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闻时似乎只是随口通知他们一声,之后便没有再提起白落安。

  闵言全程战战兢兢,但霍泠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又让他安心不少,这事虽然有几分尴尬吧,但霍泠和她就是塑料夫妻,转头和兄弟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不行。

  上次自己差点捅出了大篓子,连累白落安大半夜过来救场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因为霍泠的缘故对她有成见,但现在看来,好像这其中有些误会。

  闵言不是恩怨不分的人,陈闻时说要追她,看来她注定了要做自己兄弟的女人,那以后自己得对她客气点。

  起码在外面,得护着她。

  霍泠知道自己酒量不行,一杯酒只浅浅尝过就放下,但架不住闵言花样多,一晚上下来,也喝了不少进肚子。

  到家的时候他已经醉得有些厉害了,叫赵姨给他做碗醒酒汤来,赵姨应了声去了厨房。

  他坐在沙发上,仰头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伸手按着太阳穴,缓解一阵一阵汹涌的头疼。

  赵姨很快端出来一碗醒酒汤,霍泠喝进嘴里觉得有些发苦发涩,就不想再喝第二口了。

  赵姨看他紧皱着眉头不舒服的样子说:“少爷,是不是味道不好?我重新给你做一碗吧?”

  “不用了,我放凉了再喝。”霍泠放下碗,缓缓摇了摇头,他见赵姨有踯躅不安,安慰道:“你的手艺一直很好。”

  赵姨叹息一声:“少爷,你别安慰我了,我哪有太太做得好。”

  话落,赵姨一愣,霍泠已经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赵姨话说出口就知道坏了,白落安特意交代过不要告诉霍泠,但这几年白落安做了什么她都看在眼里,她不说的话,霍泠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太太把她配的食谱写了给我,但我做出来的东西就不是那个味道。”赵姨笑了笑,继续道:“这几年家里的醒酒汤都是太太准备的,每天的早饭也是。她说她在这里闲的没事做,做做饭好打发打发时间,我拦不住,只好随她了。”

  赵姨还记得刚搬进这里的时候,白落安那时候还在上学,因为已经开始在君越实习,为了方便就不住学校宿舍了。

  霍泠常常不在家,就算在家了也懒得和她说话,冷淡的眼神一扫,没有人敢去他面前。

  她和自己也没什么可以说的,诺大的房子里,她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空闲的时候只能自己找些事好做打发时间。

  有天她从别墅外的花园里捡到一只伤了腿的小野猫,很是喜欢,问自己能不能养在这里。她没有这个权利做主,又觉得小姑娘的眼神看着实在太可怜,晚饭的时候帮忙问了霍泠。

  但是霍泠拒绝了,说不喜欢家里有毛茸茸的动物,很脏。

  赵姨还记得那个时候白落安瞬间黯淡的眼神。

  后来她看白落安实在无聊,又很喜欢下厨就答应了让她进厨房。

  赵姨说:“她让我别告诉你,所以我就一直没说。”

  霍泠没说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什么似的,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这里的花怎么不放了?”

  他记得这个位置总是会有一束多头玫瑰的,繁盛缤纷,看着蓬勃生气,很让人舒心。

  赵姨妈看着空荡荡的花瓶,实话实说:“太太让我不要养了。”

  良久,霍泠才低声回了声知道了。

  醒酒汤最终没有被喝下,霍泠坐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才起身往楼上走,酒醒了大半,但他脑子里却乱得更厉害了,扶着楼梯的扶手才走稳。

  赵姨看着他上楼的背影,沉默着将没怎么动的醒酒汤收回厨房。

  霍泠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转身来到走廊另一侧,手按下门把手的瞬间,他的心中浮现一个问题:他这是在干什么?

  但是不等他找到答案,门打开的声音就将他的思绪拉回。

  哪怕霍泠心中早有预料,但开灯之后的场景仍让他心里重重一窒。

  太干净了。

  干净到像是从未有一个人在这里住过五年。

  房间里没有留下一件属于白落安的东西,空荡荡的衣帽间,梳妆台,床头柜……所有能被看见的地方,她清除了自己全部的痕迹。

  霍泠绕着房间走了一圈,脑子里不断浮现着白落安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他好像从来就没有这样在意过白落安。

  五年前,霍老爷子过寿的那个月正是他因为沈清漪和家里僵持不下的时候。寿宴当天,他在自家地盘被下了加了料的酒,一觉醒来发现事态已经不可收拾,身边的人正是他根本不熟悉的白落安。

  那个时候他只记得自己沉浸在被算计的滔天愤怒中,白落安是什么反应他已经不记得了。

  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无可辩驳,他无奈妥协和白落安结了婚,只想等一年半载事情平息之后就离婚,谁知霍老爷子两年后反手就把十个点的股份给了她,一力保她进了君越高层,更是将这项赠与写进了遗嘱里。

  她在公司的存在感很高,刚开始是因为她和霍家的关系,后来是因为她接连拿下好几个重磅项目,其中更有一些是从一些老狐狸口中夺食。

  她和自己的生活上没有太多交集,在自己的刻意冷待下,霍泠了解的她大部分都是工作中的她。

  冷静,理智,机敏,魄力不输任何人。

  也很拼。

  霍泠已经不会再去纠结以前曾怀疑过的问题,白落安的喜欢到底是真是假。

  没有人会愿意给不喜欢的人做五年的早餐,特意给他配合他口味的醒酒汤。

  尤其是那个她喜欢的人从未拿正眼看过自己,她做的这些,如果不是别人提起,那个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细数起来,白落安这几年唯一的错处就是那杯酒,外面的人都说她不择手段攀附权贵,可她走的时候却没带走霍家的半分。

  她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是因为喜欢自己一时想不通犯了错,自己也可以给她一个改正的机会不是吗?

  霍泠问自己。

  愿意原谅白落安吗?

  他愿意。

  毕竟这几年他对她那么冷漠,那么不好,而她却那么好。

  霍泠正要转身,余光从床头柜和床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一个白色的盒子,他俯身拿起来,赫然是一盒止痛药。

  盒子上标注着拿药的日期是三个月前,剂量是一日一颗。

  打开药盒,两板7×10排列的白色小药丸只剩下寥寥几颗。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吃了四倍剂量的止痛药。

  手指缓缓握紧,霍泠心里似乎破了一个洞,呼哧哧地漏着风。

  “少爷?”

  霍泠听见声音转过身,赵姨看天气预报明日有雨,上楼来检查窗户,却看到不应该出现的人在屋里。

  “她的手,疼的厉害吗?”霍泠喉咙发紧。

  赵姨看到霍泠手里拿的药盒,叹了口气:“太太的手本来有旧伤,天气不好的时候就会不舒服,这次又伤到了,本来就该好好养着,可她一天忙得脚不沾地,我劝也劝不住。”

  “有好几次,我夜里起来看到她坐在院子里抽烟,她以前烦的时候偶尔会抽烟,但那阵子抽得特别凶,可能是止痛药吃了没什么用了,痛得睡不着觉吧。”

  霍泠吐出一口气,哑声道,“赵姨,我对她一点都不好。”

  赵姨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霍泠也不需要她回答,毕竟答案所有人都知道,他自己也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