,做出一个闭合的手势,这意思应该也是教典韦闭上眼睛,不要四处张望。

  “?”

  典韦立刻面露古怪之色,用眼神向吴良示意回头。

  吴良回忆扭过头来,也看到了左慈正在做的手势,他立刻便明白了左慈的意思,而后冲左慈微微颔首,又转过头去冲典韦点了点头。

  这意思便是教典韦照左慈说的做。

  此前张梁下达命令,吴良心中还有一些怀疑,如今左慈也教他们这么做,吴良的心中便有了底,毕竟目前来说左慈应该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看来张梁与左慈是的确摸透了那异兽的习性,而那异兽也的确应该是在与猎物“看对眼”的情况下才会发动攻击,这样一来,问题便变得简单了许多,只要能够稳得住心境,问题便应该不大。

  何况张梁与严陆皆是已经提前闭上了眼睛,他们肯定不会害自己……

  ……

  就这么一个晃神的功夫。

  那异兽已是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如今与位于船队尾部的那个竹筏相距不足三丈。

  保险起见,吴良觉得他也应该提前闭上眼睛。

  但好奇心又令他舍不得闭眼,觉得最少也应该看到那异兽选中了哪个竹筏,即将将“大眼睛”从水下伸出来的时候再闭上眼睛。

  此举无疑是一个后世的影视作品中十分经典的反面例子。

  吴良心里清楚也这多少有那么点作死,但就是忍不住想多看上两眼。

  近了!

  更近了!

  水下的光团已经到了船队尾部的那个竹筏下面。

  但它却并未停止下来,而是直接从那个竹筏下面晃过,继续向前游动。

  接着便是张梁与严陆乘坐的那个竹筏。

  光团依旧没有停下来。

  然后是左慈乘坐的那个竹筏,吴良注意到,左慈不知何时亦是已经提前闭上了眼睛。

  再接下来,便是吴良乘坐的竹筏了……

  吴良终于不敢再冒险,老老实实的闭上了眼睛,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而在他闭上眼睛之前,还是下意识的扭头看了典韦一眼,此刻典韦也一样还睁着眼睛,吴良冲他点了点头,他才终于闭眼。

  “……”

  周围一片寂静。

  按照左慈此前的描述,吴良认为那只异兽应是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否则他现在便应该已经受到了一些影响,神智绝不应该似现在这般清明。

  甚至现在,吴良还能够想起那只混进来的小狐狸。

  它绝对是甄宓的狐仆,只是如今他与张梁等人已经走了水路,就算那狐仆依旧能够辨别出他们的踪迹,但要跟上来恐怕就难了。

  不对,狐狸应该也是会游泳的,反正他所知道的犬科类动物基本上都会,“狗刨”便是他们的天生技能。

  只是狐仆贸然下水恐怕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毕竟除了那只异兽,水下究竟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目前还是个未知数,反正吴良是肯定不会轻易下到这种观察不到情况的黑水河中的……

  就在这时。

  “哗——滴吧滴吧……”

  吴良忽然听到了一个轻微的破水声,随之而来的便是水珠不断滴落的声音。

  水珠滴落的声音渐渐由疾变缓,显然有什么东西已经出了水,上面带出的水珠正在不断滑落……

  这声音不大,但却极为刺耳,仿佛水珠便是滴在他的心上一般。

  不难想象,这正是异兽的那只“大眼睛”离开水面开始寻找猎物了。

  而且这声音离他绝对不愿,虽然无法似白菁菁那般做出准确的判断,但至多不会超过两丈……

  不足两丈的距离,声音传来的方向又是典韦那边。

  吴良立刻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只异兽应是停在了他与典韦分别乘坐的竹筏之间。

  至于究竟是盯上了他所在这个竹筏,还是盯上了典韦所在的那个竹筏……这都绝对不是吴良想要的结果。

  此时此刻。

  吴良不由的产生了猜疑。

  巧合么?

  但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所有人都提前闭上了眼睛,唯有他与典韦直到刚才才闭眼,这会不会是那只异兽停在了这个地方的主要原因?

  至于究竟是什么原理,吴良却没有办法做出合理的解释。

  要说异兽还在水下的时候,应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它散发出的光源,若它在水下能够感应到注视者的话,那么它的目标便应该是在场的所有人。

  那么它此刻停留在这里……

  难道这是一场谁最后闭眼谁便要死的游戏?

  但这么解释也并不合理。

  如果它已经确定了目标的话,完全可以立刻发动攻击,而不是似现在这般将“大眼睛”伸出水面寻找猎物,这未免也太有耐心了一些,甚至有那么点猫戏老鼠的意思。

  这异兽真有这样的智商与闲情逸致么?

  “滴吧……滴吧……”

  水珠滴落的声音间隔越来越久,并且没有变远也没有变近,不拿判断那只“大眼睛”应是在原地停留了一阵子没有任何行动,也不知道它究竟在等待什么。

  而吴良却是越来越担心。

  他首先担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典韦。

  典韦有多忠心吴良心中有数,他担心的是这只异兽停在了这个地方,时间越久典韦便越是忧心他的安危,万一按捺不住睁开眼睛……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哗——”

  吴良的耳中又听到轻微的破水声。

  这次他听的更加清楚,这破水声明显正在向他这边靠近,这难道是已经盯上了他这个竹筏么?

  可是为何如此?

  他明明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睁眼,而那异兽也停留了好一阵子,这么想问题应该不是出在他身上才对。

  就在这个时候。

  “哒哒哒哒哒……”

  吴良的耳中又听到了一阵十分清晰而又紧密的敲击声。

  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触碰着竹筏上的竹竿,并且这个声音近在咫尺,就来自吴良身前一两米的地方。

  这究竟什么声音?!

  吴良记得他的身前应是站有两名兵士,这两名兵士负责轮替使用竹筏的撑杆,就在他最后闭眼之前这两名兵士也还站在那里。

  紧接着。

  “挨千刀的,那东西已经过来了,你若再抖这次便是你了,只是莫要害了老子!”

  一个极力保持克制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

  似是其中一人按住了另外一人,那紧密的“哒哒哒”才终于戛然而止。

  “……”

  吴良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前面两人有一人害怕的发起抖来,因此带动着撑杆与竹筏发出了这奇怪的声音。

  不过……

  这时候说话便没有问题么?

  如果确定没有问题,为何张梁、严陆、左慈等人谁都不曾再说话?

  还是说他们也不确定声音究竟会不会引起那只异兽的注意,只是防范于未然,因此才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好在那“哒哒”声响过,其中一人也说过话之后。

  那轻微的破水声并未立刻变大,滴水声也并未快速靠近,即是说那异兽暂时还并未受到影响……

  终于。

  滴水声已近在咫尺,破水声也随之消失。

  吴良可以确定那异兽一定就在他们这个竹筏的旁边,或者就在竹筏下方的水中。

  此时此刻,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忍不住想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可是理智又告诉他,绝对不能在这时候睁开眼睛。

  “滴吧!”

  滴水声开始变得沉闷。

  这是水滴滴在竹筏上的声音,那只“大眼睛”已经伸到了竹筏之上!

  “!”

  吴良虽是经过一些大风大浪的人,但此情此景之下,他亦是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用尽了全力才使得自己没有颤抖。

  “哒哒哒哒哒……”

  方才响过的“哒哒”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前面那名兵士又一次发起抖来,处于完全相同的境地,吴良完全可以理解他,有些事情真心不是想控制便能够控制的,就比如颤抖。

  怪只怪前面那名兵士站立的位置可能有些问题。

  以至于一颤抖便会带动竹筏上的某个松动的东西,使得他的反应被放大了出来……

  “滴吧!”

  声音越来越近。

  吴良虽然闭着眼睛,但隔着眼睑依旧能够感觉到眼睑之外的光。

  那异兽的“大眼睛”定是已经近在眼前。

  甚至。

  吴良的鼻腔之中已经嗅到了一股水生动物特有的腥臭气味,而且这股腥臭气味要比一般的鱼腥味更重一些,令他不自觉的皱眉屏息。

  “哒哒哒哒哒……”

  前面的声音变得更加密集,音量也变大了一些。

  那兵士定是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毕竟吴良能够听到的,他一样能够听得到,吴良能够闻到的,他也一样能够闻的到。

  他恐怕已经在崩溃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就在这时。

  “滴吧!”

  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了吴良头上,顺着头发的缝隙一直浸到了吴良的头皮。

  “!”

  吴良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心脏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此刻那异兽的“大眼睛”居然就在他的头顶!

  “滴吧!”

  又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了吴良的后脖颈,冰的他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哆嗦,这便是那种不是想控制便能够控制的条件反射。

  有些人害怕到了极点,往往会有过激的反应,甚至付诸暴力。

  也正因如此,后世的鬼屋门口都会立有一个“禁止殴打工作人员”的告示牌。

  吴良便是这样的人。

  这一刻他竟在想若是拿出一把刀来,回身一刀斩断左慈所说的那条托举着“大眼睛”的尾巴,是不是便等于戳瞎了异兽的眼?

  第五百七十九章 制造“意外”

  不过这么做的前提是,他得先睁开眼睛确定那只“大眼睛”与其相连的那条尾巴的准确位置。

  并且他还得有那么至少一到两秒钟的功夫不会受到那只“大眼睛”的迷惑,如此才有机会挥刀,否则结果依旧是白给。

  所以。

  这想法也就只是在吴良脑中转了一圈,而后便快速清理了出去。

  吴良可以算是一个冒险家,但这种几乎没有胜算的险,他依旧不会轻易去冒,除非到了横竖都是死的绝境。

  “哒哒哒哒哒……”

  前面的声音亦是变得愈加密集了许多,并且动静也变大了许多。

  不难判断前面的那名兵士亦是已经感受到那只“大眼睛”就在身边,心中的恐惧已是无以复加……

  吴良想到了左慈此前讲述的一个细节。

  他说这头异兽每次只吞下一个人便会离开,至少前从未出现例外,哪怕所有人都已经受到它的迷惑来到了河边。

  若是如此。

  现在他们正在经历的其实便是一场“跑步”游戏。

  心理素质最差的便是跑得最慢的那个人,只要跑赢了那个人,一旦他被那头异兽吞下,那么剩下的人便暂时安全了。

  这么想虽然有些心理阴暗。

  但吴良肯定不想成为那个跑得最慢的人,反倒暗自希望跑得最慢的那个倒霉蛋尽快出现……

  而且他觉得。

  前面那个抖得越来越厉害的兵士,有很大概率可能便是那个跑得最慢的人,他显然已经要顶不住了。

  “呼……吸……”

  “咚咚……咚咚……”

  此刻吴良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呼吸与心跳的声音,他的呼吸已经越来越沉重,心跳也越来越急促,虽然没有心思去数,但他觉得这频率肯定已经接近了200。

  就在这个时候。

  “公子小心,那东西就在头顶!”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爆呵,这声音不是旁人,正是此刻申在另外一个竹筏上的典韦。

  典韦按捺不住睁开了眼睛?!

  吴良心中大惊。

  若非睁开了眼睛,典韦又怎会知道那“大眼睛”此刻就在他的头顶,毕竟除了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之外,典韦并没有其他的异术傍身,不可能在不睁开眼睛的情况下做出如此判断。

  而与此同时。

  “哗——”

  吴良听到了一阵剧烈的破水声。

  这破水声正在快速远离吴良所在的这个竹筏,所去的方向正是典韦所在的方向。

  该死!

  这一刻,吴良终于也按捺不住睁开了眼睛。

  果然如他判断的那样,那头异兽正在快速向典韦所在的那个竹筏移动,并且除了那个吊在头顶的“大眼睛”之外,那头异兽已经如同鲸鱼一般露出了大半个背部,暗河之水随着它的快速移动,泛起了一片白色的水花,使得原本相对平静的河面都变得极不安分。

  它比想象中的要大。

  如此看起来体型至少等于两头成年大象。

  而与此同时。

  典韦已经站到了竹筏边上,并且手中还拎着一把刀。

  这把刀显然是从同船的并使手中抢来的,他睁开眼睛见到那头异兽的“大眼睛”就在吴良头顶,心中便更加焦急,于是立刻从身旁的兵士手中夺过一把刀,一跃跳到那竹筏靠近吴良的这一端。

  看他现在的架势,方才他定是已经打算下水,如此才能够尽快赶到吴良身边施救。

  但是没想到此举却令他自己陷入了险境。

  那头异兽竟直接放弃了吴良这个竹筏,转而将他当做了攻击目标。

  最重要的是。

  “典韦!”

  吴良注意到此刻站在竹筏边上的典韦双手忽然无意识的垂了下来,眼睛亦是瞬间失去了神采,于是连忙喊了一声。

  他有理由怀疑典韦便是第一个睁开眼睛的人,并且他已经被那头异兽迷惑,进入了一种没有意识的状态。

  典韦虽有一身武艺与力气,但毕竟还是肉体凡胎。

  哪怕是清醒的状态下典韦与这头异兽正面驿站,吴良都还有些不放心,莫说此刻典韦看起来似乎已经被迷惑,完全放弃了抵抗。

  “……”

  典韦非但没有回应吴良的呼喊,竟还无意识的抬起脚来打算继续向前行走。

  要知道典韦此刻已经在竹筏的最边缘,下一步迈出去落脚便会直接落入水中,彼时他的处境将会更加危险,毕竟水下肯定是那异兽的主场。

  吴良心急如焚。

  而在场的其他的人则依旧闭着眼睛,他们一定都听到了吴良与典韦的动静,但此刻他们都在等待尘埃落地,待有人被那异兽吞下,异兽心满意足的离开之后,他们才算真正安全了下来……

  吴良不希望自己成为那个跑得最慢的人。

  他们又何尝不是?

  在这件事上,每一个人都绝对公平,吴良没有资格谴责他们的袖手旁观,他们也没有资格谴责吴良方才的心理阴暗。

  然而与此同时。

  “卧槽,不对劲!”

  吴良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视线也出现了一丝模糊的迹象。

  不难想象,他也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只“大眼睛”发出的流光,因此那只“大眼睛”也已经开始对他产生了影响。

  这个过程最多也就只有一两秒钟。

  而典韦的情况也是已经给了吴良一个先例,他大概最多也就比典韦晚了几秒钟睁开眼睛,如果它的情况与典韦一样的话,那么可能最少再过个几秒钟的时间,他也会似典韦一样失去意识。

  不过不同的是,依照左慈此前的说法,他应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什么都做不了。

  而等那异兽离去,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典韦却应该已经被那异兽吞了下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是吴良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典韦跟随他已经有些时日,绝对是他在瓬人军中最为倚重与信任的人,否则“黑火药”那么机密的东西,吴良为何只教典韦一人与他一同配置……说句略微有那么点基里基气的话,典韦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与白菁菁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甚至舍不得教典韦冒险负伤!

  但现在,一旦他也受到那异兽的迷惑,典韦便必死无疑……在历史上典韦虽然是个短命的人,甄宓也通过他的面相断言典韦是个短命鬼,但若是典韦因此丧命,却是吴良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的,他必须做些什么!

  可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最后这最多只有剩下几秒的还有神智的功夫,他便是跳入水中都无法游到典韦身边,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这个铁憨憨!

  不是说了静观其变么?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前睁开眼睛?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吴良现在很想将典韦叫过来狠狠的训斥一顿,用尽自己能够想到的严厉词汇,不留任何情面,好教他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但一切已是于事无补。

  很有可能片刻之后,他想训斥典韦也找不到典韦的人了……

  此事怪我!

  全都是我的错!

  为何要在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贸然接近张梁,若非如此,典韦又怎会被一同扣在张府,又怎会被带这个鬼地方来?

  吴良忽然又开始内疚。

  虽然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情,但吴良依旧是一个普通人的心境,他也会因为某些事情感到懊恼、感到后悔、感到无能为力,尽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的懊恼根本就是马后炮,于事无补……

  “典韦……”

  吴良感觉到自己的思绪越发迟缓,甚至晃神之间便忘了前一刻还在思索的事情,脑中已被大量的空白占据。

  完了,全完了!

  吴良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但转念之间他便又忘了自己究竟在绝望什么,这是哪里,自己又在做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

  “轰!”

  原本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的脑中忽然涌现出一股热流。

  这股热流瞬间贯穿全身,仿佛要将他自内而外焚毁一般。

  “这是?!”

  不知为何,吴良的脑子受到如此刺激,视线与思绪竟忽然又变的清明了起来。

  他重新看到了典韦。

  此刻典韦虽迈开了步子,但还没有落水,因为他的那只脚才刚刚落下。

  即是说经历过方才那极为复杂的心理变化与抗争迷惑的过程,感觉上很漫长,却最多也就只有一两秒钟的样子。

  但就是这么一两秒的功夫。

  那头异兽已经窜到了距离典韦只有不足两米的地方,吴良看到它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口中那尖利的密密麻麻的牙齿每一根都有一尺来长,这样一张大嘴莫说是吞下一个成年人,吞下一头骆驼恐怕都不在话下。

  它已经做好了迎接食物主动进入口中的准备。

  下一刻。

  典韦的脚终于蹋在水面之上,接着那只脚便陷入了水中,而典韦的身体也因为失去了支撑开始前倾,他马上便要落水,正好落入那迎面而来的异兽口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哗——!”

  河水中忽然没由来的激起一道巨浪。

  那巨浪极为精准的向典韦迎面打去,只听“啪”的一声,哪怕典韦身形壮硕,亦是被那巨浪打的一个趔趄,前倾的身体竟被强行推了回去,而后仰面向竹筏上倒去。

  与此同时。

  “哗——!”

  另外一道巨浪凭空出现。

  而后“啪”的一声打在了那头正向典韦扑去的异兽身上,强行使得它改变了游动的方向,典韦所在的那个竹筏擦肩而过。

  若是如此。

  那个竹筏依旧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上面的兵士纷纷站立不稳,竟有两人一个惊叫着落入了水中。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典韦此刻躺在竹筏上,虽然看样子还没有清醒过来,但却绝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紧接着。

  “哗啦——”

  那异兽肯定没有明白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它此刻却似是被激怒了一般,庞大的身躯竟在河中打了一个挺,激起了更大的水花。

  而后它似是认准了典韦一般,调转回来的同时竟再一次张开血盆大口向典韦扑去。

  典韦此刻虽然没有落入水中。

  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安全。

  那异兽若是愿意,完全可以一口将典韦连通半个竹筏一同吞下去,典韦依旧难逃一劫。

  可就在那异兽才刚刚有此意图的时候。

  “哗——哗——哗——”

  更大的巨浪再一次凭空出现,而且一次出现了数道。

  数道巨浪连在一起,竟呈顺时针围绕着那头异兽快速旋转起来,仅仅只是片刻的功夫,便以那头异兽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颇为壮观的漩涡。

  起初那头异兽还能够逆着漩涡旋转的方向保持身姿。

  但才两秒钟过后,它便再也支撑不住,如同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一般随波逐流起来,而且越转越快,看起来是那么的弱小与无力,竟略微有些滑稽?

  此刻所有人的脸上都已经浮现出了惊疑的表情。

  他们显然很想睁开眼睛看看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又害怕受到那异兽的迷惑不敢轻举妄动,这对他们而言亦是一种折磨。

  何况他们的竹筏亦是能够感受到河水波动传递而来的力道。

  现在一定在发生着一些他们无法想象的事情,最起码与他们之前遇到那头异兽时的情况截然不同,否则根本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而此刻。

  吴良却是一脸平静的望着正在漩涡之中拼命挣扎却无能为力的异兽。

  可能是受到了心跳与状态的激发,他的“御水之术”竟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出来。

  虽然没有达到最开始那次直接令河水断流的程度,但这种程度的御水之术,已经足以保证他与典韦的安全,使得那头异兽奈何不了他们。

  不过此时此刻稳住了局面。

  吴良的心思已经不在那头异兽身上,他已经开始考虑更深更远的事情,比如他与典韦现在被张梁强行扣住的事情。

  或许现在他应该借着“御水之术”发挥作用的机会制造一场“意外”。

  如此张梁与严陆一起没了,又没人能够将这件事怪到他与典韦身上,那些兵士之后定是忙着分财产,哪里还能顾得上他们二人?

  第五百八十章 张公失踪

  吴良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脑中过了一遍确定这么做就算成功不了,也并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坏处之后,吴良便果断付诸了行动。

  略微侧过头去,余光瞄向张梁与严陆乘坐的竹筏。

  下一秒。

  “哗——!”

  一股巨浪便猛然自竹筏下方涌起,顷刻间将那个竹筏掀的翻了个个儿。

  “唉唉!”

  “怎么回事?!”

  “为何忽然掀起大浪?!”

  此刻张梁与严陆等人还并未睁开眼睛,但在竹筏猛然被掀翻的瞬间,他们彻底失去了平衡落入水中,才不得不被迫睁开眼睛挣扎了起来。

  但这样并不算完。

  吴良心思一动,张梁与严陆等人落水的位置同样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漩涡的力量就连那生活在水中的异兽都无法抵抗,何况张梁与严陆等人,他们只能被迫在漩涡之中沉沦。

  吴良知道一个人能够憋气的时间,科学研究表明,一般人一分钟左右就已经差不多了,因为在这一分钟之内,累积下来的二氧化碳还不会达到有毒的浓度,而有些天赋异禀并经过训练的人,则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延长一些时间。

  就算后世的水下憋气世界吉尼斯记录最多也就达到了14分钟。

  而张梁与严陆在这方面大概率不是天赋异禀的人,再加上忽然落水会有呛水的现象,憋气的时间只会变得更短,因此吴良也并不打算太过分,只要将他们吸入漩涡之中持续十来分钟,应该便能够确定他们死的透透的了,就算后世的医疗水平也未必抢救的回来。

  “哗——!”

  随着吴良心念转动。

  可不仅仅是张梁与严陆等人陷入漩涡之中无法自拔,就连那个竹筏也同样无法浮在水面上,竟以一种十分奇特的方式竖立在了水中飞快转动。

  如此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

  张梁、严陆以及那些兵士便已经无法再将脑袋探出水面,挣扎着伸出的手也很快便消失在了飞快旋转的漩涡之中。

  而回过头来再看那头异兽。

  异兽亦是已经被漩涡搞的晕头转向,看起来似是完全放弃了抵抗,顺着漩涡的水流飞快的旋转……与张梁、严陆等人不同的是,它好歹还浮在水面上,而不至于被直接吸入漩涡之中连头都露不出来,这可能与它的身体构造有关。

  然而就在吴良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万无一失的时候。

  “?”

  体内那股热流却不知为何莫名的开始消退。

  这种感觉吴良再熟悉不过,当这股热流开始消退的时候,便代表他的异术已经开始失效……

  这距离将张梁与严陆抛入水中最多也就过了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如果这时候他的异术开始失效,这两个家伙再被及时就出水的话,依旧有可能生还。

  另外。

  那头异兽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它肯定是不会被淹死的,那么等它缓过劲来的时候,会不会对他们发起更加疯狂的反扑,那时又应该如何应对?

  这便是吴良这“御水之术”最尴尬的点。

  与他那杜撰出来的“起乩之术”一样,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受控制,每次在最为危难的时刻便会出现,但当形势稳定下来之后,又会悄无声息的消息,根本没有办法做到随心所欲。

  同样是“御水之术”,他的“御水之术”显然要比传说中的大禹差了不少,这样的水货异术断然无法达到为天下治水的程度。

  “救……救命!”

  “主人落水了,会水的还不快前来施救!”

  “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此时,听到有人大呼张梁落水,才有更多的兵士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了这被莫名而起的巨浪席卷过、依旧没有完全恢复平静的场面。

  不远处便是那头巨兽。

  此刻巨兽便像是死了一般,依旧随着旋转的越来越慢的漩涡转动,那只“大眼睛”不在散发出炫目的流光,并且倒浮了起来露出一个光滑的大白肚皮。

  而一共六个竹筏。

  唯一翻掉的便是张梁与严陆乘坐的那个竹筏。

  他们这个竹筏加上张梁与严陆二人,一是一共十人,但此刻露出水面的脑袋却只有……四个,剩下的人则不知所终。

  而这四人之中,严陆要算上一个。

  并且此刻的严陆依旧在不停的洑着水,完全可以保证自己不沉下去,至于他的主人张梁,则暂时还没有看到。

  方才大呼“张公落水”的人便是他。

  眼见兵士们刚睁开眼睛,听到呼救竟还在发愣,严陆立刻又扯着嗓子嚎了起来:“会水的速速下来搜寻主人的下落,救出主人者,除了主人的封赏,我再以个人名义赏金百斤,可保你此生锦衣玉食!”

  话音落下。

  “诺!”

  立刻便有十多名兵士大声应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些人居然丝毫不在意那头不知生死的异兽,迅速退去身上的冬衣、甲胄与兵器之后,便一跃跳入了水中,奋力向那个已经翻掉的竹筏附近游去,那便是张梁落水的位置。

  其实就算抛开那头异兽不谈,此刻下水依旧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

  这地方阴气逼人,严陆说过这里是会冻死人的,因此才会为每一个下到这处秘境的人发放一件加长款的冬衣。

  而这里的水自然要更加阴冷。

  活人被这样的水浸透,体温一定会快速下降,若是下水之后没有办法快速暖合起来,一旦出现了低温症状,一样是会出人命的。

  “唉,怎奈我不会水,否则如此重赏我也能去争上一争。”

  “黄金百斤,莫说是此生,便是下辈子都衣食无忧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啊,可惜我也不会水……”

  “你说,若是张公真出了什么岔子……”

  “收声!你不想活了?”

  “我是说假如嘛……”

  “张公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这句话只要说出口来,叫人听到便是死罪,若不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才不会给你提这个醒!”

  “多谢……”

  吴良前面两名兵士没有下水,还表达出了惋惜之意。

  这两个家伙应该便是方才发出“哒哒”声的人,其中一名兵士此刻还握着一只划船用的撑杆,撑杆也刚好靠在竹筏上……八成就是此人。

  这个家伙方才怂成那个样子,现在听到重赏居然还想着下水,真是不知所谓。

  吴良自是希望张梁不要再被救回来。

  如此这些兵士便也算是群龙无首,已就有可能出现一些混乱,而他与典韦自然也更容易找到顺势而为的机会。

  不过现在,吴良的注意力并不在张梁身上。

  他早早便已经在观察典韦的情况。

  此刻那头异兽还在水上漂浮,不过那只“大眼睛”已经不再发光,而典韦此刻也已经转醒了过来,一边从竹筏上爬起,一边第一时间向吴良这便望来。

  见到吴良安然无恙之后,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

  吴良冲他微微颔首。

  见到典韦安然无恙,他也放下心来。

  他虽然被自己刚才驱使的巨浪泼了一下导致身上的冬衣湿了大片,但与那些下水的人不知好了多少,可能会略微有些冷,但问题应该不大。

  不过吴良依旧还是冲典韦使了个眼色。

  典韦那个竹筏上有两名兵士跳入了水中,他们的冬衣与甲胄就扔在船上。

  “!”

  典韦不愧跟了吴良许久,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接着连忙将自己身上已经湿了大片的冬衣脱下,而后趁乱从旁边拿了一件干燥的冬衣裹在身上,还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

  这一幕恰巧被另外一个竹筏上的左慈看在眼中。

  左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也不只这是是觉得典韦与吴良的小动作好笑,还是内心充满了鄙夷的笑。

  不过此刻他并不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也是刚刚才睁开眼睛的,与那些兵士看到的相差无几。

  其实就算早些时候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他也未必便知道发生着一切的缘故,毕竟吴良的控水之术并不需要做出任何举动,外人便是有所怀疑,也很难找到证据将这些事情联系到吴良身上。

  不过左慈依旧有理由认为此事与典韦和吴良多少有些干系。

  因为在发生这些变故的时候。

  他便只听到了典韦与吴良的喊声,不难判断那时典韦与吴良定是遭受了严重的危机,只是不知怎的,那异兽便似死鱼一般翻了白,也不知怎的,张梁与严陆乘坐的那个竹筏便翻了个,使得张梁沉入水中不见了踪迹。

  ……

  接下来就暂时没吴良与典韦什么事了。

  因为所有的人都在尽力寻找张梁的踪迹,会水的早就下了水,不会水的也开始滑动竹筏在那附近游弋搜寻。

  虽然不会水的人没有办法下水搜救,但若是一不小心第一个发现了张梁的下落,依旧可以算是立了一个大功,最起码能够分上些赏赐。

  而严陆则已经在几名兵士的帮助下爬上了竹筏。

  此刻他已是冻得脸色发白,将所有的衣裳都脱了下来,又从一名兵士那里拿来一件干燥的冬衣裹着,抱上两支火把蹲在竹筏上一边发抖一边取暖。

  就这样他也没有闲着,依旧在一脸焦急的指挥下了水的兵士进行搜救工作。

  然而搜救的工作却非常不顺利。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

  依旧没有人找到张梁的踪迹,这才是真正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吴良心中暗喜。

  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虽然在后世,这个时间还不算错过了最佳的救援时间,还不能放弃搜救,但却是已经超过了人类闭息的极限时间,张梁的生还希望已经变得很小。

  而一旦张梁确认死亡,不见了踪迹也算,那么这些兵士依旧会进入群龙无首的状态。

  反观严陆不过是张梁的奴隶,虽然看起来在张府还算是有一些权力,但想要将这些兵士归拢起来肯定会遭遇一些困难……

  已经有一些下去搜救的兵士返回了竹筏。

  就算重赏就在眼前,他们也没有办法继续抵御寒冷,不得不回到竹筏上使用火把取暖,否则可能就再也上不来了。

  事实上,不仅仅是吴良认为张梁大概率已经活不成了。

  从那些兵士与严陆的表情也看得出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的心中肯定也并不乐观,只是没有见到张梁的尸首之前,他们谁也不敢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而已。

  不过从他们逐渐懈怠的状态便能够看得出来。

  现在已经没人愿意再下水了,所有人都回到了竹筏上抱着火把取暖,只有少数人还划动竹筏在用竹竿往水里捅咕。

  而严陆再次承诺更多的赏金,可兵士们要么不会水,要么便表示自己还没暖过来身子,实在没办法继续下水,总之就是已经没人似方才那般积极。

  吴良很欣慰。

  虽然他的“御水之术”在关键时刻失了效,没有一波将张梁与严陆一起带走,但现在带走了一个张梁依旧足以对当前的局势产生不小的影响,这无疑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哗——!”

  破水声再次突兀响起。

  众人皆是一惊,连忙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那头异兽不知何时竟已经转醒了过来,在水中一个扑腾便翻转过了身子,而更令众人惊慌的是,此刻众人都睁着眼睛,那头异兽的那只“大眼睛”则已经再次浮现出了刺眼的流光。

  “夭寿啦!”

  “快闭起眼睛,莫要被这怪物迷惑住!”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不少人连忙闭上了眼睛,只求自己只看了这一眼,不会被那异兽相中,成为异兽的点心。

  可惜这种行为多少有那么点掩耳盗铃。

  方才吴良亲身体会过这异兽的迷惑能力,大概就那么一晃眼的功夫他便已经出现了中招的迹象,所以现在才闭眼真的来得及么?

