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载着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周晚棠这话说完, 多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整张脸埋进他的肩窝里,决计不肯露出半张脸。

  可心里又很想知道, 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商时序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原本深深埋在他肩窝里的脑袋一点点往上抬, 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探着脑袋,试图窥见他脸上的情绪。

  可惜, 阴影落下, 视线模糊。

  他什么话也没说, 脖颈朝后转动。

  路灯的光从发顶刷过,这个角度看过去,很明显地能够看见他唇角上扬的弧度。

  虽然沉默着,可有时沉默胜似有声。

  窄巷里的光投掷下来, 晕黄的光浮在他的眉睫上, 眼神温和。

  “看什么呢?”

  商时序侧着下颌,眼尾勾着松散的弧度。

  视线在方寸之地斜斜交汇, 尽管空气凛冽, 却连带着呼吸都变得灼热。

  “抓紧了,”他扣着晚棠的脊背, 往上颠了颠, “开小差,小心待会摔跤了。”

  “我还是很相信你的。”晚棠别过头, 脸颊重新压在他的肩膀上。

  语气轻巧:“就算真的摔倒了,还有你当作我的人肉垫子。”

  枕在他肩上的脸颊, 能够感受皮肤下凸起的锁骨, 硌着自己的下巴。

  一种安心的稳定感。

  从巷口到宅院, 这段路不算太长,很快就走到宅门前。

  “放我下来吧。”晚棠在他背上道。

  “不放。”

  商时序从衣兜里摸出钥匙,钥匙插进锁孔,“都背上了,还指望我放手吗?”

  他笑,“也不差这一点时间,背人就要到终点,哪有半途松手的道理。”

  “算了。”她鼓了鼓腮帮子,“说不过你。”

  宅门被推开,最近的那根树枝上面堆积的雪被开门的咯吱声震落。呼吸间,一股凛冽的雪的味道。

  房间里的灯盏都是熄灭的,看起来黑黢黢。

  晚棠偏头看向他,“薯条今天被王阿姨带回去了,家里面现在就我们两个人。”

  “嗯。”

  他应了这么一声。

  “对了,你什么时候放假?”晚棠问,“我还有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就要开始放年假了。”

  “我随时都可以走。”他答。

  “真的吗?”

  “具体的时间虽然还没有正式敲定下来,不过也快了。毕竟距离春节,也没几个星期了。”

  “哦。”

  “怎么了?”进到房间,叩下玄关口的那盏夜灯,“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随口问的。”

  晚棠慢慢地从他背上溜下去,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他反攥住手,摁在红木门上。

  胡桃木手柄抵在腰间。

  她的心底发慌,“做什么?”挣了挣被握住的手腕,“吃完饭消完食,该洗了睡觉了。”

  “明天周六。”他歪了歪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而且,今天薯条不在家。”

  “不行。”

  “为什么?”

  “你要节制。”

  他松开手,微屈膝盖。

  动作轻松,抗肩式地将晚棠抱起,唇侧显出一个明显的小括弧。

  “阿婉,”

  偏头看她,笑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三毛曾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使捂住嘴巴,也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落进瞳孔的错觉,那瞬仿佛看见他眼底快要溢出的爱意。

  她颤了颤眼睫,移开了目光。

  *

  元旦过后,每一天都像是被摁了倍速键,日子过得飞快。

  今年春节较往年而言,要早上一点,差不多一月下旬就要新年了。

  新年复始,万象更新。

  晚棠已经放了年假,而商时序还需花上几日的功夫。

  公司基层员工已经休了年假,高管还在处理最后的一点事,以及商讨新的一年,投资的方向主要集中板块。

  这几天,他每日都有开不完的会。

  而她,除开去孙奶奶那走动走动,每日的主要活动便是宅着,一口气将先前囤到完结的剧给一次性追完。

  今日照旧。

  拿着pad放在茶桌上放着,拿着一张毛毯盖在自己的腿上,整个人窝在沙发里看剧。

  “嗡嗡——”

  放在沙发旁的立体柜正在充电的手机,嗡嗡地震动。

  商时序的来电。

  依旧没有备注。

  因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串电话号码和父母他们的电话一样,已经烂熟于心了。

  “喂,”晚棠暂停播放,倾身接通,“怎么了?”

