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在半夜陡然变大, 打在窗沿上犹如细密的石子接连不断袭来。噪音和雨声糅杂,比轰隆的雷声还要扰人清梦。

  付缘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脸上还时不时飘来银针似的雨水。她烦透了, 一把掀开被窝,憋着一股火起身。

  又是哪个不长脑子的忘记关窗户,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平稳呼吸, 各个睡得和死猪一样,

  她披着外衣, 臭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走去关窗。恰逢一道惊雷划过, 短暂照亮了漆黑的暴雨夜。

  付缘下意识矮身一躲, 趴在窗台边缘往外瞧。连薰和岳漓这时候回来?她们去干嘛了?

  她早就觉得这两人关系不简单, 从前她和岳漓起冲突, 别的弟子见了当没看见,只有连薰主动来帮岳漓。后来听说这二人一同坠下悬崖, 她还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又回来了。

  这两人必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否则为何要夜里出行,肯定是怕被人发现。

  她一直看着两人回房, 又等了会儿不见有任何动静后才关上窗户。

  常小渝脱下湿透的长袍, 随手丢在门口。司昭菱在她后面进屋,无奈地捡起她丢了一地的衣裳放到一边。

  司昭菱倒了两杯热茶, 推了一杯到她跟前:“没想到你一开始就知道屠四的存在。”

  常小渝道:“那时候我还拿不准师姐和他是什么身份和关系,就没敢明说。”

  “师姐,你的任务是什么?和聂师兄也有关?”

  司昭菱轻抿了一口茶, 和自己在一起已经处在危险边缘, 若再把岳漓扯到自己任务中来, 会有怎样的后果她根本不敢想象。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她下意识恢复一贯冷硬的口吻, 不想让岳漓再问下去。

  有时候知道得越多,只会越危险。

  “今日你看见的、听见的,权当做不知道吧。”司昭菱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岳漓,我不想你出事。”

  “师姐,如果我是那么贪生怕死的人,那天你掉下悬崖我也不会跟着跳。”常小渝起身绕到司昭菱身边坐下:“师姐,既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希望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们都能一起面对。”

  司昭菱凝视她许久,从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她曾独自面对过无数个生死时刻。她也不轻易展露自己的脆弱,只有一次重伤快死的时候,她才体会到孤寂的滋味。

  那时候她想,如果就这么死掉了,有谁会在意她?又有谁会记得她?

  常小渝将人紧紧抱进怀里:“师姐,我想陪着你。不管你的任务再凶险,我都不会退缩。”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以自己的方式帮你!”常小渝小声威胁:“到时候说不定更危险……”

  司昭菱无声叹息,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知道岳漓是一个认定目标就绝不回头的人。她说了要帮自己,就绝不可能因为自己几句话就答应置身事外。

  与其让她背着自己以身犯险,不如将人放在身边看着。

  “答应你也可以,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能背着我擅自行动,任何事我们都要商量着来。”

  “好!”常小渝抱着人就不想撒手,又搂紧了几分:“师姐能把具体任务和我说说吗?”

  烛火很暗,在雨夜里显得晦暗不明。映在司昭菱的眸子里,闪烁出跳动不停的火光。

  炎丹轮食指往外随意一抬,案牍边的烛火骤然变亮,连带殿中两侧的蜡烛倏的燃起。殿中跪了一人,鲜血顺着衣角滴落,在他腿边汇成一小摊血水。

  “交给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屠四垂着头,天阙宫有规矩,遇宫主时必须低头,不得窥探宫主容颜。

  “回宫主,一切顺利。我们的人已经成功混进鬼谷洞和禹山派,其余门派皆有我方眼线。”

  炎丹轮满意点头,他靠在书案上,青白到毫无血色的手指在一副美人图上轻轻抚摸。他的食指从美人的肩头一路下划,骤然停在女子手执的书册上。

  “聂孤荣那边,你要盯紧一点,时间可是不多了。”

  屠四心中一凛,头垂得更低了:“属下遵命!”

  天阙宫坐落在一处悬崖深渊,整座宫殿终年笼罩在湿冷浓厚的毒雾之中。要穿过毒物进到殿内,除了要服用特制解药,还需轻功了得,否则不被毒死也会摔个粉身碎骨。

  青龙堂主灵茧一袭大红长裙,胸前画了一朵娇艳泣血的玫瑰。她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朝主殿走去,路过屠四时见他双眼干枯,嘴唇泛白,似是失血过多。

  轻“啧”了声,在越过屠四的瞬间蓦地停下脚步:“你见过菱儿了?”

  屠四恭敬地应了声,灵茧不屑笑道:“她倒是沉得住气,还是说真迷上了聂孤荣那个臭男人?”

