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没听见这话。◎

  周五, 夜色将将落下。步行街上,大人牵着小孩的手,走在长道上。

  小摊小贩制作人间烟火美味, 香气被风吹开,散落在城市的角角落落。

  商时序背着周晚棠, 拦截一辆空车。

  坐进车厢的那刻,她显然还有点不自在。

  发烧伴随着感冒,说话的时候鼻音浓重。嗓子好像在冒烟, 喉咙干涩无比。

  出租车司机热情道:“小伙, 你揍啥?”

  商时序:“麻烦去最近的医院。”

  司机是地道的西安人, 为人热情直快。加上跑车跑久了,人也比较健谈。

  见商时序说着标准的普通话,住的又是酒店,想必应该是外来客。

  到嘴的方言又吞了回去, 用着极其别扭的普话, 转而问晚棠:“小姑娘生病了?”

  周晚棠不大想说话。

  偏头看向窗外不断掠过的香樟,路灯的光没有温度。

  橙黄的亮从密匝的枝桠中穿过, 平行的光束一道一道地跃进车厢。

  她靠在窗户, “嗯。”了声,而后又扭头看向商时序, “我想喝水。”

  商时序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刚才出酒店时, 塞进口袋里的保温杯,拧开盖子, 递了过去。

  这壶水,是他过去的时候, 在房间的恒温水箱里接的。

  人发烧了, 总要喝点热的。

  司机似把两人当作自己的小辈, 听见这对话,“哎哟,现在各个地方都开始降温了,可得注意好自己的身体。”

  分岔口碰上红灯,低速滑过去停下,“别觉得自己现在还年轻,身体素质杠杠滴。可一旦病毒来侵,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这出来玩,生病了也是遭罪。”

  周晚棠撑着自己的脑袋,解释着:“工作原因过来了。”

  “但我觉得大概就是中午的时候玩得太嗨了,贪凉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红灯跳转,绿灯。

  “我看这小伙和你一起来的,还以为你们是来旅游的。”

  “工作原因过来的,那累啊。路途颠簸,加上水土不服。”

  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专心开车。

  这条路的车流量不算太多,他踩了把油门,争取把路程上耗费的时间缩短。

  商时序时刻关注晚棠脸上的神情:“请问还有多久到达?”

  “快哩,还有四分钟的样子。”

  *

  按理说,现在这个时间点,医院应该比较冷清。

  可商时序带周晚棠过去的时候,医院大厅人来人往,手里拿着挂号单,东奔西走。

  城市大降温。

  北京是,西安如是。

  换季的节点,身体的抵抗力薄弱。稍微一个不注意,感冒发烧便是常事。

  发热门诊科,外面的长廊椅上坐满了人。

  挂号、叫号、测量、输液,一气呵成。

  医院的病房人满为患,极度稀缺。两人来得匆忙,若是再晚一点,怕是连坐的椅子都没有了。

  周晚棠坐在冰凉的医疗椅上,丧气地低头,情绪并不高涨。

  她的鼻子还没有堵,鼻息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一如既往的难闻。

  商时序捉住她的手,很轻的声线,“别怕。”

  “谁怕了。”闻着医院淡淡的消毒水味,她的思绪清明了点,这回嘴上功夫不饶人,“我之前那都是逗你玩的。”

  “谁是19号?”

  护士小姐一手拿着消炎药水,一手拿着针管,目光在座位上的病人身上转了一圈。

  商时序招了招手:“这里。”

  周晚棠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手指条件反射地勾了勾,在他掌心挠了挠。

  医院里的人太多了,听见声,护士朝四周转了圈。

  目光跃过人海,才算是找着人。

  走过去。

  娴熟地将输液瓶挂上去,而后将止血带绑在晚棠的手腕上,见她愣着神,不由提醒:“手攥成拳。”

  晚棠还没回神,但还是听话地握成拳。

  护士拍了拍她的手背,用棉签棒在皮肤表层涂上消毒液,而后推动滚轮,针尖孔激出液体。

  那么一瞬,头晕目眩,甚至有点恶心想吐。

  “以前没打过针?”