  “小婉,”对面低低地唤了一声,而后问,“你在家吗?”

  “嗯。”她应了声,“怎么了?”

  他说:“昨晚打印的一份文件,今天出门的时候落家里,忘记带过来了。”

  “我知道了。”她的目光盯着电视里的画面,“那你放在哪里了,我给你找找看。”

  “应该在书房。”

  “好,我知道了。”还没等他说完,便挂了电话,趿拉着拖鞋,慢慢挪动去书房。

  一月份,连续冷了十多天。这十多天里,许久没出现过这么难得而暖和的日光。

  晚棠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薯条则是缩着身体趴在阳光晒下来的地方,舒服地眯着眼睛。

  甫一听见晚棠起身的动静,立马警觉起来,抬着脑袋,视线一路追随着她的步伐。

  等见晚棠走出主屋,进到左厢房的时候,抬起的猫猫头才重新趴下去。

  这几日都是晴天,但冷空气范围还是较大的,虽然觉得暖和,但温度还是没怎么上去。

  春天相去甚远。

  庭院里的雪,一如既往的厚实。

  推开右厢房的主门,门把手一拧开,“啪”地从门檐上掉下一片雪。

  这边主要是办公的场所,商时序大多数处理工作上的事宜,便是在这边的房间里。

  书房里很整洁,装修风格都是按照晚棠喜欢的款式来的。

  书桌后面是一整面的书柜,这个设计,不管是在哪个房子,大体设计都是不变的。

  昨天下午的时候,自己到书房这边找了几本名著看,消磨一点时间。

  毕竟,不能总看剧。

  再好看,要让她看一整天,也是看不住的。

  晚上的时候,商时序就是在这边办公的。

  因此,桌子的最右边,上面除了有她的笔记本和夹了一张书签的书籍,还有他的一沓文件纸张。

  她走过去,翻了翻。

  中途想起自己忘记问是什么文件了。

  手机还放在原地充电,无奈只得重新折返回去。拔了充电线,拿起手机准备给商时序回拨一个电话。

  未曾料到,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了会发生这种事,已经微信发了过来。

  [文件比较薄。如果找不到的话,等我晚上下班回来找,也是一样的。]

  这哪能一样。

  月亮西沉:[反正我今天没事,你既然不急,那我就好好找一找,到时候给你送办公室里去。]

  [方才看见一份放在桌面上的文件,不知道是不是?]

  商时序:[那大概不是。]

  [灰色牛皮封的。我应该是放在抽屉里了。至于是右手边的,还是左手边的,就要麻烦你帮忙找一下了。]

  月亮西沉:[行。]

  [那我就先不和你说了,等我找到再给你送去公司。]

  商时序:[外面天太冷了,树上都挂冰溜子了。你最近不是打算在家一口气追剧的麽。等你找到,给我发条消息,我让章庭去宅院取。]

  月亮西沉:[也行。]

  放下手机,晚棠重新折进书房。

  这次薯条从窝里起身,动作轻盈地跟在她的身后。

  有了明确的方向后,找起来就很方便了。

  她将书房两边的抽屉都抽开了,行为习惯上,她一般都不大爱将书籍和资料塞进抽屉里。

  除开要阅读文献以及旧籍的时候,会进入到这个书房,其余时候都会在盘腿坐在沙发处理工作上的事宜。

  落雪品茗,比较惬意。

  这边的这个书房,大多时候都是商时序在使用。因此,她也不会特意去翻动抽屉里的东西。

  此刻,右边的抽屉里比较空荡,抽屉没有拉得很开。

  暴露在视线当中的,只有几张凌乱的空白纸,想来也不会是和文件沾上边的。

  那应该就是在左侧的抽屉里,里面堆的书籍和文件比较多。

  但最上面摆放的那叠,封面赫然就是灰色牛皮封的。这个应该就是商时序要的那份文件了。

  晚棠将它抽了出来,重新阖上抽屉。

  薯条过了一会,跟着进来了。

  晚棠方才是踩着连廊走来的,而它则是在雪地里撒泼跑过来的。

  脚掌边的毛发,肉眼可见地沾了一些碎雪。

  进入到温暖的房间后,脚掌覆盖的雪融化,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但却并不是很明显的水渍。

