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快乐,你也是。◎

  两人的婚房在稍微偏离市区一点的林区, 不过目前房子还是毛坯,里面的一砖一瓦以及建筑的整体修建,都还在起始阶段。

  周晚棠还有工作, 加之故宫附近的房屋限高,距离单位直线距离最近的, 除了连着胡同的四合院,还是先前购置的那套房屋。

  商时序本来在海淀区有套房,东城区虽然也有, 但工作的大方向不在这个城区内。

  住得次数也比较少, 房间布置冷清极了, 家具之类的也颇为简单。

  本来想着,两人还是各自住在以前的地方,这样也比较自在。

  但,被商时序拒绝了。

  理由居然是:既然已经结婚了, 自然是没有分居的道理。

  他的东西不多, 很快就搬了进来。

  从前一个人的独居生活习惯了,现在陡然空间里多了一个人, 她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大自在、习惯。

  一个人在家, 晚上洗完澡,都是怎么方便怎么穿。现在他突然住进来, 还没来得及购置新的衣物。

  衣橱间里最多的, 还是吊带款式的睡裙。

  真丝质地,很贴肤。上面两根细窄的肩带, 细带沿着凸出的锁骨往下,胸前裸露一大片肌肤。

  彼时, 商时序在书房处理工作。

  房间内只有一个书房, 所以他处理工作便只能去那边。在他准备睡前, 房间的客卧已经让阿姨给他布置好了,晚上他睡那边即可。

  她想,这应该是俩人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的事。

  房间内没有他身影,索性也不需要纠结太久。平素里如何,现在便如何,没必要因为一个人而打乱自己的生活秩序。

  换完衣服,从淋浴间出来。

  周晚棠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卧室的窗户没有关紧,开了一条缝,带着湿意的风灌了进来。

  自从前阵下过那场暴雨之后,气温骤降,夜里温差变大。空气的湿度增加,吹进来的风有点刺骨凉。

  将被子卷好,盖在身上。脑袋靠在床头,手指摸到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点了点屏幕。

  还只充了百分之四十五的电量。

  算了。

  她拔下插座,打算看一会消息,睡前再给它充一会电。

  手机刚摁开电源键,屏幕就被消息弹窗铺满。

  最上面15条消息,全都是来自邬紫越一个人。不用点开看,都能想象到是什么内容。

  或许,今天中午就不该冲动的告诉她‘结婚’这件事情的,因为她自己都还处在迷茫怔愣的状态。

  就这么扯了证。

  消息甫一点开,全都是语音,以及一串的感叹号。

  语音转成文字。

  看完所有的消息内容,果然不出意料。晚棠摁住语音键,“娃娃亲。”

  “从小到大的那种。上次和你说相亲的事,也是自己想看看,除了他,还有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考虑。”

  “很显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保证,下一次再遇见的,会不会是有担当的好男人。索性,我们两家认识。也没别的,就这样慢慢相处,你最近不是喜欢看先婚后爱类的小说,正好我给你实践实践。”

  她现在是想得很开:“毕竟,实践出真知。”

  邬紫越:“你可真行。拿婚姻大事给我实践小说里的情节,究竟行不行得通,实在佩服至极。”

  “……”

  “不过话说回来,至少你们知根知底。”隔着语音,晚棠都能想象得到,她的语气是有多么欠嗖嗖,“那今天差不多,不就是你的新婚夜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不打扰,还真就没打扰了。

  “喂,想什么呢?”这话还没有过电流,通话切断。

  被她这么一说,周晚棠心间突然烦躁几分。静了片刻,起身穿拖鞋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

  客厅的灯是熄着,视野之中黑漆漆的一片。倒是书房的光亮着,柔和的灯光从紧闭着的门缝中钻了出来。

  光亮冲淡几分黑暗,不至于摸瞎到什么都看不清。

  周晚棠走过去。

  明明是在自己的家里,却分外客气。

  敲了敲门,而后推开。只不过她并没有走进,而是站在门框边,手指搭上把手,眼睛往向正低着头写字的商时序。

  她说:“今天晚上,你是睡主卧还是次卧?”