  结果。

  “哗——!”

  待大部分人还没来记得及闭上眼睛的时候,那只异兽便更加惊慌的拖着它那只“大眼睛”潜入了水底,化作水下的一抹亮光快速向远处遁去。

  第五百八十一章 严陆的铜铃

  “逃、逃了?”

  “怎会如此……”

  那头异兽仓皇离去的样子,就连那些兵士们看到都能够看出是在逃跑,一个个一脸懵逼。

  这样一头令众人无可奈何的异兽,就这么逃走了?

  这自是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

  吴良也同样有些意外。

  不过略微思酌了一下,他便大概猜到了这头异兽逃走的原因。

  这头异兽虽然体型如此庞大,还拥有令人们无法抗衡的能力,但其实依旧是野兽的心性与智商,当这些人对于它来说只是砧板上的鱼肉的时候,它自是有恃无恐为所欲为,可一旦出现了能够威胁到它的力量时,它受到了惊吓便只会想着逃跑,哪里还有心思进食?

  而方才吴良的“御水之术”那通折腾,自是已经吓到了它,那同样是一种令它无力抗衡的神秘力量,如同它的那只“大眼睛”对于旁人一般。

  “看样子,这头异兽短时间不会再出现了……”

  吴良心中想着。

  这次“御水之术”虽然效果不算完美,但却出现的恰到好处。

  不但在关键时刻救下了典韦,还顺便带走了对他与典韦威胁最大的张梁,接下来的事情有可能将会变得简单许多。

  不过吴良依旧打算静观其变。

  他还想继续探索这处秘境,也想继续与左慈进行接触,从而搞清楚左慈身上的秘密。

  此前的种种迹象与历史时间线表明,左慈的部分异术有可能便与这处秘境有关,只是具体有多少关系还有待进一步查证。

  当然。

  吴良也并不介意抢下左慈的一些机缘,毕竟他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这个时间段,那么历史上本该属于左慈的机缘便是无主的,可是属于左慈,也可以属于比左慈更优秀、运气更好的人,不是么?

  带着这样的心思,吴良继续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那头异兽此前显然给这些兵士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如今虽眼睁睁看到它仓皇逃走,但他们却依旧望着水中快速远去的那团亮光,一脸疑惑的同时,久久不敢轻举妄动。

  而与此同时。

  左慈仅剩的那只眼睛却凝视着典韦,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他同样没有看到吴良施展“御水之术”时的情景,但却听到了当时的动静:先是典韦喊了一声“公子小心,那东西就在你头顶!”,而后吴良又喊了一声“典韦”,接着便响起了巨大的水声。

  再待他左慈睁开眼时,张梁与严陆的竹筏便被掀翻了,而那头异兽亦是翻了肚皮……

  这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并且威力极为惊人。

  如果不是这个地方的水下藏什么厉害的机关的话,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众人全都闭着眼睛的时候施展了堪称仙术的异术。

  至于这个人是谁……

  左慈的眼睛已经显示出了他心中的猜测。

  在他的猜测之中,典韦最开始喊那一声没有异议,应是典韦睁开眼睛注意到那头异兽对吴良产生了威胁,因此出声提醒。

  但接下来异议便出现了,左慈认为吴良的那一声喊叫,应该是在向典韦求救。

  接着典韦便在千钧一发之际施展了异术,非但轻而易举的将那头异兽制服,顺势还将张梁与严陆的竹筏掀翻,试图制造意外来扭转局势。

  而左慈认为最能够支撑自己这种猜测的事情则是——他睁开眼睛时,刚好看到典韦昏死了过去。

  他料定这异术一定是需要承受极大的负荷,甚至可能对身体造成某种损害。

  因此典韦才没有早早使用,而是等到了吴良遭遇危险的时候才使了出来。

  而后来这异术戛然而止。

  没能将张梁与严陆一举害死,最后还留下了严陆一命,只是令张梁意外失踪,也一定是这个原因。

  时间完全对的上!

  因为这异术使得典韦承受了极大的负荷,最终坚持不住晕厥过去,以至于异术戛然而止,所以最终事情的结果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一定就是这样!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典韦,这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

  至于吴良。

  不知他何德何能,竟能将如此异士笼络到身边,还对他如此忠心不二,运气简直太好了……不过左慈觉得自己的运气也不错,本来将吴良与典韦召来,只是想借助典韦的身板为自己掠阵,在关键时刻抗衡张梁。

  结果没想到典韦竟还有如此本事。

  如此他便多了一个巨大的助力,再加上如今张梁已经失踪,接下来他成事的把握无疑又大了几分!

  左慈并没有考虑典韦会不会站在他这一边的问题,他与吴良一样认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他们便有着相同的利益,典韦只能站在他这一边。

  正当左慈暗自庆幸的时候。

  “那异兽已经走了,还愣着做甚么,还不速速继续搜寻主人的下落!”

  严陆算是比较早反应过来的人,率先发出了声音。

  “诺……”

  兵士们回过神来,终是有气无力、稀稀拉拉的答应了一声。

  然后却只有几个人再次下水,其实大部分人心中已经认定张梁遇难,只是见到张梁的尸首之前不能乱说、也不能轻举妄动而已。

  并且严陆这个管事对于他们的威慑力,自是远远不及张梁,兵士们只是给他面子才答应了一声,就这还是基于没有见到张梁尸首的前提之下,其实心里并没有太将严陆这个“奴子”当一回事。

  “……”

  而严陆应该也是从兵士们的反应中觉察到了这一点,虽然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悦之色,但却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看着那几名下水的兵士继续搜救。

  这无疑是正确的选择。

  这种时候以他的身份与兵士们的状态,最不应该的便是出言呵斥与胁迫,否则一不小心便会引起哗变,到时候非但不好看,恐怕他的性命都堪忧。

  而看着眼前的情况。

  吴良则已经开始考虑一旦出了乱子,自己与典韦应该如何自保的问题了。

  最好的方式便是离这些兵士远点,趁着他们局势还未稳定下来的时候,选择悄然深入这处秘境。

  这些兵士未必知道这处秘境中的秘密。

  相对而言对他与典韦、还有左慈的兴趣也会小一些,一旦他们悄然深入了这处秘境,待这些兵士反应过来时也未必便会追进来搜寻他们,毕竟相比于这处危险秘境,这些兵士一定对张梁的家产更感兴趣,还得赶着出去分行礼,万一晚了一步教这里的消息传出去,外面的兵士说不定已经提前一步分完了。

  至于之后如何离开这处秘境……

  吴良推测兵士们一旦哗变,开始瓜分哄抢张梁的家产,到时也就没人会惦记着他与典韦、还有左慈了,这处秘境的入口有没有人驻守还是两回事,或许根本就不是问题。

  就算略微有点问题。

  如今甄宓的狐仆已经潜入了这处秘境,即是说甄宓已经找到了他,他亦是可以通过托梦的方式与外面的瓬人军来个里应外合,从那些群龙无首的兵士手中逃脱机会也更大。

  只是不知那只可怜的小狐狸如今藏于何处……

  ……

  如此过了一刻钟之后。

  “都上来吧,不必再找了,主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严陆叹了口气,竟当众宣布了这件暂时谁都心知肚明、却又不敢乱说的事实。

  一名应是有官职在身的兵士立刻用试探的语气问道:“严管事,既然张公已是凶多吉少,你们咱们这些人……”

  “主人虽然凶多吉少,但主人的事却还没有办完,我们应继续深入探查这处秘境,以告慰主人的在天之灵。”

  严陆正色说道。

  吴良没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任何的悲伤,而从严陆的坚持来看,吴良还有理由怀疑严陆这是打算将此前张梁想从这处秘境中得到的东西占为己有。

  尽管这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吴良直到现在还一无所知。

  “严管事,末将私以为此事不妥。”

  另外一名兵士立刻又站了出来,颇有那么点煽风点火意味的大声说道,“这处秘境兄弟们从头到尾都有参与,这其中的凶险兄弟们是一个都没落下,能够活到现在的人,除了自身本事过硬之外,更多靠的还是运气,而这几年那些死于这处秘境中的兄弟,少说也有数百人了,彼时兄弟们从张公那里领俸禄,拿人钱财为人卖命也没什么好说的,可如今张公已经不在了,你却还想教兄弟们提着脑袋深入这处秘境,这恐怕便不是简单一句‘告慰张公在天之灵’说得过去的了吧?”

  这名兵士的话中已经明显有了撂挑子的意思,这便是哗变的征兆。

  吴良暗自看了另外一个竹筏上的典韦一眼,与他交换了一下眼神。

  倘若稍后果真出了乱子。

  他的意思是,教典韦突然暴起,不求杀光竹筏上的其他九人,只要将他们全部打落水中即可,而吴良则也会立刻跳入水中游向典韦所在的竹筏,之后两人便乘坐竹筏继续深入,想来那些兵士应该不会追的太深。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其他的兵士已经开始纷纷响应:

  “王伯长说的对,如今张公已经遇难,这处秘境哪怕有座金山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哪里还有什么意义,我倒觉得张公在天之灵应是希望我们离开此处,莫要再徒增伤亡才是。”

  “就算真要继续探查这处秘境,也应该先回去将张公的丧事安排妥当……严管事,我现在倒有些怀疑你对张公的衷心了,你即是张公的奴子,便应万事皆以张公的家事为重,怎好张公尸骨未寒之时,却还想着探查这处秘境,你究竟是何居心?”

  “正是如此,你若针对张公忠心耿耿,此事为何还能如此平静,难道不该痛哭流涕么?”

  “兄弟们,咱们还是先出去向张公的家眷报丧吧,这才是正事!”

  “走走走,这地方阴冷至极,不少兄弟都湿了身,若不及时取暖恐怕性命堪忧,所以咱们应原路出去,到了暖和的地方再慢慢商议善后之事不迟。”

  “划船,走!”

  “……”

  一时间众说纷纭,这些兵士根本就没有给严陆说话的机会,七嘴八舌便已经做了决定,甚至有人已经开始使用撑杆划船。

  正如吴良此前所想。

  看来严陆果然是镇不住场面的。

  他们现在着急回去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向张梁的家眷报丧,而是有着更多的想法,而这对于张梁的那些家眷来说,定然是祸非福……

  而吴良也已经开始考虑是否要典韦开始行动。

  否则跟随这些兵士一同回去,他们也未必便会轻易放走他与典韦,说不定情况还回变得更加糟糕。

  就在这时。

  “诸位,老奴与你们好生说话,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严陆兀的提高了音量,如同惊雷一般盖过了那些兵士的声音。

  众人侧目向他望去。

  却见不知何时严陆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金灿灿的小铜铃铛,看起来十分精致。

  当着众人的面,严陆将那个小铜铃铛之中塞着的一小团麻布取了出来,因为方才落水,这一小团麻布亦是已经被浸湿。

  不过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严陆拿出这个小铜铃铛之后便忽然改变了对待众人的态度,而那一小团此前塞在铃铛之中的麻布,则显然是为了防止铃铛不小心响起来的……

  吴良微微蹙眉。

  这东西肯定不简单,虽然暂时还不知究竟有何用处,但暂时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老东西,搞清楚你的身份与处境,是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才对!”

  “我们没有与你为难,你可莫要自己找死,否则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我倒要看看你打算请我们吃什么样的罚酒!”

  “……”

  众兵士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很快便也不再似此前那般客气,骂骂咧咧的冲严陆嚷嚷起来。

  显然他们此前应是也不曾见过这个小铜铃铛,更不知道它究竟有何功用。

  与此同时。

  与严陆共乘一个竹筏的几名兵士,已经自发将严陆包围了起来,显然已经有了对严陆动手的意思。

  第五百八十二章 蛊

  “叮铃铃!”

  严陆毫不犹豫摇响了手中的铜铃。

  铜铃那轻脆的声音在河道中回响起来,竟还略微有么点悦耳。

  但吴良却从铃声中嗅出了些许危险的味道,如此情形之下严陆忽然祭出这么一个小铜铃,必然是有备而来,否则等待他的一定是那些兵士更加残酷的肆虐。

  “……”

  诸多兵士虽然不清楚严陆在做什么,但此前听到严陆的警告,此刻也同样有些忌惮,立刻架起兵器小心防范。

  可等了大约两个呼吸的功夫之后……却是无事发生。

  “这个狗奴子,死到临头还敢装神弄鬼!”

  “将他擒住,若他敢轻举妄动便格杀勿论,如今张梁已经死于这暗河之下,从今往后晋阳城便是咱们的天下,兄弟们的好日子便要来了!”

  “莫要再听他胡言乱语!”

  “……”

  兵士们很快便再次乖张起来,尤其有一个高个子兵士从一开始叫喊的声音便极为洪亮。

  其余的兵士对此人也多有应和,不难看出他在这些兵士中应是颇有威望,之后定会成为这次哗变的首脑。

  “诺!”

  与严陆乘坐同一个竹筏的几名兵士竟还应了一声,而后架着兵士向已经被他们围起来的兵士靠拢过去。

  而其他的竹筏亦是有所动作,逐渐围向沿路所在的竹筏。

  “准备……”

  见此状况,吴良已经做好了命典韦趁乱使用武力夺下一个竹筏的准备。

  并且他自己也随时准备跳入河中游向典韦。

  否则一旦教这些竹筏靠拢在一起,其他竹筏上的兵士无疑便更加容易互相照应,再想做这件事风险便又大了几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嘶……哎呦!”

  那个高个子兵士不知道为何忽然怪叫了一声,众人闻声有些疑惑的望向他时,却见他已经如同虾米一般躬着身子缩在了地上,两条腿还在不停的抽搐。

  “王伯长,你……这是咋了?”

  众人只是更加不解,连忙出言问道。

  旁边的几名兵士还走近了一些,扶住他的胳膊试图将其扶起。

  但当这几个人好不容易扶住那个高个子兵士,他们却又“啊”的惊叫一声,吓得一个激灵退到了竹筏的另外一端,甚至架起兵器对其刀剑相向。

  此时此刻。

  众人才终于看清出那个高个子兵士的状态。

  只见此刻他非但面色一片瘆人的惨白,脸上还做出一副极为狰狞的表情,甚至就连那双眼睛都布满了血丝,青筋更是根根暴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样子。

  “咯咯……”

  他的牙齿紧紧闭合,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最重要的是。

  众人皆是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皮肤之下正有什么小东西在快速涌动,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从脖子一路窜上了脑门,而后又绕着太阳穴与右脸转了下来,重新顺着脖子涌了下去。

  并且这东西看起来还不止一个。

  上一个东西还没有消失,另外一个便已经出现,同样在他脸上的皮肤之下涌动了一圈……第三个、第四个!

  就这么几个呼吸的功夫,众人已经看到了七个这样的东西。

  谁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画面既瘆人又诡异,一时间竟全都被震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啊!疼!疼啊!”

  当着他们的面,那个高个子兵士已经在竹筏上打起滚来,一边打滚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两只手则漫无目的的在身上用力抓挠。

  仅仅那么几下,露在外面的几处皮肤便已经鲜血淋淋,甚至就连他的手已经挠掉了几个指甲亦不自知。

  正所谓十指连心。

  哪怕到了后世,拔指甲也是听起来便令人头皮发麻的酷刑,常被用于刑讯逼供。

  由此可见,这名兵士正在经历的痛苦定是比拔指甲更加痛苦,因此才能将指甲脱落的痛苦掩盖过去。

  但他为何痛苦至此。

  却又没人能够说得清楚……

  当然。

  脑子快的人已经与严陆手中的那个小铜铃联系到了一起,方才严陆出言警告众人不听,现在他摇响了铃铛,这个领头的高个子兵士便立刻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很难不教人产生如此联系。

  有人已经下意识的看向严陆。

  此刻严陆神色淡然,自是更加坐实了与此事之间的联系。

  只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依旧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却又没人敢再轻举妄动,只是目光之中多了一丝忌惮。

  然而此举却并没有令其他的人幸免于难。

  “我这是……啊!”

  “哎呦!”

  “我的肚子……怎会如此?”

  “亲娘嘞!”

  几秒钟之后,竟有更多的兵士出现了相似的情况。

  他们一个个如同那个高个子兵士一般不由自主的躬下了身子,一边痛苦的惨叫着打滚,一边疯狂的抓挠自己的身体,仿佛中了邪一般。

  而与此同时。

  他们的皮肤之下也同样有东西在不断的涌动,看起来诡异至极。

  “?”

  看到这一幕,吴良心中自是越发的惊疑。

  他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实在无法确定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令吴良忧心的是。

  他看到左慈居然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要知道据他所知左慈应是近几个月才来到张府,接着便一直被扣在张府至今。

  这点与他和典韦有些类似。

  只不过他和典韦来到张府的时间更多,与严陆的接触自然也更少。

  但就算是如此,吴良也不得不担心严陆也对他和典韦做了相同的事情,尽管直到现在他的身上还并未出现任何疼痛的感觉。

  而典韦也同样好端端的站立着,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再待回过神来时。

  除了他与典韦、还有严陆本人之外,剩下便再也没有一个能够站立的人,所有人都躺在竹筏上疯狂的打滚,疯狂的抓挠。

  惨叫声不绝于耳,宛如人间炼狱一般。

  而他们身上流出的血水,也已经顺着竹筏逐渐的缝隙流入了暗河之中,再暗河的黑水之中流下了几股红色的线条,就像是几缕红色颜料汇入了黑色颜料之中一般,竟有那么几分令人心悸的凄美。

  “呵呵……”

  严陆显然也注意到了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吴良与典韦。

  不过瞄向吴良与典韦时,他的脸上并未出现任何的意外之色,只是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这个细节倒令吴良放心了不少,这要不说明严陆并没有对他们二人做什么,要不便说明就算严陆已经对他们做了什么,现在也还不到发作的时候。

  下一刻。

  “叮铃铃!”

  严陆再次摇响了手中的小铜铃。

  “哎呦……”

  “疼……”

  “唉?似乎……好了一点?”

  惨叫声立刻变小了许多。

  许多兵士虽然还伏在竹筏之上,但是却已经不再打滚,不再抓挠,甚至有些兵士脸上还露出了一丝轻松之色,喘着气艰难的从竹筏上坐了起来,一脸畏惧的望向严陆。

  摇铃。

  便痛不欲生。

  再摇铃。

  便如获新生。

  就算傻子也已经可以确定,方才的事情正是严陆所为。

  “这罚酒可好吃么?”

  严陆眯起眼睛环视众人,笑呵呵的说道,“不必忧心,老奴只是提前给你们下了些蛊,若你们乖乖听命于我,这蛊便可与你们相安无事,若你们胆敢忤逆于我,这蛊虫亦可教你们穿肠烂肚,受尽非人苦楚暴毙而亡。”

  竟是民间传说中滇南三大邪术之一的蛊术?

  吴良心中一震。

  这可有点麻烦了,据说下蛊的手段有很多种,有的甚至只是握一下手便可将蛊中下,而更加普遍的下蛊方式则是“病从口入”。

  有的蛊可以混入酒水中。

  有的蛊可以混入饭菜中。

  简直防不胜防。

  吴良不由想到了他与典韦这些日子在张府的饮食,虽然每日都是好酒好肉的伺候着,但这些酒肉饭菜可都是由严陆安排,他若是想给吴良与典韦下蛊,简直易如反掌。

  最重要的是。

  这里的所有兵士、包括左慈在内显然都被严陆下了蛊,可见严陆平日里绝对不会翻过任何人,那么他与典韦被下蛊的几率自然也大了许多。

  而之所以方才严陆摇铃时他与典韦安然无恙。

  则有可能是蛊虫的虫卵还并未在他们体内孵化或繁衍完成,因此才没有出现相同的症状,若是假以时日,恐怕一样会是相同的下场。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严陆给这些人下的蛊应该还不是最厉害的那种。

  因为据民间传说,最厉害的蛊可不仅仅只是可以令人痛苦难耐暴毙而亡,甚至能够影响一个人的心智,又或是依照下蛊者的心意为其谋得好处或是害人,这类蛊最典型的例子便是情蛊与金蚕蛊。

  不过。

  这个时代出现蛊术倒并未超出吴良的认知范围。

  因为蛊术其实并不仅仅只是出现在民间传说中,后世考古发现的成书于西周的《周礼·秋宫》中便已经有了相关的记载,之后在《诸病而侯论》、《千金方》、《本草纲目》等对后世影响巨大的中医学巨著中也同样有所记载,并且比人们的认知要详细的多,甚至涉及对中蛊症状的细致分析和治疗的医方。

  可惜术业有专精,那些中医学巨著吴良没有什么研究,否则说不定他便有机会根据这些医术的记载来判断严陆所下的是什么蛊,从而对症下药解决此事。

  不过《周礼·秋宫》中的记载他却是恰好记得:

  “庶氏掌除毒蛊,以嘉草攻之。”

  这便是相关的记载。

  其中的“庶氏”与此前吴良在凉州遭遇“狐惑”时提及的“壶涿氏”同样是西周设立的职能部门,“壶涿氏”专门负责清除水虫,而“庶氏”则专门负责清除毒蛊。

  并且这句话中还恰好简明扼要的提到了驱除蛊虫的方法——嘉草。

  这种植物在后世的学名叫做蓑荷,亦名覆菹。

  可惜吴良并不知道这种植物具体长什么样子,可能大部分人都未必知道,想要找到并辨认出来自是有一定的难度。

  不过很快吴良便想到了办法。

  这种植物其实也是一种草药,可以先去药材铺试着问问,实在不行这年头还有华佗与张仲景两位神医,旁人不认得这种植物,他们应该不会不认识才对。

  当然。

  如果严陆并没有给他与典韦下蛊,又或是能够迫使严陆亲手为他们解蛊,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以省却不少力气。

  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他与典韦在严陆心中的分量已经不重,最起码不会超过左慈,那么严陆就算给他们二人下蛊,应该最多也是相同程度的蛊。

  “……”

  听了严陆的话,众兵士已是鸦雀无声。

  情势显然已经翻转,没有人能够抵挡这蛊毒的痛苦,自然也就没有人敢与严陆叫板。

  “为何没人应答,难道还有人想吃罚酒?”

  严陆淡然一笑,举起了手中的铜铃作势又要摇动。

  “小人自此愿听严公使唤,绝无二心!”

  话音刚落,竟是此前那个带头造反的高个子兵士率先拜倒,声音比之前更加响亮,只是拜倒的同时却只能用手肘撑着竹筏。

  因为他的手已是血肉模糊,扣掉指甲的疼痛此刻才接踵而至,使得他的一双手不停的颤抖,不敢触碰任何地方。

  “愿听严公使唤!”

  见此人如此表态,众兵士亦是连忙向严陆拜道。

  结果见到众人拜服,严陆却又是冷笑一声,看着那个高个子兵士不置可否的道:“你们既然服从于我,便应拿出些诚意,方才王伯长带头犯上作乱,依照军法你们以为应当如何处置才算合理?”

  一听这话,那个高个子兵士顿时惊慌失措,顿时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连忙更加殷切的磕起响头来连连求饶:“严公恕罪,小人方才一时糊涂,请严公给小人一条活路,小人今后定当谨记这份恩情,甘愿为严公做牛做马。”

  然而他哪里知道。

  自他方才在这些兵士中一呼百应的时候,便已经注定是一个死人了,莫说严陆留不得此人,便是换了吴良,也同样留不得此人。

  第五百八十三章 泉先膏

  “这……”

  众兵士则是面面相觑,未曾轻易对那高个子兵士动手,毕竟他们现在的处境都差不多。

  “呵呵。”

  严陆又冷笑一声,瞟了那伏跪在另外一个竹筏上不停告饶的高个子兵士一眼,淡然说道,“谁若手刃此人,便可取而代之,自此成为我的亲信,今后在晋阳城内占有一席之地。”

  果然,严陆绝不可能放过这个带头作乱的,哪怕杀鸡儆猴也不能留他。

  而此话一出。

  与那高个子兵士同一个竹筏上的兵士立刻有了动作。

  其中一名兵士已经将刀握在了手中,脸上带了些歉意对那高个子兵士说道:“王伯长,对不住了,反正你也肯定活不成了,我不杀你也会有旁人杀你,你这条性命倒不如便宜了我,回头我定会时常去照看你的家人。”

  “王伯长……”

  一听这话,其余几名兵士竟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拿起兵器唯恐晚一步被人抢了功劳。

  而其它竹筏上的兵士亦是有些蠢蠢欲动,可惜他们隔着暗河不似这几名兵士一般近水楼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咸鱼翻身的机会到了旁人手中。

  不过饶是如此,这些竹筏也在纷纷向高个子兵士所在的那个竹筏靠近,试图寻找一些机会。

  “陈家老二!”

  那高个子兵士见此状况,终于也不再继续向严陆告饶,站起身来手持兵器看向那几名对他虎视眈眈的兵士,“我平日里可待你不薄,若是没有我,你那一家子恐怕早就饿死了,你为了这点私利竟要与我刀兵相向?还有你们几个,你们跟随我已有些时日,我可曾亏待过你们?”

  “王伯长,你的恩情我陈老二都记在心里,可如今咱们的性命都已被人拿捏,我不过是想活着,想活得好一些,我又有什么错?”

  率先起意的兵士为自己辩解道,脸上的歉意已经少了许多,甚至有那么点理直气壮的味道。

  “……”

  其余几名兵士则一言不发,只是继续一同向那高个子兵士逼近。

  那高个子兵士沉默了片刻,终是扭头看向了不远处冷眼旁观的严陆,咬着牙大声喝道:“严陆,你暗藏祸心,不得好死!”

  接着他再望向了那几名蠢蠢欲动的兵士,竟又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你们被他蛊虫所制,在他眼中只怕连人都算不得,还想着以后有好日子过?呵呵呵,你们想杀我,我偏不教你们得偿所愿,你们若真想取我首级,有胆便随我来吧!”

  说完不待那几名兵士明白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已经纵身一跃跳入了暗河之中。

  此刻他那一身的甲胄还未褪去,落入水中便快速向下沉去,仅仅是眨眼之间便已经失去了踪迹,只留下一片不停摇曳的河水。

  ……

  事情发展至此便算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在严陆的命令下,剩下的人继续撑着竹筏向暗河上游探索。

  而吴良暂时也并没有命典韦暴起夺船,并不是没有操作的机会与实力,而是他想稳住严陆,先想办法搞清楚自己与典韦是否也被下了蛊。

  同时还可以继续利用严陆与左慈探索这处秘境,毕竟关于这处秘境,他们一定知道一些吴良还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

  这些都不是吴良临时改变计划的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吴良已经发现了这伙人的一个致命弱点,只要能够把握住这个弱点,便可轻而易举的化解危机,完全没有必要与他们硬碰硬。

  这个致命弱点便是严陆投下的蛊虫。

  通过刚才发生的事情,吴良已经可以断定诱发左慈与那些兵士体内蛊虫发作的乃是那个铜铃,严陆也只能通过铃声对那些蛊虫发号施令,并且应该不能够根据自己的心思单独控制某一个人体内的蛊虫。

  否则当时便不应该是严陆摇铃蛊虫便集体发作,再摇铃蛊虫便集体蛰伏的情况。

  而在对付那个被称作“王伯长”的高个子兵士时,严陆也不应该令蛊虫集体蛰伏下来之后,再用言语诱导其他的兵士动手。

  若他能够单独控制一个人体内的蛊虫,这么做无异于脱裤子放屁。

  所以……

  吴良有理由相信,只要能够拿到严陆手中的铃铛,便等于掌握了在场除严陆一人在外的所有人的命运,包括左慈在内。

  这相比较命典韦暴起夺船,自己与典韦冒险深入这处暂时一无所知的秘境,同时还要躲避严陆等人的追杀要更加保险,并且还能够将这些人利用到极致。

  除此之外。

  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吴良其实也还不想轻易放弃左慈这个人。

  基于对历史的了解,吴良现在依旧坚持认为左慈才是解开这处秘境的秘密,并最接近这处秘境中的机缘的人。

  这是一条他从未渡过的河,摸着左慈这块“石头”过河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失踪的张梁。

  则已经没有人再提及,从严陆的那些话中便可以听的出来,此刻严陆已经堂而皇之的取而代之,完全将自己当做了张府、乃至整个晋阳城的主宰。

  这教人不得不怀疑,作为张梁的努力,严陆是否早就有存有异心,否则权力交替怎会如此顺利,似是此前已经在他心中演练了许多遍一般。

  甚至吴良不得不怀疑。

  严陆既然能够如此处心积虑,给在场所有的兵士都下了蛊,那么在这外面的兵士可能也无法幸免,甚至就连张梁这个主人说不定都早已中招,只是严陆还有其他的目的尚未完成,所以在这之前依旧保持蛰伏而已。

  毕竟自进入张府之后。

  他也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一些与严陆有关的事情,却从未从谁口中听到过有关蛊术的事情,所有人都只认为他只是一个只有忠心的平庸奴子。

  所以蛊术极有可能是只有严陆自己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船队忽然放慢了速度,最前面那个竹筏上的兵士大声向后面传递着信息。

  原来暗河的河道到了此处已经开始变得狭窄低矮,窄到仅仅只能容的下一个竹筏纵向穿过,并且也低到了众人站在船上不得不猫下腰、否则便会撞到头的程度。

  听到兵士的描述。

  吴良向外探了探身子向前面望去,果然如那兵士所言,前面的河道已经变成了一个相对狭窄许多的洞穴。

  虽然洞穴中的水与暗河相连。

  但不难看出,以他们此前遇到的那头异兽的体型,显然是没有办法穿过这个洞穴的。

  即是说进入了洞穴,应该便不用在怕那头异兽卷土重来。

  而吴良等人到达此处时,早就已经超出了一炷香的路程,也就是说最开始派来上游探查的那些兵士根本就不可能到达这里。

  至于他们与那个竹筏究竟遭遇了什么。

  自然也就不太好说了。

  吴良倒觉得可能也是遭遇那头可以四处游动的异兽,如此说来,那头异兽的行为便有有些像是在守护这处秘境,尤其是在守护这条暗河的上游,极力阻止着一切外来者闯入。

  “继续进。”

  听过兵士的报告之后,严陆挥了挥手,轻喝一声。

  于是船队继续前进。

  进入洞穴之前,众人便都已经低下身子蹲在了竹筏上,如此倒也还算是顺利。

  就这样沿着洞穴继续行驶了大约几十米的距离之后。

  “哗——”

  众人再一次听到了水声。

  不过这次的水声并不暴躁,也并非突兀出现,而是由轻便重延续不断,应该是前面某处存在水流的声音。

  而他们此刻逆流而上。

  也不用担心前面会忽然出现一处地势陡降的瀑布,最多只能是陡升,这对于他们来说倒没有太大的威胁。

  “左仙师,你以为如何?”

