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我的手吧
第一次录制即将来临。
项初接到节目组通知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从未接触过娱乐圈,而且从小被裹在信息茧房里。
所以当世界上有一群人突然告诉他,他可以通过露脸来赚钱时,他差点以为是诈骗电话。
直到后来谢安乔亲自给他解释后,班长大人才真的相信这是上天眷顾的“天上掉馅饼”。
哪儿有什么天上掉馅饼,其实都是自身条件过硬罢了;只不够总是心怀感恩的人很难意识到这一点,这大约也是项班长大人的脑回路。
项初犹豫半天后问:“那如果我发挥不好,不算违约吧?”
谢安乔哭笑不得:“不会啊!”他们看上的是你的颜和学历,又不是你的才华。
可紧接着,他才发觉这样的哭笑不得好像不太尊重人,因为并不是每个人生来就知道一切。
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特定的知识盲区。
于是,谢安乔及时止住了脸上的表情,很正派地点了点头。
“只要你完成了,节目组就会给你报酬,放心吧。”
项初点点头:“好。”
谢安乔很高兴不用看到对方的局促。
或许,这是他一年半和暖心的班长大人相处后,学到的说话方式。
而过不久后,他收到了“狗蛋炒猫”的消息。
【狗蛋炒得猫喵喵叫:朋友介绍了一个很好的工作,假期有钱赚了![欢呼]】
谢安乔控制不住嘴角上扬,明明又是个阴郁的雪天,他的世界却阳光明媚。
【苏南:太好了!!!为你高兴!!!】
不知从何时起,素来高冷的苏南大大也加上了六个感叹号。
**
寒假第二周,也就是春节前一周,他们要共同坐在去往大兴影视城的大巴上,节目组包车,和其他选手共同前往录制基地。
选择乘坐包车的选手不多,大巴车很空,,除了几个自来熟的小爱豆为增强人脉主动搭伙,每个人都独自占据了一排两个座。
项初照常到得很早,早就坐到了大巴车中间某一排,靠窗的位置上。
谢安乔背着旅行包,站在大巴口犹豫张望。车上这么空,如何和他坐一块,会不会怪怪的?
其实他昨晚没睡着。
一来今天要录制期待已久的节目兴奋,二来头一次理所当然地和项初相处这么久,他仍不确定该用什么方式或态度和项初相处。
谢安乔头一次发觉自己是个纠结过头的人,自从收到班长大人间接性表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他还是没想明白——
包括现在该不该主动和他坐一块。
这么想着,后面传来了一个激动的声音。
“哇,你是表演系的学生吗?”
谢安乔回头,看到了一张白净阳光又帅气的面庞,一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男生。
“不是。”
那男生感兴趣地歪歪头:“那你是北电的?”
听到这个问话时,谢安乔悄悄用余光瞥一眼远处的项初,发现他正注视着这边,出其不意的紧张瞬间涌上心头。
……
不对啊,别的男生跟我搭话,关他什么事啊!我紧张什么啊!
“我是,嗯,A大的。”然而谢安乔还是没能良好控制住,口中的句子成功断成了两截。
对方眼里的错愕瞬间变成肃然起敬。那阵敬意过后,男生脸上的热情只增不减。
“哇,好厉害,我叫周齐声,叫我‘周周’就好。”
谢安乔在那张脸的神色中,看到了过往无数张脸,有学弟学妹的,学长学姐的,也有没见过几面的人的。
他机械性地笑笑:“我叫谢安乔。”
“我们一起坐这儿吧?”周齐声占据了大巴前排的一个位置,满怀期待地拍拍身边的座位。
谢安乔又用余光瞥向项初的方向。
这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明知不对却总也戒不掉的习惯。
项初不动如山,看似面无表情,但谢安乔发现了他眼中某一刻曾略过的波澜。
清风徐来,水波怎能不兴。
谢安乔垂下眼,又抬起眼:“抱歉啊,那是我同学,我得跟他坐一起。”
说罢,扬起下巴指指项初的方向。
“哦……没事。”名叫周齐声的男生,神色瞬间失望。
谢安乔习惯于众人的目光焦点,他越过一个个张望过来的同龄人们,走向靠窗坐着的项初。
“我能坐这儿吗?”他问,又是一个早就知道答案的问句。
“好。”因为项初旁边的座位上,本来就没有放包,空空如也。
他们已经很久没这样近过了。
