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景钦派来负责办理股权代持的人叫贺秉文。

  贺秉文带着律师来的时候,程幼宁和岑晚谣已经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

  程幼宁第一次接触医疗器械生产,还有些新奇,一刻没停把办公室里放的公司各种章程和管理手册什么都翻出来看了看,因此没能发现岑晚谣有些不太自然。

  贺秉文推门进来的时候,岑晚谣“啧”了一声。

  程幼宁看到贺秉文的第一眼,本能般感觉这个人不好对付。

  这并不是说他长得凶,贺秉文不但长得不凶,甚至比身边的律师长得更有书卷气,只是这书卷写的不是什么春山黛草而是铁马冰河。

  贺秉文:“岑总和程经理久等了,这位是严律师。顺便自我介绍一下,敝姓贺,名秉文,负责协助两位老总办理股权代持。”

  贺秉文开场直白客套,交换了名片简单介绍了下,就把主场交给了严律师,自己退到一旁,只是偶尔对严律师的话进行一些补充。按照程序签了合同该问该答的都解决完了,贺秉文就将严律师送出了门。

  贺秉文回来的时候,明显换了种情绪,连推门关门的力度都变了些。

  程幼宁立刻觉察出岑晚谣跟这人相识已久。

  贺秉文:“小程经理百闻不如一见啊,年轻有为。”

  岑晚谣:“多读书少拍马屁。”

  贺秉文大剌剌往旁一坐,“岑总好久不见啊,还是这么气派。”

  程幼宁:“二位看来是熟识了。”

  贺秉文:“熟,怎么不熟,娃娃亲呢。”

  程幼宁勉强没一口哽住。

  “少跟我套近乎。”岑晚谣拉住程幼宁的手,“别听他胡扯,他出柜比我还早,婚都结了。”

  贺秉文推了推眼镜,眼神那是一个狡黠和得意。

  程幼宁:“这样啊,我看贺先生这般张弛有度,想着不是个前任也得是个表亲呢。”

  岑晚谣一听就笑了。

  程幼宁这一句话看似不痛不痒,实际上既骂了贺秉文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不够尊重自己,又嘲讽了他跟岑晚谣实质上从情感到法律和血缘都毫无关系。

  贺秉文一听,有点意思。

  程幼宁:“既然贺先生跟我家阿谣也是老相识了,还麻烦今后多行方便。”

  贺秉文原以为程幼宁不过是个靠岑晚谣吃软饭的小花瓶,没成想先吃了她一个坎,顺手就又送来一个台阶,心里一念,有点东西,于是将那副泼皮腔收了去,主动起身和程幼宁握了手。

  岑晚谣倒是不在意,贺秉文伸手看都没看一眼,贺秉文只得打趣说她还是那么不给面子。

  程幼宁:“贺先生既然受了岑叔叔嘱托,想来不仅仅是来帮我们签个协议吧。”

  贺秉文点了点头,在两人对面落座。

  贺秉文:“老岑总让我来做项目经理。”

  岑晚谣:“他给你开的什么条件?”

  贺秉文:“我名下的股份转给了小许。”

  岑晚谣眯了眯眼,“你就一点没留?”

  贺秉文笑着摇了摇头。

  程幼宁在心里码了码,想来这位“小许”要么是贺秉文的爱人,要么是至亲,看他表情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程幼宁:“贺先生,阿谣之前的股份都是你在管理吧。”

  贺秉文看向岑晚谣,“你俩通过气了?”

  岑晚谣懒得搭理,示意程幼宁继续说。

  程幼宁:“冒昧多问一句,你不只是想在这做个项目经理吧?”

  贺秉文:“程经理这话就难懂了。”

  程幼宁:“不难懂,我姑且猜贺先生的想法和我有些共同之处。”

  贺秉文:“那要看程经理心有多大了。”

  岑晚谣喝了口茶,“你们要么闭嘴要么说人话,别在我面前整揣奸把猾那一套,听着都累。”

  贺秉文:“哎,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高洁得很。”

  程幼宁:“贺先生是希望我们能独立出去吧。”

  贺秉文:“程经理爽快。”

  程幼宁:“我自然也是这个想法,但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现在很穷。贺先生既然能跟我们不谋而合,别的想来也不用多说了。事儿能不能成,得看贺先生愿意出多大力。至于我心有多大,至少比这个地盘大。”

  贺秉文:“好说,反正我给岑家人当牛做马也不是一两年了。”

  程幼宁:“我可能没说清楚,我不是要你给岑家人当牛做马,是请你来我这里做诸葛孔明的。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两相都好做。”

  贺秉文:“岑老先生嘱咐我的时候,可跟我说程总您是头小羔羊来着。”

  程幼宁:“我也没那么大野心,毕竟我跟你也差不多,转来转去就想给人做件好嫁衣,岑叔叔不会介意的。”