  要是他睡主卧的话,自己就睡次卧去;要是他睡次卧的话,自己就睡主卧。

  尽管这个房间一直都是自己独居,卧室也有阿姨收整过,被褥床单什么的也都是经常会换洗晾晒。

  因着她的出声,商时序手中捏着的笔顿住。

  他的身后是一整个镶嵌式的纯实木书柜,每行每竖格子里,都塞满了各式各样关于文物修复、文物鉴定之类的知识性书籍。

  墙角靠近书柜边缘处,支着一盏简约的护眼台灯。

  微淡的暖色光在他抬起头颅看过来的那刻,拓进他的眼底,乌黑的眼珠浮上一层温和的光。

  他只是看向她,却什么话也没说。

  晚棠等了一会,又重新问了一遍。

  商时序低下头。

  钢笔尖因为长时间接触纸张,已经开始洇墨,在纯色的信纸上留下一块黑色的墨渍。

  索性停笔搁在一旁,“你希望我睡主卧还是次卧?”

  “……”

  见她沉默,他笑笑:“我睡次卧。”

  得到答案,晚棠的心口无端觉得松了口气,转身就走。

  不过在即将阖上门的那一刻,她还是说了句:“早点休息。”

  商时序:“好,等我把手头上的这点事处理完。”

  周晚棠重新折回卧室,整个人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不少。将自己抛在床上,蜷着身体闭紧眼睛。

  明天还要工作,现在该睡觉了。可翻来覆去一点困意都没有,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

  大概也是有生之年,脑袋宕机了,所以她才会去百度上搜一个人的百度百科。

  【商时序】

  青年企业家,名下关联多家公司。北京兴来投资董事长,正罗药业创始人。

  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后赴美就读哈佛大学。

  看到前面,晚棠还没有多大感觉。直到百科后半截的那个‘哈佛大学’,平静的心开始搅起波澜。

  印象中,周沉术研究生阶段就是在哈佛大学就读的,大一那年的圣诞夜,她还跑了过去的。

  商时序和他年纪相仿,如果可能的话,说不定两人在学生时期有所交集。

  她准备向周沉术发消息询问一番的,结果看着建设银行发来的消息,她的银行卡账面上多出了一千万的汇入。

  【新婚快乐。】

  这手笔,这语气。

  除了周沉术,她想不出第二人。

  周晚棠直接就这这条消息发送过去,[一点都不快乐,抑郁。]

  周沉术会得很快:[?]

  [怎么了,他惹你生气了?]

  晚棠:[不是。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如是回答我。]

  周沉术:[怎么突然这么正经了。]

  [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她:[你在国外读研的时候,是不是认识商时序?]

  周沉术:[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晚棠:[方才我百度百科的时候,看见那上面写着,他本科之后也去哈佛读书了。结合上次,他还单独来你那找过你,想必你们肯定有私交。]

  那边没再回话。

  本以为会问不到答案。

  周沉术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来,语音语调带着明显的笑意,调侃:“我的傻妹妹,你居然去百度百科人家。你们现在不是住在一起,人就在你面前,有什么事你去问他,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不去。”

  晚棠皱了皱眉,“哥,你就告诉我。”

  “我和他确实有私交。”周沉术的声音变得正经,“先前读书的时候,也确实是一个学校。当然不仅仅是校友的关系,我俩还是一个宿舍的。”

  就知道是这样。

  “怪不得你们关系看起来还挺熟稔。”

  他问:“怎么了?放心,要是你俩闹矛盾了,我肯定站你这边。”

  “不需要你站边,就这样了。”

  听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这个答案在这通电话之前,似乎心中就有了答案,所以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就算知道答案了又怎样?说白了,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周晚棠闭了闭眼睛,复又重新睁开眼,重新瞧了眼屏幕上的时间,现在已经九点五十八了,就快要十点。

  该睡觉了。

  正准备关灯假寐的,房间的门被轻敲了两下,而后才推门而入。

  晚棠看着站在门前的男人。

  他身量高,落地灯的光压下来半片阴影,斜身靠在门框,右手肘腕间搭着一条羊绒毯子。

  晚棠眼神凝滞,疑惑:“怎么了?”

  商时序立直身体,身上一件单薄的圆领白色长袖,“过来睡觉。”

  “次卧我让阿姨都给你收拾好了,铺上的被褥都是前几天新拆封的。趁前几日落过雨后,又起了点日头,全都拿出去晒过一遍。”

  她从床上支起身体,上半身靠在床头,询问的眼神,“怎么了?”

  “我知道。”

  “那怎么?”