  吴良忽然又听到严陆对左慈问道。

  此刻六个竹筏依次行驶在这个狭窄的洞穴之中,竹筏收尾几乎已经连在了一起,而左慈乘坐的竹筏又就在严陆前面,他们已经完全可以做到面对面说话。

  “不好说。”

  左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能够明显感觉到此处的阴气略轻了一些,这说明我们可能已经进入了阵中位置,或许穿过这处洞穴便可见到你感兴趣的东西。”

  两人说话依旧是那么含糊其辞。

  吴良并没有听出更多与这处秘境有关的信息,不过左慈这么一提,他倒的确感觉到这个地方阴冷的感觉已经下降了许多。

  再看此前那些下过水的兵士,此刻他们也不再抱着火把瑟瑟发抖。

  这足以说明左慈所言乃是事实,而并非只是个别人的感受。

  “众人听着,穿过这处洞穴之后,不论看到任何事物,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违令者死!”

  严陆似是已经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一般,立刻大声下令。

  “诺!”

  众兵士连忙应了一声。

  “你们两个也是一样,即是左仙师将你们召来,你们一切行动都要听从左仙师安排,若敢胡乱走动,莫怪我不讲情面。”

  严陆又着重提到了吴良与典韦二人。

  “诺。”

  吴良亦是低眉顺眼的应道。

  ……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洞穴终于走到了尽头。

  接着众人的视线一晃,面前的一切竟豁然开朗起来,甚至有那么些刺眼。

  只因这里面一片灯火通明,与他们此前只能依靠火把照明的黑暗喝道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他们的眼睛一时之间竟无法适应这片明亮。

  待他们再看清楚时方才发现。

  这里面的光亮竟是来源于那无处不在的或吊挂在穹顶,或安置于墙壁上的许多盏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油灯。

  “当心,这里恐怕有人?!”

  见此状况,众人自是立刻紧张起来,纷纷将兵器握在手中小心防范。

  这样一处秘境根本不可能有外人进入,可这油灯却又需要人来点燃,这无疑令众人对这处秘境产生了怀疑,担心可能遭遇未曾想过的敌袭。

  然而严陆却并未有意外的表现,而是极为淡定的对众人下令道:“不必慌乱,先将竹筏靠岸再说。”

  “可是严公,此处恐怕不简单呐,轻易靠岸是不是有些……”

  有人还是有些犹豫,忍不住劝道。

  “照做便是。”

  许是为了令众人安心一些,严陆此刻总算向众人透露出了一点消息,“这些油灯所用的灯油乃是‘泉先膏’,‘泉先膏’可燃烧千万年而不息,用它作为燃料制作的油灯,便是永不熄灭的长明灯。”

  “泉先膏?”

  众兵士显然没听过这种东西,一个个面露疑惑之色。

  吴良也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严陆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其实便是后世盗墓中提到过的一种叫做“鲛人灯”的长明灯,传说秦始皇陵中就用了这样的长明灯。

  而“泉先”便是后世人们所说的“鲛人”。

  这个名字亦是经历了历史的演化。

  在先秦时期的古籍中,比如《山海经》便是使用“泉先”这个称呼。

  后来到了晋朝之后的古籍中,才开始有了“泉客”与“鲛人”一类较为通俗的说法。

  因此现在严陆将“鲛人”说做“泉先”并没有问题,只是对于一般人而言,这种说法比较拗口与生疏罢了。

  “那这油灯岂不就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一名兵士率先反应了过来,而后便一脸惊喜的叫道。

  “莫要望了我的话,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易触碰这里的一草一木,否则休怪我无情!”

  严陆再次沉声警告了一遍,见没有人再说话,才又下令道,“靠岸。”

  “诺。”

  兵士们连忙照做。

  而吴良却是已经开始观察这条暗河的源头。

  那时一个正对着这条暗河的石台,石台显然是人工修建而成,除了使用方正的砖石累积之外,三个出水口还被雕刻成了龙头的模样。

  虽然这三个龙头看起来并不算精美,但却给人一种十分威严的感觉。

  方才他们在洞穴内听到的水声,正是从这三个出水口而来。

  除此之外。

  在这个出水口上面的方台上面,则还端端正正的放置着一个磨盘大小的大鼓。

  第五百八十四章 四岳

  那是一个木制的大鼓。

  大鼓的鼓面还十分完好,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破损,就是不知道能否经受得住敲击。

  而相比较这面大鼓,支撑大鼓的鼓架造型要更加华丽,远看过去应该是几条盘踞在一起的神龙,龙头的造型与石台之下的几个出水口有些相似。

  “欲谏之鼓么?”

  结合此前见过的“诽谤之木”,吴良心中暗自猜测。

  “尧有欲谏之鼓,舜有诽谤之木。”

  任何熟知历史的人都应该知道这句话,而后世历朝历代的皇帝也都在利用“欲谏之鼓”与“诽谤之木”粉饰太平,表示愿意虚心纳谏。

  “华表”就不必再复述了。

  后世历朝历代衙门门前都有的“鸣冤之鼓”便是“欲谏之鼓”的演化之物。

  而随着“欲谏之鼓”逐渐演化为“鸣冤之鼓”,它本来的用途也逐渐发生了变化,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原来这鼓是用来“欲谏”的,后来已经变成了“鸣冤”,光听名字就知道击鼓的人有多无奈。

  而且不知何时起,朝廷还颁布了这样一条荒唐的法令:但凡敲响“鸣冤之鼓”的人,首先要挨上一顿板子,如此才可证明所言非虚,案件才会被受理。

  并且这条法令一直延续到清末时期……

  由此可见那些统治阶级究竟有多虚伪,吴良私以为,摆出这么一面鼓表示愿为百姓申冤,却又要鸣冤的人先挨上一顿证明诚意,这简直就是又当又立,与那高高挂起的“意见箱”真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叫人不得不佩服统治阶级的无穷智慧。

  因此吴良觉得这“鸣冤之鼓”还不如直接叫做“劝退之鼓”算了,大家直接一点不行么,何必猜来猜去顾及面皮?

  当然。

  吴良更不会将“鸣冤之鼓”与“欲谏之鼓”划上一个等号,甚至感情上都不愿承认“鸣冤之鼓”是“欲谏之鼓”的演化之物,因为它根本不配。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

  吴良推测此物便是“欲谏之鼓”主要还是因为鼓架上雕刻出的神龙形象。

  此前便提到过,相关尧帝乃是目前与神龙结合产下的龙子,因此尧帝便是龙的传人,在这之后的数千年,龙便一直都是华夏的图腾,哪怕到了后世也从未发生过改变。

  而基于龙图腾的特殊意义,再加上这处秘境只能修建于吴良现在所在的汉朝以前,因此这面大鼓便只能是“欲谏之鼓”。

  “走啊,动作快点!”

  正当吴良观察此处环境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名兵士不耐的催促。

  竹筏已经停靠在了岸边,有不少兵士已经提前上到了遍布鹅卵石的河岸上,吴良算是动作比较慢的,还挡了那名兵士的道,也难怪那名兵士出声催促。

  “哈,对不住对不住。”

  吴良打了个哈哈,陪着不是快步跳上岸去。

  此刻典韦早已先一步上了岸,就在旁边迎接着吴良,见他上来便立刻与他站到了一起。

  而在这个过程中。

  严陆虚着眼睛向这边看了一眼,却也并未下令教兵士们将他们二人隔离开来,不知道是并不将他们二人当一回事,还是心中另有其他的想法。

  吴良则继续观察这里的情况。

  此处应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面积差不多得有一个半足球场的规模,上下左右则都是不算光滑但也极难攀登的岩壁。

  而一个如此规模的地下洞穴,中间没有任何的支撑物,竟还能保持如此稳固的状态,历经多年没有出现任何可能塌陷的迹象,倒也是一个奇观。

  需知哪怕在后世,那些设备精良、技术成熟的矿井就算没有如此规模,也没有办法保证不会出现塌陷。

  吴良后世所在的省份便是全国着名的矿业大省,以前时不时便会出现城市道路或是房屋莫名塌陷的情况。

  这便是下方矿井塌陷所致。

  后来国家对许多城市进行了相应的改造,对矿井的走向进行了规划,并将某些地方划定为采空区,禁止修建房屋与基础设置,再加上矿井也采用了前挖后填的开采技术之后,情况才得以改善。

  也是因为这样的认识,吴良才会认为如此规模的地下洞穴在没有任何支撑物的情况下还能如此稳固,简直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奇观。

  至于原理。

  吴良暂时还看不出来,不过自然界本就存在许多不合常理的奇观,而这些奇观经过细致的研究与探索,最终都会发现,这些奇观的形成其实是合理的,只是过于巧合罢了。

  更何况甄宓此前还提醒过,这里极有可能被人设置了一座弥天大阵,因此也未必便没有科学无法合理解释的情况。

  于是暂时将这个问题放在一边。

  吴良继续观察这处巨大的地下洞穴,很快他便又在这处地下洞穴四个方向的边角上发现了四处依靠岩壁修建起来的四座石台。

  吴良暂时无法分辨出方向。

  但按照天朝的传统与文化,这四座石台应是分别占据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肯定不会胡乱修建。

  而在这四座石台之上。

  吴良似乎看到了四个跪在地上的人影。

  距离略微有些远,吴良没有办法看的十分细致,也不知道这四个人影究竟是石像还是木雕,又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而在这处地下洞穴的正中间。

  也就是最开始看到的那个放置于出水口之上的“欲谏之鼓”之后,吴良看到了一片平摊的广场。

  广场的正北方,则是一座孤零零的石屋。

  石屋不算小但也不大,目测应该有个五十平左右的样子,在这片面积可观的广场上显得极不和谐。

  除此之外,竟空无一物……

  “就是这里了……”

  严陆却是显得极为兴奋,神采奕奕的盯着那座石屋。

  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已经多出来一片一看就已经有了许多年头的龟甲,似是正拿着那片龟甲与这里的情况进行比对。

  吴良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也隐约可以看出严陆手中的那片龟甲上刻有一些纹路。

  只是具体刻了什么还不好说。

  而他也不可能主动凑过去向严陆索要龟甲查看,毕竟现在他与典韦乃是严陆的阶下之囚,若是看了严陆不想教旁人看到的东西,极有可能提前为他与典韦惹来麻烦。

  正当他心中好奇的时候。

  却见左慈已经主动走到了严陆身边,不过却并未用眼睛去瞄那片龟甲,而是颇为严肃的说道:“严公,此地恐怕不宜久留。”

  “左仙师何出此言?”

  严陆立刻极为谨慎的将那片龟甲收入怀中,这才抬眼看着左慈问道。

  “此地东南西北皆有一处祭台,台上皆跪有一人……我虽才疏学浅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但亦是不难推测这里应是布有一座阵法。”

  左慈继续悉心说道,“严公再请回想一下,此前这处地下秘境处处透着常人难以抵御的严寒之气,但进入这里之后,阴寒之气便减弱了许多,如今我们再登了岸,这阴寒之气更是变得微不可察,如此情况本身便透着些许古怪,怕正是这座阵法还在发挥功效的证据。”

  “呵呵,这就不是你应该忧心的事情了。”

  听了左慈的话,严陆却是无所谓的笑了起来,“我倒也不怕告诉你,你所说的那四处祭台其实并非祭台,而跪在那台子上的人也并非什么巫师,他们乃是上古时期辅佐尧帝分管天下的‘四岳’,因此你的推测恐怕并不成立。”

  左慈与严陆说话的时候并未压着嗓音。

  而严陆如今与左慈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并未刻意收敛,似是并不在意在场的人听了去,因此吴良与周围的许多兵士也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

  那些兵士听到这番话之后,大多都露出了好奇却又迷茫的神色,也难怪严陆不在意,这年头士族文化垄断眼中,当兵的基本上都不会是士族,自然也都没有什么学识,根本就无法明白严陆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吴良可不是普通的兵士。

  严陆话中的知识点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尤其是那“四岳”二字,更是令他如雷贯耳。

  所谓“四岳”,说的便是四个人。

  他们分别叫做羲仲、羲叔、和仲、和叔,乃是上古唐朝分管一方的封疆大吏,更是可以左右天下大事的权臣,甚至就连天下要交到谁手中这样的问题,尧帝都要听从他们的意见。

  此事史书便有记载。

  尧帝上了年纪的时候,曾向“四岳”咨询继承人的事情,“四岳咸荐虞舜。”

  于是舜帝得到了尧帝的禅让,建立了上古虞朝。

  后来舜帝年老时又请教“四岳”,“四岳皆曰伯禹。”

  于是大禹顺利得到了舜帝的禅让,建立可夏朝。

  由此可见,“四岳”可不仅仅是封疆大吏那么简单,更是唐虞时期最重要的政治团体,权力甚至在尧帝与舜帝之上。

  而在大禹之后,大禹的儿子夏启发动政变,从“四岳”指定的继承人伯益手中夺去了权利,顺利完成了从“公天下”到“家天下”的转变之后,“四岳”这个团体便再也没有了记载,算是彻底消失在了历史洪流之中。

  可以说“四岳”至少延续了上古唐朝、上古虞朝、夏朝初期三个时代。

  如果“四岳”之人不是永生不死的话,很有可能在这过程中屡次进行过了人员更替,但若要说跪在那四个台子上的四个人便是“四岳”,这就未免有些难以取信于人了,毕竟“四岳”可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尧帝与舜帝都要听从于他们。

  当然。

  如果严陆口中的“四岳”乃是一种代指,而跪在台子上的四个人影也不是真人,又或者只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替身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吴良相信严陆的这种说法应该不是凭空捏造。

  他一定掌握了外人不知道的私密信息,说不定这些信息便记录在他方才藏入怀中的龟甲之上,也有可能不只是一片龟甲,毕竟在吴良进入到这里之前,这处秘境前面的那部分已经被严陆与张梁搬空了,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找到了什么,又找到了多少。

  那龟甲可能便是在这里得到的,而严陆此刻只是带了与此行关系最为密切的一片罢了。

  想到这里。

  吴良自是越发对那片龟甲感兴趣,同时也对张梁与严陆此前搬空的那部分东西越发感兴趣,那很有可能都是证明与记录了相关这处秘境的历史与背景的重要文献,对后世考古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说不定能够填补上某些空白。

  “可是这与阵法并不冲突啊……”

  左慈显然依旧有些担忧,蹙起眉头沉吟道,“哪怕那四个人正是‘四岳’,哪怕他们不是巫师,也不妨碍那四个台子便是祭台,那四个人也有可能被设置成为阵法的阵脚。”

  “若此处真有一座阵法,你可知该如何破解?”

  严陆忽然反问道。

  “我尚且看不出这究竟是什么阵法,如何能够破解?”

  左慈苦笑道。

  “就按你说的,如果那四个人便是阵法的阵脚,那么我们若是先破坏掉阵脚,是否能够令阵法无法运转?”

  严陆想了想,接着又问。

  “这……倒是有可能,但是……”

  左慈还想说些什么。

  严陆却已是一挥手打断了他,点头说道:“既然有可能,不管这里究竟有没有你说的阵法,我这便命人先破坏掉这四个‘阵脚’,如此再继续深入探查自然便可多几分保险,是不是这个道理?”

  “……”

  左慈顿时无言以对。

  吴良也同样微微愣住,不得不承认,严陆如此分析的确很有道理。

  但吴良同时也觉得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甄宓此前说过这里若是有阵便定是一座弥天大阵,弥天大阵若是如此轻易便能够破解,那未免也太儿戏了些,根本配不上“弥天”二字。

  另外。

  他觉得左慈对这个地方恐怕也并非如同现在表现的这般一无所知,他出现在晋阳城绝对不是巧合……

  第五百八十五章 诡异的自尽

  问住左慈之后,严陆也并不再说什么废话。

  简单的安排了一下,便从随行的兵士之中挑选出十六人分作四个小队,命他们分别前往分列于四个不同方向的石台前去破坏“阵脚”。

  吴良其实很想跟着这些兵士一起前去,最起码能够在他们将那四具尸首损坏之前好好查探一番,看看他们身上是否有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

  同时也可以顺便查探一下那些石台上又是否存在一些能够证明这处秘境的历史背景的线索。

  越是深入,吴良便对这处秘境的修建者或主人的身份越是好奇。

  如此规模的一处秘境需要消耗怎样巨大的财力与人力根本不用多说,若不是历史有名的大人物根本就不可能具有这样的实力。

  再加上这地方还布满了使用“泉先膏”作为燃料的长明灯,这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宝,历史上那么多皇帝,有记载的也就只有一个秦始皇曾经在自己的陵墓中用过,这个细节无疑又进一步拔高了这处秘境主人的身价。

  因此吴良有理由认为,这处秘境的主人已经不仅仅是历史有名的大人物那么简单,极有可能在一种令后世如雷贯耳的历史名人之中,依旧是那种出类拔萃的人物。

  不过他思前想后,终究还是没有向严陆提出这个要求。

  如今他在这一群人之中,就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透明,这对于他来说自然也是一种保护,若是此刻贸然上前向严陆自告奋勇,肯定会立即引起严陆的注意与警惕,质疑吴良究竟有什么目的。

  届时严陆可能非但不会答应吴良的要求,还会自己命人更加严格的看好他与典韦,这便得不偿失了。

  倒不如暂时隐忍下来,寻找合适的时机待能够掌握局势之后再说。

  何况接下来肯定还要继续深入,吴良定然还能够看到更多的东西,严陆也定然还得逐渐透露出一些信息,在这个基础上,只要得到的信息有足够的代表性,吴良依旧能够分析出这处秘境的建造者或主人的身份。

  不久之后。

  这十六名全副武装的兵士已经分开步行前往那四处石台。

  最近的一处石台距离他们大约有个五六十米的样子,最远的石台距离他们则大约有个两三百米的样子。

  这些石台也并不算高,大约离地五六米。

  而在石台的一侧,还修建了一条倾斜的最多只能容两人并排在上面行走的狭窄石阶,只要这些兵士能够走过去,登上石台也并非什么难事。

  “严公。”

  望着这些兵士逐渐远去的背影,左慈的脸上却挂满了忧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对严陆劝道,“我还是认为此举不妥,阵法若是布有阵脚,通常都不会布置在如此明显的地方,就算实在要布置在如此明显的地方,恐怕也会设下某些禁制加以保护,若有外人靠近阵脚,非但恐有性命之忧之外,还有可能触发阵法中蕴藏的杀势,如此一来,此地变成了一处杀机四伏的凶阵,再进入其中定是九死一生。”

  “你说的倒挺真,不过你应是巴不得教我死在这里吧,又怎会如此这么好心劝我?”

  严陆虚着眼睛看向左慈。

  “严公误会了,我虽未必有好心,但也想领略一下这地方究竟有什么玄妙之处,若此地变成一处杀机四伏的凶阵,我恐怕便很难再有机会进入一探了。”

  左慈拱手说道,“何况到了那时候,严公应该不会轻易以身犯险,必要的时候我肯定会被严公派去打头阵,因此我劝严公也是为自己着想。”

  “你倒是直率。”

  严陆笑了起来,却又说道,“不过你既然说了此处可能有一座未知大阵,若是不破坏了阵脚,我更加不会贸然进入,你倒说说这又应该如何是好呢?”

  严陆虽然说得有些含糊,但其实意思已经不能再明确。

  他同样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宁愿面对的是一处知道究竟是什么的杀机四伏的凶阵,也不愿贸然进入一处一无所知的迷阵,反正就算是凶阵,就像左慈刚才说的,有人会替他打头阵。

  这样自是更加符合严陆的利益。

  “严公英明……”

  左慈顿时又无话可说,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吴良听到二人的对话,亦是开始重新审视严陆这个人,他无疑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根本不像一个只会俯首帖耳的奴子。

  甚至吴良已经开始怀疑严陆与张梁之间的关系。

  张梁虽然看起来也不是一般角色,但真的能够驾驭的了严陆这样的人么?

  ……

  说话之间。

  一行四名兵士已经到了距离最近的那处石台下面。

  接着他们略微停顿了一下,便排成方阵沿着那道狭窄的石阶向石台上行去。

  走在最前面的那两名兵士脚步很慢。

  虽然手中握着短兵,但依旧可以看出他的动作略微有些僵硬,不难看出他们的心里其实还是比较紧张的。

  而走在后面的两名兵士也并不轻松,猫着腰手中的长兵还在摇摇晃晃。

  如此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登上了石台。

  这期间并没有发生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

  然而那四名兵士却并未因此松上一口气,他们小心翼翼的向那具跪拜在地的人影靠近,而后一点一点的移动到了那个人影的前面。

  片刻之后。

  三名兵士仍在戒备,唯有一名兵士回过身来,冲着严陆等人这边挥了挥手,扯着大声喊道:“严公,这是一具人尸,与我们此前遇到过的那些活死人一模一样,请严公示下!”

  “活死人”?

  听到这个用词,吴良立刻想到了此前在前面的那几处大殿中见到的相对新鲜的血迹与石柱石门上刀劈斧砍的痕迹。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证那里发生的事情,但联系上了甄宓将张梁分发给百姓的肉食定义为“实心肉”,已经飞快的脑补出了相关的画面,而这具跪拜于石台上的人尸,应该也是“实心肉”,只不过却有可能是会动的“实心肉”。

  “先斩下头颅,再搜查尸首身上的随身物品,即可带回来给我查看!”

  严陆显然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经验,丝毫没有惊疑之色,而是一脸淡然的对那名兵士喊道。

  “诺……啊?”

  那兵士拱手应了一声,刚打算回身照办,却不知为何还未转身之际便忽然又发出一声古怪的惊叫。

  接着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整个人也随之抽搐了起来,随着两声咳嗽,口中立刻溢出了大量鲜红色的血液,顷刻间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渐渐的。

  慢慢的。

  这名兵士伏面倒了下来。

  这是众人才赫然发现,另外一名兵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那名兵士手持正在滴血的兵刃,脸上挂着一抹古怪的笑容,不难猜测方才正是他从背后偷袭了这名方才向严陆汇报情况的兵士。

  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却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剩下的两名兵士则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脸上同样露出古怪的笑容,看向严陆等人所在的方向,这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混账……”

  严陆应是以为这几名兵士接着距离远,他那小铜铃的铃声未必能够唤醒他们体内的蛊虫,因此竟又借此机会反叛于他,脸上浮现出了怒意。

  但下一刻。

  那三名兵士却是如同中邪了一般,一齐动作僵硬的走到了石台边上。

  最后又保持着那古怪的笑容看了严陆这便一眼之后,竟毫不犹豫的纵身越下,“砰”的一声砸在了石台下面那凹凸不平岩石地面上。

  这石台离地大约五六米高。

  正常人以正常的姿势跳下亦有骨折的危险,何况那三名兵士全都选择了头朝下的统一落地方式,他们根本就是自杀,而且是笑着自杀,别提有多诡异。

  这自是惊吓到了几十米外看到这一幕的众人。

  在那三名兵士砸在地面上,那几乎同一时间发出的“砰”声传入耳中的时候,无论严陆、左慈,还是吴良、典韦,还有那些留在身旁的兵士,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眼睛,甚至有的人连身子都跟着颤了一下。

  “……”

  这下严陆彻底没了声音。

  一时之间他还理解不了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在场的人亦是鸦雀无声,这一刻众人才真正体会到了这处秘境的诡异之处,同时他们也感到庆幸,庆幸方才被沿路派去执行此事的不是他们。

  “这……”

  吴良亦是十分不解。

  他虽然经过了不少大风大浪,但如此诡异的事情还是头一回,比此前在乐安国齐哀公墓见过的“云阳”妖术还要诡异。

  同时他也在暗中观察左慈的反应。

  左慈同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眉头已经蹙了起来,也不知道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对了,还有那三队人!”

  吴良猛然又想到了前往其他三处石台的兵士。

  这边发生的事情动静并不算小,那三队兵士应该也能够觉察,他们此刻到了什么地方,又会是什么反应?

  如此想着,吴良连忙循着那三队兵士所去的方向望去。

  此时他才发现。

  那三队兵士竟是毫无察觉。

  距离次之的那对兵士已经到了他们前往的那处石台之下,正在准备登上石台。

  而另外两对距离稍远的兵士则还在头也不回的行走,好像除了石台之外,他们的眼睛与心中便没有了其它的东西。

  “怎么会?”

  吴良心中惊疑。

  此刻距离他们最远的一队,相距也不过百十来米。

  这百十来米的距离,绝对能够将方才严陆与那名兵士喊话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更是绝对能够听到那三名兵士跳下石台落地的声音。

  因此他们绝对不应该是现在的状态……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严公,那石台很不对劲,请速速尝试将其余三队人马召回,那些人的模样似乎也不太对劲!”

  左慈竟与吴良不谋而合,并且适时向严陆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

  严陆侧目看了他一眼,这次却并没有继续否决左慈,反倒点了点头,而后对附近那名此前逼得王伯长跳河的兵士喝道,“先把他们叫回来,查明究竟怎么回事之后再做定夺。”

  “诺!”

  那兵士应了一声,立刻扯着嗓子冲另外三队兵士大喊起来:“喂!严公叫你们先回来!”

  这声音已经很响,在这个近乎封闭的地宫之中可以传出很远,那三队人马更加不可能听不到。

  “……”

  但奇怪的是,他们却依旧没有一人回头,继续自顾自的向目标石台行走。

  “喂!你们聋了,严公的话也不听从?”

  那兵士又用更高的声音喊了一声。

  “……”

  那三队兵士依旧毫无反应。

  “这是军令,速速撤回,否则军法处置!”

  那兵士也是急了,接着甚至喊破了音,用上了更为严厉的口气。

  “……”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那兵士也是极为无奈,不知应如何向严陆交代,只得主动请缨道:“严公,这些人似是中了邪一般充耳不闻,要不属下带几个人去将他们抓回来?”

  “不必了。”

  严陆此刻的面色亦是不太好看,不过他倒也并未为难那名兵士,只是微微摇头道,“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且看看那三队人马究竟要做什么。”

  经过这次的事情,他手下的有生力量也是越来越少了。

  最开始渡河时,除了张梁、吴良、典韦、左慈还有严陆自己之外,随行的兵士总共有五十五人。

  之前异兽来袭,张梁与四名兵士失踪。

  接着发生哗变,又损失了一个王伯长。

  现在有已经有四人可以确定活不成了,另外三队人马共十二人也好像中了邪一般,尚且还不知命运如何,若是这十二个人也遇难。

  那么严陆手下的兵士便只有三十来个了……

  最重要的是,严陆现在还不想派人出去调动增援,因为一旦有人出去,张梁已经失踪的消息便有可能传出去,到时外面的情况定会比这里更难控制。

  第五百八十六章 帝丹朱

  于是众人只得不再说话,怀着忐忑的心情,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剩下的三队人马向各自的石台走去。

  不久之后。

  第二队兵士已经到达了他们的目标石台。

  与最开始的那队兵士不同,他们几乎没有在石台之下进行停留便径直上了石台。

  而上到石台上之后,他们也并未似最开始那队兵士一般前去检查那句跪伏在石台上的尸首,而是直接来到了石台边缘,露出一脸古怪的笑容看向严陆与吴良等人这边。

  下一刻。

  “砰!”

  没有丝毫犹豫,四个人便一同倒栽了下去,发出一声重合在一起的闷响。

  “……”

  众人依旧感同身受的抖了一下眼睛。

  他们看到跳下去的人有的脑袋已经爆开,红的白的东西掺杂在一起迸了一地,而有的人的脖子则已不可能的方式弯折,鲜红色的血液已经自这些人的身体下面流了出来,绝对没有生还的希望。

  众人心中越发的恐慌。

  他们想象不到究竟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够令人以这样的方式含笑赴死,天底下很难找出比这更令人恐惧的事情。

  而最令人心悸的还是这些人跳下去之前脸上的笑容与眼神。

  那感觉就像是在对这些活着的人说“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们”一般……

  这一次。

  左慈没有再说话。

  严陆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紧紧蹙着眉头望着另外两队还未到达目的地的兵士,不知道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

  第三队。

  第四队。

  另外两队兵士到达石台之后,很快便也以同样的方式跳了下来,化作了石台之下死状骇人的尸首。

  “左仙师,我现在相信这地方布有一座阵法了,而且定是一座生人勿近的杀阵。”

  直到这时候,严陆才回头看向左慈,表情略微有些复杂的说道。

  “唉……”

  左慈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左仙师,依你所见,如今我们应该如何才能够破解这座阵法,安然无恙的进入阵中?”

  说这话的时候,严陆的眼睛瞟了一眼广场中间的那个石屋,显然他的目标便是那个石屋,或者说他想要的东西就藏在那个石屋之内。

  可是遭遇了方才的事情之后,他已经不敢再贸然前往了。

  “恕我孤陋寡闻,目前我还没有办法判断这究竟是什么阵法,因此也实在拿不出破解之法……”

  左慈欠身施礼说道。

  “既然如此……”

  严陆显然很不满意左慈的回答,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后,竟露出一抹威胁的目光看向左慈说道,“我此前倒听过一种说法,人在处于危难之中的时候往往能够发挥出数倍于平常的潜力,如今最有可能摸清此阵并那处破解之法的人恐怕非左仙师莫属,因此我在想,要是请左仙师亲自进入阵法之中走动一番,或许能够有所发现也说不定。”

  “方才的情况可以看出这阵法可迷人心智,令人做出一些违背意愿的事情,若是我进入阵中被迷了心智,哪里会发挥什么潜力,只会在阵法的驱使下跳台自尽罢了,如此严公恐怕也不能继续深入,而想要找到下一个我这样的人,无疑又要耗费不少功夫,这恐怕也并非严公所愿吧?”

  这一次左慈竟并未受到威胁,反倒抬起头来虚着眼睛反击道。

  “你以为我不敢?”

  严陆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自然不是,严公杀伐果断,有什么事是严公不敢的?”

  左慈又施了一礼,低垂着眼眸说道,“只是严公如此逼迫于我实在没有什么用处,无非是再往这阵法之中送上一具尸首罢了,请严公三思。”

  “你究竟想说什么?直说!”

  严陆冷声喝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严公既要我协助破解此阵,却不肯将这处秘境的情况说明,莫说我没有通天的本事,便是真有通天的本事,恐怕也没有办法对一处几乎一无所知的秘境进行推演吧,严公实在是高看我了。”

  左慈拱手说道,“直到目前为止,我甚至连这处秘境的主人是谁都一无所知,实在无能为力……”

  “呵呵呵呵。”

  严陆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你想知道的越多,心中便越是有鬼。”

  “如今我落入严公手中,还被严公下了蛊,严公随时可以令我身不如死,亦可虽是将我灭口,我便是果真心中有鬼又能如何?”

  左慈颇为光棍的笑道。

  “那可不好说。”

  严陆依旧不信左慈,不过终于还是转身向无人的角落走去,一边走一边对左慈说道,“这边说话。”

  “且慢。”

  左慈不知为何却又忽然叫住了严陆。

  “你还想怎样?”