  贺秉文笑了,“岑晚谣,你捡了个宝啊。”

  岑晚谣捏着程幼宁的发丝搓了搓,“谁叫我命好,一般人羡慕不来。”

  程幼宁先前还一本正经,岑晚谣一撩拨,就笑得犯傻。

  贺秉文看着觉得有意思得很。

  贺秉文:“行了,客套话就说到这。岑总,还是得谢谢您能给我这次共事的机会。”

  岑晚谣:“你好好干活就行。还有,又不是十几岁了,我也不是一直刻意避着你不见,不过是我对做生意真心没兴趣,所以也懒得管。何林许的事儿,我早就不在意了,不是他那么一闹,说不定我现在还得愁怎么出柜,所以他也算是歪打正着吧。但是,你也知道我的性格,跟他是做不成朋友的。你别指望我能跟他把酒言欢,最多平心静气吃吃饭。至于你我原本就谈不上什么怪罪,感情这种事由不得理智作主。”

  贺秉文:“嗯,谢谢。小许这几年其实也改了很多了……”

  岑晚谣:“改不改我也不关心,你既然把股都给了他了,就好好经营,走到今天大家都不容易。”

  贺秉文:“嗯,放心。”

  岑晚谣:“还有,你也不欠我爸什么人情了,就算欠这么多年也还完了,别任他使唤。”

  贺秉文又笑了。

  贺秉文要请吃晚饭,岑晚谣一口回绝拉着程幼宁就走了。

  回到车上车门一关,岑晚谣往座椅上一靠就开了腔,“好奇宝宝,想问什么就问。”

  程幼宁笑眯眯凑过来,“我想吃瓜。”

  岑晚谣:“我跟贺秉文确实有过娃娃亲,我爸当年受过他祖父不少恩惠,不好明白拒绝。你也知道我父母那一段,所以骨子里他们是比较反感这个的,本来也想着等我们自己先闹了到时候更好顺台阶下。然后贺秉文上大学的时候为了何林许跟家里出柜,他爸就一心要逼他跟我结婚。我当然是打死都不乐意的,况且责任也不在我,我爸跟他爸闹得也有点不愉快。结果你猜怎么着,何林许竟然花钱找女生勾搭我,把我灌醉了然后想拍点那种照片,不过后来我被人救了,也就拍到点勾肩搭背的照片。何林许拿了照片之后到处宣扬我是同性恋,我当时脑子一热,也就顺势出柜了。”

  程幼宁越听越气,“那当时你要是没被人救不就!”

  岑晚谣看了看车窗外,“救我的是贺秉文的人,他什么都知道。”

  程幼宁:“所以是他们俩一起设的局?”

  岑晚谣:“如果真是那样,就应该拍点更直接的。那照片什么都说明不了,是我自己想出柜,才借了一把风。何林许是孤儿院出来的,受了贺家资助才有了出路,也不容易,他那个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唯独对贺秉文命都可以给。我猜大概是他没法欺骗贺秉文吧,贺秉文主动帮他担了责任,他爸气得半死,直接逐出家门。贺秉文其实人不坏,很有责任心,也聪明上进有能力,所以我爸就让他帮我打理股份,算是赔罪吧。”

  程幼宁:“我原本不知道这层关系,既然这样我得给你提个醒,贺秉文目的可能没那么单纯。”

  岑晚谣:“你是说公司吗?”

  程幼宁:“嗯。贺秉文本来自己持有一些股份,然后你的股份实质上也是他在代持,现在他把自己名下的股份都给了何林许,你的30%股权又交由我代持,他岂不是什么都没了?所以对于他来说最好的就是我不代持也不买股,直接带着生产线独立出去,他顺便卖一个人情,拿这部分股就名正言顺了。但这么算下来,他和何林许加在一起的持股份额就不是个小数目了,某种程度上拥有很大的公司控制权,你就被架空了。”

  岑晚谣打趣般笑了笑,“我本来也就是被架空的。他只要有能力帮你成立公司,这公司就算送他了做谢礼,本来也是我爸让他给我挣点零花钱的。”

  程幼宁:“难怪,我都能想到,叔叔不可能想不到。而且我也在猜,你这个公司是不是有点瓶颈期了,我觉得叔叔也有点趁势换血的意思。”

  “我猜不到,也懒得猜。做生意比割瘤子还麻烦,听着都累。”岑晚谣撑着头看程幼宁,“不过小不点儿,你今天让我有点意外啊,懂得还挺多。”

  程幼宁叹口气,“没岑大小姐的好命,得自己挣饭吃啊。”

  岑晚谣:“岑老头可能会觉得你才是他亲闺女吧。”

  程幼宁:“都一样,我反正也是你的。”

  岑晚谣:“小嘴儿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