  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气重。前稍的那一揪沾着潮气粘连在一起,变成厚直的一根,垂在眼前。

  有几分散漫的松弛。

  发梢在眉眼间略过一层一层无序的阴影,将视线遮挡,让人无从分辨眼中的情绪。

  “次卧的床有点短,睡下去的时候手脚伸展不开。”他笑一下,眼尾很浅地勾起,“不太舒服。”

  “啊,”她拍了拍自己额头,没想过竟是这回事,“我忘记了。”

  “不然,你今晚在这睡,我过去那边?”

  “嗯。”

  商时序径直走过来。

  她一噎,着实没想过他竟然真的会答应。

  果然,没感情的婚姻就是自己遭罪的开始。

  周晚棠从床上爬起来,脚刚穿进拖鞋,还没站起便被他拉住手。

  商时序坐在床沿,眼神直白地看她:“一起睡。”

  她差点被呛出声,“以前都是一个人睡的,突然间多了一个人,有点不习惯。”

  他盯着她的眼睛,倒也不像是要去分辨她话语中的真假的意思,“我也是一个人。”

  “好吧。”

  她被盯得拜下阵。

  脱掉拖鞋,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将被子揽到脖子,整个人埋进被褥。

  而后又不自在地往右侧靠墙的位置挪了挪,伸手拍了拍旁边空出的位置,“你睡这边。”

  “灯帮忙关一下。”

  结婚之前的相处,和结婚之后的相处,好像发生了莫大的变化。

  她再也没法拿出先前那种平和、异常能看得开的语气去面对了。

  “啪”的一声,灯熄灭。

  卧室骤然暗了下来,习惯了明亮的样子,一时间还缓不过来,尽管窗台外的霓虹灯和夜色,透过窗撒进室内,可眼前还是暗暗的。

  寂静中,呼吸声好像都变得明显。

  她的声音藏在被褥里,闷闷的:“明天我让阿姨重新去买一张床。”

  “嗯。”

  商时序应了一声。

  她感觉到右侧的床榻微微凹陷,热源从被子的缝隙里传了过来。

  他问:“你开空调了?”

  “嗯。”

  商时序:“夜里冷,盖上被子就好了。空调温度开得太低,遇上换季时节,最容易着凉。”

  周晚棠:“盖着被子,感觉还好。”

  “嗯。”

  “你……”

  她微微侧了个身体,右手往后抬高,将压在身下的被角往商时序那侧扯了扯。

  直到不小心碰上他的手臂,才触电般的收回,“睡觉了。”

  可是哪能睡得着。

  放在平日里,无拘无束想怎么翻身都行。可现在一张床上,躺着两个人,不算宽敞的床榻,现在显得格外逼仄。

  她的动作不由得放得轻缓。

  转过身。

  才发现他压根就没睡,侧着身体,脑袋压在自己的手臂上。

  微湿的头发,在凉风的吹拂下,挤在一起的头发分开,乖顺地垂下。

  商时序见她转过身,以为是有哪里不舒服。

  起身,将一旁的夜灯揿开。

  有别于明亮的白炽灯,暖黄的光线将整个卧室都照得温馨。

  晚棠眯了眯眼睛,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挡在自己的眼前,问:“怎么了?”

  被子里的热意往外钻,她赶紧重新将自己裹紧。

  等适应这道光,床侧结结实实地躺着一个人,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才算彻底落地。

  “没事。”

  鬼使神差,她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艰涩道:“你别看我了,把灯关了。”

  商时序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手往下移了一寸,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好。”

  距离拉近,脸上细微的毛孔都能看清。

  周晚棠的心口像是被温水“烫”了下。

  他的眼睛真的生得好看,像是会说话一样。

  以前虽然也近距离看过,但从没像今天这样直白。

  睫毛纤长,眼睑下至靠近眼尾的地方,有一粒非常小的圆痣,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灯光如愿被锨灭,陡然从明亮的空间进入黑暗,眼睛显然还没有做好暗适应,眼前漆黑一片。

  俩人的轮廓被窗外隐约的月光,描摹出模糊的轮廓。

  周晚棠翻身,背对着商时序。

  眼睛却是睁开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意识都有点模糊了,也终于适应下黑暗的房间。

  她迷迷瞪瞪地问了句:“商时序,你睡着了吗?”

  他没应。

  眼皮渐渐沉重,今夜应该很快就会过去。耳畔却突然很清晰地传来一句话。

  声音不大,可她明白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他说:“新婚快乐。”

  混沌的思绪慢慢聚集在一起,逐渐回笼。背对着身体,暗夜下,谁也不清楚彼此此刻面上究竟是何表情。

  她很轻的回了句,“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