在宿舍里他们是对床的兄弟,却总隔着一个过道,而那过道像隔开牛郎织女的银河,隔开了他们的感受彼此温度的能力。
项初素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两人并排坐后,他依旧一副沉思的模样,跟一个人坐着时没什么区别。
早就知道某个绯红的秘密,谢安乔不禁好奇,这人内心和表面上究竟会有多不同步。
“好久不见。”谢安乔主动打了个招呼。
虽然秋季学期结束后,他们也就各奔东西了十来天,但寒暄之下无时长。
“好久不见。”项初回了一句,不冷也不热。
不过谢安乔倒觉得,对于这家伙来说,不冷不热已是最大的热情。
他仍清楚地记得,项初给班里女生们讲题时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还是学术机器人。
谢安乔内心纠结了十八弯后,决定不去打扰班长大人了。说不定认真严谨的他正在脑内模拟稍后的辩论呢。
我也赶紧整理一下论点,他想。
他对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有信心,可一想到项初也在这个节目,那本满到溢出的信心就缩了回去;他知道因为实力问题,自己节目里的表现肯定会被项初吊打。
不过,被吊打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谢安乔受不了被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踩在脚下,唯独对项初臣服得心服口服,他将这种心态归结于无聊的受虐倾向。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出乎意料,项初竟主动搭话了。
谢安乔心跳停滞片刻,因没准备好而不免有些慌乱,说话时差点语无伦次。
“我?哦,挺好的。”
该死,现在怎么这么容易紧张,造孽啊。
他们的目光对上了。
项初的眼里透出一丝困惑,随即露出一个浅浅的苦笑:“那就好。”
然后,这本可以开启的对话就又没下文了。
谢安乔垂下头,内心愈发兵荒马乱。
你主动搭话是什么意思?之后的苦笑又是什么意思?你明明跟我搭了话,又这么冷淡算怎么回事,到底要不要和我说话了?
悄悄抬眼,再瞥一眼左侧靠窗坐着的人,对方却在欣赏窗外的景色,淡定得过分。
一股闷气由胸腔喷出。
谢安乔闷闷不乐地转头,特意看向另一侧的窗外。
他知道如此的大费周章过分刻意了,可项初就在窗户旁边,他怕看向这一侧窗外欣赏景色时,视线的边边角角总会收进项初那完美的侧颜。
因为一直在海淀的五道口上学,上大学这一年半内,这几乎是他头一次看见繁华逐渐褪去的模样。
树与树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车与车只见的距离逐渐拉大,高楼大厦变成灰色平房,北风的萧瑟慢慢与枝桠间的日光浑然天成。
生活在郊区是什么感觉呢?
谢安乔有些好奇,他小时候只生活在英国乡村过,之后每年假期间歇去意大利乡下度假,唯独没怎么见过国内的郊区。
项初是农村来的,应该对这种地方很熟悉吧。
谢安乔无意识间就将头转了过去,发现项初瞬间将头转到另一边。
……
如果搁一个月以前,他肯定觉得,两人共同转头一定是碰巧。
但现在知道真相的谢安乔明白,每次碰巧,都不是碰巧。
所以,他还是在意我的。
对吧?
谢安乔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脸颊发烫。
非主流杀马特卷毛锡纸烫,鱼丸虾仁茼蒿麻辣烫,一百八十度烤猪蹄花式烫。
他看不见项初的侧脸,却能清楚想象出那隐忍中带有一丝慌张的神色,想象出故意移开的眼神中的炽热。
就这么想了几秒,谢安乔内心泛起异样的火热,手腕都开始颤抖。
真的要忍不了了。
此时此刻,他真的好想好想捏住项初的下巴:Boy,给爷笑一个。
哇靠,这真么邪恶的想法。
一定是写霸总小说写多了,把脑子都写坏了,就算人家暗恋自己也不能这么犯贱啊。
谢安乔甩甩头,尝试用按揉太阳穴的方式冷静下来。恶魔退散,天王盖地虎,急急如律令!
“你没事吧?”项初关怀的声音又来了。他的关怀总能来得如此及时。
谢安乔触了电一般,光速恢复成正襟危坐之态,然后佯装镇定:“没事,刚才有点头晕。”
“我有晕车药。”
“你晕车?”