  她摇摇头:“打过。”

  护士愣了笑,想说打过怎么还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摇头无声笑。

  眼见着就要扎下来,为了压下那股冲上来的恶心感,周晚棠瞥过头。

  眼不见心不烦,从源头上杜绝。

  正胡思乱想着,在针头即将刺穿手背上的皮肤时,眼前突然一黑。

  她颤了颤眼睫,能感觉到每根睫毛上开下合时遇到的阻力,牵扯到每一根神经。

  护士笑言:“好了。”

  针扎下来的那刻,确实没感觉了。

  一瞬间,漆黑一片。

  什么都看不清,感官似乎也被钝化了,可又好像没有。

  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却又凛冽的,类似于雨水打过竹子的味道。

  “好了,你的手就搭在椅把上,不要随便乱动,不然待会可能会回血。如果觉得有点麻的话,可以小幅度地动一下,不要大动作”

  走之前,护士看着两人。

  方才男生给女孩遮视线的动作,就好像对待家里一个害怕打针的孩子一样。

  动作很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神温柔。

  从始至终,他的瞳孔中好像只装得下她一个人。

  能让她这般联想,大概还是归功于俊男靓女的搭配吧。

  “好了。”

  晚棠的嗓子有点哑,在她说这话的时候,商时序便松了手,“针已经打进来了。”

  唇瓣有点干,有点起皮。

  她抿了抿唇。

  商时序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立起身,“我去给你接杯温水。”

  开水房在走廊的尽头,再向左拐便到了。

  里面接水的人有点多,他在门口排队等待。明明人就在这,可还是好几次回头朝晚棠的方向看过去。

  她低着脑袋,拿着手机看了会,另一只空闲的手在键盘上敲了敲,不一会便收进自己的口袋。

  再就是没事扯扯自己的衣袖,要不就是盯着自己的指尖发呆。

  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开水房里有一次性方便杯,水只有开水和冷水两个选项。

  商时序取了纸杯,冷水、热水,兑着接了点。

  回来时,原本的座位已经坐了人。

  周晚棠已经抬头看了过来,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接过纸杯,杯壁是热的,但不烫手。

  她说:“谢谢。”

  生病后,她的情绪大多时候,都是怏怏的。

  商时序立在她身旁,有很多话想问她,可视线落在她的手腕时,只问了句:

  “你手腕内侧的疤痕,是怎么弄的?”

  不用去仔细分析到底是哪个具体位置,她轻描淡写道:“之前开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护栏上了。前挡风玻璃裂了,碎片扎进肉里了,去医院缝了几针,才会这样的。”

  今年开春,走夜路开车回老宅的路上,遇上一个酒驾开车的。

  喝得醉醺醺,加上疲惫驾驶,以为在山路上,就没什么车,所以一路上车速都很快。

  在拐弯的当口,也没有鸣喇叭。

  后果可想而知,好在当时是撞到了林子里的梧桐树上。要是冲出护栏,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一撞,周晚棠和司机当场昏过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当天不一会的功夫,便有其他的车辆经过发现了,赶紧拨了110和120。

  前挡风玻璃全裂开了,零散散了一地。

  索性没有大碍,当天穿着一款较为厚实的外套,玻璃碎片只扎在了她的手背。

  只有一处位置,玻璃扎进的位置很深。

  后期即便愈合,也会留下疤痕。

  不过现在科技发达,除疤也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但她最终还是没去,也算是给自己一个警醒。

  后期康复,一切都回归正轨。只除了一事,她再也没敢碰车了,有点类似车祸后遗症。

  好在平日里工作,出行工具都是自行车,所以能不能自己开车,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再不济,她都是去蹭周沉术和裴宥衍的车回去。

  商时序静静听着她说,面上情绪没多大变化,但眼眸中的神色暗淡两分,潜藏着心疼的情愫在里面。

  他不再问了,将话题岔开。

  周晚棠的手指和他的手指离得很近,小拇指不自主地挠了挠他的掌心。

  仰头笑着看他:“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过去了。”

  “对了,”想了很久,还是问了,“你怎么过来了?”

  “今天不是还有一个会吗?”

  他:“已经结束了。”

  “哦。”

  输了液之后,不知道是物理作用,还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一两分。

  商时序给自己接水的间隙,又来了人挂号输液,这个长廊只剩下这一个位置了,所以理所当然地没有了。

  他现在只能站在自己身侧。

  为了让气氛不太尴尬,晚棠努力想找点话聊,但两人实在还不太熟悉,彼此的习性了解得也不透彻。

  多说,还不如直接闭嘴。

  吊针打了一瓶,还得几瓶需要打。按照这个流速,结束是差不多已经是翌日凌晨了。

  晚棠往上拨着调节泵,想把流速调快一点。

  “生病了还不老实?”

  商时序背靠着墙壁,觑她一眼。

  又给重新调回去,“调快了,适应不过来,待会手背要肿,头也不舒服。”

  “哦。”

  她收回手,老老实实地靠在椅背上,昂着头,盯着雪白的墙壁。

  白炽灯光晃眼。

  她轻声叫了一声:“商时序。”

  “嗯?”

  “现在已经很晚了。”她措辞着,“针我已经打了,但是估计还要好一阵,到时候肯定很晚了。”

  “要不,你先回去。”

  “我一个人在这可以的。”

  “周晚棠。”

  “嗯?”

  商时序连名带姓叫她,“这句话,我就当作没听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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