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灯,窗外的月色漫进房间，在地板上铺开一张灰白色的地毯。
沈小姜的床头靠在窗户边，抬头就能看见窗外的无边夜色。
她和陈谊平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小姨，你刚刚怎么了？”沈小姜问。
陈谊唇瓣张合,刚想说出口，却思忖再三,说了一句“没什么”。
就算那个小孩是沈小姜,那时候她还那么小,和瑞瑞一样小，一定也不记得了。
如果那个小女孩不是沈小姜，她把心里这件事情说出来，沈小姜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替身。
好烦。
陈谊觉得,还是不说为好。
起码,今天是有收获的,她见到了和记忆里小女孩一样大的孩子，瑞瑞。
她能肯定的是,不是所有孩子眼里都有那道光，也能肯定的是，她只能感受到十三年前那个小女孩眼里的光。
这样,就足够了。
时间还长,她一定会找到答案，用自己的方式。
“小姨。”
不知什么时候，沈小姜转了个身,由平躺变成了侧卧,正直勾勾的看着陈谊的侧脸。
“你在想什么呢,叫你也不答应。”沈小姜撅着嘴，委屈巴巴的像是在撒娇。
陈谊依旧平躺，却也侧过脸看沈小姜：“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为什么走神？”沈小姜靠近了些。
陈谊看着靠近的小不点，本能的咽了咽喉咙。
喉咙干干的，什么都咽不下去。
“我......”陈谊眨眨眼睛，心虚的回答，“我刚刚在想酒吧的事。”
原来是在想工作，沈小姜心里闷闷的。
陈谊对别人撒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甚至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她对沈小姜撒不了谎，但凡说了违心的话，她的心里会变得很堵，像是胸腔里有一股热气，堵在那里，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怪难受的。
“沈小姜，你叫我干什么？”陈谊问。
沈小姜笑笑：“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不可思议？”
看了一眼陈谊，沈小姜一脸真诚：“你躺在我房间，我的床上。”
“昨天不也......”话到嘴边，陈谊说不出来了。
她想到了昨天晚上，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想到划过她肌肤的，沈小姜的指尖。
想到了身体里那一股高涨到爆炸的情./.欲。
“嗯，”陈谊改口，“是很不可思议。”
“小姨，你刚刚是不是在想色./色的事情？”沈小姜眯起眼睛，笑容坏坏的，痞痞的。
“我哪有！”陈谊矢口否认。
沈小姜又靠近了一些，能看见陈谊睫毛颤抖的幅度。
“我有。”她说的坚定。
陈谊不看她，她不想让沈小姜看见，自己眼中刻意掩饰的，赤果果的欲./.望。
沈小姜看着陈谊笑。
陈谊受不了了，直接转了个面儿，背对着她。
“你自己一个人在那儿傻笑吧，我要睡觉了。”陈谊的声音又娇又傲，甚至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可爱。
沈小姜手臂一横，圈住她的肩膀。
“你别碰我。”陈谊的声音压低。
为什么在沈小姜看来，小姨气呼呼的样子......更可爱了？
沈小姜的手臂下移，搭在陈谊胯骨突出的腰上。
“好啦，我不说了，小姨，你刚刚说你在想酒吧的事情，我就想问，不知道能不能问。”沈小姜贴过去，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清零。
陈谊不再试图挣脱：“问什么？”
沈小姜把脸贴的近些，能清楚的闻见陈谊身上令人迷醉的香气：“我想问，你真的是‘Venus’的老板吗？”
“是啊。”
