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幼宁走得不巧,方一推门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惊呼,她骤然将推了一半的门收住。

  探头望进来的是个男人,个子不高,膘肥体壮的头发倒是不多,程幼宁觉得像是见过,但又没太深刻的印象。

  孙伊婷赶紧凑上前来,“啊呀,是绍主管呀,怪我开门急了,冲撞了您了。”

  程幼宁手还在门把上没来得及放下,但也怨不着她。

  鸿远的走廊宽敞得很,寻常谁会有人贴着这门边走,不是找撞是什么。

  程幼宁点头一笑,“邵主管忙啊?”

  邵平一咧嘴,腮帮子的肉都往一块儿挤,“不忙不忙,这刚准备走呢。程经理这是准备回去了?”

  程幼宁:“嗯,来拿点东西。”

  邵平手一拍,像是猪耳朵甩在脸上的声响,“那正好,我这边晚上请人吃饭,程经理赏个脸一起?您这难得来一趟公司。”

  程幼宁尚且对这“绍主管”的身份不甚了了,愣是想要拒绝还有些无从下手,“那怎么好意思,等改天有空我请绍主管您才是。”

  邵平脖子一缩下巴上的肉都要溢出来,“唉,程经理能来是赏我光,哪能叫您请。今晚上人也不多,都是我们生产部的几个老熟人,聚一聚,程经理要来,就是给了大家面子了。”

  程幼宁这才隐隐有些印象,这绍主管像是鸿远老生产部的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碰上过一次。程幼宁本来是要拒绝的,但眼下自己还想问他们再借点人,稍微通个关系却是有些必要的。只不过她对这绍胖子实在是觉得没太有好印象,若是她和孙伊婷两个人去了只怕会栽,偏贺秉文又不在。

  程幼宁:“绍主管这话就见外了,哪有什么给不给面子,只不过我先前麻烦了何总点事,今晚是以及先约了他了,实在是不巧。”

  邵平:“那有什么的,这不正好,把何总也请上就是。”

  程幼宁实在是不擅长应付这种死缠烂打涎皮赖脸的人,只好给孙伊婷递眼色,“那我让我助理联系下何总看看。”

  邵平拖着个大肚子,一动肉直晃,“行嘞,山海饭店华晶厅,小孙你知道的吧。”

  孙伊婷点头,“知道知道绍主管放心,回头联系。”

  邵平:“那我这边先过去,程经理您不急,跟何总慢慢来。”

  程幼宁这边又拐回办公室反手将门一锁,低声问孙伊婷,“这人谁啊?”

  孙伊婷:“不是什么大来头,就是个生产部门的主管,具体管什么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老生产线上的,跟我们没关系。”

  程幼宁眉头一锁,“你先打电话给贺秉文和何林许,看看这事怎么处理。”

  孙伊婷赶忙先拨了贺秉文的电话,将事情缘由快速说了一遍。

  贺秉文:“邵平那边有两个不错的师傅刚被我们抢了,下午你说纪哲函那边缺人,我就让人再去调师傅。那老油货肯定是心里记恨着呢,哪有什么恰好,估计在停车场看见你们车了,等着给你们挖坑呢!”

  孙伊婷:“那现在怎么办?”

  贺秉文:“他既然是故意的,今天是躲不了了。你们把何林许带上,记得吃点解酒药,再带上点,喝不了就去厕所催吐,能溜就快点溜。我这边见客户,要是能早走就过去接你们。”

  孙伊婷:“行。”

  程幼宁懊悔极了,“这谎扯得太烂!要不说我约了何林许,还能说自己吃了头孢喝不了。”

  孙伊婷摇头叹气:“这事太突然了,也不了解这人,不好对付。”

  好在她和孙伊婷都是能喝的,贺秉文既然叫何林许去,想来也是酒量可以。但她们不敢大意,还是听了贺秉文的劝,在半路服了解酒药,一人口袋里还装了几片。

  等到了地方推开门一看,人倒真的不是很多,就是一个个都是生面孔。

  邵平见她进来,赶忙招呼大家都起身,“何总和程经理来了啊,就等着你们了。”

  邵平坐在主陪位置上,一左一右空着,自然是留给何林许和程幼宁的位置,这上来就是挖了个坑。说是请程幼宁吃饭,顺带着何林许,但到底一个是总一个是经理,这位置实在是不好坐。