  严陆蹙眉问道。

  “那两个人也最好过来听听,张公此前将这二人留下,乃是因为那异香之中蕴含炼丹术的手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公与严公手中所得的信息,定然有部分这处秘境与丹药之间存在某种联系的内容,正所谓术业有专精,他们所知的一些秘辛,或许也有可能成为破阵的关键。”

  左慈接着又指着吴良与典韦说道。

  “?”

  眼见左慈再一次拉上了自己与典韦,吴良心中更加疑惑。

  尽管他其实非常想跟过去听一听严陆究竟会与左慈说些什么秘事,但左慈三翻四次主动将他与典韦牵扯进来,这就非常奇怪了。

  此前他认为,左慈此举可能是为了笼络典韦,借助典韦的力量脱险。

  但现在他不得不怀疑,左慈是不是真的已经从他与典韦身上察觉到了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甚至可能是他与典韦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因此才强行扯上他们二人。

  当然。

  吴良也同样没有忽略掉左慈有可能是想将他们二人当做“挡箭牌”来利用的可能。

  这“挡箭牌”可能不仅仅只是挡严陆的“箭”,亦有可能是为了挡这处秘境中的“箭”,最后得利的是左慈,丧命的却是他们二人。

  因此左慈还是得防。

  甚至与严陆相比,更加需要防范的人反倒是左慈。

  “他们?”

  严陆亦是扭头看向了吴良与典韦,一双眼睛审视着他们,而后竟十分痛快的冲他们点了点头,只是指了指吴良道,“你一个人过来。”

  显然他还是有些忌惮典韦,不肯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教典韦近身。

  “诺。”

  吴良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象征性的谦让一下,不过最终还是施礼应了下来。

  严陆如此痛快反倒令他感到不安。

  左慈屡次三番扯上他们二人,就连吴良都觉得不太正常,那么严陆又怎会不去怀疑他们与左慈之间的关系,说不定早就认为他们与作慈已经在私下结成了同盟。

  但严陆现在如此痛快的答应此事,也正说明了他的有恃无恐。

  为何有恃无恐?

  吴良不得不往坏了想,他与典韦八成也已经被严陆下了蛊,小命早就捏在了他的手中,因此根本不在意他们结盟……而之前之所以严陆摇铃的时候他与典韦毫无反应,则正有可能是因为时间较短,蛊虫还并未孵化出来。

  这对于吴良与典韦而言,其实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倘若严陆下一次摇铃使得左慈与所有的兵士都遭受蛊虫折磨,却只有吴良与典韦暂时没有受到影响的话,那时左慈与所有的兵士便都失去了行动力,严陆自然也失去了保护与依仗,仅是一个严陆,如今又不是在隔着河水的竹筏上,吴良与典韦拿下他简直易如反掌。

  到了那时,他们也将瞬间掌握局势……

  ……

  片刻之后。

  三人已经来到无人之处。

  同时严陆还带了四名兵士在一旁守着,这才开门见山的看向左慈问道:“你可知尧帝有一个叫做‘丹朱’的长子?”

  毫无疑问,吴良遭到了严陆的无视。

  否则他便不应该只看向左慈,而且用一个“你”字发问,这问题显然不是问吴良的,不过吴良还巴不得被无视,心中没有任何不平。

  “丹朱?严公是说这处秘境与丹朱有关?”

  左慈立刻身子微微前倾,蹙眉问道。

  “不错,据我此前得到的古甲文献显示,这处秘境正是丹朱秘密修建。”

  严陆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而那跪伏与四处石台上的人,也正是尧帝在位时的‘四岳’本尊,分别叫做羲仲、羲叔、和仲、和叔,皆是跺一跺脚便可令天下震动的人物。”

  “这……”

  听到这里,吴良心中已是一片骇然。

  许多人可能不知道丹朱是谁,而关于上古唐朝与上古虞朝之间的朝代交替,许多人也只知道是尧帝在考验过舜帝之后,将帝位禅让于他,极为顺利的完成了权力交接。

  也是因此,后世人们提起上古唐朝与上古虞朝时,才会将这两个上古朝代合称为“唐虞”,很少分开而论。

  但吴良此前却是研读过有关这段历史的记载。

  其实上古唐朝与上古虞朝之间的朝代交替也是一波三折。

  当尧帝年纪大了开始考虑接班人的时候,尧帝便将四岳找来询问他们关于此事的意见,“四岳咸荐虞舜”,于是尧帝便将两个女儿交给了舜帝,以此来考验舜帝的品行与能力。

  结果舜帝不但使得二女与全家和睦相处,在其他方面也表现出过人的才干与能力,并且具有强大的人格魅力,无论到了哪里都可“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于是尧帝终于放心的将帝位禅让给了舜帝。

  后来舜帝在位28年,尧帝才终于去世。

  结果也就在尧帝去世的三年后,舜帝不知为何竟忽然将帝位让给了尧帝的长子丹朱,可惜丹朱在位的时间非常短,不久之后尧帝便又回到都城重新拿回了帝位,自此一直到年老时才将帝位传给了大禹。

  这段历史仔细去解析,很容易便可看出其中的诸多疑点。

  众所周知,争夺权力与地位是人类的本性,自人类出现的那一天起便从未消失过。

  因此舜帝在坐住帝位总共三十一年之后,可谓根基与声望早已稳固,却忽然将帝位让给了尧帝的长子丹朱,如果其中没有什么史书没有写明的原因,这完全是说不通的。

  何况舜帝不久之后便又拿回了帝位,这说明舜帝此前并不是真心让位,极有可能是处于某种原因不得不让位。

  另外。

  关于“丹朱”这个人,史书中还有这样一个“尧造围棋,以教丹朱”典故。

  在这典故之中,提到了“丹朱”其实是一个不务正业、朋淫生非的人,尧帝对于这个不成器的长子很是焦虑,为了能够教“丹朱”归善,先是亲自教他打猎,结果“丹朱”对打猎毫无兴趣,于是尧帝便又发明了围棋,希望用这种棋术来模拟行兵征战,助其修身养性。

  结果“丹朱”只学了一阵子便失去了兴趣,依旧终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甚至还生出使用诡计夺取帝位的想法。

  尧帝察觉到了“丹朱”的诡计,自此对他失望透顶,最终听从了“四岳”的建议,将帝位禅让给了舜帝。

  这些历史事迹联系在一起。

  吴良很快便脑补出了一种可能:

  会不会“丹朱”始终对帝位有所觊觎,可尧帝最终将帝位禅让给了舜帝,使得“丹朱”因此怀恨在心,却又受到了尧帝的制约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尧帝去世,“丹朱”没有了制约因此设计发动了一场政变从舜帝夺取了帝位。

  然而他年轻的时候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终究没有治理一个国家的能力,很快便令整个国家陷入了混乱,而舜帝借机东山再起,最终打败了“丹朱”,达成了王者归来的成就。

  所以。

  “这里难道是不得志的‘丹朱’在失败之后秘密修建的另外一个地下北唐?”

  吴良不由的想到。

  如果严陆所言非虚,那四具跪伏与石台之上的“实心肉”正是尧帝在位时的“四岳”本尊的话,那么这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不就是一个五脏俱全的“上古小唐朝”?

  第五百八十七章 越来越远

  细细一想,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

  需知当初尧帝建立上古唐朝时,也只是初期将国都设立在了北唐,后来尧帝在位的时候便已经向南迁都。

  等到了舜帝即位建立上古虞朝,国都已经定到了更加靠南的蒲阪(后世山西永济)。

  因此无论是尧帝还是舜帝,都断然不可能重新跑回北唐来修建这么一个地下秘境,没有动机也没有必要。

  反倒是丹朱最有动机。

  当初尧帝建立上古唐朝时定都北唐,而据史书记载,丹朱一直都有继承帝位的想法,甚至尧帝还在世时便有篡夺帝位的意图,结果最终尧帝却将帝位禅让给了舜帝,此事必定令丹朱耿耿于怀。

  后来尧帝死后,他不知用什么手段从舜帝手中取得了帝位。

  之后没多久便又被舜帝夺回。

  这更是有可能成为丹朱心中的一个一生都没有办法解开的疙瘩,同时他定然也对当初建议尧帝将帝位传给舜帝的“四岳”怀恨在心,亦是有可能对“四岳”展开报复。

  因此。

  这么一个藏于地下的“上古小唐朝”便出现了。

  此举非但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丹朱对帝位的企望,亦是解决了当初与自己作对的“四岳”,使得他们哪怕是死了也不得不“臣服”于自己,简直一举两得。

  “竟是丹朱啊……”

  听完严陆的话,左慈亦是陷入了沉吟之中,显然对于这段历史他亦是有所了解,正如同吴良一般在结合自己所知的史料推断这种说法的可靠程度。

  片刻之后。

  左慈应该也是认为严陆的话可信度颇高,却又皱起眉头一脸为难的说道:“上古时期可是巫术最为繁盛的时期,可惜能够留至今的巫术恐怕不足百一,而这些巫术的传人更是不足万一,我辈这点本事在这些祖宗面前简直不值一晒……若是如此,这阵法恐怕就更加难以捉摸了啊。”

  “我将这些重要信息透露与你,可不是教你在我面前诉苦犯难的。”

  严陆目光冰冷的道。

  如今他已经向左慈透露了一些信息,若是左慈不能拿出一些诚意来,那么他便会认为自己这是遭到了左慈的戏耍。

  “严公恕罪,不是我不愿尽力,只是这点信息与这阵法并无直接关系,就算知道了这处秘境的主人乃是丹朱,怎奈有关丹朱的史料十分稀少,范围依旧还是太广了些,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左慈苦笑着说道,但见严陆脸上浮现出一丝明显的怒意,恐怕又要对他不利,接着又连忙说道,“不过若是严公信得过我,我倒愿意身先士卒进入这处阵法为严公探查一番,说不定进入阵法之后我便能够寻得一些线索。”

  闻得此言。

  严陆瞅了左慈一眼,总算没有对他做些什么,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只不过看样子应该还是信不过他,因此并未应下左慈“身先士卒”的要求,转而又看向了吴良,以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问道:“你呢?你如今也得知了这处秘境的一些情况,可有什么要说的?”

  “呃……”

  吴良倒没想到严陆会忽然问自己,于是立刻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样,有些不太自信的道,“小人才疏学浅,便是说些什么也未必能够做数,严公就当作势小人抛砖引玉了吧……小人私以为,上古时期的巫术大部分都掌握在各个部落的首领与巫祝手中,而那时的尧帝便是首领中的首领,那丹朱既然是尧帝的长子,定然也时常与各个部落的首领、巫祝来往,就算自己不会恐怕也见识过不少厉害巫术,因此普通的巫术阵法恐怕入不得丹朱的法眼,这处秘境中的阵法必定非同小可,严公最好还是从长计议为妙,切不可冒进才是。”

  “呵呵呵。”

  严陆冷笑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刚才就不应该对吴良抱有任何期望,如此也就不必听上这么一通没有任何价值的废话了。

  不过可能也正是因为最开始对吴良报的希望就不大,所以他也并不怎么失望。

  只是越发不将吴良当一回事。

  “……”

  左慈亦是看了吴良一眼。

  虽然脸上并未露出任何表情,但从他那仅剩的一直眼睛里面。

  吴良感觉到了一丝轻视,左慈显然一点都不意外他会是这样的表现,他现在也越发确定左慈之所以强行将他与典韦牵扯进来,就只是为了得到典韦的助力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

  “不过……”

  吴良却忽然又道。

  “不过什么?”

  严陆依旧给了吴良说话的机会,因为他现在也没有什么确定的想法。

  “不过小人以为,教左仙师前去查探恐怕不妥。”

  吴良低眉顺眼的道。

  “哦?这又是为何,说来听听?”

  严陆顿时来了兴趣,接着追问道。

  “?”

  左慈亦是颇为意外的看向吴良,他虽然并不将吴良当一回事,但却没想到吴良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搞不清楚吴良究竟在想些什么。

  “小人从最开始便将严公与左仙师之间的往来看在眼中,这可不是小人故意出言离间二位,实在是二位表现的太过明显,严公明显信不过左仙师,左仙师看起来也并非真心真意对待严公,只是迫于严公的胁迫虚与委蛇。”

  吴良分别对二人歉意一笑,说道,“二位缺乏最基本的信任,在此事上断然难以同心同德,小人不得不怀疑,倘若左仙师前去查探时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也有足够的动机不会如实向严公回禀,甚至可能会利用发现的一些事情给严公使绊,如此自是有可能令严公身陷险境,左仙师亦可寻找机会桃之夭夭,甚至借机报了的那失去一目的仇怨。”

  “而严公也是一样,就算左仙师是真心真意为严公办事,回头他所说的话严公亦会仔细衡量,如此亦有可能造成误会,以致错失良机。”

  “如此情形之下,小人自是认为严公不应教左仙师前去查探,这对之后探查这处秘境只有坏处,小人想不出任何益处。”

  “请严公明鉴。”

  说完,吴良便低下头,不去看严陆与左慈的表情,更不迎上他们的眼睛。

  而与此同时。

  “……”

  严陆与左慈二人却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

  “呵呵呵,你这小子能够活到今日,也真是一件奇事。”

  严陆率先笑了起来,不置褒贬的说道。

  他算是那种城府很深的人,这辈子也见过不少直肠子,但似吴良这种连最起码的“看破不说破”都做不到的愣头青还是头一回见到。

  因为这样的愣头青大多都没有办法活得太久,尤其是在尔虞我诈的乱世之中,只会死得更早。

  只不过之前他也不是没有与吴良有过短暂的接触,那时倒没发现吴良竟是一个这样的人……

  “……”

  左慈虽并未说话,但心中却是极为认同严陆的话。

  他此前觉得吴良只是个身无长处的庸人,现在却觉得吴良可能是个憨憨……此事原本他与严陆皆是心知肚明,否则方才他主动请缨,严陆便不会选择忽视了。

  偏偏吴良还煞有介事的将此事点破,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憨憨,难不成他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左慈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吴良却又拱手说道:“严公莫要取笑小人,左仙师也莫觉得小人痴傻,其实小人说出这番话亦有自己的目的。”

  “你又有何目的?”

  严陆问道。

  “小人只想活着,活的越久越好……与二位相比,小人无疑是最无辜的人,只是路过一下晋阳城便被莫名牵扯进了此事,如今小人更是已经被带入了这处秘境,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

  吴良继续低着头说道,“小人心里比谁都清楚,到了这一步,此前张公在时便断然不可能再放小人安然离去,而如今换了严公,恐怕依旧不会轻易放小人离去,甚至可能左仙师寻得机会成了事,也未必便会放过小人,小人已经陷了进来,再想置身事外已是万万不能,因此小人想搏上一搏,或许还能博得一丝生机。”

  “你的意思是……”

  严陆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终于正视着吴良说道。

  而左慈亦是更加意外的看向吴良,显然吴良说出的这番话也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小人的家眷亦在严公的控制之中,而左仙师却是孤身一人,因此小人肯定要比左仙师更加值得信任,若严公实在没有旁的法子,只能派左仙师前往查探,小人愿一同前往代为监督,严公亦可再派些兵士一同跟随,如此互相制约或许更有益于破阵。”

  吴良正色说道,“何况如今张公已经不在,晋阳城的局势变得极不稳定,而这些兵士虽受制于严公的蛊虫,却未必便能够当做心腹使用,严公现在最需要的便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小人愿以此事证明小人对严公的忠心,换取一丝生机,也换得小人与家眷今生衣食无忧,请严公成全。”

  “?”

  听到这里,却又是左慈精神一振。

  吴良的意思是打算与他一同前往探查,这其实也正是他原本的意思,否则此前又怎会煞费苦心劝说张梁将吴良与典韦召入这处秘境?

  只不过方才严陆的意思很是暧昧。

  连教他前去查探都有那么点不置可否的态度,若是再提出要带上吴良与典韦一同前往,那么严陆便更加不可能同意,因此左慈也想不出应该如何开口。

  现在好了。

  吴良这一招“以退为进”已经顺理成章的说出了他想提却又不知应该如何开口的要求。

  此刻左慈终于确信。

  吴良那天一定看到了他用水迹留在石桌与桶盖上的字迹,并且也一直在谋划着如何才能够配合于他,只是直到现在才终于找到机会表现了出来。

  与此同时。

  左慈亦是对吴良刮目相看。

  此前吴良的种种表现,总是教他以为自己找错了人,恐怕到头来依旧只能够孤身一人与严陆等人抗争。

  现在看来,吴良还是多少有些城府与心机的。

  那么他的计划也又略微多了几分胜算!

  现在。

  就看严陆作何反应了。

  结果严陆却是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吴良,沉吟片刻之后,不置可否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更应该与你们一同前往查探,如此你们看到的,我也能够看到,你们听到的,我也能够听到,如此才可真正做到不被蒙蔽。”

  显然他不信任任何人,相信的只有自己。

  说完,他竟又笑眯眯的问了吴良一个问题:“你以为我有没有给你与你的那个仆从下蛊?”

  “这……”

  吴良微微愣住。

  “呵呵呵呵,莫要试图算计我。”

  严陆笑了起来,这次则是对吴良与左慈一同说道,“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倘若我性命堪忧,你们一定会死在我头里。”

  ……

  不久之后。

  严陆竟真如同他所说的那般将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而后也暂时不去管那四处石台,而是下令一同向这处广场衷心的那个石室进发。

  他也是个敢于冒险的人。

  又或者说这里有值得他冒险的东西。

  因此哪怕方才眼睁睁看着那几名兵士自石台上跳下,他依旧敢冒险进入这片区域。

  当然。

  其实严陆的心里也有一个最起码的底:左慈自告奋勇,吴良也可以算是自告奋勇,而他坚信没有人会不怕死,因此也有理由怀疑左慈与吴良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只是心照不宣罢了……就算没有,他也坚持认为亲自看住这两个人最为妥当,绝不能与他们分开行动,如此至少局势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结果才刚走上那片相对平坦的广场不久。

  众人便又遇上了一个无法理解的诡异现象,一时间使得所有人都惴惴不安了起来。

  他们明明一直在向那个石屋行进。

  但走了一阵子之后,广场中心的那个石屋非但没有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反倒变得越来越远了。

  甚至就连这处秘境所在的地下洞穴,似乎也正在越变越大!

  第五百八十八章 缩地咒

  此前吴良目测这处地下秘境大约有一个半足球场大小。

  如今再看,吴良觉得这处地下秘境的面积至少翻了一倍,就连位于秘境四个角的四座石台的距离也远了许多,此前能够清楚看到的那些跳下石台而亡的兵士尸首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一切的迹象表明。

  这处地下秘境的确是变大了,他们向秘境中心的那座石屋行进的举动,非但没有缩短两者之间的距离,还在不断的与那座石屋拉开距离。

  吴良回头再看看刚才出发的位置。

  他们也并非是在原地踏步,而是的的确确走出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

  吴良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那些规格统一的石板。

  奇怪的是,这些石板的面积却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即是说哪怕这处地下秘境的面积变得越来越大,那座石屋距离他们也越来越远,但其实并非这里所有的事物都被一同呈比例放大。

  除此之外。

  吴良再去仔细观察,发现那座石屋、那四座石台,还有那面欲谏之鼓本身也都没有发生变化,发生变化的只有他与它们之间的距离。

  就连这处地下秘境的穹顶,似乎也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升高。

  “有点像障眼法……”

  吴良心中如此猜测。

  许多可以当做参照物的东西没有发生改变,改变的主要是这处地下秘境的面积,以及众人与这些参照物之间的距离。

  这种情况很像是一种视觉欺骗,而视觉欺骗便是障眼法。

  但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障眼法,其中究竟利用了什么样的原理,吴良却是没有办法说上来,因此他也没有办法证实自己的猜测。

  “住!”

  这种情况自然也是很早便引起了严陆的注意,终是挥手命所有人停下了脚步。

  因为越走反倒距离那座石屋越远,若是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只怕是在这里走上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到达那处石屋。

  “左仙师,你可知这是什么情况?”

  叫停了所有人之后,严陆再一次将左慈唤到身边蹙眉问道。

  “这极有可能是这座阵法的另外一种效果……”

  左慈沉吟片刻,细细分析道,“方才那些前往石台的兵士应是没有遇上这种情况,否则他们恐怕便无法顺利抵达石台,不过他们却被莫名迷惑了心智……如此可以判断,这座阵法应是至少混入两种不同的巫法,至于有没有第三种、第四种还是个未知数,不过哪怕只有两种巫法效果,依旧比我预想的厉害许多,非同小可啊。”

  听到这里,吴良忽然插嘴问道:“我们与此前那些兵士遭遇的情况不同,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进入的区域不同?”

  “你的意思是……”

  严陆扭头看向吴良,若有所思的道。

  “目前为止,我们这些人中还并未出现与之前那些兵士相似的情况,那种能够迷惑心智的巫法并未做用在我们任何一人身上。”

  吴良继续说道,“而此前的那些兵士也并未遇上与我们相似的情况,否则他们便无法顺利抵达石台,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测,这座阵法中虽然可能存在多种巫法,但同一时间同一个人可能只会受到一种巫法的影响,并且……”

  说到这里,吴良忽然回身看向了那群兵士,大声问道:“大伙是不是都发现我们越走便距离那座石屋越来越远了,这处秘境也变得越来越大了?”

  “正是!”

  “咱们是不是也中邪了?”

  “如此情形之下,咱们是不是永远都走不到那座石屋,也永远都走不出这处秘境,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严公,我不想死在这里!”

  “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有主意就快些说出来,莫要在这里卖关子!”

  兵士们纷纷给了吴良肯定的回答,如同发泄心中的恐慌一般一个个喋喋不休起来,场面瞬间变得有些嘈杂。

  “安静!”

  吴良不得不出声喝住众人,接着又问,“可有人出现了除此之外的状况,不论是看到、听到、嗅到,总之只要是与常理有悖的情况都算,想活命便立刻报出来!”

  “……”

  这一次却没有人再做出回应,众兵士只是下意识的四下张望,试图找出吴良所说的那些与常理有悖的情况。

  如此等待了大约三秒钟之后,依旧没有人站出来上报。

  此时吴良才又看向了严陆与左慈,正色说道:“如此已经可以断定,我们遭遇的情况是群体现象,并非因人而异,此前那些兵士遭遇的情况亦是群体现象,因此我认为,如果如同左仙师所说,这座阵法之中混入了不同的巫法的话,那么大概率应是分布于不同的区域,这是我们与此前那些兵士最大的不同之处,即是说不论是谁、也不论多少人,只要进入不同的区域,便必定会受到相应的巫法影响,谁也不能例外,而若想化解巫法,也应该着重考虑这方面的因素。”

  “小兄弟说得有理!”

  左慈应是没想到吴良经能分析到这一步,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点头认同道,“只不过目前我们应是被困在了这片区域,进不得也退不得,这便是如今我们必须面临的困境……不知小兄弟可曾听过一种叫做“缩地咒”的巫法?”

  “倒略有耳闻,听说这种巫法甚是神奇,举足便可行至万里之外,可惜只是耳闻,从未亲眼见过,难道左仙师见过?”

  吴良答道。

  “我也不曾见过。”

  左慈摇头道,“不过此巫法既用了‘缩地’二字,却不用‘神行’二字,便说明它的本质并非‘举步’,而在于‘缩地’,我等平时游历山水,少不了需承受翻山越岭风餐露宿之苦,但若是在一副缩略的地图之上,哪怕仅凭手指亦可在顷刻之间自东海抵达西域,何况一步,这或许才是‘缩地咒’的本质。”

  “这……”

  吴良微微愣住。

  他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从这个角度去解读“缩地咒”,的确是开了眼界。

  与此同时,吴良也立刻领会到了左慈的意思。

  他在这个时候提起“缩地咒”来,定然与他们目前遭遇的情况有关,难道说……

  左慈的意思是这处秘境可能便被施加了“缩地咒”,真实的秘境可能要比他们此前见到的大得多,只是被“缩地咒”缩小之后藏于此处罢了。

  而他们进入此处,因为没有能力驾驭“缩地咒”,因此仍要承受缩小之前的路程,如此才会越走越远,远走越大?

  但若是如此。

  他们便不能算是被困在了这里。

  因为就算他们此前看到的是“缩地咒”缩小的世界,现在走的与看到的又是本来的路程,这方世界也还是有尽头的。

  他们完全可以继续行走下去,总有到达终点的一天。

  同时他们也可以选择原路返回,来到此处用了多长时间,他们便可以用同样的时间走出去,又怎么能算是被困住了呢?

  “你是说这地方便被施加了‘缩地咒’?”

  严陆紧接着便问出了吴良心中的疑问。

  “只是有这种可能。”

  左慈并不十分笃定的道,“是与不是我们一试便知,如今我们只需原路返回,若用了同样的时间回到原处,便算是证实了我的猜测,接下来我们只需准备充足,便可继续安心前往那座石室。”

  果然与吴良所想的一样,左慈用了同样的方式来证实这种猜测。

  “所有人听令!”

  严陆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闻言立刻便采纳了左慈的意见,大声对中说道,“原路返回,不得有误!”

  “诺!”

  兵士们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处处透着古怪的鬼地方,自是连忙照办。

  ……

  不久之后。

  吴良等人竟果真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原处。

  “真是左慈所说的‘缩地咒’?”

  吴良心中不免有些震动。

  原来传说中的“缩地咒”居然还有这种用法,竟能够将一大片区域缩小并封存起来,形成一片外人进入之后才能够察觉到的大型秘境?

  而现在的问题则是,这处被缩小的区域究竟有多大?

  方才吴良等人在这片区域中行走,只觉得那处石屋越来越远,这处秘境也越来越大,尚且不知道极限究竟是哪里。

  那么如今就算证实了这地方确实施加了“缩地咒”,那么若是再次进入,又需要多久才能够抵达那处石屋呢?

  “不愧是左仙师,一眼便看出了此地的实质。”

  严陆却是对左慈颇为赞赏,心情相当不错的道,“这次我若是能够得偿所愿,左仙师当居首功。”

  “严公谬赞。”

  左慈谦虚一笑。

  “既然如此,我们更应当乘胜追击,尽快将这里的事办完,亦可早些离开这个鬼地方。”

  严陆接着又将一名兵士召到了身边,开口说道,“每次进入这处秘境,我皆会要求没人携带三日口粮以备不时之需,你去将这些人随身携带的口粮收上来集中管理,准备再次前往那处石屋。”

  “这……严公,那些口粮由他们分别携带还容易一些,集中起来便要分出几人专门看管与搬运,到时还得再统一分配,反倒麻烦了许多,我看没有这个必要吧?”

  那兵士愣了愣,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看你这嘴巴与脑袋都有些多余!”

  严陆眼睛一横。

  “属下知错,属下这便照办。”

  那兵士顿时吓得连连施礼,连忙下去办事。

  不得不说,兵士的脑袋与嘴巴的确有些多余,完全没有看透严陆此举的意图。

  吴良却是已经看了出来,他这明显是在为之后的行动做打算。

  目前尚且不知这片被缩小的“区域”究竟有多大,谁也无法确定这三日的口粮究竟够不够用,因此为了以防万一,严陆才会要求将所有的口粮收上来集中管理,如此便可随他的心意开源节流,省着点用可以使这些口粮吃的更久。

  甚至在必要的时刻,严陆还可以选择“牺牲”掉一部分人,口粮掌握在他手中,他自然便是那个可以撑到最后的人。

  此人的城府的确要比一般人深出不少,简直深谋远虑。

  不过吴良此刻倒不是太担心自己。

  相比较而言,他和左慈对于严陆,肯定要比那些兵士更重要一点,因此若真到了那一步,严陆不得不牺牲掉一部分人的话,他与左慈肯定都不会首当其冲。

  与此同时。

  通过严陆方才与左慈的对话,吴良亦是确定了一件事。

  那座石屋中绝对藏有什么令严陆甘愿以身犯险的异宝,所以他才用上了“得偿所愿”这个词,只是究竟是什么异宝,恐怕便只有严陆自己知道了。

  ……

  两个时辰后。

  一行人行走在一片广袤的石板铺设而成的广场上,望着远处那座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的石屋,脸上挂满了疲惫之色,行走的步伐亦是已经变得有气无力。

  这期间严陆果然削减了众人的口粮。

  原本三日的口粮,被他强行分成了九日,到了饭点只发放一点给众人压压饿意。

  这还只是开始。

  不难想象,若是过个一两日依旧无法走到石屋,严陆可能便会开始考虑返程的问题,一定会进一步压缩众人的口粮。

  而吴良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却是睡上一觉。

  自打得知秘境中闯入了一只小狐狸之后,他便一直在寻找这个机会,虽然还不确定那只狐仆是否跟到了这里,但若是跟了过来,他也只有进入睡梦之中时才能够与甄宓传递信息。

  尤其得知此处乃是丹朱秘密修建的秘境之后。

  吴良便越发觉得应该尽快与甄宓联系。

  尧帝、舜帝中间加了个丹朱,而在舜帝之后便轮到了涂山女娇的夫君大禹,并且大禹的父亲“鲧”还是舜帝在位时的治水大臣。

  而吴良更在意的是。

  据部分史书记载,“鲧”最终被舜帝流放羽山(一说尧令祝融杀鲧于羽山)不仅仅是因为治水不利,而是因为他与丹朱关系密切,疑似参与了丹朱与舜帝那段时间的帝位更替。

  涂山女娇作为“鲧”的儿媳妇,极有可能知道其中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秘辛。

  第五百八十九章 息壤

  然而严陆却始终没有给他入睡的机会。

  严陆显然是希望能够一鼓作气办完此事的,期间一直在催促兵士们赶路,根本不愿给众人停下来歇息的机会。

  毕竟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受他的蛊虫所制,根本就找不出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亲信,这种情况下时间拖得越久,遭遇的情况越恶劣,出现意外与反抗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对于严陆而言自然也就越不利。

  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严陆一厢情愿便能够实现的。

  包括严陆在内,这些人这次进入到秘境,在那条暗河上耗费了许多时间与精力不说,如今再到了这里,又是耗费了不少时间与精力,再加上刚刚又一连行进了两个时辰,所有人的精神与体力都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以至于现在有些人的脚步已经变得十分沉重,每走一步仿佛都要用尽最后的力气。

  尽管不愿承认。

  但其实最先扛不住的正是严陆自己,在场的人中就数他的年纪最大,并且与那些年轻的兵士相比锻炼也最少,与他们拼体力根本不可能获胜。

  反观左慈其实还要略好一些。

  毕竟左慈现在的年纪其实并不大,看起来最多也就三十岁上下的样子,这哪怕在人均年龄较低的汉末,也依旧属于精力未减的壮年。

  吴良自然也不必多说。

  他年纪还要更小一些,左慈是壮年,他则是生龙活虎的青壮年,虽然平时他其实也不怎么特意进行锻炼,但这一年多他至少有大半年的功夫都在赶赴各处陵墓与遗址的路上,什么样的恶劣环境都曾见过,也曾徒步穿越,如今这里只不过是一片平坦的石板地面,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挑战,最多只是一口气走得有些久了略微有些劳累。

  典韦就更不必说他,就他那身体素质,拼起体力来说不定能把一头牛耗死,在这种地方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最终。

  “住!”

