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以安听见从萧莼口中说出的黎小姐三个字, 心中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这人竟就是黎允之。
她倒是没有什么情敌见面, 分外眼红的心态，第一时间暗自感叹的是黎允之和那模糊照片上的样子不怎么像啊。大概也就只有身材轮廓还有那无形却环绕周身的气质没变, 所以才会让她觉得眼熟。
那天在云琅偶遇, 慕以安不过匆匆一瞥, 对方的五官她没机会看太细，其实看了也未必就一次记住。她这人有个怪处，合眼缘的人她哪怕就擦身而过也能记得, 不怎么合眼缘的得看好几回才能准确辨识出来。
刚上大学那会儿就闹过笑话，认错好几次一起上大课的同学。但像颜青，还有寝室里那几人，她是从报到那天就印在脑海里了。
那天在云琅, 其实黎允之手上搭着的红色围巾远比她那张颓丧气质的脸更让慕以安有印象。
她对黎允之印象最深的是她对画作的解读和推荐, 慕以安这时才想起, 送给萧莼的生日礼物黎允之也是给了建议的。
她还在走神之际, 有人已经主动起来。这次主动的人是黎允之。
她眉眼略弯，露出一个很浅淡的笑, 眼神在慕以安身上流转了一遍，又回到萧莼身上。
“这位是？”
萧莼并未迟疑, 态度和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 就像眼前的人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
“慕以安, 我的女朋友。”
她侧过脸, 用稍微柔和了一点的声音对慕以安说：“黎允之, 我的学姐, 也是今天大展重点推荐的艺术家。”
黎允之主动伸手, 嘴角那抹笑意依旧浅淡，但一直挂着。
慕以安的笑则要纯粹真诚得多，虽比不上和朋友相处时那样真实，但明显比黎允之的要打动人。
她和黎允之轻轻握了一下，各自都很快收回了手。
在她们握手的瞬间，好几道目光从不同地方投射而来，随着她们松手，又很快散去。
慕以安不确定黎允之是否还记得自己，也不确定她愿不愿意让萧莼知道她们之前见过面。
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买画时的偶遇，算不上是亏心事。但考虑到萧莼和黎允之的关系始终有点尴尬，慕以安便没有主动提起。
比起黎允之的形象多变，慕以安可谓是专一得不能再专一。熟悉她的人会发现，她有很多穿了很多年的衣服，她喜欢的色系和款式很多年都不会变，她有很多习惯始终都那样。
所以当网上舆论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黎允之已经见过慕以安的照片，自然也就认出了她是那天在画廊遇见的人。
结合日期，她很容易就猜到慕以安那天说要送人的画是给谁的。
通过交谈，她知道慕以安对油画的了解有限，但至少她知道萧莼喜欢，所以投其所好。这一点多少也说明了她对萧莼是上心的，今天又见她们牵着的手一直没松开过，看来感情确实不错。
心里有些微酸，但心底那份傲气仍在。起码在艺术方面的，慕以安和萧莼的共同话题肯定不如自己。
“那天你说想送朋友生日礼物，我还建议你选明亮色调的。”黎允之的眼神轻轻扫过萧莼，“要是知道是送给萧莼的，那我肯定会改变建议的。”
萧莼的脸色稍变，想起慕以安那天说的话，原来遇到的竟是她。
慕以安的尴尬只持续了非常短的一瞬，尔后还有一点小小的诧异。大概是没想到黎允之会这么直接就提起这事，但既然对方提了，她也不可能装失忆。
于是落落大方回应起来：“是啊，我当时也拿不准主意。你当时说如果是不怎么懂画的人，肯定就喜欢你推荐的那幅了。”她下意识转头看萧莼，嘴角微扬，“但萧莼肯定不是那样的。她很懂画，所以不会介意这么表面的东西。”
萧莼没有回看她，但是嘴角的弧度和她一样明显。
黎允之心里的酸涩又重了些，一时间竟有点语塞。
除了艺术，她对很多东西都很淡漠，在旁人看来便是不在乎。身边的人来或去，她也很少主动挽留，萧莼是例外。她是那样出挑耀眼，让人过目难忘。
从第一眼，黎允之便被这个小了三岁的学妹深深吸引，甚至胜过任何一幅名作。知她出身豪门，知她眼光挑剔，知她生性谨慎，所以爱慕者众多，真正敢付诸行动的，却是寥寥。
这些都没关系，用尽一切心思，佳人终被打动。黎允之曾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再无遗憾。可惜，现实总是不合时宜泼她冷水，一次又一次提醒她，想要和萧莼这样的豪门大小姐在一起，需要面对什么，需要承受什么，需要付出什么。
她发现，自己似乎做不到，所以她逃了。
可当再见到萧莼，她才发现，有些吸引是永远不会变的。她无法否认，更加成熟的萧莼和过去相比有了新的魅力，就连她的冷漠都那样与众不同。
那次在医院外重逢，她就发现自己的心跳依旧会乱，看着萧莼的脸，依然会迷失。
现在的她，仍然会对萧莼心动。
但照片风波非她所愿，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给萧莼打过电话，想跟对方解释也想商量对策。但对方始终没有搭理过她，就连短信都没回过。
