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晚谣的烧反反复复。

  程幼宁:“你可真是不生病就不生病,一来就来大的。”

  岑晚谣怏怏地看着她无法反驳。

  程幼宁打了热水给她细细地擦着,因为消瘦和注射,岑晚谣手背上的血管泛着淤青格外明显。

  程幼宁轻轻吹了吹岑晚谣的手背。

  程幼宁:“疼吗。”

  岑晚谣轻轻摇了摇头。

  程幼宁:“你可别再生病了真的,我很害怕。”

  岑晚谣反手握住了程幼宁。

  程幼宁的拇指轻柔地抚摸着。

  程幼宁:“其实我们可以慢一点的,你不用着急,我还有两个多月就能结课回国了,团队的事,我或多或少也能帮上一点忙,可以帮你分担一些的。”

  岑晚谣:“我不能,程幼宁,我不能。”

  岑晚谣的声音柔柔的,语气却很坚决。

  岑晚谣:“研究就像赛马,你永远不知道哪里的黑马会冲出来。有时候我们会想,这么冷门的课题,慢慢做也没事,转眼第二年就成了热点。明明数据已经整理出来了,明明就还差一个总结,眼看着别人先见了刊,所有的努力都变成白费,那种懊恼与苦涩……我在投身科研以前,看着老师们,也觉得科研工作者都是文人学者,都温文尔雅,轮到自己才知道,我们都是斗士,手上的笔和器具都是武器,即使坐下来也是在厮杀,挺残忍的。”

  程幼宁:“是我不好,是我帮不上你。”

  岑晚谣:“你很好,所以我才选择你作为我的伴侣和搭档。术业有专攻,我只做我能做的部分,未来还要把这一棒交给你。你可以心疼我,但是不要阻拦我,我不仅仅在帮你,我也是在为自己做研究,如果你否认这一点,才是看低了我。”

  程幼宁俯身吻了岑晚谣的额头。

  程幼宁:“我的晚宝,最好了。”

  岑晚谣:“再说,健康管理没做好,我自己也有责任,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现在反而成了拖累。”

  程幼宁:“我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可以早起,绝不晚睡!”

  岑晚谣勾了勾程幼宁的小指。

  岑晚谣:“说到做到。”

  门外响起起一阵敲门声。

  程幼宁:“请进。”

  实习生A:“岑老师,您要的文件我拿来了。”

  岑晚谣:“嗯,谢谢。”

  岑晚谣将文件夹递给程幼宁。

  岑晚谣:“我把基金申请的需要的文件都整理好了,过几天就交,你看一下,再看看你学校那边有没有什么基金可以申请。”

  程幼宁:“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这个,覃教授跟我说了几个,不过中标率不高,主要是我们这个选题……”

  岑晚谣:“我知道,我这边也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程幼宁叹了口气。

  岑晚谣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岑晚谣:“性科学一直在发展,人们早晚会接受的,只是我们要做一下吃螃蟹的勇士。”

  程幼宁:“关于数据取得方面,你有什么想法。”

  岑晚谣:“我看了你的研究计划书,你应该要取得的是性反应周期的神经元信号,但是我们已知两性是有差异的,还有,单纯的神经元数据的取得是否能够代替肌肉活动,双重数据的叠加是否会更有效等等。另外,我比较疑惑的是应用方面,假设我们顺利取得了数据,通过写入程序将数据与震动频率建立起联系,但实际运用时个体差异是十分明显的,你要怎么取得使用者的实时数据呢?”

  程幼宁:“你们临床上是怎么进行监测的呢?”

  岑晚谣:“简单来说,就是要将人脑和计算机建立一个通路,也就是所谓的‘脑机接口’,目前分为侵入式、半侵入式和非侵入式三种。侵入式顾名思义就是直接在人脑中植入技术芯片和信息条,数据读取质量最高,可控性强但是争议最大,排异和炎症反应风险也较大。半侵入式指将接口植入到颅腔内、大脑皮层外,获取的信号强度和分辨率低于侵入式,但较侵入式更为安全。安全风险最低的就是非侵入式,这也是目前非临床使用最广泛的一种方式,通过体外佩戴仪器取得数据,缺点就是记录到的信号强度和分辨率都不高,很难确定发出信号的具体脑区和相关神经元。”

  程幼宁:“从商品化的角度考虑我会选择非侵入式。”

  岑晚谣:“嗯。所以,我这些天仔细想了一下,要在非侵入式的前提下最大限度提高信号质量,将肌肉活动数据与神经元数据叠加或许是一种有效途径。此外,我们可以将监测范围缩小,不进行全脑监控,使用记录特定脑区和神经元的接口,最大程度提高信号强度和分辨率。”

  程幼宁:“这能做到吗?”

  岑晚谣:“我已经联系了两家机构,如果能成功,我们还可以多一项专利。”

  岑晚谣说的是“我们”,明明这些程幼宁都无法插手。

  程幼宁:“我也要加油了,不能显得太没用。”

  岑晚谣:“你很有用。你大概还没真正体会到,更多时候怎样研究怎样实验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想法和灵感,这些是你给我的,最重要的。而且,信号取得其实并不是最关键的部分,关键在于怎样将取得的信号转换成计算机语言,转换算法的部分,只能交由你完成。”

  程幼宁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岑晚谣:“你肯定看过黑客帝国吧。”

  程幼宁:“嗯。”

  岑晚谣:“我每天面对各种仪器的时候常常会想,人类的思想净土,会不会有一天被机器挟制,就像科幻片里的那样,每个人的大脑都被拷上枷锁,在极度自由与极度不自由中徘徊。我看见那些维系生命的机器和管道,死亡反而更像是解脱,不免心生厌恶。但我又感激它们,因为我们无法知道即使是植物人,他们自己是否更想要活着,哪怕只是在这里躺着。作为一名医生,我无法代替任何患者做决定,只能尽力让他们在生理上活着。但作为一名研究者,我期待神经科学和脑科学的发展,期待终有一天我们的身体即使残缺、瘫痪,也能够实现精神上的自由和延续,至少让他们有得选,而不是非得等死。”

  程幼宁握紧了她的手。

  程幼宁:“会的,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们不只是她们,还有前方与背后的无数人,永远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