  还是严陆自己先选择了妥协,将众人叫住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打着已经麻木的双腿下令道,“先原地休息一个时辰。”

  “哦——”

  “嘶……哎呦,我这脚都酸了!”

  “严公这命令下的真及时,我早就走不动了……”

  听到严陆的命令,众兵士顿时如释重负,一个个飞快的瘫软在了地上,以各种各样的姿势选择了躺平。

  他们早就想休息了,只是谁也不敢主动向严陆提议,免得被严陆当做了出头鸟。

  甚至只在这些人躺下的两个呼吸之后。

  人群之中便已经响起了电锯一般的鼾声,与吴良等人不同,这些兵士进入到秘境之后可不仅仅是跟着行进,此前的那些脏活累活也都是他们在做,消耗的体力自然更多。

  “典韦,我先睡一会。”

  吴良也终于得到了机会,他先是看了一眼已经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左慈,接着便冲典韦使了个眼色,而后便将进入秘境时领到的那件长款冬衣裹在身上,找了个比较舒服则自是躺在地上闭眼尝试入眠。

  ……

  大半夜的被召入这处秘境。

  如今外面天色恐怕早已大亮,再加上经历了这么多惊险的事情,吴良也的确是有些倦了,如此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他的脑袋便已经开始迷惑。

  不久之后。

  一道苗条妖娆的身影如约出现在了吴良面前,不过许是知道吴良目前的处境非同小可,这一次甄宓的衣着比较合体,身上体现出的更多的是端庄之美。

  “你这运气可真是无人可比,这种事居然都能被你给碰上。”

  刚一露面,甄宓便用一种调侃的语气对吴良说道。

  “你的狐仆怎么样了?”

  吴良率先问道。

  “算你有些良心,还知道关心我的狐仆。”

  甄宓嫣然一笑,说道,“不必忧心,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用不了几天便可痊愈,只是断了半条尾巴没那么美观罢了。”

  “若是给它用些‘汗青’,那半条尾巴应该还能长出来吧?”

  吴良问道。

  在梦境中一瞬便可以是千年,他倒并不担心多说上几句话浪费了入眠的宝贵机会,毕竟严陆可是给了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呢,而且看严陆的样子,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会,若是没出什么意外情况,肯定不会立刻命人将他唤醒。

  “不过是我的一个狐仆罢了,将‘汗青’那种异宝用在它身上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你真的舍得?”

  甄宓故意问道。

  “它因我而伤,我便该对它负责,莫说我已经得了一具‘汗尸’,今后依旧能够得到‘汗青’,便是再也得不到也照样没什么舍不得,我此前自‘汗尸’收集而来的‘汗青’如今就寄放在白菁菁那里,待这只狐仆回去你便去向她要来用上,她若不肯给,你只需要对她说出‘白虎’二字,她自然便会明白这其实是我的意思。”

  吴良正色说道。

  “白虎?”

  甄宓面露疑惑之色,“这是你们之间约定的暗语么?”

  “算是吧。”

  吴良含糊的点了点头,随后岔开话题道,“你既然能够与我托梦,想来你的那个狐仆应该就在我附近,如今正在暗中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吧?”

  “不错。”

  甄宓微微颔首,却又强行将话题拉了回去,虚着眼睛问道,“可我想不通,为何你与白菁菁约定了暗语,却不曾与我约定暗语,是因为她在你心中的分量更重,你对她的情谊在我之上?”

  “这……其实也不算是约定了暗语,这只是她的秘事,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知晓罢了,因此只要你说出这两个字,她便会明白是我的意思。”

  见甄宓固执的模样,吴良只得耐着性子给出了解释。

  “喔。”

  甄宓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接着便道,“不过白菁菁有的我也要有,我也告诉你一个世间除了我之外便没人知道的秘事,我的丹田处长有一颗梅花状的红色印记,这并不是娘胎里带出的胎记,而是我为甄宓打通经脉时留下的记号,因此就连甄家人也无人知晓,今后这便是我与你之间的暗语,就这么说定了。”

  “丹田处……”

  吴良略微想象了一些,心中便忍不住痒痒了起来,那种地方的印记的确不可能有人知道,除非甄宓嫁了人行了房。

  “先说回正事。”

  与吴良完成了这个约定,甄宓才终于心满意足的说道,“如今你们正在向那座石室行走,是不是越走便发现非但没有接近那座石室,反倒越来越远了?”

  “正是如此!就连这处地下秘境也越来越大,有人已经看出这地方被布置了一座阵法,而这座大阵中还被设下了‘缩地咒’,这阵法一说与你此前的提醒如出一辙,不过关于这‘缩地咒’嘛……你见识非同一般,可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吴良连忙直了直身子,开口追问道。

  “咯咯,这地方哪里有什么‘缩地咒’,你们不过是中了这座阵法的迷幻巫术罢了。”

  甄宓却是忽然笑了起来,颇为好笑的看着他道,“你应该还不知道,你们自打从那暗河登陆之后便一直在原地踏步吧?”

  “原地踏步?”

  吴良一愣。

  这倒是他此前没有想到的,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察觉到丝毫虚幻的细节,而走路的感觉亦是十分真实,劳累的感觉也同样真实,再加上那座石室与整个秘境的变化亦是循序渐进,虽然没有办法做出合理的解释,但一切的细节都十分真实,暂时还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这处秘境的四个角落有四座石台,石台上还跪有被制作成了‘实心肉’的‘四岳’尸首,而此前严陆派去查探这四座石台的兵士全都中了邪,自那些石台上跃下自尽,这些是事实还是虚幻?”

  吴良接着又问。

  “他们的确已经死了,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他们死时应该并不知道自己是在自尽,至于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又以为自己在做什么,那就得看这座阵法将他们带入了怎样的幻境,我就不得而知了。”

  甄宓摇头说道,“其实我也无法看出你们究竟在经历什么,之所以能够说的出来,也不过是听到了你们之间的部分对话罢了。”

  “如此说来,你现在对这座阵法应是也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只是你能够通过狐仆来观察这处秘境,因此并未受到阵法中的迷幻巫术影响罢了,我说的对不对?”

  吴良沉吟着问道。

  “差不多,不过我却已经看出这处秘境究竟是用什么东西修建而成。”

  甄宓神秘一笑道。

  “这难道并不是一处普通的地下洞穴?”

  吴良又是一愣,下意识的问道。

  这个问题看似根本就是一句废话,这当然不是一处普通的地下洞穴,普通的地下洞穴怎么会布有阵法,又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人工修建的痕迹?

  不过甄宓既然说出那句话来,自然也能够明白吴良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此前吴良便对这处地下洞穴产生过一些疑惑:

  一个如此之大的地下洞穴,中间没有任何支撑,居然没有出现丝毫塌陷的痕迹,这本身就是不符合常理的。

  如此甄宓忽然这么说。

  吴良重新想起了这个问题,或许她给出的答案便能够解释这个问题。

  “当然不是,这处地下洞穴从上到下皆是由‘息壤’凝聚而成,‘息壤’亦是一种天地生出的异宝,此物遇水便会迅速变硬定型,莫说是岩石,便是金铁也未必比它更加坚硬,当初那死鬼文命治水时便曾用到此物,而文命那素昧蒙面的父亲亦是因此物被虞舜治罪身死。”

  甄宓语气淡然的说道。

  “文命那素昧蒙面的父亲?”

  吴良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甄宓说的究竟是谁。

  “文命”自然便是“大禹”的真名,而“大禹”的父亲正是他此前想到的疑似参与了丹朱与舜帝那段时间的帝位更替的“鲧”。

  据吴良所知,《山海经》中的确是有关于“息壤”的记载,也记载过“鲧”被舜帝治罪身死的事情。

  “红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红水,不侍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鱼渊。女鲧腹生禹,帝乃命禹率布土以定九州。”

  “禹乃以息壤填洪水。”

  史书中并未提到过大禹掌握似他一样的“御水术”的事情,而是说这父子两代人治水皆是用了“息壤”这种东西。

  而在汉代,学士对于“息壤”的解读则是:“息土不耗减,掘之益多,故以填洪水。”

  等到了晋代有名的《山海经注》做出的解读则是:“息壤者,言土自长息无限,故可以塞洪水也。”

  后来等到了五代时期,甚至出现了这样的记载:“禹镌石造龙宫填于空中,以塞水眼。”

  总之在后世各朝各代的记载之中,“息壤”都是一种极为神奇的异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通常的用处也都是治理洪水。

  不过等到了吴良穿越前所生活的近现代。

  考古界与学术界已经对“息壤”有了新的解读,大家普遍认为“息壤”其实就是已经被开垦过的正在休耕的土地。

  因为后世考古发现,尧舜时期还没有出现给土地施肥的概念,因此需要实施休耕制度来维持土壤的肥沃,与此同时,那时的洪水灾害也是发生的十分频繁,“鲧”为了在短期内兴建大量的土堤封堵洪水,又受限于当时的运输条件,不得已只能就近取用正在休耕的土地中的土壤。

  但是这样会严重影响接下来的农业生产,进一步加剧水灾后出现的饥荒,再加上“鲧”没有及时上报这个情况,使得百姓怨声载道,再加上兴建土地封堵洪水的策略本身就有问题,反倒加剧了洪水决堤之后造成的灾害。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平复民怨,舜帝才不得不杀了“鲧”以谢天下……

  因此后世考古界与学术界普遍认为,所谓的“息壤”也可以叫做“休壤”,说白了就是正在休耕的土地,根本没有史书中描述的那般神奇。

  第五百九十章 杀不死的小强

  可如今甄宓忽然说出这番话来,却又令吴良对“息壤”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难道后世考古学术界对“息壤”的解读是错误的,“息壤”并非休耕的土地,而是另外一种不为后世人所知的神秘事物?

  尤其是甄宓那通关于“息壤”的描述:“此物遇水便会迅速变硬定型,莫说是岩石,便是金铁也未必比它更加坚硬……”

  再加上甄宓还说这处没有任何支撑的巨大地下洞穴便是由“息壤”凝聚而成。

  吴良越发觉得“息壤”非同小可。

  毕竟就算是后世搞基建使用的钢筋混泥土也断然没有这般坚硬稳固,他从来就没见过后世的那座楼或是那座桥不需要修建承重柱,仅凭这一点,便已经可以看出两者之间的巨大差别,基本没有可比性。

  如此想着。

  吴良忽然问了一个内心比较关心的问题:“如今这世间可还能找到‘息壤’?”

  他说的当然不是这座由“息壤”凝聚而成的地下洞穴,而是可以挖掘出来直接使用的“息壤”。

  任何时代都是材料为王。

  据他所知,上古唐虞时期曾出现过使用陶土烧制而成的“陶刀”。

  那么若是将陶土换成“息壤”来打制兵器,若是依照甄宓所说,“息壤”遇水便可迅速变硬定型,甚至比金铁还要坚硬,“息壤”打制的兵器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兵,取代青铜出现并延续了几千年的铁器说不定都可以摒弃了。

  可后世考古界却从未发现疑似以“息壤”为原材料的兵器或是工具。

  因此后世依旧公认人类的文明历程应是建立在“石器——陶器——青铜器——铁器”的基础之上,“息壤”从来没有出现过。

  “恐怕难于登天。”

  甄宓摇了摇头,说道,“据我所知,‘息壤’本藏于千百丈深的地下,乃是尧帝在位时于一处天然形成的深渊裂缝中找到,若非如此特殊的环境,以‘息壤’的特性,只需经历一场雨雪,天下便再无‘息壤’了。”

  “起初并没有人将这种不起眼的干土当一回事,几月之后才有人偶然发现了‘息壤’的特性,自此便被尧帝当做一种神物挖掘并储存了起来,后来尧帝传位于舜帝,‘息壤’也自然而然的传给了舜帝。”

  “再到后来,尧帝病逝于雷泽,舜帝前去为尧帝奔丧,文命的父亲‘鲧’竟借机率人将‘息壤’偷偷运走,而与此同时,丹朱也趁国都守卫空虚夺取了帝位,使得舜帝有家不能回。”

  “可惜丹朱不学无术不修德操,终究没有办法令各个部落信服,在位几年几乎所有的部落首领都前去投奔舜帝,支持他返回都城夺回帝位,最终舜帝也认为这是民心所向天意所归,不能继续推辞忍让,终于在为尧帝守陵三年之后回到了国都,重新执掌天下。”

  “但当舜帝打开存放‘息壤’的库房时,却是大惊失色,库房内储存的‘息壤’竟全部不翼而飞。”

  “经过一番查探,舜帝很快便查到了偷偷运走‘息壤’的‘鲧’。”

  “事情败露,‘鲧’一口咬定所有的‘息壤’都已用于治理洪水,可当舜帝要求他说出用在了什么地方,打算亲自前往验证时,‘鲧’却又闭口不谈,甚至一心求死,舜帝对他失望至极,最终只得派人将其斩杀。”

  “自此,那些‘息壤’的下落便成了一个不解之谜,再也没有人见过,久而久之逐渐被世人遗忘。”

  “如今见到这处地下洞穴,我便豁然了。”

  “原来那些‘息壤’竟是被‘鲧’偷偷运到了此处,修建起了一处如此恢弘的地下秘境,不过这处地下秘境究竟是为谁所建、建来又有何用却还是个问题,反正我只知文命一定对这处秘境一无所知,因为他从未对我提起,也从未来过此地。”

  说到这里,甄宓俏脸上浮现出一抹疑惑之色,显然此前严陆与吴良、左慈说起这处秘境的背景时,她的狐仆并没有找到机会偷听。

  而她的话,也堵上了关于“息壤”最大的漏洞。

  “息壤”既然遇水便会迅速变硬定型,那么它的储存便一定是一个问题,就像她所说的那般,雨、雪也是水,一场雨雪下来,便能够令“息壤”化作一大坨看起来与石头无异的东西,世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发现这种奇物。

  至于发现的地点是在“千百丈深”的深渊裂缝,此事倒很有深究的必要。

  因为如此程度的深渊必定非同小可,哪怕历经几千年的地质变化亦是很难改变,很难不留下一些遗迹遗址。

  可据吴良所知,后世天朝的版图内却并没有规模达到如此程度的大峡谷。

  另外。

  如此深度的深渊裂缝。

  虽然还远远达不到直达地球核心的程度,但又是远古时代一些大型地壳运动未必便没有可能可能令某些位于地球核心的东西浮现出来。

  所以,“息壤”的本质是……

  吴良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后世科学界认为,地球从外到内应是分为地壳、地幔、外核与内核四个主要部分。

  并且在地幔部分中,还存在一些一般人很难见到的岩石圈与软流圈。

  而就在吴良穿越之前,人们对地球的研究范围最多也就延伸到了地幔的最上层,后世现有的科技根本就没与办法继续深入,因此关于外核、内核、甚至是大部分地幔的情况还一无所知,目前还停留于猜想与推测的阶段。

  那么传说中的“息壤”会不会与就连后世都远远没有探索明白的地球本质的秘密有关呢?

  不过虽然心中有这样一种猜测,他却并未对甄宓提起,而是率先向甄宓传达了她没有掌握的信息:“据严陆说,这处地下秘境的主人乃是丹朱,他应是掌握了一些在这处地下秘境中发现的古文献,因此可信度很高。”

  “丹朱啊?”

  甄宓面露意外之色,沉吟片刻后道,“若是如此,那‘鲧’与丹朱只怕关系极为密切,丹朱趁虚从舜帝手中夺走夺取帝位的事恐怕与他也不无关系……的确有这种可能,‘鲧’是尧帝的老臣,而丹朱又是尧帝的长子,‘鲧’忠于尧帝便有可能也忠于丹朱。”

  “你说的有理。”

  吴良暂时将此事记在了心里,这或许才是那段历史的真相,不过仍需要进一步寻找证据加以证实。

  另外。

  吴良觉得“鲧”的死其实也有疑点。

  诚然,盗取“息壤”,参与政变,这两件事随便拎出来一件,放在任何时代都已经足够“鲧”承受千刀万剐之刑,何况两件放在一起。

  但唯独放在舜帝身上却需要想上一想。

  因为舜帝的治国方略中最为著名的一项便是“象以典刑,流宥五刑”。

  舜帝始终实施的是非常宽大的治国政策,他可以算是纵观中外古今历史中第一个反对死刑的人,因此通常都是以流放来代替肉刑。

  面对作恶多端的“四凶”,他选择了将其流放荒蛮之地,而并非杀死。

  有些史书说这“四凶”分别是帝鸿氏的不才子浑敦、少皞氏的不才子穷奇、颛顼氏的不才子梼杌、缙云氏的不才子饕餮。

  但有些史书却说这“四凶”分别是共工、獾兜、三苗、鲧。

  即是说,舜帝也有可能并未派人杀“鲧”,而是同样选择将其进行了流放。

  吴良虽然没有办法确定这段历史的事实,但是就他个人而言,却是比较倾向于第二种说法,因为舜帝既然主张以流放来代替肉刑,这样的人物定是言出必行,若是选择杀了鲧,便等于打了个自己的脸,而达到这种地位的帝王,往往将自己的脸看得比命都重要,又怎会轻易做出“吃了吐”的事?

  就算真要这么做,也完全可以暗中去办嘛,完全没必要大张旗鼓,搞的天下尽知。

  而吴良如此分析也并非没有根据。

  作为这次政变的主谋,丹朱就没有被杀,而是被谪封到了唐国刘地,之后还以国为姓,开创了祁姓刘氏,之后的刘姓之人大部分都是他的子孙后人,包括汉朝的开国皇帝刘邦,在汉室族谱上,刘邦便是丹朱的第七十五世孙。

  如此一想。

  舜帝连这次政变的主谋都可以放过,又怎会非要对“鲧”下杀手来打脸自己一贯坚持的主张呢?

  不过这些疑点吴良并没有向甄宓提及的打算。

  通过方才甄宓所说的话,吴良便知道甄宓对他心中产生的疑惑并没有太深的了解,追问下去恐怕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

  与其如此。

  倒不如抓紧时间向甄宓打听更多有关这座阵法的事情,待进入这处秘境的核心地带说不定便能够找到答案。

  毕竟张梁与严陆既然在这处秘境的前半部分找到了一些文字记载。

  那么真正的核心地带应该也不会一无所获,并且藏于核心地带的文献应该才会干系到真正的秘辛。

  如此想着,吴良便暂时放下了心中所想的疑点,转而有些希冀的问道:“暂且不说这些,你方才说你虽然对这座阵法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但却看到我们陷入了阵法中的迷幻巫术,一直都在原地踏步,而你的狐仆却并未受到迷惑,你是不是有什么能够抵御这种迷幻巫术的办法?”

  若是他也能够抵御这种迷幻巫术。

  那么他便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清醒的人,非但可以轻而易举的甩掉严陆、左慈等人,率先抵达秘境中间的那处石室一探究竟,甚至有可能将严陆与左慈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想多了。”

  结果甄宓却摇头说道,“目前为止我连这究竟是一座什么阵法尚且不知,又怎知应如何抵御这阵法中的迷幻巫术?至于我那狐仆没有受到迷惑的缘故,可能是狐仆与人不同吧,毕竟人设立阵法本就是为了防人。”

  “……”

  吴良顿时没了声音,看来这碗软饭是没得吃了。

  不过这次与甄宓梦交倒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对当时的历史背景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了解,同时也知道自己陷入了迷幻巫术之中,心中到底有了些底。

  “另外还有一事你要注意。”

  甄宓瞅了他一眼,接着又道。

  “何事?”

  吴良回头问道。

  “张梁落水应该也是你那‘御水术’的杰作吧?”

  甄宓不答反问道。

  看来她的狐仆应该是没有看到当时的情景,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通过一些自己后来看到的事情做出的推论。

  “你见到了张梁的尸首?”

  吴良下意识的问道。

  张梁落入水中许久不见踪迹,在加上河水阴冷至极,一般人活下来的机会自是十分渺茫。

  “张梁没有死。”

  甄宓却又摇头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忧心,他落水之后不知怎地遁到了暗河下游,被那些在岸边守候的兵士救上了岸,上岸之后张梁表现的异常愤怒,竟说在水下时严陆想致他于死地,立誓要将这忘恩负义的奴子碎尸万段,而并未将此事算到你头上……随后他便命人出去召集更多的人马,准备重新杀回来找严陆兴师问罪,不过如今已经过去了许久,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张梁应该早就杀到了,不知为何直到现在还没有进来。”

  “这人可真是个杀不死的小强啊。”

  吴良颇为意外的道。

  “什么小强?”

  甄宓一脸疑惑的问道。

  “小强”这个词亦是个后世才有的流行词汇,年纪大些的老人都未必知道什么意思,更何况甄宓这个活在数千年前的古人。

  “没什么,我是说接下来恐怕要有好戏看了,只是不知事态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对我们又是否有利。”

  吴良凝神沉吟道。

  就算张梁真带人追进来,也未必便能够掌控局势。

  毕竟严陆在张府蛰伏已久,在场的所有都兵士都被他下了蛊,张梁与后来召集而来的兵士未必便没有被他下蛊。

  而与那些兵士相比,严陆下在张梁身上的蛊说不定会更加厉害。

  第五百九十一章 占卜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现在这里所有的人都中了迷幻巫术,全都在原地踏步而不自知。

  吴良暂时还无法确定张梁率人追杀过来时,他们是否能够看到对方,而张梁等人又是否会与他们陷入同样的迷幻巫术,最终演变成两方人马在这样一处永远都无法走到目的地的幻境中追逐厮杀的滑稽场面。

  不过就算张梁追杀过来。

  貌似他与典韦、还有左慈三人应该也大概率不会是首当其冲承受张梁的怒火,毕竟张梁此前强行将他们扣留在张府就是因为他们有些用处,而如今这处秘境还没有探索完毕,他们自然也依旧有用,因此张梁应该暂时还会留着他们的性命。

  而严陆与那些兵士恐怕就不太好说了。

  严陆已是毋庸置疑的叛徒,自然不必多说。

  至于那些兵士则就要看张梁的心情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现在都在为严陆办事,自然也可以被视作叛徒同党,再不济也可以被张梁视作欠缺忠心的墙头草,因此在不缺少人手的情况下,张梁未必便不会将这些人连同严陆一并解决掉,顺便还可以对其余的手下起到杀鸡儆猴与立威的作用。

  总之。

  吴良考虑了好几种可能性,均认为只要张梁追杀进来,便一定会是一场“狗咬狗”的戏码,并且双方都是他的敌人,无论是谁获胜、谁失败,都是在削弱敌人的力量,怎么算对他而言都不是坏事。

  “他们自相残杀是他们的事,你静观其变便是了,我的狐仆会藏于暗处时刻关注事态的发展,虽然你与典韦身陷迷幻巫术,我暂时还不知破解的办法,但必要的时候我亦可以命狐仆给你一些警示。”

  甄宓显然也是认为此事对吴良并不算是坏事,因此并没有建议吴良见机行事,而是教他静观其变。

  至于将会通过什么样的手段进行警示。

  甄宓则并没有明确说明,因为现在关于阵法的有些问题她也同样没有搞清楚,同样只能根据之后的事态发展见机行事。

  “嗯……”

  吴良微微颔首。

  这次与甄宓梦交吴良的确得到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信息,比如他们现在正处于迷幻巫术之中的事实,再比如这处秘境的本质以及可能已经接近真相的背景等等。

  可惜这些信息对于他与典韦当前的处境来说,其实并没有起到决定性的帮助。

  不过这并不能怪甄宓没有尽力。

  谁规定一个活了几千年的九尾狐妖便一定得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何况这还是在她出生之前发生的事情。

  而尧帝、舜帝、丹朱、鲧这些人,随便拎出一个来便都是华夏先祖级别的人物,每一个人身上都不乏一些令世人咋舌的历史神话传说,与他们相比反倒是涂山女娇的名气略小了一些。

  吴良虽不敢说涂山女娇在这些人面前根本就不够看,但想来这些人肯定也不是涂山女娇想拿捏便能够拿捏的住的,毕竟她曾经连一个大禹都拿捏不好,人家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时候她还不是得一个人默默忍受寂寞?

  如此想着,吴良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立刻便又开口问道:“对了,你对蛊术有多少了解?”

  “怎么,你被人下了蛊?”

  甄宓并未正面回答吴良的问题,而是略微凑近了些上下打量着他问道。

  “暂时还不能确定。”

  吴良耸了耸肩,说道,“那严陆是个擅长蛊术的人,他给在场所有的兵士、包括左慈在内都下了蛊,也是因此那些兵士与左慈才不得不听令于他,我与典韦虽暂时还没有出现中蛊的迹象,但却也不得不防。”

  “原来如此。”

  甄宓却又无所谓的笑了起来,自信说道,“此事你大可放心,我最擅长的便是驱蛊治病,这亦是我寻觅弟子笼络信徒的主要手段,区区蛊虫自是不在话下,只要不是活蛊,见了我都无所遁形。”

  这是吴良今天从甄宓口中听到的最动听的话。

  此前他担心此事的时候,还在想万一他与典韦被严陆下了蛊,事后恐怕还得去寻找《周礼》中提到的“嘉草”。

  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哪怕他与典韦真被下了蛊,只要体内的蛊虫短时间内不会发作,那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与其刚正面,操作的余地自然也大了许多。

  “对了,还有一事你必须注意。”

  甄宓接着又着重提醒道,“你们如今中了迷幻巫术,虽然外人看起来只是在原地踏步,但倘若过于深入迷幻巫术为你们罗织出来的幻境,之后就算有人破解了这座阵法,你们依旧需要原路走出幻境才可彻底摆脱那迷幻巫术,到时候恐怕就要大费周章了,甚至若是一不小心迷失了方向,还可能永远都无法再走出来,自此成了人们眼中疯疯癫癫的颠汉。”

  “还有这回事?”

  吴良顿时愣住。

  这听着怎么那么像后世民间关于“梦游”的说法:吴良常听有些老人说,倘若遇到梦游的人,千万不要使用简单粗暴的方式立刻将其叫醒,否则便极有可能令梦游者受到惊吓,以至于把魂丢在了梦境中变成痴傻的疯子。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做法便是轻声轻语与梦游者交流,接着一点一点引导其回床上,然后再将其叫醒就没事了。

  “床”便是梦游者的梦境的原点。

  而对于此刻的吴良等人而言,最初登岸的地方自然便是阵法中的迷幻巫术为他们罗织出来的幻境的“原点”,按照甄宓的说法,哪怕有人破解了这座阵法,他们也必须回到“原点”才能够走出这个幻境,这便与“梦游”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

  不过不同的是。

  通常梦游者的梦境都与现实世界关系密切,因此梦游者才能够像醒着的时候一样没有障碍的走出自己的房间,走出自家的房门,走向熟悉的地方。

  即是说,梦游者的“原点”与“梦境”对于他们之外的人而言也是一样的。

  没有缩小、没有放大,与现实世界几乎没有区别,因此就算梦游者暂时迷失,外人也能够使用一些外力温柔的协助他们回到“原点”,帮助他们醒来。

  但吴良等人现在所在的幻境却是截然不同。

  他们本身一直在原地踏步,而幻境的空间却在不断变大,如今那座看起来只有几百米的石屋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回过头去看,他们的“原点”亦是正在不断变得遥远。

  吴良有理由相信,继续这么走下去,那座石屋与“原点”终会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那时距离迷失方向与目标也就不远了。

  而对于外人而言。

  则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走了多远,走向了何方,更不可能帮助一直都在原地踏步的他们返回“原点”,到了那时,他们便注定要变成没了魂的颠汉……

  好在甄宓提醒的及时。

  目前他们进入的还不算太深,不过走了两个时辰的路程,因此同样只需要两个时辰便能够重新返回“原点”,并且“原点”也还在可视范围之内。

  而若是依照严陆与左慈的意思,一连走上好几天,那时就算没有迷失方向,想要再返回“原点”恐怕依旧不太容易……

  想到这里。

  吴良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不能再随波逐流了!”

  吴良自是不想永远迷失在这幻境之中,因此他必须想一个办法阻止严陆继续带着他们深入幻境,不是为了救下这些人,而是为了自救。

  这些人死不死无所谓,反正不能带着他与典韦一起陪葬。

  “……”

  望着吴良神色逐渐凝重的脸庞,甄宓亦是没有轻易打扰,等待了良久之后才来到吴良面前轻声道,“看来你是准备有所行动了,反正该说的我已经都说过了,托梦对于你而言依旧是一件十分耗费精力的事情,我便先走了,你在抓住机会歇息片刻,养足了精神小心行事,我的狐仆在一旁看着,必要时会想办法自幻境之外给你一些警示。”

  “嗯。”

  吴良回过神来轻轻抚了抚甄宓的脑袋,笑着点头。

  的确,梦多的睡眠往往无法令人得到充足的休息,大部分情况下醒来之后都会头昏脑涨。

  “多加小心。”

  下一刻,甄宓的身影已经黯淡了下去,这是自两人认识以来甄宓唯一一次没有对吴良施展诱惑手段的托梦,显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事情的凶险。

  ……

  不知过了多久。

  吴良终于被守护在一旁的典韦轻轻摇醒:“公子,他们又准备出发了。”

  “我睡了多久?”

  吴良还是很困,眼睛略微有些刺痛,不过相比之前,身体上的疲倦倒是缓解了不少。

  “一个时辰。”

  典韦答道。

  严陆真是个周扒皮的料子,居然只让大伙休息了两个小时,不过相对而言,这里严陆年纪最大,他自己也只休息了两个小时,谁占便宜还不一定。

  “起来!都起来!动作快点!严公下令继续前进!”

  几名投靠了严陆的兵士已经开始咋咋呼呼,声音足以将任何人从睡梦中惊醒。

  因为忌惮严陆的蛊术,虽然不少人都有起床气,睁眼便是一脸烦躁的表情,但到底还是没人敢公开发牢骚。

  不久之后,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整装待发。

  就在这个时候。

  吴良却主动凑到了严陆与左慈身旁,故意开口问道:“严公,左仙师,咱们此前走了这么久,那石屋却依旧在变得越来越远,这么下去恐怕不是办法,可否请左仙师推算一番,咱们究竟还得走多远,也教大伙心中有个底,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一直走下去吧,再走那石屋就要没影儿了。”

  “左仙师?”

  严陆闻言并未责怪吴良,也是侧目看向了左慈。

  他对这个问题也很好奇,若是左慈能够推算出来,他自然也能够安心不少。

  “这……”

  左慈微微一愣,随即竟对严陆拱了拱手,正色说道,“严公,此事我亦无法推算出来,不过我倒可以临时占上一卦,测算一下此行的吉凶,若是吉便说明我们此行必有收获,应当继续前往,若是凶……我们再做定夺如何?”