黎允之是不擅长面对这些的，过去萧家的压力她都无法承受，更何况是这种铺天盖地全网关注呢。但她又比过去进步了一些，咬着牙往前多走了几步，却再也得不到萧莼的回应。
但她确实佩服慕以安，在那样的嘲讽奚落之下，仍然勇敢坦然地和萧莼站在一起。就像今天，即便没有那么围观群众，但在场的媒体也都会暗中关注她们。
但慕以安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和不悦，就连和她见面也不曾露出什么敌意，相处下来竟有种莫名的舒服。
“要是知道你那天是买画送给萧莼，我会建议你把第一幅就送给她。”
这回，慕以安的脸色倒是有点不同了。
萧莼打量着她们，语气轻松却又透着几分认真：“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慕以安的。
慕以安轻咳了两声：“也不算秘密，就是我俩同时看中了一幅画，然后我先买下了。”
萧莼挑了挑眉，像是在说，就这么简单？
这时黎允之轻笑起来：“她应该不知道那幅画是嘉尚的最新作品。”
听到嘉尚的名字，萧莼的眼神明显闪亮起来，显示出极大兴趣。
“是《生活》？”
这幅作品她听闻已久，只是一直没机会见到真容。本想着云琅今年大展会有的，没想到已经出售了。
“你这几年没太关注圈子里的新闻，嘉尚说了不喜欢被吹捧被营销，所以作品卖得低调也正常。”
嘉尚是个脾气古怪的画家，他说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萧莼的关注点完全转移到那幅画上，而那幅画现在就在慕以安手上。
她盯着慕以安，欲言又止。
按照以往习惯，她肯定会说：“开个价，把画让给我好吗？”
但这人是慕以安，她不能公然抢对方的东西。可是，她又实在很想看一看。
她眼中流露出难得的渴切，像极了要讨糖果又怕家长笑话的小朋友，慕以安忍不住笑了出来。
萧莼意识到她在笑什么，忍不住瞪她。
慕以安低头抿了抿唇，这才重新抬头对她说：“待会看完展，你去我家，我让你看。”
她说的是去看画，萧莼也知道她说的是这个意思。
可是黎允之却联想到另一个画面：在慕以安的家里，她让萧莼看。
看什么？画面太美，她却不愿继续联想。
这种离谱的画面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很快她就清醒过来。像萧莼这样的名门闺秀，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她们感情最好的时候，萧莼也对人体模这种事非常抗拒。
可是等她回过神，看见眼前那两人还在低语说着什么，偶尔有几个字稍微大声些，黎允之听出是和画有关。
她们好像根本没发现她的走神，她和她们站得很近，却又像离得很远。
心中酸楚逐渐漫过心头，刚才促使她前来打招呼的勇气一点点退散，黎允之勉力扯起嘴角：“我去准备待会的演讲，先失陪了。”
萧莼倒是礼仪十足，微微颔首，微笑送她离开：“预祝演讲成功。”
黎允之涩然，淡淡道：“谢谢。”
她走之前，忍不住看了慕以安一眼，见她依旧是那张笑脸。
等她走后，慕以安转头看萧莼，脸上好像没什么变化。
她看了一会儿，萧莼才缓缓转过来，和她对视。
“你在看什么？”
“看你心情好不好？”
萧莼勾唇，明知故问：“我为什么会心情不好？今天的任务圆满完成，会有不好的理由吗？”
刚才她们三人相谈甚欢的照片应该很快就会出现在网上吧，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看得很清楚，她们之间并无任何冲突与纠葛。
坦荡，清白。
慕以安见她是真没什么，这才跟着笑起来。
“你没事那就最好啊，这样我也很高兴。”
慕以安的笑是非常有感染力的。她一笑，就很容易让人感受到春天来了。当她笑到眉眼都弯了的时候，那更是阳光拂面。
萧莼被她的笑晃了晃眼，心神也有点激荡。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慕以安如释重负说：“刚才笑得我腮帮都酸了，真怕被抓拍到让人误解的表情。”
不知怎的，萧莼的心情突然差了些。
她沉了点声：“你刚才的笑，都是演的吗？”
慕以安心想，多多少少是有演的成分的，正常人谁爱那样一直笑啊，又不是机器人也不是礼仪小姐。
不过，看萧莼的样子，好像不太乐意听她说实话？
“一半一半吧。”
“这还有一半一半的？”萧莼倒是想听听这要怎么对半分。
慕以安认真想了想，如实说：“和你说话的时候，肯定是真心笑的。对着她嘛……”她有点为难，觉得这样说不太礼貌，但还是说了实话，“对着她，多多少少是有点装的。”
萧莼被她那为难却又坚持要说真话的样子逗笑，抿唇忍着笑：“你可以不用那么热情，没关系的。”
慕以安却非常认真：“那怎么行，爷爷要是不满意，肯定还会为难你。”
其实萧万庭真要再提其他要求，那也是她们两个共同去完成。
但慕以安此时担心的只有她，这让萧莼有种微妙的感觉。
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但很高兴，也觉得很温暖。
作者有话说：
12点左右二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