  孙伊婷眼神一转,赶忙去招待何林许做了主宾位置,又等程幼宁入了坐,才坐到最末席的空位上。

  邵平的助理见人来齐了,赶忙招手叫上菜。

  邵平站起来介绍起在座的人来,“程经理,我跟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制造部经理魏志刚,这是工程技术经理严闯,这位是我们三号车间的主任韩志文,孙助理旁边的是我助理你们叫小曹就行,这边两位是第一次见何总,张工和李工,还不快跟何总程经理介绍一下自己。”

  张景林:“何总好,程经理好,我是生产工程师张景林,景色的景,林子的林,叫小张就行。”

  李博文:“何总程经理二位好,我是工业工程师,李博文,博士的博,文化的文,叫小李就行。”

  一前一后站起来的两个年纪都不大,看样子也就30前后,想来还没怎么熟悉这种饭局,有些紧张。

  两人话音没落,邵平就接了起来,“今天是真巧,下午贺经理说程经理您那里缺人,我这就开始调整,又赶上请您吃饭,我就把这两个带上了,给您看看。您别看两小伙子年纪不大,都是研究生毕业的,技术好。小张小李,还不快敬程经理一杯?你俩运气好,以后就要跟着程经理了。”

  程幼宁猝不及防就被连灌了两杯,心里暗暗骂了起来。

  邵平给自己满上,“今天何总和程经理能赏光,我是蓬荜生辉呀!我敬您二位一人一杯!今晚您二位放心喝,这酒都是我私藏的茂台,好酒!”

  这提酒一开头,便就开始轮转起来,谁都逃不掉。

  程幼宁虽说平时也爱喝烈酒,但也不是这样喝的,这凉菜都没吃两筷子,就被灌了好几杯白酒,实在是不好受。

  孙伊婷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今晚这是鸿门宴,打着请客的名号来泄愤的,只得主动站起来分担一些。

  三圈过后硬是给程幼宁喝得有些晕,心里暗自觉得不妙,寻了个空准备去卫生间吐掉。

  邵平见她起来,忙招呼了个女服务生,要她跟着去。

  程幼宁这时还没太醉,也没吃什么东西,去卫生间催了一下,吐出来的不多,胃里只是烧得慌。程幼宁原本就没吃多少东西,眼下吐得胃和喉咙都像是要烧起来,刺痛得很。

  那女服务生听见她在里头吐,就跟催命似的狂敲门,借口问她怎么样,搅得她吐都吐不安宁,只好出来?漱口。

  程幼宁喝酒并不上脸,想借口自己醉了,邵平佯装不信,横灌竖灌又是给她灌了不少。

  岑晚谣下了手术,看见程幼宁短信说晚上有应酬,就先回了家。等何林许再联系她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挂了电话就往医院赶。

  岑晚谣到的时候三个人都在输液,程幼宁和孙伊婷已经睡着了,何林许勉强还强撑着。岑晚谣刚才在电话里骂了他一顿,问他怎么不拦着点酒,这会儿看了他人,却实在是怪罪不出来了。

  岑晚谣:“贺秉文呢?”

  何林许脸色白得发青,“路上。”

  岑晚谣叹了口气,“你睡吧,我看着就行。”

  何林许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便没再推让。岑晚谣帮他把床摇平,调整好枕头位置。何林许几乎是沾上枕头就闭上了眼睛。

  何林许刚躺下没多久贺秉文就急冲冲地来了,一看这三人躺了一排,也是很懵,“怎么喝成这样。”

  岑晚谣白了他一眼,“我还想问问你呢。”

  贺秉文:“我今天约了材料供应商吃饭呢,实在是走不开。狗日的邵平,一肚子肥膘没一点好油水。”

  贺秉文话没说完,就被护士教训了一通,“这位家属不要挡在过路口,陪床请去病人床边,这边我们要过车的。”

  急诊科就是这样,岑晚谣这才待了不到半个钟头,已经遇上了三四波急诊,哪里都是人。也亏这三个喝得够多,能在这里睡得着。

  贺秉文皱起眉来,“这也太吵了。”

  岑晚谣:“这是急诊室,你以为住宾馆呢?。”

  何林许凑过去坐在何林许旁边,帮他捂着耳朵,何林许睁开看了他一眼。

  贺秉文:“没睡着?”

  何林许:“头疼。”

  贺秉文给他揉着太阳穴,“怎么喝这么多?”

  何林许:“邵平故意的,不好躲。”

  贺秉文:“要喝水吗?”

  何林许咬着唇摇摇头,“现在喝点什么都能吐。”

  贺秉文将手伸进被窝里给他揉着胃。

  岑晚谣拿了温水和棉棒给他,“喝不进就润一润,能舒服一些。”

  贺秉文接过来,“你要不去睡一会儿?我看着就行。”

  岑晚谣拿了毛巾给程幼宁擦汗,“两个女生,你应付得过来吗?”