  “有劳。”

  严陆做了个请的手势。

  “……”

  吴良却没想到左慈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原本是希望借由方才那番话刺激那些兵士心中的不满情绪,从而激起严陆与这些兵士之间的矛盾,再借机尝试阻止严陆继续前进。

  结果左慈竟然用“占卜”轻而易举的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而这时候的人普遍迷信。

  吴良虽然对“占卜”一窍不通,但他却知道,此事的主动权已经掌握到了左慈手中。

  不管他的“占卜”是不是真的,只要他说“大吉”,严陆便肯定会继续前进,那些兵士也一定会信服。

  而若是他说“大凶”……

  这自然迎合了吴良的想法,如果彼时严陆还执意继续前进,那些兵士对他的不满自然也会加剧。

  不过有一件事吴良是可以确定的。

  甄宓已经说明了他们现在的情况,他们绝对不可能抵达那座石屋,再继续深入只会增加迷失其中的风险,因此如果左慈的“占卜”是真才实学的话,卜出来的卦象肯定会是“大凶”。

  而如果左慈给出了相反的结论。

  那么吴良便不得不开始怀疑左慈的真实目的了,因为不管他的“占卜”是否是真才实学,这都直接体现出了左慈内心的意愿,他一定是希望严陆与这些兵士继续深入的……

  但问题是。

  若要继续深入,左慈也别想独善其身。

  除非……要么是左慈一早就知道他们身处迷幻巫术之中,并且知道怎么安全离开幻境,因此不怕深入其中,而只是想借此机会害死严陆与那些兵士。

  要么是左慈其实对目前的处境一无所知,只是他比严陆对这处秘境所藏的东西更加狂热,狂热到了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程度。

  第五百九十二章 龟甲灼卜

  就在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左慈已经从身上取出了一个龟壳。

  不过与后世人们以为龟甲占卜手段不同,左慈的龟壳并不是用来盛放铜钱的,也并没有将铜钱装入其中一边摇晃一边念念有词的操作。

  他就只取出了一个龟壳,而后向一名兵士借来一支点燃的火把。

  接着便将那个龟壳置于火把的火苗上炙烤了起来,静静地趴在一旁侧耳倾听。

  “他这是在做什么?”

  “谁知道哩……”

  “他刚才不是说过要占卜么?”

  “这可能就是占卜吧?”

  “与我见过的不一样啊……”

  “……”

  有些兵士看到左慈的举动,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大多都是一些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的泥腿子,见识与学识都十分有限,最主要这与他们平时见过的那些村子里招摇撞骗的神汉神婆搞的占卜手段差的也太多了些。

  “收声!”

  听到诸多兵士淅淅索索小声说话的声音,严陆立刻瞪眼瞅了过来,沉声警告道,“从现在起到左仙师占卜结束,谁若敢再发出一点动静,哪怕是咳嗽一声,便休怪我心狠手辣!”

  “……”

  兵士们立刻闭上了嘴巴,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去触严陆的眉头,除非小命不想要了。

  然而吴良看到这一幕。

  却是越发觉得左慈应该是现在便已经掌握了一些真本事。

  他虽然不懂占卜之术的精髓,但是却在流传到了后世的《周易》中看到过与左慈的举动十分相似的占卜手法,这种手法叫做“龟甲灼卜”。

  这是一种上古时期的占卜手法。

  当龟甲被火焰灼烤的时候将会不断发出清脆的“噼啪”声,这种声音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一种噪音,但对于掌握占卜之术的巫觋来说,却是天道传达下来的天籁之音,其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秘密。

  除此之外,与这“噼啪”声一同出现的还有龟甲上被火焰灼烧出来的裂痕,这些裂痕在掌握占卜之术的巫觋眼中同样是充满无穷的玄妙。

  而若是读懂了“声”与“形”的含义,并将两者结合起来解读,便能通晓未来,占破天道的秘密。

  因此左慈的举动在一般人看来似是有些怪异,但却极为正统。

  至少据吴良所知,商代及以前的占卜活动边都是“龟甲灼卜”的形式。

  而后世发现的那些“甲骨文”,那些文字也都是用来记录占卜、祭祀活动的,考古界虽然后来对这种文字定义的全称改成了“龟甲兽骨文字”,但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是根据这些文字的用途统一将其称作“卜辞”或“占卜文字”。

  另外。

  除了左慈,严陆显然对此也是有些了解的。

  因此他才会警告那些兵士不得发出任何动静,为的便是防止他们打扰到左慈听取龟甲的“卜声”,从而影响到占卜的最终结果。

  不过这并不能说明,左慈便不会再占卜的结果上作假。

  毕竟占卜的结果最终还是要有他来解读,人嘴两张皮,哪怕左慈真的会“龟甲灼卜”,也照样可以凭借个人意愿哄骗众人,使得事情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

  左慈站起身来,又捧着那块已经烧出了不少裂痕的龟壳打量了好一阵子,这才忽然面露喜色,拱手对严陆说道:“严公,卦象显示为末吉,意为严公此行必将遭遇一些波折,不过只要严公能够坚持己见排除万难,最终还是能够心想事成。”

  “……”

  听到左慈的这番结论,吴良不由多看了左慈一眼。

  这是一种最万金油的说法,若是之后的行动不顺利,也可以与卦象匹配的上,并且通过这番话已经将一块大饼悬挂在了前面的未知道路上,能够在无形之中增加严陆的信心,令其在面对逆境的时候依旧坚持下去,甚至不到咽气的那一刻,都始终相信自己只需要再坚持一下便可心想事成。

  因此这无疑是最巧妙的谎言。

  效果绝对要比所谓“上上吉”要好得多,之后无论遭遇什么,严陆都不会怪罪到左慈身上,不会轻易怀疑左慈看出的卦象。

  如果不是提前得到了甄宓的警示,已经知道了现在的真实情况,吴良差点就信了。

  “左仙师可否说明一下方才听到的‘卜声’,再为我指出这龟甲上的卦象究竟代表什么,也教我多少领略一下这‘龟甲灼卜’的绝妙之处。”

  严陆也是个谨慎的人,听了左慈这番话之后并未立刻表态,而是笑呵呵的提出了新的要求。

  “自然可以。”

  左慈微微颔首,接着正色说道,“方才的‘卜声’时缓时疾,最疾之处如暴雨倾盆密不透风,预示着此行恐怕要遭遇一些险境,而最缓之处却细腻温和如雨后屋檐上的落水之声,恰好这最缓之处留到了最后,便预示着雨过天晴情势减缓,彼时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底,不过在没有看到‘卜辞’之前我依旧不敢轻易下结论,直到我看到这里……”

  说到此处,左慈将那个烧过的龟壳拿到了严陆眼前,指着上面的一处裂痕说道,“严公请看此处,此处左边几道裂缝隐约形成了一个‘示’字,右侧的裂缝则隐约形成了一个‘甘’字,偏偏在这个‘甘’字之下有隐约出现了一个‘几’字,严公将这几处裂缝连在一起当做一个字去看,可能看出这究竟是一个什么字?”

  “这能是个什么字?”

  听到左慈的话,吴良下意识的凑近了一些想要看看左慈所指的那几处裂缝究竟是什么形状,因为仅仅只是通过描述,他怎么都无法将这三个字连在一起想象成一个字。

  毕竟仅通过读音,他甚至连左慈点明的三个字究竟是什么字都搞不清楚。

  然而严陆微微眯起眼睛,甚至还特意向后退了一步,盯着那龟甲看了半天之后,才不太自信的发出一个读音:“左仙师说的莫不是qi(二声)字?”

  “qi?”

  吴良更加疑惑,心中依旧没有猜出这究竟是个什么字。

  好在此刻周围的兵士也都在眼巴巴的倾听左慈如何解释,尽管他们大部分人都不识字,却并不影响他们猎奇的心理,因此没有人上来阻拦他。

  最终,吴良凑到了严陆身后,伸着脖子朝左慈所指的位置细细看去。

  左慈也看了他一眼,不过并未说什么。

  终于。

  待吴良看到这些裂缝之后,很快便将其联系在了一起,再通过左慈的提示,以及严陆那不太自信的读音,他总算明白严陆说的究竟是哪个“qi”字了。

  祺。

  就是这个字,左边一个“示”,右边一个“甘”,下面再有一个“几”字,先秦时期的“祺”字正是如此书写,就连汉朝流行的小篆也是如此,具体这个“祺”字最早起源于何时,则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而这个“祺”字,则的确是一个寓意不错的字,自古便有吉祥、幸福之意。

  只不过……

  其实不论是那个“示”字、还是那个“甘”字,还有那个“几”字都十分的不规则,甚至那个“甘”字还是倒着的,如果不是左慈率先作了提醒,一般人恐怕很难将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就连这三个字所处的位置也略微有些差的远了一些,因此在吴良看来,将它们组成一个“祺”字多少有那么点牵强附会、强行解读的意味。

  “严公果然博学,正是这个‘祺’字!”

  左慈却是立刻肯定了严陆的答案,点头说道,“正是看到这个字之后,我才敢完全确定此卦的本质为吉象,才敢在严公面前如此笃定。”

  “嗯……”

  听了左慈的话,严陆却又微微蹙眉,似是在仔细权衡利弊。

  而左慈也并不插话,只是默默的立于一旁,等待严陆做出最后的决断。

  吴良则偷偷瞄了左慈一眼。

  此刻他更加确定这个家伙是有备而来……

  ……

  片刻之后。

  “继续前进!”

  严陆依旧没有公开认同左慈这一卦的结论,也并未提出质疑,而是以一种十分模糊的态度命令众人继续深入。

  此刻兵士们却有人已经信了左慈的说法,状态明显比之前乐观了不少。

  再加上还有严陆的蛊术相胁,他们本身也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是不再似之前那般忐忑不安罢了。

  吴良自是不愿继续深入幻境。

  可被左慈横叉了这么一杠,他原本的计划已经被打乱,又不愿在这个时候冒险便与严陆发生冲突,只得继续想其他的法子……

  “且慢!”

  众人刚要出发,吴良忽然嚎了一嗓子。

  所有人都站住了身子,回头看向了他,脸上挂着疑惑之色。

  “你又有何事?”

  严陆有些不耐的问道。

  “严公有所不知,我祖上除了传下几道制香的秘方之外,其实还传授给了我一门‘起乩之术’,怎奈我悟性不够,始终无法领悟这‘起乩之术’的妙处,因此这门术法到了我这里已是变得时灵时不灵了。”

  吴良章口就来,毕竟这话早已不是头一回说起。

  “‘起乩之术’?如此说来你还是个‘乩童’传人?”

  严陆有些意外的道。

  “只能算半个‘乩童’传人。”

  吴良点头说道,“不敢隐瞒严公,方才休息时其实我这时灵时不灵的‘乩术’竟莫名起了作用,令我在这秘境中神游了一番,一不小心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与左仙师的卦象并不相符……”

  “?”

  听到这里,左慈亦是意外的看了吴良一眼,看样子并不仅仅是意外吴良这‘乩童’传人的身份,应该也是没有想到吴良会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

  “有话直说!”

  见吴良吞吞吐吐的卖关子,严陆更加不耐,沉声喝道。

  “诺。”

  吴良应了一声,这才苦着脸说道,“我看到了我们继续深入的结果,这座阵法其实是一座绝杀大阵,我们所有人都陆续死于非命,甚至连一个全尸都不曾留下,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到了那个石屋,这恐怕非但不是‘末吉’,而是‘大凶’。”

  “这……”

  此话一出,方才已经轻松了一些的兵士们立刻又恐慌起来。

  一个是“龟甲灼卜”,一个是“乩童传人”,他们真心不知道应该相信谁的话,但不论怎样,吴良的话都一定会影响到他们的士气。

  “胡说八道!”

  不待严陆说话,倒是左慈率先站出来对吴良进行了驳斥,“我这占卜之术使用多年,还从未出过差错,方才亦是已经向严公进行了解释,而你这‘起乩之术’却是莫名其妙,我能够对卦象做出说明,你可能够证明你这‘起乩之术’的真伪?”

  “左仙师莫要急躁,听我慢慢道来,其实我这‘起乩之术’神游之际,亦可看到一处地方的往事与故人。”

  吴良却是不紧不慢,又看向严陆说道,“不知严公对这处秘境有多少了解,若是了解的足够多,或许我只需提出几处细节,严公便已可以分辨真伪。”

  吴良又是在赌。

  他在赌严陆此前得到的信息中有关于这处秘境的建造秘史,如此方才甄宓与他说的那些事情便可以用来滥竽充数。

  并且他这样赌其实并非毫无道理,毕竟如果不是对这处秘境有一定的了解,严陆的目标便不会如此明确?

  “哦?你且将你看到的事情说来听听?”

  严陆倒来了兴趣,开口问道。

  “这处秘境的确是丹朱所建,修建秘境所用的物料却是上古唐朝的遗老‘鲧’偷盗而来,而所用之物则是天地所生之异宝——‘息壤’,我说的可对?”

  吴良直截了当的说道。

  “……”

  听到这里,严陆眼中已是浮现出一抹意外之色。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

  “唰——砰——噗呲!”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连串的异响。

  众人连忙循声望去,却见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名兵士的脑袋竟已经滚落到了地上。

  而他的身体则依旧保持站立状态,脖子上那个碗大的伤口正在喷射出大量血雾。

  第五百九十三章 我受不了啦!

  “!!!”

  这一刻,所有人都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恐慌之中,吓得如同兔子一般蹦跳着远离那具无头尸首。

  实际上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越是如此,他们反倒越发的恐惧,没有什么比看不见摸不着的未知更加恐惧了。

  而就在众人逃跑的过程中。

  “唰!唰!唰!”

  又有三名兵士身上飙出了血花,重重的扑倒在地。

  不过这一次,他们却并未被直接斩首。

  一名兵士背部被利器所伤,身上的甲胄都已破损,鲜血正从破损的甲胄中汩汩涌出,恐怕已经伤到了要害。

  另外一名兵士在跑动的过程中,左腿便莫名与身体分离,一步踏空滚落在地。

  而剩下那名兵士则伤到了腹部,似是有一柄利器自他腹部横切而过,瞬间豁开了一道大口子,摔倒在地的瞬间,腹腔中的部分内脏也迸射了出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啊——!”

  “啊啊——救我!”

  “救我啊!”

  这三名兵士虽然并没有被直接斩首,不至于立刻丧失性命,但同时也正在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反倒不如斩首来得痛快。

  他们疯狂的在地上打滚嚎叫,凄惨的声音几乎要冲破这处秘境,两只手更是如同溺水的人一般挣扎着伸向那群昔日的战友,希望有人能够伸出援手。

  “!!!”

  而其他的兵士却是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了他们,只是更加慌张的四下逃命。

  这次他们总算是看清发生了什么。

  这地方似是有一个无形的鬼魅,此刻正举着手中的屠刀虐杀他们,而他们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被动的承受。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人会不会轮到自己。

  谁也不希望下一个轮到自己。

  因此只有奋力逃跑。

  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全都站住!莫要慌乱!”

  严陆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了惊骇之色,不过此刻他却明白自己是最不能慌乱的那个人,连忙镇定下来出声喝止那些兵士。

  然而此刻这些兵士早已恐慌至极,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听从他的命令。

  偏偏这时候严陆又不能直接摇响铜铃使用蛊术来折磨那些兵士,他还要利用那些兵士来趟雷与保护自己,如此一来那些兵士将立刻失去失去行动力,在这种情况下恐怕只会死得更快,这不是严陆想要的结果。

  “……”

  而一旁的左慈则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吴良,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面浮现出一抹惊疑之色。

  他虽然暂时也不明白竟是发生了什么,但吴良才刚刚说完这座阵法其实是一座绝杀大阵,所有人继续深入都将死于非命,甚至连个全尸都留不下,他们便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这难免不令他怀疑吴良是否与现在的情况存在什么关联?

  可一时之间,左慈又想不明白究竟能有怎样的关联。

  难道这看不见的杀机竟是吴良召唤出来的不成?

  左慈无法相信,他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却还从未见过或听说过如此厉害的术法,何况吴良若是有这种本事,此前又怎会被张梁与严陆所困?

  就算吴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身怀如此可怕的术法,他也完全没有必要与张梁、严陆虚与委蛇,只怕整个晋阳城的守军都拦不住他。

  所以。

  难道吴良说的是真的?

  这座阵法真是一座绝杀大阵不成?

  左慈忽然有些后悔。

  他刚才施展的“龟甲灼卜”虽然很像那么回事,但其实根本就是在逢场作戏,只是想要借此蛊惑严陆等人继续前进罢了。

  他也不知这座阵法究竟是什么阵,更不知道继续走下去将会遭遇什么事情。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那个石屋中藏有他此行势在必得的东西,只要能够得到那样东西,哪怕舍弃这副肉身都完全值得。

  因此他才不怕冒险,哪怕在这之前便被张梁剜去了一只眼睛,还自愿中了严陆的蛊术,他也并不后悔。

  只要能留着一口气到达那个石屋,只要得到石屋中的东西。

  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不论是牺牲旁人,还是牺牲自己。

  但现在。

  左慈的心里也有些慌了,因为如果提前死在了这里,他便等于功归一篑了,这是左慈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他明明已经牺牲了许多,绝不可能半途而废。

  如果将现在的左慈比作一个落水者,那么现在的吴良在他眼中便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因为现在发生的事情证明。

  吴良现在可能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最了解这处秘境与这座阵法的人。

  而严陆手中虽然掌握了与这处秘境有关的部分文献,但那些文献显然并未明确记载这处秘境与这座阵法的本质,否则严陆又怎会似没头苍蝇一般受他摆布。

  想到这里。

  慌乱之中的左慈竟又暗喜起来。

  天助我也!

  如果不是碰巧遇上了吴良这么一个局外人,如果不是此前极力劝说张梁将吴良与典韦也召进来,仅凭他与张梁、严陆等人,恐怕最多也就到此为止了。

  而现在有了吴良这个刚刚神游了一番的“乩童”,到达那个石屋的可能性便又提升了几分!

  现在唯一需要注意的是。

  吴良神游的时候究竟看到了多少,是否已经看到了那藏于石屋中的东西。

  若是没有看到,左慈依旧可以顺势而为。

  若是已经看到……

  左慈便不得不将吴良列入竞争者的行列,之后他既要依仗吴良,同时又要对吴良有所防范,想办法削弱或是清除这个竞争者,就像对待张梁与严陆那般。

  好在吴良身边只有一个典韦。

  相比较而言,应是要比人多势众的张梁与严陆好对付一些,也更容易离间……

  而此时此刻。

  最重要的还是先活下来,万万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如此想着。

  左慈终于有所行动。

  在乱局之中他并未选择仓皇逃跑,而是快速且无声的来到了吴良与典韦身边,在他看来,此刻吴良与典韦没有似那些兵士一半逃跑,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只要跟紧了他们定然不会有错……

  “?”

  左慈的悄然靠近并没有逃过典韦的眼睛,他虽也不知道此刻的处境如何,但见吴良并未奔逃,他便也稳住了心性,始终守护在吴良左右,就差化作甲胄用身子将吴良包裹起来。

  而看到左慈靠拢过来,典韦自是立刻提高了警惕,瞪起眼睛警告于他。

  “……”

  左慈见状也并未越界,来到距离吴良与典韦一米左右的距离时便主动停下了脚步,而后做慌乱状避开了典韦的视线。

  “……”

  吴良也回头看了左慈一眼。

  此刻吴良也不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此事却是极合时宜的配合了他那番“绝杀大阵”的说辞,现在恐怕没人敢不信他的邪了。

  至少左慈应是已经信了,否则他为何主动来到自己身边?

  而吴良之所以没有拔腿就跑,则是因为他很清楚此刻无论作何举动,现实中都是在原地踏步,别看现在那些兵士已经跑出了挺远,实际上他们仍在自己身边。

  在这种情况下,最稳妥的方式便是静止不动。

  毕竟与那些奋力奔跑与挣扎的猎物相比,他这种静止不动的猎物其实更不容易引起捕猎者的注意……

  与此同时。

  “快回来!不可继续深入,更不可分开行动,我带你们离开此处!”

  严陆最终还是没有拿出他的铜铃,眼见那些兵士四散奔逃,有的人已经跑去了更深更远的地方,他依旧在大声喊叫着试图控制局势。

  然而此举却是于事无补。

  就像战争中被敌军冲散的败军一般,哪怕监军不停的杀人,也照样无法阻止手下兵士节节败退,何况只是似严陆这般喊叫。

  可惜这些跑远的兵士也并未安全下来。

  “啊——”

  “啊啊——!”

  依旧不断有兵士被看不见的敌人与利器所伤,不断发出痛苦与惨烈的叫声,不停地在地上打滚挣扎。

  更令众人恐慌的是。

  这些受到攻击的兵士并非来自一处,如今他们已经跑散,分布在了四面八方,但却依旧有人几乎同时受到攻击。

  这不禁令人猜测。

  难道这看不见的敌人不止有一个?

  否则又怎能同时攻击两个或是多个相距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兵士?

  若是如此……

  众人心中不由的更加绝望,如此多的看不见的敌人,他们又能逃去哪里呢?

  这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节奏啊,这便是这座“绝杀大阵”的可怕之处么,我们究竟要如何是好?

  终于。

  “我受不了啦!”

  一名兵士忽然停下了脚步,瞳仁不断颤抖着大声咆哮起来。

  下一刻,他已经扯下了身上的甲胄,而后反握兵器将兵刃对准了自己的心口,一刻都没有犹豫便用力扎了进去,接着身子一蜷慢慢的跪倒在了地上。

  他的表情自是痛苦的,但在这痛苦的表情之上,竟还浮现出了一丝解脱……

  “……”

  看到这一幕,那些还在奋力奔跑的兵士们脚步不由的一缓,脸上的绝望之色更甚了几分。

  但也仅仅是一晃神的功夫,他们便又加快了速度,心中的侥幸心理与求胜欲望教他们没有办法停下来,还不到最后一刻,万一呢?

  也就在这个时候。

  “欸!”

  不远处的严陆忽然惊叫了一声。

  吴良立刻回头望去。

  却见严陆正似是触电一般跳向一侧,脸上竟是惊惧之色。

  但与那些兵士不同,他还好端端的站立着,看起来似乎并未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至少没有脑袋落地,也没有缺胳膊少腿。

  所以这是……

  吴良正有些疑惑。

  却见严陆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长约一寸的细长红印,一缕鲜血很快自这道红印中渗了出来,顺着他的脸庞滑向了下巴。

  严陆亦是有所感觉,连忙伸手抹了一把。

  “!”

  看到手上抹来的血迹,严陆身子微微抖动着咽了一口口水。

  显然他终于还是被那些看不见的敌人盯上了,而这一击没有致命,则很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反应较快,跳开的比较及时,因此堪堪躲了过去。

  严陆的表情很快便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不应该像那些兵士一般疯狂逃窜,因为那些兵士哪怕跑得再远也未能躲过屠刀。

  可是如今他已经被盯上了,如果不逃的话,难道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等待对方屠戮么?

  下一秒。

  “嘶!”

  严陆忽然又惊叫了一声,接着又触电一般躲了一下。

  这一次他捂住了手臂。

  他的衣袖已是莫名出现了一道口子,而一缕血迹也正顺着他捂住手臂的那只手的指缝之间渗了出来。

  这一刻。

  严陆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克制,更加顾不上吴良、典韦与左慈,竟似那些兵士一般不顾一切的逃窜起来。

  他不想死!

  但在他看来,此刻站在原地不动便注定活不成了,恐怕唯有逃命或许还能博得一丝生机。

  不过此时此刻他的脑子还保留了一丝清明,并没有似那些兵士一般漫无目的的四处逃窜,而是直奔他们来时的方向逃去。

  他定是也已经信了吴良的邪。

  因此不敢继续深入,想要尽快原路返回。

  但饶是如此。

  那看不见的敌人却依旧不肯放过他,才刚跑出去几米。

  只听“唰”的一声,严陆肩膀处的衣物便又莫名出现了一道口子,严陆吃痛打了个趔趄,一道鲜血随之飙了出来。

  但他仍不肯轻易放弃,踉踉跄跄的继续向前奔跑。

  “唰!”

  这次是他的右侧小腿出现了一道口子。

  严陆身子失去了平衡,终于重重的扑倒在了地上。

  这已经是严陆受到的第四次攻击,与其他的兵士不同,那些兵士几乎都是一击毙命,而严陆却似是被那看不见的敌人看对了一般,几乎每一次攻击都似是故意避开了致命之处,好像并不想一击将其击杀,而是想慢慢的折磨他。

  “这……”

  看到这一幕,再看看站着不动也安然无恙的自己、典韦与左慈。

  吴良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心中反倒安定了下来。

  第五百九十四章 快!

  张梁!

  吴良已经想到了张梁。

  如果是这处秘境的缘故,这里的所有人便都将受到无差别的攻击,最多只是分个谁先死谁后死罢了。

  没有理由其他的兵士要么是一击毙命,要么是一击断臂断腿,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却唯独在严陆一人身上开启了折磨模式,每一击都只是一些皮外伤,甚至有故意在避开其要害部位的成分。

  这里面有着极为明显的人为成分。

  而会做这种事,也能够做这种事的,便只有此前落水失踪的张梁一人。

  并且吴良才刚刚从甄宓那里得到了消息,张梁非但没有死,还在获救之后重新集结了更多的人手准备追杀进来。

  此前还在睡梦中的时候,甄宓便说过张梁应该到了。

  那么现在他们遭遇这种情况,便很有可能是张梁终于赶到。

  再加上甄宓还说过,张梁获救上岸之后便说严陆在水下时想置他于死地,立誓要将这个忘恩负义的奴子碎尸万段。

  因此无论是时间上,还是动机上,张梁都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而这也正是吴良与严陆、左慈等人之间出现的信息差。

  目前在场的所有人中,绝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张梁没有死、并且还准备重新杀进来的消息,因此也只有吴良能够想到这茬,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念头。

  不过。

  吴良现在倒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

  假如现在他们遭遇的情况真是张梁所为,身处迷惑阵法中的他们非但一直在原地踏步,也完全看不到张梁与他重新召集的人马,只能引颈待戮。

  那么张梁与他重新召集的人马八成应是没有受到这个迷惑阵法的影响。

  否则他们应该也将在原地踏步,也未必便能够看到严陆等人,也应该会陷入与他们相同的窘境。

  甚至,张梁等人还有可能遭遇截然不同的境遇。

  毕竟谁也没说过这个迷惑阵法的效果便是唯一的,谁也不能保证它会不会因为入阵者的心理、人数、状态、情绪等等因素产生不同的效果。

  至少就吴良此前经历的情况来看,他们这伙人与那些前去查探四周石台的兵士显然便是遭遇了不同的迷幻效果。

  当然,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座迷幻阵法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够产生作用。

  虽然甄宓说过他们自打上岸之后便一直在原地踏步,但其实他们上岸之后,还在原地停留了一段时间用来观察这处秘境的情况。

  因此直到现在吴良也还能不能确定这座迷幻阵法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真正开始对他们起效的。

  或许的确是上岸的那一瞬间便已经中招。

  却也有可能是在上岸的几分钟、或是十几分钟之后。

  这一切来的悄无声息。

  吴良仔细回想,也不曾回忆起那期间出现疑似现实与幻境的界限,根本就无从考证与判断。

  而若是这座迷幻阵法的确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够产生作用。

  那么张梁等人也的确也可以在阵法生效之前对他们做许多事情,就比如像现在一般,对他们进行一场“幽灵杀戮”。

  而除了以上的猜想,便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

  张梁或许掌握了应对这座迷幻阵法的方法!

  毕竟在这之前,张梁便已经自这处秘境的前半部分得到了一些文献资料,而严陆手中的那块遮遮掩掩的疑似刻有楔文的甲骨也定是文献资料中的一部分。

  那么张梁便有可能还得到了一些其他的文献资料。

  鉴于张梁与严陆此前维系的主仆关系,这些文献资料一定是先经由张梁查验,那么张梁便也有可能保留了最重要的部分,只将一部分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文献交给了严陆……此事无关信任程度,就像吴良绝对不会将自己那穿越者的身份告诉瓬人军中的任何人,配制黑火药的时候也只教典韦一人在场一样,他可以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任何一个瓬人军骨干,却同样有自己认为必须要保守的秘密。

  而张梁与严陆亦是一样。

  那么张梁此前对严陆绝对信任,也依旧有保留一部分秘密的可能,何况张梁还未必便对严陆绝对信任。

  若是如此。

  事情反倒变的对吴良有利了,至少张梁暂时还没有杀他的理由,而他也了直接跳过这座迷幻阵法、亲自见一见那间石室中究竟藏了什么东西的机会。

  至于之后要如何从张梁手中脱身……

  吴良现在的状况便是如此,只是从严陆手中重新回到了张梁手中而已,处境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情况自然也不能算是变得更糟了。

  就在吴良思索这些的过程中。

  已经又有一些兵士死于非命、伤于无形。

  这个幻境广场上哀嚎声不绝于耳。

  而严陆的身上也有多了几道新伤,不过与那些兵士不同的是,这些伤口依旧只是些短时间内不会致命的皮外伤。

  “……”

  看到这一幕,吴良怀疑如果此事真是张梁所为的话,他恐怕是真的想将严陆千刀万剐。

  与此同时。

  严陆几次打算起身,都被适时而至的新伤放倒,生死攸关之际早就没有了此前的从容与老谋深算。

  也就在惊惧绝望之际,他竟瞥见了不远处毫发无伤的左慈、吴良与典韦。

  “左仙师救我!”

  严陆扯开嗓子不顾形象的哀求,甚至抛出了一个十分诱人的条件,“只要你能救我,我便答应你收回下在你身上的蛊虫,自此你再也不需受制于我!”

  “……”

  闻得此言左慈并无心动之色,脸上反倒浮现出一丝冷漠。

  别说是他不想救,就算是真有心搭救,现在亦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如何知道应该如何向严陆伸出援手,莫要一不小心把自己也搭进去才是真的。

  而看到这一幕。

  吴良则是越发确定左慈心里有鬼。

  左慈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在意被严陆下在身上的蛊虫,否则就算是真没办法,听到这话至少应该表现出那么一丢丢的犹豫……

  吴良甚至怀疑左慈是不是有对付蛊虫的办法。

  只是此前为了获得张梁与严陆的信任,才故意中招还佯装不知,只等办完这里的事情之后便可以将蛊虫驱除。

  毕竟据吴良所知。

  一旦养蛊人死去,养蛊人所下的蛊虫便会失去控制,就算不会立刻暴走取了受害者的性命,经过一段时间的发育之后,也同样会带走受害者的性命。

  即是说一旦严陆死了,而左慈没有办法驱除蛊虫的话,恐怕也不能获得太久。

  另外。

  吴良也越发觉得严陆根本就没有给自己与典韦下蛊。

  否则严陆现在便应该一起向站在左慈旁边的他们求助,至少吴良此前已经显露过了一点本事,也不能算是一般人,况且他与典韦也并未受到莫名的攻击。

  而之所以如此,则可能是因为此前严陆根本就没有将他们二人放在眼中,又或者待他们二人用完之后便会被立刻灭口,没有浪费蛊虫的必要……

  “左仙师!”