  屠四不敢多言,沉默不语。

  天阙宫下属四个分堂,以四大神兽命民。朱雀、青龙、白虎、玄武,其中灵茧作为青龙堂主,是四位堂主中唯一的女子,亦是四人中脾气最为阴晴不定的人。

  她喜欢年轻男子和年轻女子,热衷抓他们回来享乐。心情好了就逗弄一番,心情要是不好,一剑杀了算是好的,有时候对那些人剥皮抽筋,弄得到处都是血。

  灵茧看他呆愣的样子就烦:“滚!”

  这天阙宫各个都戴着面具,跟他们说话不如回青龙堂饮酒作乐。灵茧不由得想起司昭菱,巧合之下的惊鸿一瞥,司昭菱的模样被她深深记在脑海里。

  她一直想找机会将司昭菱纳入青龙堂,可惜司昭菱被宫主挑中,她也只能等了。

  没想到这任务一做就是数月,宫主耐心有限,这司昭菱恐怕是凶多吉少咯。可惜啊,她又少了一个玩弄对象。

  ……

  司昭菱倏然睁眼,后背起了一层薄汗,她轻喘着坐起来靠在床沿。梦里的心悸和恐惧还残留着,她紧紧揪着衣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已经许久没做噩梦了。

  自那日见了屠四,又是一周过去。聂孤荣倒是经常来找自己,有时欲言又止,有时拉着自己喝闷酒,完全不像一个即将成亲的人该有的模样。

  “连薰师妹,今日与我比试一场如何?”

  午饭过后,聂孤荣如期而至。他腰挎长剑,手中还拿了一个酒壶,看似潇洒不羁。但这双眼睛不复以往清澈,风霜过后落满了沧桑。

  “师兄下周便要成亲了,不提前做准备吗?”

  聂孤荣笑容有些僵硬,他移开视线:“那些事自有师父安排。”

  “师兄,小师妹对你情深似海,你切莫辜负她。”

  聂孤荣心里本就存了愧疚,听到这席话就更难受了:“那你呢?你怎么办?”

  司昭菱撇过头不看他:“师兄这是何意?我自当继续练武,过好我自己的生活。”

  聂孤荣心疼得厉害,在他看来,这是连薰心有责怪,又不忍让他为难。他伸出的手又放下,嗫嚅道:“连薰,是我对不起你。”

  “师兄别说这种话了,你没有对不起我。”司昭菱轻声道:“你已经很照顾我了……”

  “不、不够,远远不够。”聂孤荣兀自摇头,他自认连薰对自己一定有情,而自己却注定要辜负她。

  他愧对林眇眇,确定用一生来弥补。那连薰呢?连薰为她抵挡魔教而坠崖,他能拿什么来弥补?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那藏着的秘籍。现如今他身上也只有那秘籍是最珍贵的,和自己的性命同等重要。

  把秘籍交给连薰,也能证明他的真心和诚意。

  “连薰,我……”

  “大师兄!你果然在这里!小师妹找你许久了!”一声娇呵打断了聂孤荣的话,付缘推着林眇眇正站在不远处。

  林眇眇腿上放了一个精致的小食盒,她双手护着食盒,唯恐其掉到地上。

  聂孤荣歉意又惋惜地看了司昭菱一眼,他低声叮嘱:“今晚等我联系,我有很重要东西要交给师妹。”

  说完便匆匆走到林眇眇身边一起走了,付缘将林眇眇交给聂孤荣后,表情讽刺地向司昭菱走来。

  “连薰,大师兄都要成亲了,你还不死心呢?这番惺惺作态,难不成还以为大师兄会收你做妾?”

  “心中有什么便会看见什么。”司昭菱淡淡觑了她一眼,不打算同她多费口舌。

  谁知付缘不依不饶挡在她面前:“连薰!你把话说清楚!明明是你和大师兄不清不楚,少平白无故污蔑我!”

  接触到司昭菱冷若冰霜的眼神,付缘心脏瑟缩了下,面上却半点不退步:“别以为我会怕你!你和岳漓背地里的勾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站住!”

  付缘怒从心起,连薰竟敢完全无视她,不把她放在眼里!她拔出长剑就朝连薰刺去:“今日我就同你比个高低!”

  司昭菱侧身一躲瞬间跳开几步,见付缘来势汹汹便也拔了剑挡下她的攻势。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心口似被粗壮的藤蔓紧紧缠住,心脏忽然骤停忽然剧烈跳动。司昭菱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撑着剑。

  一张脸眨眼间便血色尽褪,踉跄了几步跪趴到地上,“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付缘目露惊骇:“连、连薰!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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