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都输没了。◎

  余晖从前厅的窗格斜照进来, 一棱一棱地映在地面。

  餐桌撤下,周晚棠抱着棉花糖陪在老太太身边。

  几个叔伯去书房讨论公司投资项目的事情,伯母们则陪在老太太身边话闲聊, 说些体己话。

  毕竟大家不是每次都能聚在一起。

  这次也着实是赶巧了。

  由于周晚棠新婚,大多数时候话题的中心人物都是她。

  至于商时序, 吃完饭本想让他吹吹风,散散酒气,整个人清明几分的。

  结果刚下桌, 便被周沉术拉走了。

  几人都喝了点酒, 但好在酒量不错。离开的时候, 眼神清明,个个都跟没事人一样。

  就是不知道背着她在密谋什么,有什么话是不能让自己听去的。

  “小婉,今晚在家留宿吧?”谢春如坐在老太太身侧, 温声开口问。

  眼神温和地望向她, “你们俩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该在家多待待。不然依照你的性格, 一到周末放假, 就在家里躺着了。”

  “年轻人,心里装着的灵魂却像是七老八十了。”

  “她平日里的工作听起来还挺悠闲, 真正做起来, 还是累人的。”

  陈勉音知道内情,“周末有假期在家休息也是好的, 毕竟一来一回的,时间上也耽搁了, 人也没讨到好处。”

  老太太静静地听她说道, 微腴的面容点点头, 日光挂上上她雪白的头发。

  等她话说完,“今晚就不留你和瑾之了。”

  “成家一周,”好像能洞穿人的心事,“平日里回来估计都是海绵里挤出来的时间。想必,商家那边还没有回去过吧?”

  周晚棠讶异,目光下意识看向陈勉音那边。

  “不用看了。我要是这都看不出来,这几十年不是白活了吗?”

  老太太转头看向她,“你方才回来的时候,我是不是也问过你。”

  “你这丫头,插科打诨地过去了。”

  林玉正在一旁提着壶把注水,茶汤的注水声停了。

  老太太伸手接过抿了口,“瑾之那孩子没和你提,今日要过去那边?”

  晚棠瘪瘪嘴:“没。”

  “瑾之那孩子,是个知礼数的。怎么在这点小事上,犯了浑?”谢春如若有所思。

  陈勉音将话题拐出去:“两孩子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商量着。大嫂再说下去,我看小婉今晚睡觉,少不得胡思乱想了。”

  “我这有勉音和你几位伯母陪着就好了。”老太太说,“你闲不住的,去找瑾之他们吧。省得人在身边,心思也早就不知飞到哪家去了。”

  谢春如“哈哈”笑了声,转而问:“书仪那孩子呢,中午吃饭就没见着她。”

  “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算了,不管她了。”老太太揉着额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见解,多去外面世界转转,开拓视野不失为好事一桩。总拘束着她,对身心发展不好。”

  “就像棉花糖一样。”

  谢春如盯着缩在晚棠怀里的棉花糖,“书仪刚捡回来的时候,才只有巴掌大小。现在模样变了,白白胖胖的,一只手握不住。”

  “它啊,就喜欢在园子里逛。”

  陈勉音像是提起自家孩子的语气:“不是在湖心亭附近抓蝴蝶,就是找到一隅阳光晒的地,抻抻懒腰,舒服地睡觉。”

  “无拘无束,没有烦心事,才会越来越圆润。”

  棉花糖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了,从去年秋天的瘦骨如柴,到如今圆滚滚的模样,被照顾得很好。连到了脱发季,猫毛都很少掉。

  在这宅子里混熟了,一点也不认生。

  谢春如将手中的茶放在右手边,“让我来抱抱。”

  周晚棠起身,将棉花糖递了过去。它在怀里动了一下,懒洋洋地叫两声。

  又很快乖顺地趴着,扭着喵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老太太:“你去找沉术他们吧。”

  “找他们干什么。”晚棠重新坐回椅子。

  语气别扭,“背着我,肯定又在密谋些什么,就是不想让我知道,我还去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你啊。”老太太过来人的姿态,“还是那样,喜欢口是心非。”

  “我们在这谈话,你听着也不自在,不知道是第几次往堂屋前略去目光了。”