  眼见左慈面对自己的求助竟毫无反应,严陆绝望之际竟恼羞成怒,立刻将那个小铜铃自怀中掏了出来,目露凶光道,“你若敢袖手旁观,那便怪不得我不顾情面了,我只需摇动几下铜铃,便可保证你在一炷香的功夫之内被蛊虫折磨而死,我死了你也休想好过!”

  这可不仅仅是要左慈一人陪葬。

  只要这小铜铃一响,那些兵士同样会立刻受到蛊虫的折磨,除了吴良与典韦之外,没有人能够幸免。

  “这……”

  看到这一幕,吴良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们虽然身处幻境之中无法看到真实的情况,甚至连外界的声音都无法听到,但外界是否能够听到他们传递出来的声音呢?

  比如说话的声音。

  再比如……铜铃发出的声音?

  而此前吴良便意识到严陆极有可能给身边的大部分人下了蛊,甚至连那些能够出入这处秘境的兵士都不曾放过,那么如果现在正在宰杀他们的正是张梁,张梁与召集来的人马是否也有可能早就被下了蛊虫。

  严陆一旦摇响铃铛,这声音也能传递道真实世界的话。

  有没有可能出现除了他与典韦之外“无人生还”的情况?

  想到这车。

  吴良忽然特别期待严陆摇动铃铛,这无疑是一个对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试验,没准儿他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成了最后的赢家呢?

  快!

  快摇啊你倒是!

  废什么话?

  吴良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却不能说出来,毕竟这一切都还只是他的猜测,一切盖棺定论之前率先表露自己的心声,极有可能为自己惹来新的麻烦。

  与此同时。

  左慈却是终于没办法在袖手旁观,皱起脸来极为无奈的对严陆好言说道:“严公莫要冲动,不是我不愿上前搭救,实在是这迷阵已经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此刻我亦不知如何是好啊……”

  “啊!”

  严陆的背部又凭空飙出一抹血花,不由发出一声痛叫,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多了几分狰狞,咬牙吼道:“既然如此,那便一起死吧!”

  不过此刻严陆依旧死死握着那个小铜铃。

  即使吃痛身子抖动了一下,也没有令他小铜铃轻易响起。

  可见他心中其实还是抱了一丝希望,并没有言语中的那么决绝与疯狂,毕竟那小铜铃一旦响起,就真的再也没有人能够对他伸出援手了。

  “严公且慢!”

  但这话却是吓得左慈变了面色,忙不迭又道,“事出突然,你总要容我稍微想想,请你再受苦坚持一下,我这就想,我这就想办法!”

  “快……啊!”

  严陆也的确是个狠人,脸上那个“张”字烙印上又多了一道口子,他却依旧能够稳稳握住那个小铜铃,硬是不令其在不该响的时候响起来。

  因为对严陆而言,他现在握着的便是最后的生机……

  靠!

  摇啊!

  你倒是快点摇啊!

  墨迹个屁呀,他能救你早就救了,相信我严公,你指定没救了,快点拉点垫背的吧,快快快,别再做无畏的挣扎了……

  吴良亦是心急如焚,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如果不是担心严陆的蛊术未必能够传到幻境之外的人耳中,未必能够将里里外外所有的人赶尽杀绝,自己贸然行动恐怕惹来其他的麻烦,他现在肯定已经走过去帮严陆摇上一摇了。

  就算再不济,肯定也得说几句骚话离间一下严陆与左慈,从而推动一下摇铃的进程。

  “速来救我!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给你最后五个数!戊!”

  严陆不耐的继续催促,直接给左慈下了最后通牒。

  “严公……”

  左慈还想说些什么。

  “丙!”

  严陆立刻打断了他,厉声喝道。

  “我真是……”

  “丁!”

  “再给我些时间……”

  “乙!你真当我不敢么?!”

  此刻严陆已是双目血红,面目狰狞的脸已被那几道口子流出的鲜血染红,宛若才从尸堆中爬出的恶鬼,正死死盯着下一个将被他拖下冥府的倒霉蛋。

  而这个倒霉蛋,无疑正是左慈。

  “我来!我来了!我扶着严公原路退出去!”

  左慈终于不敢再拖延,顶着一脸要死的表情快步奔向严陆。

  靠!

  这就完了?

  “典韦!”

  吴良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侧目冲典韦使了一个眼色。

  典韦立刻会意,抬脚便准备追向左慈,虽然不知道吴良究竟什么意图,但他却明白吴良这是要他前去阻拦左慈。

  其实此举吴良亦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一来,他自然还是希望严陆摇响铃铛,如此行事自是为了给他一些“动力”;

  二来,如果外面的正是张梁,此举表面上看起来其实就是站在了张梁这一边,就算铃铛响了张梁没事,张梁只见到他们组织左慈救助严陆,说不定时候还有可能被张梁当做“自己人”。

  然而就在此时。

  “?!”

  严陆的手却是忽然一僵,随即面色大变。

  而吴良则在严陆的手上清晰的看到了一个凹陷在其皮肤表面的手印!

  第五百九十五章 左慈的哲学

  那是一只无形的手。

  这只手的手劲很大,如此一抓竟便使得严陆的手没有办法再动半分,更加没有办法摇响手中的小铜铃,脸上随即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这?”

  左慈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随即停下脚步,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如此看来此事应该与左慈无关,否则他便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

  而与此同时。

  吴良又注意到,严陆那握着铜铃的手指略有松动。

  不过这绝对不是严陆自己的意愿。

  他仍旧紧紧的握着铜铃,因为太过用力手指的关节都有些发白,只是那铜铃似是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作用,正在一点一点的掰开他的手指,试图将那个铜铃取走。

  而严陆此刻则正在尽力抵抗这股无形的力量,只可惜这股力量明显要强于他,他恐怕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除此之外。

  吴良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那个铃铛中悬挂着的能够发出响声的铜丸应该也已经被捏住了,毕竟在严陆与那股无形之力争夺的过程中,那个铜铃早已晃动了许多次,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出,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

  而捏住铜铃中铜丸的人显然不是严陆,肯定亦是来自那股无形之力。

  即是说,如果做出此事的人正是张梁的话,张梁此刻定是也不想教这铜铃响起来。

  难道张梁早已知道严陆下蛊的事情?

  又或是他也只是方才听到了严陆与左慈的对话,因此得知了此事,而现在左慈对他还有用处,因此不希望严陆带着左慈一起去死?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啊!”

  严陆又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叫,瞬间放开了手中的铜铃。

  吴良再仔细看去,才发现严陆的手腕上又莫名多了一个伤口,而这伤口与此前的利器划伤不同,并没有留下一道细长的创口,而是留下了一个三角形的小洞……好像是被什么尖利之物狠狠捅了一下。

  而更加怪异的是。

  那铜铃脱手之后,既没有跌落在地,也没有去想它处,竟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完全就是凭空消失!

  难道幻境中的东西被外面的人取走之后,身处幻境中的人便再也看不到了?

  吴良只能如此推断。

  因为那些伤亡兵士的冰刃早已散落在了地上,亦有部分随身携带的东西被抛在了一旁,这些东西却并未消失,唯有这个一看就是被人夺走了的铜铃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即是说。

  幻境中的物品消失与否,应是与是否被外界的人持有有关。

  若是如此。

  左慈便应该算是暂时安全了。

  因为幻境中显然听不到来自外界的声音,如果严陆给他下的蛊必须要声音催动的话,那么即使有人近在咫尺摇动铜铃,他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当然。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蛊虫并未受到幻境影响,左慈听不到铃声,不代表他体内蛊虫也听不到铃声,因此他体内的蛊虫照样有可能“莫名”被催动,令他死的不明不白。

  不过想想方才那股“无形之力”与严陆抗衡时的细节。

  夺走铜铃的“无形之力”应该并没有这么做的打算,因此左慈体内的蛊虫“莫名”发作的可能性亦是不大。

  “救命——啊!”

  又一个惨叫声戛然而止。

  随行的兵士们依旧在遭受屠戮,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尚且活着的兵士便已只剩下了十几人。

  而那些此前负伤的兵士居然也已经被补了刀,很快便没了气息。

  那股“无形之力”显然有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意思,并无丝毫怜悯之心。

  ……

  身边不断传来兵士们的惨叫。

  吴良听在耳中,心里已经有些麻木。

  在一个这样的时代,人是很容易麻木的,他怕是早已行够了万里路,见过了许多比这还要更加惨烈的情景。

  甚至就连他这穿越人生的伊始,都是在一座死人堆积而成的小山中。

  吴良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其实也并不缺乏同情心与同理心。

  当初在发掘海昏侯墓的归途中,他可以给那数百名剪径的黄巾军余孽留下几车粮食,可以命人故意给他们留下活扣,放他们一条生路。

  同时也能够在前往齐哀公墓的路上,将那些装神弄鬼残害百姓的“寿曹道阴兵”扒光了衣服,绑在树上活活冻死。

  所以,他从未放弃过自己的坚持。

  而现在的麻木,则是因为自身难保,不麻木又能如何?

  何况这些兵士便真是无辜的么,他们既然能够进入到这里,那么便必然已经可以算是张梁的嫡系,此前借助祭祀典礼给城内百姓发放“实心肉”的事情,他们一定都有参与……

  吴良很快便为自己的麻木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他不由在想,如果他也拥有曹老板的那样的野心,或许也会成为一个颇有争议的枭雄,因为他能够心安理得的接受“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现实,能够在必要的时刻变得麻木不仁并毫无心理负担。

  所以,他还真就算不得什么好人,更与圣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而就在他胡思乱想的过程中。

  伴随着最后一名兵士惊恐至极的惨叫,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了。

  此刻活着的便只剩下了四人。

  吴良、典韦、左慈与严陆。

  吴良、典韦与左慈三人此刻依旧毫发无伤。

  而严陆身上则至少有十几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找不出一处完好的地方。

  不过严陆却还好端端的活着。

  自他的铜铃被抢走之后,身上便没有再多处伤口,仿佛那股“无形之力”临时改变了主意,打算放他一马。

  “……”

  此刻吴良心中已经笃定做出这些事的人便是张梁无疑。

  只是他有些不太明白张梁的此刻意图,为什么杀了所有“背叛”他的兵士,却独独留下了严陆的性命。

  难道是觉得教严陆这么死去太便宜他了么?

  这在吴良看来可是大忌。

  既然决定杀人,便一定要一鼓作气,务必做到斩草除根,方可永绝后患,否则便是对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负责任……当初他在面对马超与庞德的时候便是如此。

  不过他依旧没有点破。

  而是始终保持着惊弓之鸟的状态,用恐慌的语气对左慈说道:“左仙师,我说的没错吧,此处果然设有一座绝杀大阵吧,如今人都已经死完了,要不咱们也快些原路返回吧?或许还有可能走出这座杀阵。”

  “!”

  左慈似是被吴良吓了一跳,身子抖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向吴良面色复杂的问道:“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奇、奇怪,哪里奇怪?”

  吴良面露惊疑之色,开口反问。

  “即是绝杀大阵,那么便应赶尽杀绝才是,为何独独留下了我们四人的性命,而我们三人更是毫发无伤?”

  左慈蹙眉问道。

  加上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的严陆,活下来的的确是四个人。

  而毫发无伤的也的确只有他们三个人。

  “这……不知左仙师此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吴良佯装不知。

  不过左慈的反应倒也正常,吴良能够意识到的事情,左慈自然也可以想到。

  两者唯一的区别便是吴良知道张梁还活着,并且还召集了更多的人手赶来复仇,而左慈却对此一无所知。

  因此左慈现在的处境照样很危险。

  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教张梁听到,难保不会给他惹来什么麻烦。

  而此情此景之下,吴良又不可能给他什么提示……左慈现在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希望这个家伙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其实吴良并不希望左慈遭遇什么不测。

  因为根据历史记载,他有理由怀疑左慈可能才是最有机会闯过这座阵法,最终走进那间石室并有所收获的人……

  而对于吴良而言,左慈自然也是最合适的领头羊。

  “只是觉得不可理喻,这座绝杀大阵似是有的放矢一般,超出了我以往对阵法的认知……”

  左慈依旧蹙眉说道,仿佛还在思琢此事的问题所在。

  “你究竟走不走,你若不走我便先走一步了,我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地方多留,万一这阵法再运作起来,想走可就走不成了。”

  吴良接着又苦着脸说道。

  如此也是为了教左慈暂时闭嘴,免得他胡乱说话。

  若是原路返回便能够走出这处幻境,到时候左慈自然会见到张梁,自然也就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而若是走不出……

  那也只能再想其他的办法,总是不要说了会被张梁迁怒的话,便还有回头路可走。

  何况张梁应该也会想办法将他们解救出来。

  否则又怎会留下他们的性命?

  这说明他们对于张梁而言肯定还有用处。

  “他呢?他又要如何处置?”

  左慈却又指着缩在地上一脸惊恐的严陆问道。

  严陆的双腿亦是有些创口,虽然看起来并不算太严重,但走起路来却已经有些不太利索,否则之前又怎会跌倒在地?

  “他此前用蛊术害你,你与他也算是有不少仇怨,此事自然也应由你说了算。”

  吴良果断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推了出去。

  “我对他的性命并无兴趣,只是方才你也看到了,他那可以操弄蛊虫的铜铃莫名消失,这才是最令我不安的地方……”

  左慈有些犹豫的道。

  “你若带我出去,我便答应为你引出蛊虫,令你再无后顾之忧!”

  听到这里,严陆终于看到了一丝生机,连忙扯着嗓子主动对左慈如此表态道。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么?”

  左慈瞟了严陆一眼,却对吴良问道。

  “此人连跟了几十年的主子都能背叛,口中的话是否可信你自己考量。”

  吴良亦是瞥了严陆一眼,故意说道。

  结果严陆却又连忙对左慈补充道:“那蛊虫若是留在你体内,就算没了我那铜铃操弄,你亦活不过半年,因此你只能信我!何况以我现在这副模样,我的性命已经寄托在了你身上,倘若出去之后不信守诺言,你亦可轻易将我杀死!”

  “我是说那铜铃,你可知去了什么地方?”

  左慈却忽略掉了严陆的这番话,接着问道。

  “我也不知,方才我只觉得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与我抢夺铜铃,而那铜铃脱手的瞬间便失去了踪迹,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严陆亦是面露疑惑之色,十分无奈的说道。

  “嗯……”

  左慈随即陷入了沉默,似是在思琢些什么。

  吴良见这两人说起来了没完没了,终是插嘴说道:“看来左仙师并不在意自己的身家性命,那你慢慢聊吧,我们先走一步,保重。”

  说着话。

  吴良便对典韦点了点头,两人便立刻抬脚向起始之处走去。

  其实他这话也是一语双关,严陆说没了铜铃左慈也活不过半年,而左慈却只关心铜铃的下落,虽然乍一听起来似乎并没什么问题,但仔细一想,也可以理解为左慈只在意现在的死活,并不在意半年后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这也是个问题。

  吴良不由想起了历史记载中左慈曾留下的那句话:“我之所以有大的祸患,是因为我有身体。等到我没有了身体,我还有什么祸患呢?”

  这句话同样乍一看起来似是应该归入哲学的范畴。

  但做为三国史上最具玄幻色彩的方士,吴良亦有理由怀疑这句话不仅仅是一句哲语,说不定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且慢!”

  左慈见状却连忙叫住了他们二人,一边跑到严陆身边将其扶助,一边用恳求的语气对他们说道,“可否请二位帮把手,我得带此人出去,或许他还有其他的用处……此举对二位亦有益处,若是他死在了这里,秘境之外的那些兵士恐怕未必会放我们一条生路,而他活着,说不定还可以加以利用。”

  “这……”

  吴良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向左慈与严陆望去。

  他并不是在考虑左慈的话,而是在观察左慈有没有因为此举受到“无形之力”的攻击。

  若是没有,便说明张梁也希望他们将严陆带出幻境。

  第五百九十六章 泥鳅蛊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左慈将严陆从地上扶起来。

  那“无形之力”的攻击都没有再出现,非但左慈没有受到攻击,就连严陆也没有再受到任何攻击。

  如此吴良已经明白了张梁的想法。

  他是希望他们将严陆带出去的……至于为何会突然手下留情,吴良倒觉得未必便是张梁念及旧情,最终对严陆网开一面。

  这恐怕便是最为经典的“反派死于话多”。

  后世人们看到这种剧情的时候,通常都会吐槽编剧的强行加戏,主角的主角光环与反派的愚蠢无脑。

  但站在某些反派的角度仔细想一想,其实反派做出这样的举动也有自己的道理。

  就比如现在的张梁。

  他此前既然采用了最为残忍的“凌迟”手段来折磨严陆,那么心中必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这种仇怨又怎会在短时间内轻易转变?

  因此张梁暂时留下严陆的性命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不希望严陆如此轻易、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

  他想要发泄出心中的恨意。

  他想要教严陆明白究竟是谁要杀死他。

  他想要看到严陆见到他之后的绝望表情。

  他想要严陆明白此前试图加害于他的举动是多么的愚蠢。

  他想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去嘲讽严陆,严陆越是绝望、越是悔恨,他的心中便越是痛快。

  他需要在事实上杀死严陆实现复仇。

  但仅仅只是杀了严陆,并没有办法令他的心理得到满足,他必须要严陆死的明明白白,死的绝望且悔恨,才能够获得心理上的终极满足。

  就像后世许多智商超群的罪犯一样,他们在做某一件事时总会给警方留下一些线索,与许多低级的罪犯不同,他们反倒希望警方能够发现这些线索,甚至能够猜到他们的意图,如此才能够满足他们那变态的成就感。

  而后世犯罪心理学也进行过调查。

  研究表明,超过70%以上的罪犯,在案发之后都会亲自回到案发地点查看情况,甚至会若无其事的与围观的路人讨论案件情况。

  这种行为也与类似的心理有关……

  所以。

  吴良以为,别看现在严陆暂时躲过了一劫,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接下来若是真的见到了张梁,他的下场恐怕只会更加凄惨。

  “走吧,咱们也去帮帮左慈。”

  好似犹豫的沉吟了片刻之后,吴良终于对典韦点了点头,而后有些不太情愿的走上前去帮忙。

  他并不在意严陆最终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而张梁又究竟会不会死于话多。

  他在意的是现在张梁占据了主动,此举算是迎合了张梁的想法,同时倘若严陆还留有什么后手,他与典韦也算是帮了严陆一把。

  如此算起来,无论怎样两头他都不会吃亏,这无疑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

  返程的路似预想的的一般顺利。

  幸亏有吴良与典韦帮忙,否则仅凭左慈一人的体力,肯定要花费很多功夫才能够勉勉强强的将已经半残的严陆带回去。

  不过到达最初登陆的河岸之后,吴良等人却并未如愿走出幻境。

  或许左慈与严陆直到现在还没明白目前的处境,但吴良却是无比清楚,若是他们已经走出了幻境,现在便应该已经可以看到张梁了。

  然而此刻他们四人却依旧只能看到彼此,并没有看到更多的人。

  “吴、吴公子,你此前曾以乩术神游这处秘境,那么依你所见,我们如今应当如何是好?”

  经过这件事,严陆倒对吴良客气了许多,开口虽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将他尊称为公子。

  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严陆已经半残,左慈的体力又不怎么样,吴良与典韦这对不受蛊虫影响的主仆自然便成了四人当中最有话语权的人。

  当然。

  严陆不先问左慈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前在对这座阵法的判断上显然是吴良这个“乩童传人”更胜一筹,左慈则成了背景板。

  因此此刻严陆也是更愿意相信吴良的判断。

  “依我所见,你如今应该先履行诺言,将他体内的蛊虫引出来才是。”

  吴良果断努了努嘴,又将问题踢回了左慈与严陆那边。

  张梁应该就在旁边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他认为此刻最稳妥的做法便是少说话少表现,免得惹火上身。

  至于他杜撰出来的“乩术”。

  吴良怀疑此前张梁便已经听到了,因此严陆如今再提起也没什么打紧,倘若之后张梁询问时,自己再随机应变亦是不迟。

  与此同时。

  吴良还从这个问题中听出了严陆此刻竟还有前往那个石屋的想法。

  否则严陆此刻便不应该问“我们如今应当如何是好”,而是应该问“我们如今应当如何离开”。

  这亦是引起了吴良的警惕,

  他不得不怀疑严陆是不是还留有什么后手。

  毕竟此刻从明面上来看,严陆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若是再执意前往那间石室,无论石室中藏了什么奇珍异宝,大概率都只会给旁人做了嫁衣。

  严陆是这种“乐善好施”的人么?

  显然不是!

  这个家伙心里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这……”

  严陆看起来应是没想到率先提起此事的人不是左慈,竟是吴良,不过碍于此刻的形势,他还是不得不干笑了一声,被迫说道,“这是自然,左仙师方才救我性命,我又怎会出尔反尔……左仙师,请你过来吧,我这便为你引出体内的蛊虫,不过在这之前有一事我仍要说明,你那只眼睛虽是我亲自动手,但却是张梁的意思,我一个做奴子的那时亦是身不由己。”

  这个家伙心思是真细。

  到了这一步居然还记着先将这件事甩锅出去,免得为左慈引出蛊虫之后,再受到左慈的报复。

  “吴公子此刻竟还记着我的事情,如此大仁大义,倒教我有些惭愧了。”

  左慈则优先向吴良拱手谢了一声,大概也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这才不紧不慢的走到严陆身边任他施为,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急切。

  “左仙师言重,只是同病相怜罢了。”

  吴良看在眼中,亦只是笑了笑以示还礼。

  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张梁掌握了应对这座迷幻阵法的手段,能够将他们拉出幻境的话,那么应该很快就要现身了。

  因为他夺走了严陆那只操弄蛊虫的铜铃。

  就算张梁暂时还不知道严陆给几乎所有进入到这里的兵士都下了蛊的事情,也肯定已经知道那只铜铃干系着左慈的性命,而他此前既然夺走了那只铜铃,当然也是想要借此来控制左慈,又怎会老老实实的待在一旁看着严陆为左慈引出蛊虫?

  所以吴良教严陆信守诺言并不仅仅只是拖延时间。

  当所有人以为他还在第一层的时候,他其实早就已经站在了第五层。

  ……

  严陆支撑着身体盘腿坐待地上,平心静气了片刻。

  “引出蛊虫的过程中,你会感觉到些许不适,忍耐过去便好了。”

  如此对左慈说了一句话之后,严陆慢慢将手伸向与他面对面席地而坐的左慈腹部,左慈亦是深吸了一口气,静静的等待。

  竟还能耐得住性子么?

  吴良立于一旁默默的瞧着,心中却如此想到。

  他坚信张梁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顺利进行,只是他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就不好说了,反正……不会远了。

  终于。

  严陆的手触碰到了左慈的腹部。

  “咕!”

  左慈的身子立刻抽动了一下,而后脖子猛然伸的笔直,嘴巴亦是微微张开,忍不住发出了一个类似于饱嗝一般的响动。

  “起!”

  严陆又轻吟一声。

  接着手开始沿着左慈的腹部慢慢向上移动。

  而左慈则似乎正在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整张脸皱作一团涨的通红,同时额头与脖子上的青筋亦是如同蚯蚓一般根根暴起。

  与此同时。

  “咕!咕!咕!……”

  左慈的喉咙里面传来了更加频繁的响动,仿佛有一股气体正在顺着喉咙不断的向外涌。

  空气中很快便弥漫起了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道,哪怕吴良站在几米之外,亦是被这腥臭的味道呛的蹙起了眉头。

  而严陆的手则依旧在慢慢上移。

  可惜现在左慈穿着衣服,否则吴良还真想看一看左慈的身体是否也有不同的变化,毕竟此前严陆使用铜铃激发蛊虫的时候,左慈与那些兵士的露在外面的皮肤之下便可以明显的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涌动。

  “咕!咕!咕!……”

  左慈喉咙里发出的响动更加频繁。

  严陆的手也终于移动到了胸口的位置。

  就在这时。

  “咕——”

  左慈喉咙里发出的响动猛然强了许多,他的嘴巴亦是不由自主的张的更大。

  而透过左慈那大张的嘴巴,吴良竟在他的喉咙中看到了几个探出来的滑腻腻的小脑袋。

  那小脑袋有鼻子有眼,嘴巴则十分扁平,甚至嘴巴的两边还有两条细长弯曲的触须……

  鱼?

  吴良心中一惊。

  这东西真心很像是鱼的脑袋。

  吴良不由想到了古籍中记载过的一种蛊术,貌似是叫做“泥鳅蛊”,而在他的印象中,与“鱼”相关的蛊术中,似乎也只有“泥鳅蛊”。

  何况那脑袋的大小与形态,的确与吴良小时候抓过的泥鳅十分相似。

  当然。

  这只是他自己的猜测,并不能作数。

  他现在更加在意的是,张梁竟还不打算干涉么?

  若是再不干涉,这蛊虫恐怕很快就要被严陆引出来了……

  就在这时。

  “嘭!”

  严陆终于又受到了一股“无形之力”的作用,猛然不受控制的向后摔去。

  他的手自然也因此脱离了左慈的胸口。

  而左慈则在又发出一个“咕”声之后,做出了一个不由自主的吞咽动作,接着方才的不适反应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咳咳咳!”

  重重的咳嗽了半天,左慈的脸上尽是惊疑之色。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方才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只差一步蛊虫便会被引出,但就差这一步,便是功亏一篑。

  最重要的是。

  那股“无形之力”又出现了,此刻左慈终于意识到,他们恐怕依旧没有走出那座绝杀阵法!

  只是这阵法实在太古怪了!

  怎么就像是个活生生的有想法的人似的?

  终于动手了!

  看到这一幕,吴良却是精神一震。

  只是不知为何,张梁现在还没有将他们带出幻境,还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

  难道张梁也不知道应对这座迷幻阵法的方法?

  不应该啊?

  若是如此,张梁又怎会留下严陆的性命,又怎会任由他们搀扶着严陆在原地踏步这么久,他绝对知道这是一座迷幻阵法,甚至知道他们在这座迷幻阵法中经历着怎样的事情,更知道怎样助他们走出幻境,否则便完全没有那么做的理由。

  毕竟他们深入阵法时走了两个时辰。

  原路返回时因为带了严陆这个累赘,更是用了超出两个时辰的时间。

  张梁若不是心中有底,若还是个正常人,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耐心……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快!我们现在仍未走出绝杀大阵,此处断然不能再作停留,我们应立刻乘坐竹筏离开,待到了外面我再为左仙师引出蛊虫不迟!”

  严陆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惊惧不已,飞快翻过身来,一边扯着嗓子向吴良等人死后,一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挣扎着向停靠在暗河边上的竹筏爬去。

  “……”

  看到这一幕,左慈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的看向了吴良。

  “走!”

  吴良则认为做戏应该做全套,已是露出惊恐之色,带着典韦便向最近的那个竹筏奔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

  “欸!什么东西?!”

  严陆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

  接着他们的周围瞬间浮现出了许多道人影,那些人全都全副武装,身上披着统一制式的长款冬衣。

  第五百九十七章 张梁的意图

  这些忽然浮现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已是不言而喻。

  而严陆撞上的“空气墙”亦是已经浮现了出来,那不是旁人,正是严陆与左慈都认为已经死在了暗河之中的张梁。

  忽然撞上“空气墙”,严陆自是吃了一大惊,连忙抬头望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猛然浮现出来的张梁。

  “鬼啊!”

  严陆顿时面如土色,失声叫了出来,吓得立刻搓动着双腿的向后退却。

  吴良虽然不确定当初他使用“御水术”将严陆与张梁等人掀入水中之后,水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严陆后续的表现来看,他一定是确定张梁已是必死无疑,因此才会亮出“蛊术”那张隐藏了多年的底牌控制众人,试图取而代之。

  而从严陆现在的表现来看,张梁的忽然出现亦是完全超出了严陆的预料,否则他又怎会连确认都不确认一下,便将张梁称作是“鬼”。

  更何况还是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出现……

  “?!”

  非但是他,左慈亦是面露惊色,下意识的下后退了两步,似是寻找依靠一般躲到了吴良与典韦身侧。

  “……”

  吴良心里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也立刻做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一脸惊惧的望向张梁,免得太过淡定引得张梁对他产生疑心。

  如此“紧张”的氛围之下。

  “唔……哈哈哈哈!”

  “这几个人……”

  “张公恕罪,末将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哈……”

  一些忽然浮现出来的兵士竟放声大笑了起来,他们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任何时候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而此刻便是他们忍不住的时刻。

  毕竟此前他们并未陷入幻境,而是在幻境之外围观吴良等人“原地踏步”,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尤其是遭到他们屠戮的时候,还做出了许多在他们看来十分滑稽的举动,这在他们看来本就是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

  此刻再见到吴良等人如此惊惧的表现,甚至严陆竟还将活生生的张梁当做了鬼,这自是极大的满足了他们心中那人性本恶的恶趣味,自是很难忍住笑意。

  不过这并不能掩盖他们方才做出的残忍行径。

  他们的兵器全都被鲜血染过,只是经过两个时辰的蒸发,兵器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只在兵器的表面留下了一层深红色的“镀膜”。

  他们的脸上、手上、身上也布满了飞溅而上的血迹。

  有些已经被他们自己抹开,有些则还保持着原样。

  这一切的一切。

  在他们此刻发出的开怀笑声和脸上的笑容中,都显得无比讽刺。

  而与张梁和这些兵士一同出现的。

  还有那些已经被他们屠杀殆尽的残缺不全的兵士尸首,方才那些兵士的尸首还分布在远处的广场之上,距离吴良等人已经很远。

  而此刻这些尸首却已经近在咫尺。

  尸首流出的血液已经将吴良等人脚下的地面完全覆盖,他们就站在这样一片逐渐趋于干涸的血泊之中,踩在上面甚至能够感觉到黏腻的感觉,抬脚的时候甚至会出现拉丝……

  与此同时。

  浓烈的血腥味已是充满了吴良的鼻腔。

  他此前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许多令人难忘的血腥场景,但此刻的感受,却只有很早以前常在战场前线上装死的“有才兄”体会过,而吴良自己则就算是从死人堆里面爬了出来,也从未置身于这样的“血泊”之中。

  “笑甚么!”

  张梁见状冲那些兵士瞪了一眼,这才终于令他们止住了笑声。

  但下一秒。

  “哈哈哈哈!”

  反倒是张梁自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自己自然更是乐在其中,尤其看到严陆那副狼狈与滑稽的姿态,张梁的心中定是比任何人都要畅快。

  “???”

  严陆与左慈随即面露惊疑之色。

  吴良亦是学着他们的样子露出一脸惊疑,算是为了配合张梁被迫演出,而典韦则只是蹙了蹙眉,他的演技不如吴良精湛,不过这种表现倒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主人,你没有死,你还好端端的活着么?”

