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大宋宣和遗事>第110章 红粉青娥映楚云 桃花马上石榴裙9

  

  持盈陡然色变,将纸条扔到了王孝竭面前。

  纸条轻飘飘地盘旋在半空中,王孝竭干这勾当本来就心虚,此刻更是干脆利落地跪下招供:“臣万死!”

  持盈见到王孝竭这样的神情,内心冰凉一片。

  他喃喃自语道:“我重用梁师成,不意有如此遗祸。官家到定州去了,是不是?”

  梁师成自幼在宫内读书,得他传授以后,能稍描他的笔锋,他怠政时就叫梁师成给他作御笔批答,外头便称梁师成为“隐相”。没想到今天赵煊竟然也找了位梁师成第二来蒙他,难道这就是报应吗?

  恐怕赵煊已经在定州待了好几天了。他怎么敢去定州,定州城固然重要,可什么城池比皇帝重要?万不得已的时候他都能抛下东京,何况定州?

  这样的事情,赵煊竟然还敢瞒着他。

  持盈刚想问哪个内侍竟敢冒这样杀头的风险假传御笔,可忽然想到那个“和”字,如果是内侍的话,怎么连这样的小事都会忘掉?

  除非是外头的大臣,不知皇后的闺讳,才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将匣子拿过,把里面的字条倾倒出来,哗啦啦雪花似。“和”字是常用字,赵煊要么替代掉,替无可替的就缺笔,只有这一张没有。

  持盈冷笑道:“看来,并不是‘隐相’,而是外面的‘明相’了,是不是?”

  王孝竭的脸色比哭还难看。

  那看来是了。

  徐处仁在东京,那就是吴敏或者李伯玉。

  持盈半刻犹豫都没有:“吴敏?”

  吴敏雅善书法,因而被蔡瑢看上,想要与之结亲,以他的能耐,模仿赵煊笔迹不在话下。更何况那天上元节他们遥遥见了一面,吴敏应该是认出他了,所以才会替赵煊代笔。如果是李伯玉,这会儿早就翻天了。

  王孝竭想夸他圣明天纵,可怕一出声就被骂死,哀哀地道:“官家走前已备下御笔,只是这几日马慢了,不曾送来……”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持盈险些昏厥过去:“金字急脚递一日五百里,从大名府至定州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功夫,马慢了几天,你这话也说得出口!”

  王孝竭找补道:“军情并不曾慢。”

  持盈怒斥道:“你这糊涂东西,等你查出不对,我都能收到完颜宗望的信了!”

  王孝竭抖着不敢说话,持盈心都凉了,见他是个蠢货,无意再骂他,提裙就冲到院外去。

  军情不曾慢,赵煊怎么会不给他写信,他即使没了身份,脸一洗到外头去,谁敢不认他,赵煊就算不想他也得稳住他——那就是仗还在打,赵煊人不见了!

  好好的皇帝怎么能消失在军中?

  吴敏发现皇帝人没了,竟然还帮忙欺瞒,到底想干什么?他是蔡瑢的学生,他是不是怕赵煊秋后算账?

  持盈想起了那个梦。

  人会无缘无故的做梦吗?梦是真的吗?梦要是假的,那做梦干什么呢?他是天子,是道君,怎么会做无意义的梦?

  可怜上天多次向他示警,他却还是把赵煊放走了,他怎么能让赵煊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持盈走过院子,穿过长廊,赵煊临时的寝卧果然装模作样摆了几个侍卫守在外头,持盈快步入内,果然什么都没有。

  他有一种四顾茫然的无力感,赵煊不见了,然后怎么办?

  一把宝剑映入了他的眼帘。

  赵煊如果有意外……

  持盈“噌”一下抽出一泓天子之剑,提着剑就往外走。

  王孝竭如丧考妣地撞上来,见到那一把开刃的剑,吓得伏跪在地:“道君息怒!”

  持盈手握着剑:“吴敏在哪?”

  王孝竭一阵天旋地转:“道君恐是不便!”持盈身上还做女子打扮呢!

  持盈一摸自己鬓上,珠钗都因为急行掉下来一只,气得连连冷笑:“有什么不便?他不是自恃聪明吗,我就让他看,我看他依仗的是谁。”

  这话一出,王孝竭面如土色。

  吴敏是少宰,除了皇帝,他难道还有别的依仗,有二心吗?皇帝的御笔不来,吴敏却不报告,甚至主动代笔稳住持盈,不就是想让持盈蒙在鼓里吗?皇帝万一真出了差错,谁能即位?反正谁继位都比赵煊好,吴敏头一次被贬谪,不就因为他是蔡瑢的学生吗?皇帝痛恨蔡氏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可他不一样,他是内臣,换了个皇帝哪有他好日子过?哲宗皇帝的内官梁从政呼风唤雨,结果哲宗尸骨未寒,持盈就让他滚去守陵,没多久就死了;至于持盈的内官陈思恭,连宰相见了也要礼让问好,可持盈一退位,他是什么下场?