  周晚棠别别扭扭:“这是您让我过去的,事先说好,这可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啊。”

  “嗯。”老太太顺着她的话,“是我让你过去的,你心里其实不是很大乐意。”

  “他们要是真背着你说了什么,你届时过去偷听到了,告诉我,奶奶替你撑腰。”

  “奶奶!”晚棠脸红了又红,最终无奈极了,“不是偷听,是光明正大。”

  *

  宅子的设计大部分借鉴了苏州拙政园内的景观设计,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江南的风味浓厚。

  周晚棠走了出去,在院墙拐弯的时候便停了步子,这里有一个分岔路。

  她刚才在里屋,自然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路径轨迹。

  恰好孙叔正在打捞湖岸边的落叶,“孙叔,您知道我哥他们往哪边去了吗?”

  孙钟霖将打捞网里的落叶倒出来,转而解小舟系在湖岸边的的绳索,“沿着这条石子路往前走,应该是去湖心亭了。”

  绳索解开,站在小舟,划着桨往湖心去。

  瞥见亭中的人影,朝她喊道:“小婉,他们就在那边。”

  湖周种植了许多乔木植物,秋天开始落叶,风一吹,叶片坠进湖面。

  影响美观,如果长期不处理,还会影响水质。

  所以,不定期地都会拿着打捞网,将这些落叶清理出来。

  风将声波带到湖岸边,晚棠冲他喊道:“好的,谢谢孙叔。”

  湖心亭取自明朝诗人张岱的“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

  在湖面上修建一座六角亭,隆冬雪夜,提着炉火前往亭子,漫天飘雪,白茫茫一片。

  很有意境的美感。

  周晚棠过去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四个人坐在亭子内,低着头思躇,手中似乎还捏着类似扑克的纸张。

  果不其然,踩着石桥过去,四人正在亭子里打扑克,颇有闲情逸趣。

  亭子中央设立了一个檀木圆桌,四人坐在圆凳上,每个人桌前都堆着兑换好的筹码。

  商时序是背对着她。

  随意略去一眼,就属他的桌面最为整洁,想想便能知道,这里面输得最惨的大概率就是他了。

  “小婉,”

  周沉术见着她,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而后将手里抓的牌凑到她的跟前,“要不要来一把?”

  “不来。”

  “感情你们鬼鬼祟祟的,就是在这打牌?”

  徐知律随口问:“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呢?”

  “没什么。”

  她托着下巴,坐在一旁静看了几局。

  “你会打吗?”看了会,晚棠挪了点位置,几乎是凑在商时序的耳边问的。

  之前的那次牌局,让她产生了极大的阴影。倒不是不相信他,实在是之前太过相信了,有点心有余悸。

  “应该还行?”

  他这样说。

  想必,那就是不太行了。

  她坐在旁边,静静地又看了一局,意料之中的输了。

  商时序手中的牌说不上有多好,但也算不上烂,牌技稍微好点,配合队友,能打一把逆风翻盘的局。

  周晚棠自告奋勇:“要不要我教你?虽然我打麻将的技术很菜,但是我斗地主的技术还是一流的。”

  商时序起牌的手一顿,撩起眼皮看向她。

  虽然没说话,但是往旁边挪了点位置,她瞬间心领神会。

  正准备过去,便被打断。

  “别看他的了,”周沉术起牌的空档,催促着,“快过来,这把给你打。”将已经理好的牌怼给她,“接着。”

  她拒绝:“我不来,没钱。”

  “啧啧,你居然还开始搁这哭穷了。放心,我出。或者大哥,或者商时序给你出,再不济还有……”

  徐知律收回腿,“别带上我,我还要赚点老婆本呢。”

  “去你丫的。”

  晚棠没心思顾着商时序的回答,伸着脖子瞟了眼周沉术的牌面,“哥,你不会是牌太烂了,才舍得给我上的吧?”