  严陆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复杂的问道。

  “狗奴子,我还活着怕是令你失望了吧?”

  张梁收起笑意,面色与语气逐渐冰冷下来,开口反问。

  “主人恕罪,那时主人与老奴一同落水,老奴奋力施救不成,被人救上竹筏之后,又命人在水中搜寻了许久,始终不见踪迹之后老奴依旧不肯放弃搜救,怎奈随行兵士竟因为主人失踪意图哗变,老奴才不得不出面控制住了局势。”

  严陆的确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见张梁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他却依旧还能够说出如此一番思路清晰的话来,跪在地上激动的热泪盈眶的道,“后来实在无法寻得主人,老奴与那些下了水的兵士又顶不住秘境中的阴冷气息,只得先命人继续深入,寻得一处地点上岸取暖……如今能够再见到主人真是太好了,老奴就说主人吉人自有天相,怎会如此轻易死去,主人果然是上天眷顾之人,如今再次见到主人,老奴实在是太高兴了……”

  “呵呵,你把我当痴颠?”

  张梁忽然打断了严陆,冷冷笑道。

  “老奴怎敢!”

  严陆吓得身子一颤,连连磕头说道,“老奴所言句句发自真心,若是有半句谎言,便叫老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个家伙也是个赌徒。

  他在赌张梁对他还念及旧情,也在赌张梁对他后来的行为一无所知。

  毕竟直到现在严陆恐怕还不太明白方才其实是身处幻境之中,也并不知道张梁何时便已经隐藏在了周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张梁来得较晚,看到的事情也比较少,他还是有可能赌成功的,如此便有可能留下一条性命。

  “呵呵呵……”

  张梁却又是不置可否的冷冷一笑,接着便跳过了这一话题,亮出此前严陆那个被“无形之力”夺走的铜铃,接着问道,“方才我见你用蛊虫胁迫左慈,你这狗奴子隐藏的倒挺深,我竟不知你还会蛊术,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主人恕罪,其实老奴这蛊术只是年幼时经过益州习得的一点皮毛,本是上不得台面的,因此才不曾与主人说起,更是不曾使用过,绝无故意隐瞒的意思。”

  严陆又连忙磕头解释道,“只是前些日子主人将左仙师带回了府上,老夫见他时常鬼鬼祟祟,对主人的话亦是阴奉阳违,担心此人会对主人不利,恰好又想起了年幼时习得的一点蛊术,于是便在他身上做了些手脚,一来想验证那蛊术的作用,二来也是为了防止此人心怀鬼胎,恐怕坏了主人的大事,主人明鉴,老奴可绝无二心啊。”

  “你这厮放屁!我何时……”

  一听这话,左慈当时就不愿意了,立刻跳出来指着严陆的鼻子骂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严陆那番话根本就是祸水东引,试图将张梁的注意力引到左慈身上,左慈当然不会叫他如愿,更不会默默的认了。

  “左仙师,不必多言。”

  张梁却是叫住了左慈,对他笑了笑,回头又对严陆说道,“既是如此,我现在便命你将左慈体内的蛊虫引出,你可愿意?”

  “?”

  左慈顿时一愣,疑惑的看向张梁。

  吴良亦是一愣,表示完全看不懂张梁的想法。

  他就是不明白张梁究竟图了个什么,方才严陆明明已经要将左慈体内的蛊虫引出来了,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被那“无形之力”阻止。

  那“无形之力”究竟是谁。

  就算左慈此前并不知道张梁还活着的消息,此刻看到那个莫名被夺去的铜铃在张梁手中,也绝对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所以他们疑惑的是。

  张梁此前阻止严陆为左慈引出蛊虫,此刻为何又要教严陆为左慈引出蛊虫,如此前后矛盾的作为究竟意欲何为?

  而最郁闷的显然是左慈。

  引出蛊虫的过程肯定不怎么舒服,方才他已经承受了一遍,现在却无端的又要承受一遍……

  闹呢?

  玩呢?

  干什么啊?

  调戏我好玩么?!

  “呃?”

  严陆同样愣了一下,接着便立刻点头道,“老奴愿意,岂止是此事,便是主人命老奴赴汤蹈火,老奴也绝不推辞!”

  “那好,现在就引吧。”

  张梁撇嘴一笑,冷漠的望着严陆。

  “左仙师……”

  事情到了这一步,严陆自然也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只得苦着脸看向左慈,拱手说道,“请似此前一样在老奴面前坐下,老奴为你引出蛊虫。”

  “……”

  左慈却并未过去,而是咽了口口水,面露有难色看向张梁道,“张公,如今那操弄蛊虫铜铃在张公手中,这蛊虫引与不引其实也不打紧了,方才这老奴血口喷人,说老夫时常鬼鬼祟祟、对张公阴奉阳违,我正好可以借由此事对张公表达忠心,自此我的小命便捏在了张公手中,张公亦可对我放心下来。”

  “左仙师不必如此,就算没有这蛊虫,我也依旧放心于你。”

  张梁淡然一笑,又努了努嘴,示意左慈过去教严陆引出蛊虫。

  “这……多谢张公抬爱。”

  左慈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张梁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得不情不愿的坐到了严陆面前任其施为。

  ……

  同样的事情又来了一遍。

  引出蛊虫的过程中左慈所经历的痛苦,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够说的明白。

  众人在一旁看着,只是一个劲儿的犯恶心,嗓子眼儿里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不过好在事情还算顺利。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左慈一共从口中吐出了六条蛊虫,全部盛入了一名已经死去的兵士的头盔之中。

  此事吴良才意识到自己此前的猜测是错的。

  这种蛊虫根本就不是泥鳅,而是一种脑袋看起来像泥鳅,身子和尾巴却像蛇的东西,它的身长大约是三寸,身体的表面还覆盖着一层细细的鳞甲。

  除此之外,在这些蛊虫的身下,还长着两排蜈蚣一样的节肢。

  吴良也不算是没有见识的人。

  但翻遍了前世今生两辈子的记忆,他也还是没有办法认出这究竟是什么物种,只是光看到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狗奴子,这是何物?”

  张梁适时问出了吴良心中的疑问。

  “回主人的话,此物为阴蛇蛊,乃是一种极为少见的蛊虫,虫卵入体需三月方可成型,成型之后平日里蛰伏,若是听到那铜铃的召唤在中蛊者体内四处撕咬,令其痛苦难当,直至五脏六腑皆被破坏一命呜呼方才罢休。”

  严陆拱手说道。

  “既然如此,你先将三条蛊虫吞入腹中。”

  张梁微微颔首道。

  “主人?”

  严陆又是一愣。

  他哪怕掌握了蛊术,也从未听说过似张梁这般直接的下蛊方式,竟是叫他将这蛊虫活活吞下去,这可比他那种暗中下虫卵的手段骇人的多。

  “你不愿吞么?”

  张梁逼视着严陆,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若吞下,我便信了你方才的话,你若不肯吞,那便是对我有异心。”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沿路若是不肯吞下蛊虫,恐怕只会死得更快……

  “咕噜……”

  望着那头盔中扭曲涌动的瘆人蛊虫,吴良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若是换做了他,便是宁死他也绝不会活吞那种东西……等一下!

  吴良忽然想到了什么。

  张梁只教严陆一人吞下蛊虫,该不会是想用那蛊虫折磨严陆吧?

  可是为什么只教他吞下三条,还要留下三条?

  这……

  吴良心中暗自思索。

  若只是想折磨杀死严陆,张梁完全可以教他将六条蛊虫全部吞下,却偏偏留下了三条,留下的那三条肯定也还有其他的用处,绝不可能是想当做宠物豢养吧?

  吴良心惊。

  不知道算不算巧合。

  他、加上典韦、再加上左慈,不多不少刚好就是三个人!

  第五百九十八章 敌人的双簧

  所以……

  吴良怀疑张梁特意留下三条蛊虫,可能就是为了控制他与典韦、还有左慈。

  “……”

  望着那头盔中扭曲涌动的蛊虫,吴良的喉咙里已经泛出了酸水,他虽然时常带领瓬人军行走于荒野之中,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准备充足,并不会像后世一个荒野求生节目中的贝爷一样什么都吃。

  不管别人是否吃的下去,也不管那玩意儿的蛋白质是牛肉的几倍,反正吴良肯定没办法吃下去的,更不要说活吞。

  如果张梁逼迫于他。

  就算不考虑蛊虫进入身体之后的危害,他也没有办法接受,恐怕便不得不做些什么了。

  吴良暗自观察这次跟随张梁一同进来的兵士。

  目测应该也有四五十人,同样的全副武装,仅凭他与赤手空拳的典韦两人,恐怕很难与其抗衡,就算伺机夺得兵器亦是很难全身而退。

  并且在这个地方还要考虑到“迷幻阵法”的问题。

  方才张梁与那些兵士忽然浮现出来,一切也都归于了原有的位置,即是说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之前的幻境。

  因此吴良越发怀疑张梁掌握了什么应对“迷幻阵法”的手段。

  可惜吴良却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手段,并且在如此人数悬殊的情况之下,他与典韦恐怕只能够且战且退,又或者选择暂避锋芒,如此便必然要在这处秘境中进行走动,极有可能重新受到“迷幻阵法”的影响陷入幻境。

  一旦发生那样的情况,他与典韦立刻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此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啊……”

  吴良心中一沉,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依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于是他又多看了一眼在那头盔中扭曲涌动的蛊虫。

  “这玩意儿虽然难看了一些,而且刚被左慈从肚子里面吐出来,也的确恶心了一些,不过应该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吧?”

  “如果吞下去的时候暗中嚼它两下,有没有可能直接将它咬死,就算进入了我的肚子,也只会成为相当于牛肉几倍的蛋白质?”

  “另外,甄宓此前说过她最擅长的便是驱蛊治病,就算这蛊虫真在我腹中定居了下来,事后甄宓也依旧能够轻而易举的将其引出,问题应该不大……”

  吴良向来都是识时务的君子。

  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万无一失的办法,已经悄然开始对自己开展起了心理建设工作。

  不过这也不光是为了自己,还为了追随他的典韦。

  这里的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若是因此教典韦交代在这里,这绝对是他难以接受的损失,吴良心里这关肯定就过不去了。

  “呕!”

  如此对自己进行心理建设工作的时候,吴良却又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因为那边严陆已经被迫开始活吞蛊虫了。

  只见他将手伸入头盔小心捏出一条扭动的更加疯狂的蛊虫,皱着咽了口口水之后,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那蛊虫拿到了自己的嘴边。

  而那蛊虫似乎也察觉到“宿主”的靠近。

  竟瞬间停止了扭动,接着身体紧绷成了笔直的条状,前半部分的节肢拼命的向前伸去,那个如同泥鳅的一般的小脑子亦是将嘴巴张的老大,努力向严陆的嘴巴伸展。

  此时才注意到,这蛊虫竟是有牙的。

  它的嘴巴里面最明显的便是那四颗勾状的尖牙,看起来与蛇十分相似,难怪被叫做“阴蛇蛊”。

  “……”

  面对自己豢养的蛊虫,严陆竟也十分犹豫,苦着脸迟迟不肯将张开嘴巴。

  “吞!”

  张梁目光微冷,沉声喝道。

  “!”

  严陆的身子抖了一下,见张梁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丝不耐,终于再也不敢拖延,深深吸了一大口气之后,张开嘴巴将这条蛊虫递了进去。

  “嘶遛!”

  接着不待严陆松开手,那蛊虫便已经猛扑进了他的口中。

  而后数百条节肢与嘴巴并用,已一众近乎疯狂的方式向他的喉咙里面猛钻。

  “咕……咕……”

  严陆的喉咙里面发出似此前为左慈引出蛊虫是一样的声音,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变得僵硬,双臂不停的抽搐,甚至都已经翻起了白眼。

  好在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仅仅是两三秒的功夫,虽然他的喉咙涌动了几下,蛊虫便已经消失在了他的口中。

  而他也终于不再抽搐与翻白眼,只是跪在地上不停的咽着口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角甚至因此涌出了泪痕。

  “咕噜!”

  周围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那些刚刚杀人如麻的兵士看到这一幕,亦是感觉头皮发麻,甚至有不少兵士都已经不自觉的退出了好几步,别过脸去没眼再看。

  “卧槽……”

  吴良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仅这么一会他就坚定了决心,“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无论如何都不能活吞蛊虫,若张梁果真逼我,不翻脸恐怕是不行的了……典韦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与此相比,哪怕冒些险也是值得的!”

  ……

  严陆的确是个狠人。

  为了暂时保住性命,虽然过程极为痛苦,但他最终还是将三条蛊虫吞了下去。

  甚至吞下三条蛊虫之后,他还能够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继续向张梁表忠心。

  可惜现在的张梁似乎已经不再吃他那一套。

  “这铜铃应当如何适用才能够激发‘阴蛇蛊’?”

  张梁摆弄着手中的铜铃,抬起眼来似笑非笑的看向严陆问道。

  而吴良此刻却已经在暗自做着准备。

  严陆已经吞完了蛊虫,倘若张梁真是打算将剩下的三条蛊虫留给他与典韦、还有左慈三人,那么很快就会轮到他们。

  若是如此,吴良当然不能继续隐忍下去。

  当然。

  吴良最希望的则是,张梁其实并没有这个意思,这样短时间大家自然还可以继续相安无事,他与典韦自然也不必冒险。

  而在这之前,吴良则还希望能够从张梁那里套出些话来,使得自己也能够应对“迷幻阵法”。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张梁既然对跟随了自己几十年的奴子都严防死守,又怎会轻易被他这个外人套话?

  “回主人的话,主人只需摇动四下,这些‘蛊虫’的凶性听到便会被激发。”

  严陆连忙低眉顺眼的答道,“若主人想要这些‘蛊虫’继续蛰伏,则再连续摇动六下,如此便可暂时解除苦主的痛苦,留下苦主的性命。”

  不对!

  听到这番话,吴良立刻意识到严陆是在说谎。

  激发蛊虫是不是摇四下铃他也说不太好,因为此前严陆激发蛊虫的时候局势很乱,吴良并没有停得太过仔细。

  但令蛊虫蛰伏却绝对不是摇铃六下!

  虽然他暂时也说不清究竟是几下,但如果没记错的话,令蛊虫暂时蛰伏的铃声应是比激发的铃声短来着!

  吴良暗自看了严陆一眼。

  这个家伙并没有因此认命,他知道经过此事之后,张梁八成不会留他性命,所以还在动其他的心思。

  只是他的话张梁会轻易相信么?

  吴良觉得应该不会,最起码会进行一番考量。

  毕竟此前吴良也与张梁进行过几次接触,这个家伙显然并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人,甚至与大多数人相比,他的城府都可以算是比较深的。

  “呵呵。”

  张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回头却又看向了左慈,开口问道,“左仙师,这狗奴子方才用蛊虫胁迫于你,你应是已经对他如何使用这铜铃有些印象,不如你来说说,他可对我说了实话?”

  张梁果然不好糊弄。

  严陆的话他虽不会轻易相信,但左慈的话却有一定的可信度,毕竟从方才的情况来看,左慈与严陆定然已经成了对头,而张梁命严陆为左慈引出蛊虫,反倒成了严陆的救星。

  因此从各个角度来讲,左慈都不应该站在严陆那边。

  那么。

  左慈会不会拆穿严陆的谎言呢?

  吴良觉得自己能够记得铃声的长短,左慈应该也能够记得,因此很有可能也已经察觉到严陆是在说谎。

  就是不知他会如何抉择。

  “回禀张公。”

  左慈似是有些走神,听到张梁叫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激发蛊虫的铃声应该是不错的,但令蛊虫蛰伏的铃声却不可听他一家之言,请张公明鉴。”

  “哦?你的意思是,他方才在对我说谎?”

  张梁蹙眉看向了严陆。

  “主人莫要信他!老奴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只不过方才老奴用蛊虫制他,他定是怀恨在心才如此毁谤老奴!”

  严陆吓了一跳,立刻伏下身来苦苦求道。

  “呵呵呵。”

  左慈却冷笑了一声,“不信我,难道信你么?我虽不才,但却绝不会背叛相知多年的友人,而你却能够背叛服侍了多年的主人,究竟谁的话可信,我想张公心中早如明镜一般透彻,何须你来多言?”

  “你这厮休要胡言乱语,老奴方才已在主人面前发下毒誓,若老奴曾有半点背弃主人的心思,敢对主人有半句虚言,便教老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严陆面色一急,连忙又道,“倒是你这妖道时常鬼鬼祟祟,对主人阴奉阳违,你口中的话才是一个字都不可相信,请主人明鉴啊!”

  这……

  见严陆与左慈二人在张梁面前互相诋毁攻讦,虽是每一个字都情真意切、情绪饱满,但吴良却产生了一种这两个家伙其实是在默契双簧的感觉。

  尤其是左慈先肯定了激发蛊虫的铃声,却对令蛊虫蛰伏的铃声提出了异议。

  接着两人争辩的重点便放在了后者之上。

  这虽然看起来令真假亦是难以辨明,但同时也暗中巩固了张梁对激发蛊虫的铃声的认知……

  等一下!

  张梁肯定是不久之前才赶来此处的,甄宓已经证实了这一点,即是说此前严陆使用蛊虫将在场的所有人制住的情况张亮并不知晓,因此他也未必便能够想到严陆竟会对所有能够进入到这处秘境的兵士下蛊。

  再加上方才严陆只用蛊虫威胁左慈,却威胁不到吴良与典韦二人,便更容易令张梁不太会往那方面去想。

  所以。

  如果激发蛊虫的铃声没有异议,而令蛊虫蛰伏的铃声却出现了分歧。

  想要证明他们二人谁说的是谎言,最直接的方式便是试上一试……这两个家伙难不成竟有如此默契,想用这样的方式诱导张梁摇动铃铛激发蛊虫?

  若是如此……

  很有可能在场所有的兵士、甚至包括张梁都会被蛊虫所制,彼时情势将会立刻发生反转!

  如今左慈体内的蛊虫已经被引出,自是不怕。

  而严陆虽然被逼吞下了三条蛊虫,有可能被蛊虫所制,但此前左慈的一只眼睛便是张梁在的时候下令挖去,可见张梁定是一个心性残酷的人,严陆跟随了张梁几十年,必定十分清楚他如此落入张梁手中将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因此此举也算是一种自救。

  何况作为养蛊人,还是自己豢养的阴蛇蛊,他自己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应对蛊虫的办法,未必便会似旁人一般被蛊虫折磨而死。

  如此算起来。

  两人倒是有站在统一战线的理由。

  不过吴良再仔细衡量一番……貌似情势若是发生这样的反转,最有利的反倒是他,毕竟他与典韦是两个人,而一旦情势发生反转,典韦的武力足以令他成为掌控全局的人……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住嘴!”

  张梁适时出言打断了二人,这才看向左慈问道,“左仙师,既然你如此说,那么你以为那令蛊虫蛰伏的铃声应是几下?”

  “回张公的话,我此前听着应是五下,而且我坚信绝没有听错,这狗奴子定是对张公扯了谎,说不定又藏了什么祸心,张公不可不防!”

  左慈一脸恨意的望着严陆,咬牙说道。

  果然是双簧!

  此话一出,吴良方才的猜测立刻得到了证实。

  吴良心中早就有了答案,绝对不可能是左慈所说的五下,也绝对不会是严陆所说的六下,这两个家伙都在扯谎!

  这两个家伙未免也太贼了些。

  明明是立场不同的两人,竟在这种根本就没有办法交流的情况下了达成了如此可怕的默契,真是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第五百九十九章 见死不救

  “……”

  听了左慈的话,张梁审视的望着二人,似乎想通过二人的眼睛来看穿他们的内心,从而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可惜这两只老狐狸的演技同样十分在线,如何会被张梁轻易看出破绽。

  实际上,此事若是换做吴良。

  他可能会选择暂时搁置这个问题,继续去办自己要办的事情。

  反正此刻局势已经完全掌握在了张梁手中,不管那令蛊虫蛰伏的铃声究竟是什么,对他都不会造成什么特别的影响。

  但张梁却似乎对这个问题十分执着。

  或许是因为之前刚吃了严陆的亏,觉得人心隔肚皮,仅仅掌握局势还不够保险,必须要再掌握蛊术才能够令自己安心?

  又或是他已经对严陆的蛊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决定要将蛊术占为己有?

  这种可能性倒是很大……

  吴良想到了此前在幻境中发生的事情:

  在严陆掏出铜铃使用蛊虫胁迫左慈之前,张梁虽然没有似对待那些兵士一般直接将严陆杀死,但每次出手也都是凌迟一般毫不留情,那是他一定是对严陆起了杀心的,只是想教他尝尽千刀万剐之苦之后再咽气。

  可当严陆掏出铜铃使用蛊虫胁迫左慈之后,张梁夺走了铜铃便没有继续攻击严陆,甚至默许左慈与吴良等人将严陆带出了幻境。

  面对一个试图暗害自己性命的奴子,张梁自然不会大发慈悲。

  那么他一定是有需要严陆活着的理由,而这时的严陆还能有什么理由教张梁暂时不取他性命呢?

  貌似除了不希望他死的太过痛快。

  便只剩下了他的蛊术。

  毕竟这种邪术操控他人的效果极为直观,不仅能够防止下人叛变,亦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操控上司,实在是居家旅行、安身立命之神技,张梁这样的人动心自是情理之中的事。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吴公子,你此前亦在现场,你以为那令蛊虫蛰伏的声音应是几声?”

  张梁终于想起了一直在旁边假装空气人的吴良,回过头来开口问道。

  “呃……”

  吴良一愣,回过神来拱手说道,“回张公的话,当时情况十分复杂,小人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在小人的印象中,严管事与左仙师说得好像都不太对,小人记得那令蛊虫蛰伏的铃声应是比激发蛊虫的铃声略短,因此不应该是六声,也不应该是五声,而应该是三声或两声。”

  好嘛。

  三个人说了三种截然不同答案,张梁自是更加难以判断。

  不过吴良却是丝毫不担心,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对的,就算张梁最终没有任何意外的试出了答案,也只会认为他们三人之中最老实的便是吴良。

  “呵呵呵呵。”

  听完这话,张梁已是摇头笑了起来,如此笑了片刻之后才道,“你们三人可真是教我开了眼界,看来不给你们些颜色瞧瞧,你们是断然不可能老实的,既然如此……”

  说到这里,张梁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目光依次在吴良、左慈与严陆脸上划过,声音阴沉的说道:“我很快便可分辨出你们谁说了实话,谁说了谎言,不过现在你们已经失去了反悔的机会,谁若对我说了谎言,便用一条手臂来赎罪吧!”

  说着话,张梁竟已经将那个铜铃亮了出来。

  他真要摇铃?!

  吴良不由的精神一振,然后在心中疯狂的反奶: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张梁看起来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肯定不会做出如此失准的举动吧?

  虽然他并没有看到严陆对在场所有的兵士都下了蛊的画面,但总该会想到严陆既然给左慈下了蛊,又将这门邪术隐藏了这么多年,那么便也有对他下蛊的可能性吧?

  何况就算真要这么做。

  吴良觉得张梁也应该提前逼迫他、典韦还有左慈吞下蛊虫吧,如此不管是谁对他说了谎,所有人都要一同承担蛊虫的折磨,自然也更加稳妥。

  何况他还特意留下了三条蛊虫……

  所以。

  张梁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些吴良都能够想到,他会想不到么?

  还是说张梁还有其他的想法?

  下一刻。

  “铃铃铃铃!”

  张梁已经如吴良所愿摇响了铜铃。

  吴良心中大喜,简直比在后世中了五百万彩票还要惊喜,这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的好事。

  如此静静的等待了三秒钟之后。

  “啊……”

  严陆的身子忽然一颤。

  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面色已是一片惨白,脸上的青筋也随之暴了起来,皮肤之下正有什么东西在四处游走。

  正常来讲。

  他现在应该满地打滚,哭喊着向张梁求饶才对。

  但除了最开始的一声痛叫,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咬紧牙关死死的盯着张梁,似是在等待张梁出现相同的症状。

  结果张梁却依旧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并未出现任何异样。

  “狗奴子,想不到你竟如此能忍,你恐怕是在等待我也被你那蛊虫折磨的满地打滚吧?”

  张梁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严陆的幻想,同时也打破了吴良与左慈心中的期望,“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在数月之前便已经被一位高人看出被下了蛊,也是那时,我体内的蛊虫便已经被引出杀死了吧?”

  “?!”

  严陆闻言身子又是一颤,脸上随即浮现出惊愕与绝望之色。

  而吴良与左慈亦是颇为意外。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答案,难怪张梁竟真的敢摇动铜铃进行尝试,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蛊,并且已经祛除了蛊虫。

  “不过那时我倒没有想到此时竟是你的手笔,最近几个月也一直在暗中调查蛊术的来源,可惜始终一无所获。”

  张梁接着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笑道,“直到方才我见到你用蛊术胁迫左慈,再见到左慈将这阴蛇蛊吐出来见到原型,方才确定那蛊虫也是你所下,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狗奴子你说是不是啊?不过好在我早留了个心眼,将有关这处秘境的一件关键事物进行了封锁,确保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活着靠近那间石室,你自以为是害了我便可独得其中的异宝,殊不知若果真害了我,你也只能困死在这幻境之中,你终究还是漏算了一步啊,哈哈哈。”

  通过张梁的这番话,吴良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张梁果然掌握了应对这处“迷幻阵法”的手段,并且还瞒过了所有人,的确比一般人多了些城府。

  不过。

  就算张梁自认为自己算无遗漏,貌似也还是漏掉了另外一件颇为关键的事情,或者也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件事情……

  只见在张梁那自得的笑声之中。

  “哎呦!”

  “啊……怎么回事,我的肚子?”

  “疼死我了,救命!”

  张梁身后的那群兵士已经出现了与严陆相同的状况,他们不似严陆那般心中还有指望,因此也根本不可能忍受蛊虫给他们带来的痛苦。

  仅仅是一瞬间。

  那些兵士便已经无法握住手中的兵器,一个个如同虾米一般痛苦的蜷缩在了地上,口中不停发出痛叫,有人更是已经开始疯狂的打滚,竟没有一人能够幸免。

  “啊!”

  “救命啊,我受不了了!”

  “为何如此……”

  他们承受的痛苦正在不断加剧,所有人的面目都变得狰狞起来,眼睛通红甚至快要凸出来,一边打滚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两只手几乎疯狂的在身上用力抓挠,哪怕抠掉了指甲也不自知。

  “这?!”

  张梁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应该说他完全没料到严陆竟会如此的丧心病狂,居然对所有能够进入这处秘境的兵士全都下了蛊,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干出来的事。

  难道蛊虫就这么不值钱么?

  他可听此前为他驱除蛊虫的高人说过,这种“阴蛇蛊”豢养起来相当不容易,养蛊人向来都是有的放矢的。

  因此张梁料到了身边有人想害他。

  但却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身旁的这些兵士居然全部都被严陆下了蛊,这个人莫不是有什么大病,但凡是一个没病的人,你说你给这些个上不得台面主不了事的兵士下蛊做什么,你他娘的到底是有多闲?

  与此同时。

  “吴、吴公子……”

  虽然张梁没有被蛊虫制住,但严陆依旧立刻察觉到了可趁之机,连忙强忍着痛苦试图向吴良传递自己的想法。

  不过他能够看出来的可趁之机,吴良又怎会看不出来?

  严陆才刚刚开口的时候。

  典韦便已经在吴良的带领下飞快向张梁冲杀了过去,如今还有行动能力的人就只剩下了张梁,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掌握局势的机会,吴良又怎会轻易错过。

  “你们……大胆!”

  张梁亦是很快回过神来,见典韦与吴良向他猛冲过来,立时拔出了腰间佩剑意欲反抗。

  然而快要冲到张梁面前时。

  冲在前面的吴良却是猛然一个横移给典韦让开了道。

  典韦则十分默契的补位而上,此刻他的双手已经各自从地上拎起了一具尸首,就那么轻松的挥动了一下手臂,两具加上一身甲胄恐怕得有小两百斤的尸首便一前一后向张梁狠狠砸了过去。

  面对这两具迎面砸来的尸首,张梁手中那柄佩剑自是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可是此刻他想再躲开已经来不及,只得尽可能的向后退了两步,挥动着佩剑试图抵挡那两具尸首。

  只可惜没有足够的力道,那柄单薄的佩剑甚至连兵士身上的甲胄都无法刺穿。

  “嘭!”

  仅仅是第一具尸首便已经将张梁的佩剑撞的歪向了一边,张梁自己也那被典韦附加了怪力的尸首撞到了腹部,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接着不待他做出任何反应。

  “嘭!”

  第二具尸首已是接踵而至。

  张梁终于再也无法抵挡,被那具尸首直接撞的仰面倒在了地上,非但佩剑脱了手,还被那具尸首压在了下面。

  “混账!”

  张梁惊骂了一声,依旧挣扎着试图从那具尸首下面爬出来。

  下一刻。

  典韦已经飞身而起,接着重重蹋下。

  “咔嚓!咔嚓!”

  “啊——!”

  伴随着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骨骼断裂声,张梁亦是暴发出了一声几乎快要穿透秘境穹顶的凄厉惨叫,甚至瞬间盖过了那些正被蛊虫折磨的兵士们的叫声。

  只见典韦这两脚,竟是精准无比的踩断了张梁的两条小臂,只这一击便令他失去了反抗之力。

  而与此同时。

  方才横移到了旁边的吴良亦是喝了一声:“左仙师,我劝你老实待着,莫要自讨苦吃!”

  只见不知何时,吴良手中已经多了一柄沾血的刀。

  此刻吴良正用这柄刀指着不远处面色阴晴不定的左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吴良的思路无比清晰。

  典韦一定会废掉张梁,而严陆此刻正被蛊虫折磨,那些兵士亦是正在承受蛊虫带来的痛苦,如今唯一还能够自有行动的便只剩下左慈一人。

  因此只要盯紧了左慈,便可全盘掌握局势!

  “……”

  面对吴良的警告,左慈本来心中还有些不屑,但看到吴良的眼神以及典韦的手段,他最终还是明智的选择了服从。

  与此同时。

  “吴、吴公子,我受不住了……速速摇动铜铃三下,便可暂时令蛊虫蛰伏!”

  严陆眼见局势发生了反转,意识连忙强撑着对吴良喊话,此刻他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浸透,甚至连牙都咬断了一颗,可见这个家伙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呵呵。”

  然而吴良却是充耳不闻,甚至连头都不曾回一下,只是语气淡然的对典韦说了一句:“典韦,将那铜铃塞住收起。”

  “诺!”

  典韦应了一声,低下身子从张梁身上扯下一块布来塞住掉落在地的铜铃,很快收入怀中。

  “吴、吴公子,你打算见死不救?!”

  严陆方才醒悟,面色惊惧。

  吴良岂止是打算对他见死不救,他这是打算教他与那些兵士一同被蛊虫折磨致死!

  见此情景,左慈暗自腹诽起来:“他娘的,也是个硬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