“我还没去过那样的酒吧，感觉会很贵的样子。”沈小姜语气平和。
陈谊笑出声：“你下次来，我请你。”
“还有，你说你没去过那样的酒吧，那你去过什么样的？”陈谊好奇。
沈小姜把人圈的紧了些，“我只去过清吧，喝的酒也不辣喉咙。”
“你喜欢吗？”
“什么？”
“清吧那样的酒吧。”
沈小姜缓缓闭上眼睛：“也没去过几次，谈不上喜欢，只是佳宝叫我陪她，我才去的。”
“哦。”陈谊的视线落在墙上，呆呆地看着沈小姜的各类获奖证书。
小不点的手覆在她的小腹，像个暖炉，热乎乎的。
这时，陈谊的手也覆在了沈小姜的手背上。
手指穿进手指的缝隙里，紧紧相扣。
“一个人经营那么大的酒吧，很累吧。”沈小姜温热的声音拂过陈谊的耳根。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沈小姜觉得，陈谊很累。
自己真的累吗？
陈谊从来没有想过。
“Venus”是什么，是酒吧，是销金窟，是一个充斥着杂乱荷尔蒙的的娱乐场所。
是她十九岁踏入社会时的梦想。
她要成为那里的主人，成为销金窟里说一不二的主人。
只要她有了很多很多钱，她就能接触到那些来开巨卡的富二代，就能认识那些富二代的父母，从他们身上牟取更大的财富。
甚至，还能获得更大的权力。
她一直不断的往上爬，不顾一起的往上爬。
从没有停下。
她不累。
她不敢累。
她不能累。
“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呢？”沈小姜的额头轻蹭陈谊的后脑勺。
温热的呼吸扫过陈谊的后颈。
包裹着陈谊的那个茧子，稍微裂开了一个口子，她的心柔软了下来。
“一无所有，就是拼命的理由。”她说。
沈小姜紧紧握着陈谊手。
“小不点，你知道吗，你可以一辈子不登山，但是心中一定要有一座山。”陈谊的语气软软的：“就像你在手印墙上写下的誓言，当有凌云志，不枉曾少年。”
“当有凌云志，不枉曾少年。”沈小姜重复。
她的凌云志，可能和陈谊的不太一样。
“我明天下午要回去。”陈谊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沈小姜猛地睁开眼睛，“怎么这么急？端午假期不是三天吗？”
“其实更早些时候，我就打算跟你说的，”陈谊温婉的笑笑：“白老爷子告诉我，参与选举投票的几个长辈要回南城，这是我表现的机会，我要全程陪同。”
“不能后天一大早再走吗？”沈小姜松开紧扣的手指，缓缓上移，轻轻扣住陈谊的手腕，仿佛打算用这种方式扣住陈谊：“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带你去，我外公有一片竹林，起风的时候，树叶沙沙响，可好听了。”
“我外公会做竹叶茶，还有还有，他酿米酒的手艺比我妈强太多了。”
陈谊何尝不想跟沈小姜多待一会儿，去喝米酒，去喝竹叶茶。
她动摇了。
她思考过沈小姜的话，也思考过，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金钱和权力，快乐与自由，到底哪一个更重要一些？
到底怎样，才算不枉此生？
可，陈谊暂时还没有参透。
她现在只知道，她不能让老爷子失望，更不能让曾经的自己失望。
“我必须回去。”
陈谊脸上在笑，语气却听不出高兴。
什么破会长选举，沈小姜不懂。
陈谊说什么，她只能这么听着。
她理解陈谊的选择，肯定陈谊的坚持，她希望她成功，希望她所得皆所愿。
她明白，就算她短暂的摘下心心念念的月亮，最终也还是要放她回天上。
“好吧。”沈小姜瘪瘪嘴，“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陈谊微笑：“不陪你爸妈了？”
“没事，反正很快暑假了，等到了暑假我再回来。”沈小姜的脸色缓和。
陈谊转过身，和沈小姜四目相对。
“好。”她说。
枕头好软，床垫也好软。
陈谊觉得，沈小姜的床，是她睡过，最最舒服的。
海市的白天气温很高，夜里又因为海上的潮气而变得凉快。
微风拂过，书桌上的纸张被翻页，半截白色纱帘被缓缓吹起。
薄薄的阴影盖在两人的脸上。
