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幼宁以往没有痛经的毛病,所以这一顿痛来得猛去得也快,打完止痛针就原地复活了。检查结果也没什么问题,央着岑医生陪她饱饱地吃了顿早饭,就打车回家了。回到家舒舒服服洗了澡躺在床上,才隐隐有些奇怪。

  岑医生家里怎么会没有卫生棉呢?没有合适型号的挺正常,她有时也会忘了补充,但绝不至于一点都没有吧。

  这种问题也没法问人家,算了算了,可能就是巧合吧。

  程幼宁把暖气开得足足的,又给自己点了定时配达的外卖,窝回了被子里,轻轻揉着自己的小腹,再往上点,肋骨确实清晰可触。太干巴了这副身体,难为岑医生下得去手。在这之前,她虽然一直偏瘦,腰上还是有点肉的,捏起来是柔软的,哪里是现在这扎手的样子。从现在开始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绝不能再这么痛一次了,最痛的时候她连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

  不知道岑医生会不会痛经,看书上说经期前后一周最好都不要过分剧烈运动,否则容易导致黄体破裂,前后三天运动的话还有可能造成感染……

  天啊,那不是都没几天快乐日子了?

  “岑医生,你生理期大概是什么时候呀?”程幼宁翻身起来甩出一条消息。

  直到吃完午饭,才收到了回信。

  岑晚谣:“也就这几天。”

  咦?可是岑医生昨晚也那什么了呀?

  岑晚谣:“管好你自己,我有分寸。”

  好吧,不愧是岑医生。

  程小狗窝在床上叹气,得要有一周多时间不能见岑医生了,干点什么好呢。

  想着想着心头一沉。

  她可能,或许,应该,得要回趟老家。

  隔日,岑晚谣下了两台手术,换完衣服,想起孤身在外的那只小狗,觉得还得慰问一下。

  岑晚谣:“今天感觉怎么样?”

  小狗罕见地没有立刻回信。

  岑晚谣看了看时间,17点半,总不能还在睡觉吧?

  半个小时过去,杳无音信。

  打过去7,8个电话,都是关机。

  岑晚谣有些慌了,不会真的大出血倒在家里了吧?可是昨天检查结果来看没问题啊?

  令人崩溃的是她并不知道她家地址。

  岑医生如坐针毡40分钟后,终于等来了某小狗的电话。

  程幼宁:“岑医生吗,我没事啦!刚才在飞机上!”

  电话里传来各种嘈杂。

  岑晚谣:“你在哪?”

  程幼宁:“我在飞机场呀,刚落地,等我爸妈来接呢,冻死我了!”

  真是狗啊。

  岑晚谣:“你不疼了就活了水了是吗?不是让你在家休息几天,当时的检查结果是没问题,毕竟是不规律出血,那万一后面情况有变呢?你是不怕死吗,还是以后也不打算要孩子了?以后落下什么毛病也没事吗?”

  优雅从容的岑医生十分罕见不优雅地劈头一顿骂。

  程幼宁被骂得好一愣,“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已经一点儿都不痛了,想着反正这几天我们也不能见面,正好我回趟老家,出国之前我得要回去一趟的。对不起嘛,是我没医学常识,下次不会了,我爸妈马上就来接我,我回家就躺平平让他们给我做好吃的,争取这几天吃胖胖的。你不要生气了,好吗?我下次一定一定不会了。”

  小狗坏坏但委屈。

  岑医生叹气。

  岑晚谣:“知道就好。找个地方躲一下,受凉了待会又会疼的。”

  程幼宁:“嗯,我爸妈来了。岑医生等我回来给你带家乡特产!”

  谢芸将程小狗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漂亮了,但是,更瘦了。

  谢芸:“怎么,你俩是穷得吃不起饭了?瘦成这样!”

  程幼宁心里一虚。

  一路有的没的聊着,说了博士录取的事,出国的事,捡好事都先说了。

  直到坐上饭桌,吃得差不多了,也实在是躲不过彭渭的话题了,程幼宁才硬着头皮开始了坦白局。

  谢芸:“我当初就说不要住在一起,你看你现在怎么办!”

  程幼宁:“妈妈,我们也是住在一起以后才明白不够合适的啊,谈恋爱隔三差五约个会,只要人品没问题,能有什么不好的。难道非得自欺欺人到结了婚然后发现不合适离婚才行吗?”

  谢芸:“我是这个意思吗?”