  贺秉文一想也是,喝多了的人折腾起来确实不好对付。

  岑晚谣:“我明天是夜班,没事,下午睡会儿就行。”

  大约还是有些难受,程幼宁起初眉头一直拧着,时不时哼几声。这会儿葡萄糖输进去,酒精分解了一些,脸色才逐渐恢复了红润,也睡得更沉了。

  岑晚谣见她已经没什么大碍,就伏在她身旁,不知不觉竟也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程幼宁翻身踢醒的,一睁眼发现程幼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歪着脑袋盯着她看。

  程幼宁像是没太看清,盯了好一会儿才朦胧着眼,唇角含笑着伸出手去搂她,“老婆~”

  程幼宁的肌肤带着醉酒的红意,温度是有些烫人的,搂过来时颇有几分蛮力,像小狗一样蹭着岑晚谣的脸颊,“老婆,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岑晚谣被她这大力拥抱压的有些喘不过气,又担心扯到针头,只好捉住她手腕将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

  这边刚扒下来,程幼宁马上又手脚缠了上来,“老婆,要抱抱,亲亲~”

  贺秉文上了个卫生间,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回来时就是这么一副香艳场景,在急症室里实在是不太得体,于是清了清嗓子。

  岑晚谣快被捆得断气了,“你先放开我,不然怎么亲亲,你抱着我怎么亲亲。”

  程幼宁双腿夹住岑晚谣的腰不松开,两手捧住岑晚谣的脸对着脸颊就是“啵”的一口,愣是吮出个红痕来,“怎么不能亲,就是要抱着亲亲。”

  几番折腾下来,岑晚谣的头发被揉成了个鸟窝。醉了酒的人力气是极大的,还很不讲理。

  贺秉文只是抱着手在一旁看笑,甚至思索起要不要趁乱录个像来。

  岑晚谣在程幼宁的大力揉搓中探出头来,咬着牙对贺秉文说:“你就不能帮帮忙?”

  贺秉文摊摊手,又指指还在睡的何林许,“你这闺房小情趣的,我怎么好管。再说了,我老婆还在这呢。”

  对于自家老婆在亲亲的间隙同无关人士说话,程醉鬼很是不满,直接压下岑晚谣的脖子“嗷呜”就是一口,咬完还舔了舔。

  岑晚谣只觉得血冲脑门,“程幼宁你给我松开,你是狗吗?”

  岑晚谣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把值班护士招了过来。小护士掀开隔帘一探头,只见程幼宁缩在床头一脸委屈巴巴,绯红的小脸皱成一团,“老婆你凶我,你好凶啊。”

  咬人的时候狠得要命,偏这会儿又楚楚可怜。岑晚谣顾不得自己生疼的脖子,先捉了她手看针头有没有脱落,“你打着吊针呢,一会儿鼓了又得重扎,很疼的。”

  程幼宁半懂不懂,鼓起小脸嘟着唇道,“那老婆亲亲我,安慰一下。”

  岑晚谣很是无奈,只好蜻蜓点水般啄了她唇边,打算糊弄一下。谁知没等她起身,程幼宁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撞得牙齿发出一声脆响,蛮横啃咬着撬开她紧闭的双唇和牙关,肆意攻城掠地。岑晚谣试图挣扎,在此刻却反像是半推半就,看得小护士直接自觉合起帘子来。

  程幼宁起先只是吻着,而后手脚就不老实起来,开始试探着滑进岑晚谣的衣领里,可惜没几寸,就被衣领挂住了输液针,疼得她一呜咽险些咬了岑晚谣舌头。

  岑晚谣慌忙查看,显然是脱落了,又气又心疼又无奈,“叫你不要乱动,这回好了吧!”

  岑晚谣对着躲在帘子后偷看的贺秉文没好气来了一句,“去叫个护士来。”

  贺秉文对着床头努努嘴,“这不就有铃儿,摁不就行了。”

  岑晚谣被怼得一梗。

  过来的小护士正是刚才那位,进来时眼神很是复杂,忍不住地笑。岑晚谣问了一番,也就还剩下小半瓶点滴,没必要再扎一针了,于是干脆将针给拔了。

  闹了一通程幼宁倒是有些困了,没一会儿又躺了回去,跟条小狗似的睡得极香。岑晚谣舔着被撞疼的牙和咬破的下唇,只想逃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