同时盖过来的，还有一抹清冷月光。
不明不暗之间，两人都看清了彼此的眼睛，和眼里清澈的笑意。
陈谊抬手，轻轻拂过沈小姜的脸颊。
少女的脸上有一点点婴儿肥，洁净而干燥的皮肤上不用任何装饰，美的自然，美的无拘无束。
漆黑的深邃的瞳孔，宛如吞噬万物的黑洞，一点一点吞噬陈谊的心。
同时，又像窗外的夜色，缱绻撩人，一点一点把陈谊抽丝剥茧，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
忽然，她靠过去，在沈小姜的唇角印上软软的，甜甜的一个吻，接着，陈谊把脸埋进沈小姜心口的位置。
“好，我们一起回去。”陈谊又回答了一遍。
这一遍，说给沈小姜听，也说给自己听。
沈小姜不能丢下她，她也不能离开沈小姜。
突然，沈小姜起身，双手撑在陈谊身侧，自上而下看着对方。
陈谊在阴影里，沈小姜却被月光照的更亮。
雪白的皮肤，精致的五官，都染上一股直白的欲色。
她低头吻了一下陈谊的眼尾，接着凑到对方的颈侧，叼住对方的耳垂。
温润的气息果，缠，耳垂在翻滚中升温。
陈谊的头发在枕头上散开，任由少女不知疲惫的任性。
少女的唇划过陈谊的脖子，坚硬的贝齿咬住软骨，像是饥饿已久的野兽扼住猎物的喉咙，久久不肯松开。
暖润的呼吸划过肩颈，锁骨，对称的起伏，瘦削的脚踝。
蛮横霸道的打上专属于自己的烙印。
夜很长，不知哪来的水滴淋湿了床头的月色。
*
回到南城，已是第二天夜里。
陈谊记得，离开时沈小姜妈妈那不舍的眼神，也记得她大包小包给准备了好多东西。
原来被人爱着，是这种感觉。
真好。
何忠吩咐酒店厨房给她们准备了晚饭。
沈小姜和陈谊吃完饭，洗澡收拾东西。
躺到床上时，已经十点了。
这两天一晚的海市之旅很充实。
两人很快，就睡着了。
......
第二天。
陈谊来到酒吧，会议室里，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
会议结束后，陈谊把他们送到电梯里，微笑着跟他们挥手作别。
电梯门关上，陈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换上一张凌厉而冰冷的脸。
忽然，她被窗外的一抹阳光刺到。
她本能的抬手，准备遮挡光线。
但是却在下一秒收手了。
她缓缓把手臂放下，迎着光线走到窗户边。
双手搭在安全围栏上，盯着窗外发呆。
何忠和助理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陈谊在思考的时候，他们谁都不敢打扰。
光线柔和的包裹着她，她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
甚至，还没有海市的那场雨暖和。
她想念海市。
明明不是她的家乡，却让她觉得亲切。
那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像一个彩色的谎言。
陈谊闭上眼睛，淡笑一声，喃喃自语：“‘艺术家圣地’吗？那块地那么偏僻，除非少根筋的，否则怎么会有人去开发呢？”
说完，她拿出手机，盯着和沈小姜的聊天对话框，陷入沉思。
“小七。”白老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谊按灭手机，对上老人沧桑浑浊的双眼。
“白爷。”她收起手机，恭恭敬敬地朝白老爷子面前走去。
“看完海市的项目回来了？”
陈谊愣了愣，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白老爷子侧脸看了她一眼，“一个靠海的小城市罢了，客流量不大，缺乏商机。”
陈谊礼貌的笑笑：“我不这么认为。”
“哦？”
陈谊低着头，搀扶着老爷子来到窗户边，“既然三面环海，做全域旅游也不错，刚好，那里有一块很大的地，荒废多年，开发商跑了，政府也不管......”
“全域旅游？赔本赚吆喝的买卖，你不是不爱做吗？再说，小七啊，荒废多年，政府都不愿意管的地，能有什么未来？”白老爷子把玩手里的核桃，一脸平静。
“可是......”