  程国辉沉默着,转身想去阳台抽根烟,却发现家里一根烟都没有。

  程国辉:“我下去散步,你俩先聊。”

  谢芸:“呦呦,你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你的品行、为人,妈妈也知道你当初跟彭渭也不是冲动同居的,但是,别人不知道啊。妈妈担心你,将来某一天遇到了真正想要结婚生子组建家庭的那个人,如果因为这件事而彼此有了隔阂,你会后悔会难过的知不知道。”

  程幼宁:“如果这样那他也不该是我最合适的人。两情相悦彼此理解,能够彼此包容,才能携手共度余生。”

  谢芸:“呦呦,你太单纯,也太浪漫,这世间的恋爱、婚姻不是小说里完美无瑕的样子,没有

  那么多美好的爱情。”

  程幼宁:“妈妈,我其实很羡慕你和爸爸,你们是彼此的初恋,虽然一路也有摩擦,但如今你们出门还是会彼此手挽着手,爸爸还是会主动蹲下来为你系鞋带。你们的爱情已经是这天下千千万人最羡慕的样子了。所以你认为的那些鸡毛蒜皮糟心事,在真正有问题的婚姻面前不值一提,所以你们会觉得没什么,都会过去。”

  程幼宁:“妈妈,我是真的做好过与彭渭结婚生子共度余生的准备,但那并不是因为我有多爱他。过去我也以为,大约这天下的婚姻家庭不过如此,柴米油盐酱醋茶,平淡无事最好。彭渭也还行,没什么要紧的坏习惯 ,无非就是不爱做家务,容易懦弱回避问题,但至少工作也还认真,对我也不错,早出晚归也会接送我,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因此我妥协了。我想,但凡有那么一瞬间我等到了那个冲动,我就跟他领证,为他生小孩,跟千千万普通家庭一样。可是最终,我也没等来这个冲动。”

  程幼宁:“你不是一直担心我们会意外怀孕吗,其实,我们基本上没什么性生活,可能一个月一次,也可能都没有。我才24,他26,明明正当年纪。”

  谢芸喝了口茶,“这方面也不是唯一的,你们现在工作忙,年轻人这样的也多。”

  程幼宁:“是的,我们都很忙,但没有忙到同居变合租,我都快不记得我们一起在床上说话或醒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彭渭是那个性格,即使我生气,也不会有什么回应。他习惯于回答说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我,但这不是我想要的家庭。如果两个人总是自顾自做着决定,最终只会变成两道平行线。我也有错,无论我装得多么体贴贤惠,终归是没那么爱他,所以我也不习惯于跟他撒娇,越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总想着与其跟他吵不如我动手做了算了,我甚至不觉会得委屈。”

  谢芸:“男人吧,其实比我们以为的更敏感,他能感觉到的。”

  程幼宁:“你知道吗,分手以后我甚至没有那么一分钟觉得想跟他复合,想再谈谈,而是想逃,想抹杀掉这所有的过往。如果我现在跟他复合,跟他结婚,大概是为了不向你们解释这一场长达五年的失败,绝不会是因为爱他。”

  谢芸:“呦呦,妈妈虽然这么说,但最重要的还是希望你幸福。”

  程幼宁:“妈妈,恋爱失败不可怕,哪怕是婚姻失败也没那么可怕。说句迷信的,大约我命中有此一劫,是时候及时止损了。”

  谢芸:“你真的想好了吗?不后悔?”

  程幼宁:“想好了,不后悔。”

  谢芸:“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希望你能更慎重。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和你爸也还算有点文化,能理解这一辈关于恋爱婚姻是要开放些,但是,发生那种关系也是有风险的,意外怀孕,或是生病,都不是危言耸听。妈妈希望你不要那么容易就错以为自己爱了某一个人,就把自己交付出去。你说得对,我和你爸是运气太好了,才会那么容易就一见倾心,缘定终生,到现在也没相看两生厌。父母都是自私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天底下运气最好的那一个,最好什么事都顺顺利利的。”

  程幼宁:“嗯,我会的。”

  程幼宁没有说出岑医生的事,只是隐约觉得,或许自己的运气也没那么坏。

  谢芸:“我先去洗澡了,打电话让你爸回来,外面冻死了。”

  程老头回来的时候鼻头冻得通红,程幼宁赶紧将暖气调高了几度。

  程国辉:“没跟你妈吵起来吧?”

  程幼宁:“没呢,又不是小屁孩了。”

  程国辉:“你可不就是小屁孩,整天让我们操心。”

  程幼宁:“哎呀我知道了,你得给我成长的机会不是,这年头谁还没谈过几次恋爱分过几次手呢?”

  程国辉:“知道就好。哼,我看呀,还是那小王八羔子不够好,般配不上你。”

  这么多年,无论多大的事程爸爸总会先让母女俩先谈心,起初程幼宁以为这是男人的逃避,此刻才明白,妈妈会讲道理,而爸爸永远会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

  被甩都没哭的程幼宁,突然鼻子就酸了。

  程幼宁:“我妈出来了,我去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