  赵煊要是出事了,能有他好果子吃吗?

  王孝竭一下汗落如雨,赶紧引持盈前去吴敏的居所,还点了数个侍卫。

  还好为了议事方便,吴敏的宅邸离行在很近,持盈都没有骑马,提着剑就赶到了。

  吴敏家外头的护卫看见一名女子杀气腾腾地来到,竟然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胭脂红色的厚褙子就出门了,个个目瞪口呆,而他簪珥齐全、珠翠满鬓,显然是一名仕女,身边跟着天子近臣王孝竭,他们也就不敢上前凶煞。

  王孝竭对他们喊道:“速速开启中门,叫吴公来见贵人!”

  持盈没那个心思等中门,随手开了个小门就往里面走,一路上侍女小厮惊声雁叫持盈都恍若未闻,王孝竭带来的侍卫叫他们个个把嘴闭著,不许惊动。

  持盈找了个人带路来到主厅,主厅大门紧闭,声音隐隐地透出来。

  吴敏的声音竟然很兴奋、高亢:“此事果真?真是天佑我朝!叫他死了……”

  谁死了?

  他死了!

  持盈听得一个“死”字,脑内一阵天旋地转,顿时跌在旁边的阑干上,手中宝剑叮咣落下,在朱漆上劈出一道细长的棕痕。

  这动静不小,吴敏的话音戛然止住,高声对外喊道:“谁在外面?”

  持盈一时半刻说不出声音来,好像哑巴了,他感觉自己很用力了,可舌头就是不动。吴敏见外面没有应答,便跑到外面来开门。

  一开门,他见到了一位红褙白裙的女子。

  女子没有什么稀奇的,问题是,问题是他不是……

  此时,李伯玉的声音也从后面传来:“元中,外面是谁?”

  吴敏顿时被吓得脸色发白,双手够上门把手,狠狠地把大门关上,李伯玉都走到门口了,被他碰住一鼻子灰,“哎哟”了一下。

  吴敏背靠大门,用手把两边的大门狠狠拉住,一边不叫李伯玉出来,一边要叫持盈赶快走。

  他不知道持盈来干什么,连称呼都纠结了半天:“道……陈……太、太……官、官……美……”

  最后他自暴自弃地说道:“您怎么来了!”

  持盈没空看他精彩纷呈的脸色,他只是觉得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有点喘不过气,呼吸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脸上的血液迅速流向胸膛, 可胸膛并没有热起来。

  他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勉力抬起头,指着吴敏:“你……”又指着吴敏身后的那扇门:“他……”

  吴敏想上去给他抚气,可持盈的打扮真的太尽职尽责了,他总有一种在轻薄女子的错觉,于是诺诺地站在原地,内心狂风暴雨:我的旧官家哎,你什么你,你这么着出来,叫李伯玉看见了非翻天不可!

  持盈的手指强行抠住柱子,借力站起来:“吴敏,你糊涂!”

  吴敏猛然被骂了那么一句,简直摸不着头脑。持盈看他和李伯玉两个人在厅中密谋,内心恨杀,若说吴敏心中有间隙,是赵煊驭下无方,李伯玉又凭什么?赵煊哪里对不起他?

  他恨心顿起,又艰难地弯腰去拿剑,可又高估了自己的手长,一个不小心,又摔在地上。

  吴敏真是要给他吓死了,连忙把他扶起来,持盈挥开他,一把把门推开,李伯玉在座上揉脸。吴敏想上前阻拦,可又怕被划开,在旁边空喊道:“道……您您您做什么?”

  天光透进来,李伯玉见到一位面容熟悉的女子,皱眉道:“陈娘子何故至外臣之家?”

  一泓剑光闪在天日底下,陈娘子将剑指着他:“李、伯、玉!”

  好像有一道天雷劈中了李伯玉。

  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想,这世上会有这么像的人吗?长得像,声音也像,皇帝对着这样一个人喊卿卿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在他脑内诞生了。

  陈娘子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把剑还在向前,吴敏见他真的要冲上来了,吓得用手去拎他的胳膊把他拦住:“道君息怒!”

  什么道君?李伯玉想喊吴敏住嘴:长得像也不能乱喊,知道吗?

  吴敏见他不动,又喊道:“小杖受大杖走,凤宾,跑啊!跑啊!”

  我做错什么了,我跑干嘛?李伯玉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持盈的话已经冲来:“官家一手提拔你做枢相,对你恩同再造,你安敢叛他!他有何事对不住你?”