白老爷子打断陈谊，“别可是了，李总和邵总他们稍后就到，为了让你有更多表现的机会，我把他们安排在你名下的星汇酒店，你没有意见吧。”
白老爷子算是陈谊的伯乐，陈谊敬重他。
“当然没有。”她戴上从容客气的面具。
白老爷子笑得满脸褶子：“那就好，他们要在南城小住，直到会长选举结束之后才会离开，他们里面有金融大亨，还有科技新贵，将来等你坐上会长的位置，他们能帮到你。”
白老爷子说完，擦过陈谊的身边，抬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陈谊的肩膀：“小七啊，你不仅要考虑眼前，还要有前瞻意识，别被小事情蒙了心。”
“小事情”三个字说的很重。
“不要让我失望。”
近两年，老爷子很少说这么沉重的话。
陈谊的心里颤了颤。
“嗯，好，谢谢白爷。”陈谊笑着送白老爷子离开。
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后，陈谊的嘴角一点点沉下来，脸色铁青。
这个南城，真是烂透了。
*
离开酒吧，陈谊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南城的街道上乱转。
不知不觉，就开到了沈小姜兼职的宠物店。
“菲菲宠物店啊。”陈谊自言自语。
这时，她看见沈小姜走了出来。
幽暗的世界里，重新照进一束光。
身上沉重的负担，只有在见到沈小姜的一瞬间，才能暂时放下。
陈谊降下车窗，抬手撑在窗框上，双眼染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小月，你确定这个促销标语要这么写吗，咱们店里什么时候提供这种服务了？”沈小姜把促销灯牌搬到门口，挠挠脖子，若有所思。
孟姐回去休产假，小月是店长重新聘用的员工。
“我问过店长，她说这样写没事儿。”女孩说完，冲沈小姜甜甜的笑。
沈小姜点点头，回以一个平淡的表情，然后拿起马克笔写写画画。
“宠物和主人合影？”陈谊看着促销标语，眼底的笑意加深，“有意思。”
“小姜姐，你围裙的抽绳散了，我帮你系上。”小月说完，绕道沈小姜身后。
沈小姜听到后，顿时停笔，猛地转身，伸手捏住自己的围裙抽绳，态度疏离的很：“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小月愣了一下，随后有点尴尬的迅速眨眼，“哦，那行，那我先去忙了。”
“嗯，好。”
看见小月进去了，沈小姜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身后散开的围裙抽绳，摇摇头，接着重新写标语。
沈小姜突发奇想，在标语最末尾空出来的位置，简单花了一个小猫的脸。
虽然不是很好看，但却很可爱。
身后响起一串高跟鞋的声音。
沈小姜注意到了，似乎有点熟悉。
她刚想转身，就被对方用手指抵了一下肩膀。
“别动。”女人的声音像是在酒里浸泡过，醉人的很。
柔柔袅袅，在这不算安静的街区游荡，有着至柔至刚的力量，让人喜欢，让人浮想联翩。
沈小姜抬眼，从玻璃门上看见了声音的主人。
穿着黑色的旗袍，亚麻色的齐肩发圈住领口，有几缕头发被风吹起，在空中婉转成温柔的波浪。
这时，陈谊也抬眼，看向玻璃上正在看她的沈小姜。
“你笑什么？”她凑到沈小姜的脸旁，半眯着眼睛，笑得眉眼魅惑。
狭长的眼尾闪着微弱的光，像是暗夜里的白狐，明明是来勾人的，却又那么圣洁，让人不敢亵渎。
见沈小姜不回答，陈谊抬了抬下巴，双唇分开，轻轻咬着自己的舌尖，软软“啧”了一声，用力收了收手上的抽绳，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尾音上扬的“嗯？”
“啊......”抽绳突然收紧，沈小姜低喘。
突然，耳边传来清脆好听的笑声。
就像门上的风铃，只要有风，她能丁零当啷喘，叫一晚上。
作者有话说：
嘘，别说话，浇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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