  一脸嫌弃,“你这都是什么牌,手气这么臭?我坐在这里看的几局,你和商时序几乎就没赢过,一直在输。”

  “他是技术差,你就是纯粹的手臭。”

  不过三点,湖心亭落日沉沉,橙红的光影没入水面,远处青山连绵。

  林中鸟扇动翅膀在空中盘旋,井井有条的“一”字队伍,而后一道飞去更遥远的天际。

  许是要过冬了。

  裴宥衍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晚棠的心思很多时候都是粗枝大叶的,可有时候又无比细腻。

  她用活泼的语气问:“大哥,你是不是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被他给连拖带拽地带过来了。”

  “快说,你不是自愿的。这样,我就又有理由怼他了。”

  他摸完最后一张牌,笑着抬头看她,“小婉,他知道你这样吗?”

  这个他不言而喻,周晚棠莫名躁红了脸颊,妄想大声嚷嚷着盖过去。

  徐知律咂摸,抻着长腿:“所以这把,你们两个到底谁上?”

  “我来我来。”晚棠将凳子往前挪了挪,接过周沉术手中的牌,“你就退后到一边吧。”

  “这把你们仨谁是地主?”

  “别看我,你以为我就想和你一个队伍吗?”徐知律将牌合起,敲了敲桌面,“大哥,到你出牌了。”

  “嘁,搞得我好像很愿意一样。”

  周晚棠殷切地望向裴宥衍,“大哥,二哥的牌真的太烂了,你一定要手下留情。当然,”话锋一转,矛头指向徐知律,“他就不用。”

  “单人单边哈。”

  周沉术扯扯她的肩膀:“至于吗?我牌有那么烂?”

  “你说说呢?”晚棠无语地望他一眼,将合起一半的牌面重新展开。

  手指点了点,小声道:“你看看这都是什么?”

  癞子,他是一个都没有。

  两副牌凑在一起,居然还能出现6、7、8、9、10,没有10的情况。剩下四张,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都是电话号码。

  王也没一张,孤狼2和双A冲锋陷阵,能赢才怪。

  周沉术看了眼,彻底闭嘴。

  只道:“你随便打,这把输的钱我给。”

  “这可是你说的啊。”晚棠抬头看裴宥衍,“大哥,你争取这把继续赢。”

  而后变脸般地将手中的牌重新塞回周沉术手里,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你牌太烂了,打起来没劲,自己来。”

  徐知律:“不行。上都上了,哪有中途退场一说。”

  “好吧好吧。”

  牌不行,打起来都没劲。

  “商时序,你这把牌怎么样?”她问,“有没有逆风翻盘的可能?”

  “尽人事,听天命。”商时序说,“尽力而为。”

  “隔这么近,你俩通电话还要不要再明显一点。”徐知律凉凉地说。

  这把结束,身为地主的裴宥衍再次赢了不少,商时序桌面上为数不多的筹码全都推出去了。

  这些筹码是周家平日里打小牌的专用筹码,每份金额不等。

  桌上的这些,金额不算大,不是那种动辄几万十几万的高端局。

  就是很正常,很家常的数额,瞧着倒是挺接地气的。

  玩完这把,裴宥衍将面前堆着的筹码,将大头部分推到周晚棠面前:“凑热闹的人总要嗑嗑瓜子,我想,这些应该是够的。”

  “剩下不够的,让沉术贴给你。”

  而后将剩下的叠起放进自己黑色大衣的口袋,“下次有有机会再一起,马上要开跨国会议了,就不能在这继续了。”

  “大哥。”晚棠有点在意,“你以后还是要多注意点身体,休息时间一定要充足。昨个儿才下飞机,今天也没怎么休息,还被迫来打娱乐场,现在又要马不停蹄地继续工作。就算是铁打的人,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好。”

  他单手抄进裤兜,“先走了。”

  面对商时序时,嘴角抿起细微的弧度,略颔首,没说什么话。

  商时序眼尾微垂,看起来漫不经心,似也没将插曲当回事:“以后有机会再聚。”

  等人走远,亭下就剩他们四人了。

  周沉术挑眉看她:“大哥把赢的给你了,所以你要不要来,我们四个凑一桌?”

  “他愿意么?”晚棠努了努下巴,明显说的是身边的徐知律。

  “你们仨个不就刚好可以凑一桌。”

  徐知律看向没事人一样的商时序,揶揄道:“不过也许不太行。”

  “毕竟,他都输没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别来春半”宝子灌溉的5瓶营养液。

  明天的更新会迟一点,大概在凌晨的样子,宝子们可以周四早上醒了再看。

  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