“不,”项初答得云淡风轻,“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这个点北京肯定堵车,总会有人需要的。”
谢安乔低头,看向班长大人脚边的双肩包。那个包大约已经背了好几年,黑色都磨得发灰,有种古老的百宝箱即视感。
往事总能勾起柔软的回忆。
内心突然又下起雪来,哪管世上总有人四季如春,就像第94章 的林远域教授那样。
谢安乔有些失神:“我就是有点冷。”
别说,经过刚才的紧张,全身血液都往大脑回流,他的手还真凉透了。
项初眉头微微皱起,立刻思考起解决方案:“这样,我带了热水,要不要……”
谢安乔直接打断他:“你帮我暖暖手。”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思考,主动给出了解决方案,但凡他精神状态正常一点都不会这样。
这就是直觉引导的行事方式吗?
项初愣住了,整个人连眨眼都忘记,活像一尊雕像。
空中仿若有一排乌鸦飞过。
谢安乔瞬间后悔了,他都不知道刚才大脑抽了说了什么鬼话。
他的耳根烫到不能再烫,根本不知道如果对方拒绝了,接下来该怎么搬家才能住进脚趾抠出的三室一厅。
终于,项初将双手摊开伸过来,还没触碰到,已能感觉到和他整个人一样的、属于手心的温暖。
谢安乔内心颤抖,也将手伸过去。
“这样可以吗?”
“可以。”
简洁明了,却什么都说了。
他们的手接触到的那一刻,谢安乔才意识到,他早就想这样了。
原来被人握着手,是这样的幸福。
他竟然忘记了,其实那天也被游逸握着手不松开过,但他宁愿忘记那不幸福的握手,只想记住和项初幸福的握手。
起初的尴尬与局促消失不见,小恶魔占据了心的上风,谢安乔竟暗自得意了起来,没错,调戏良家妇男的得意。
他觉得自己坏透了。
可他倒还挺享受当“坏人”的感觉。
难怪政治经济选修课的黄老师曾说过,信息差是当今最宝贵的财富。
渐渐的,手暖和起来了,大脑中膨胀的血液逐渐打散,重新流回四肢。
谢安乔放松了下来,恍惚间,车窗外的萧条幻化出昏黄的温暖,清晨的雾气融入慵懒的下午。
好舒服。
想睡一觉啊。
项初仍默默握住他的手,什么话也没说,仿佛任何溜出口的话语都会打破空气中微妙的平衡。
谢安乔将头靠在椅背上,眯上眼,这样一来时间或许能流逝得慢些。
那就多握一会儿吧。
**
一到录制现场,谢安乔和项初都懵了。
因为节目组的保密政策,他们先前不知道评审团嘉宾的名单,以至于见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时时,还以为是上学后遗症。
薛婷老师正站在场地边缘,精致的妆容光彩夺目,配上她知性的气质,甚至能轻松艳压身为女明星的嘉宾。
“呦,来啦?”薛婷笑眼盈盈,冲两个学生们打了个招呼。她的寒暄听不出一丝意外,估计早就拿到了选手名单。
“老师好!”两位学生齐刷刷鞠躬。
薛婷晃晃手中的提示卡:“一会儿加油,给咱哲学系争争光。”
“没问题,”谢安乔脸上的笑容格外阳光,“我有好好准备。”
“谢谢老师。”项初也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他们见到薛婷都很开心。
与此同时,其他评委陆续入场,其中包括两个特邀嘉宾,即当红小花旦王若龄和绝色影后池影。
薛婷不得不撇下两个学生,向评审团所在的区域走去。走过去后,她和两位女明星边说边笑,温柔又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尽显高知女性本色。
好像,外貌并不是那么重要。
当然,曾经的谢安乔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只是自从上了A大后,他逐渐发现了这一点。
在他眼里,另两个女明星的魅力不及薛老师十分之一。
尤其当薛老师向他人投去悲悯又平静的目光时,而他人的眼神空洞得一如既往,这种对比愈发明显。
谢安乔暗暗下定决心,无论以后干什么,都要以老师为标杆。
综艺其实都有具体框架剧本的,早在三天前,他们已经拿到这期节目的议题:成年人的责任让我感到很累,该不该躺平一些?
拿到议题的那一刻,谢安乔就觉得上这个综艺真的上对了。他已经很久没对什么东西感到如此兴奋过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不该”,这才是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应该有的精神,便直接向节目组报上了立场。
好辩又能圈粉,谁不选谁是傻子。
不过,他尚不知道班长大人的立场,不知道他们会成为敌手还是战友。
“你的立场是什么?”谢安乔问身边对着笔记沉思的项初。
项初暂且放下手中的笔记。
“该。”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部分会很长,因为发生的事情会很多,全文预计20w出头~
以及,向曾经启发了我许多的《奇葩说》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