  见她拿到东西,不知道怎么回事,它也开始有点兴奋了。

  够着身体,似乎还想要去一探究竟。

  猫爪子在开着的右侧抽屉里不停地扒拉,“不可以哦。”晚棠盯着它看,摇摇头,“走吧,我们出去了。”

  没曾想,听见抽屉中似乎有什么从里滑到外,撞到木头的沉闷声。

  准备合上的手顿住,视线紧随下移。

  视线中倏然出现一个颇有分量的册子,看款式和厚度,有点类似于相册的存在。

  眼神微停。

  “等一下。”

  她叫住薯条,自己则伸手探进抽屉,将那一本厚厚的本子拿了出来。

  随手翻开一面,里面还真全都是照片,和自己猜想的一样。

  只是,越看越觉得眼熟。

  又往后翻了一面。

  才慢慢回过神,这些都是她儿时的照片。

  不过,自己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

  这个相册,是她自己拿到书房里放着的,还是林姨过来打扫的时候,奶奶让她帮忙带过来的。

  不记得了。

  只记得,自己以前小时候,奶奶确实很喜欢拿着相机给自己记录。

  有时候喝口水,都能被人叫住,然后咔擦一拍。

  当然,以前还太小,记性也没那么好。

  这些,都是陈勉音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的时候,聊家常闲话时,说出来的。

  算了,到时候再问一问吧。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商时序打了一通电话,“文件我找到了,你让章庭过来拿吧。”

  “好。”

  挂断通话后,晚棠将相册一并拿走,准备回到主屋。

  将方才暂停的电视启动,一边看电视,一边翻翻这本相册。

  年代过去太久,里面的许多照片,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好陌生。照片里的人,不像自己,更像是其他人。

  这些照片距今,少说已有二十几载。

  她打算借此好好回顾一下自己小时候,看看能不能通过照片,找到一点关于童年的记忆。

  “薯条,这下我们可以走了。”她低头看着老老实实跟在她身侧的薯条,视线扔向雪地,“不去打滚了?”

  “喵呜~”

  它抖了抖毛发,懒洋洋地哼一声。

  看起来倒是乖巧极了,一点都看不出方才在雪地里拼命撒欢的那只猫是它。

  *

  回到主屋,晚棠将相册搁在沙发右手边。打算先把先前暂停,还没有看完的一集看完。

  正在播放的这集还剩下三十二分钟。在播放片尾曲跳转下一集的间隙,宅院的大门被敲响。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章庭过来了。

  她拿起文件走了出去。

  薯条见她起身,也立马跟着走了出去。

  大门拉开,章庭毕恭毕敬地站在台阶前,“太太,商总让我过来替他取文件。”

  “嗯。”晚棠将推开一点,“我知道。”

  她将手中的文件推出去,“是这一份吗?”

  “嗯。”

  他伸手接过。

  简单道别过后,宅门重新合上。

  晚棠折回去,方才还在她脚边的薯条早没了踪影。

  无奈之下,目光顺着雪地中那一串串深深浅浅的桃花瓣脚印看过去,它已经蹦到秋千上玩去了。

  “薯条,进屋了。”她喊。

  吓唬着,“再不进来,就把你关在屋外的。”

  一听这话,光速窜进了房间。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知道在进门前,先把自己身上沾染着的那一粒粒雪花抖落,而后钻进自己的猫舍取暖回温。

  晚棠看它一眼,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热牛奶。回到沙发上,翻开先前的那本相册。

  方才在书房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现下仔细瞧过去。这本相册封面是崭新的,一点灰都没有落上。

  翻开的时候,也没有那种陈旧的灰尘味。

  想来,相册保管得很好。

  这里面载着的,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作者有话说:

  谢谢“初墨”宝子灌溉的6瓶营养液,谢谢“知岁”宝子灌溉的5瓶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