  其实赵煊还真有一些事对不住李伯玉,不过李伯玉不在乎,但这件事情他觉得他要在乎一下,就是面前这个人,他好像真的。

  真的是。

  等等,他是什么时候从金营里面回来,又怎么穿成了这样?他越过持盈去看吴敏,他觉得吴敏知道。

  吴敏低下头去,挤眉弄眼地让他赶紧跑出门。

  持盈的面色吓人,一泓明光在他握了松,松了握,那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垂了下来,他的语气后悔又自责:“我真该……”

  当初李伯玉辞官的时候,他就不该让赵煊挽留,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祸事?那个“死”字还回响在持盈的耳朵旁边,像大钟那样敲着他,让他有点发晕,又有一点想要呕吐。

  他要是能杀了李伯玉就好了,杀了吴敏,他要是不用再想这些事情就好了!

  可赵煊死了!死就是死了,死了能怎么办?死者长已矣,生者还要给他收拾乱摊子,持盈无数次嗔怪赵煊的不孝,可现在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真想杀了李伯玉,杀了吴敏,他们鼓动赵煊去亲征,把他害死了!

  他们要立自己哪个儿子?谁和他们通过款曲?赵焕和吴敏应该很熟,赵炳是余下皇子中年纪最长的,不叫他监国,他肯定不服,赵熹做了监国,是不是野心膨胀了?

  谁都有可能。他想把赵煊的魂魄招过来骂,只有我为你好,你怎么不听我的话,你是要报复我吗?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厅堂里只有李伯玉的抽气声。

  我不能杀李伯玉,不能杀吴敏……杀了两个宰相,整个朝堂都要乱套了,大家会为了争皇位然后在汴梁打起来,我不能,我不能……松手,松手……

  持盈感觉自己在爬,剑撑着他爬到了位置上,他脱力地坐下。

  吴敏被他吓得吐舌头喘气,顿时把天子剑捡起来,可哪里都没有鞘,他只能拎着上厅堂奉着。

  李伯玉的嘴巴张张合合,持盈理解为这是一种心虚和吃惊。

  他将目光扫过李伯玉和吴敏,他们的戏演的可真好啊!持盈击节赞叹了,害死了自己的君主竟然还能心安理得!崔杼弑其君!

  持盈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他喊,但声音也很小:“立赵谌。”

  他那三个字毫无来由,两个人都没听懂他的意思,持盈用尽全力:“立宁王赵谌做皇太子,择日即皇帝位,皇后垂帘出临百官!”

  持盈虽然扯开嗓子在喊,可声音还是很小,但他们两个听清楚了,吴敏色变,见他脸色不好,到他身前来:“您这是做什么?”

  好,那就是不立赵谌了,赵谌才两岁不到,名正言顺,朱琏写诗作画可以,治国理政绝不行,这么好控制的母子俩他们都不控制,看来已经和他的某个儿子通过款曲了。

  持盈“休休”地抽气,指着吴敏的鼻子求教:“那你要立谁,赵炳、赵焕还是赵熹?”

  吴敏都被他吓傻了,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要在这里闹着换皇帝,你要换,当初干嘛立人家?真是费劲,他快被这父子俩折腾死了,难道皇帝叫他穿女装把他逼出逆反心理来了?你们不能关上门打架吗?

  “臣……”

  李伯玉终于回过神来,以为他想趁赵煊不在弄政,厉声道:“官家春秋正好,圣德播于四海,道君为何要另立新帝?道君身陷虏中,若无官家,如何回还?圣孝思慕,道君岂能如此回报官家?”

  他又看向持盈的打扮,终于问出那句话来:“……道君既自虏营归还,为何不早蹈汴京,安养道宫,怎么在此滞留,还、还作……”

  他其实心里有更骇人的话,但不敢说出来。那天元宵节,皇帝从父亲的面纱下出来,谁家儿子二十岁了这样从父亲手里叼果子吃?

  持盈不容他再思考,掉转指头,强行撑住椅子上的扶手:“方才我已听见你们的话,休要狡辩!”

  他想,雪地里,乘舆滑下去的那一刻他醒来了,赵煊呢,赵煊在哪里,那个梦境的最后,赵煊还是没有出现,赵煊会出现吗?赵煊会不会永远、永远离开他?

  他心里痛极了,我从前对你这样差,还没对你好多久呢,你就不要我啦?

  滚烫的眼泪珠子滑下在他的脸颊:“吴敏,你伪造陛下御笔,蒙蔽我,不令我知晓陛下亲征之事。”

  李伯玉对吴敏大喊:“你早知道?”

  吴敏擦了擦汗:“我……”我也不想知道的啊!

  持盈不知道他们说什么暗语:“李伯玉,你耸动边事,置我儿于垂堂之下。我衰朽残年,竟有父子离散之境,不可再与我儿相见,徒呼奈何!”

  “二位若愿立宁王,则立;若不立宁王,则立予庶子;若庶子不可立,但求立赵氏,无立异姓。”持盈看起来绝望极了,他身上那件红褙子原本是很鲜艳的颜色,却衬不出他身上的气血,“我赵家使你们封爵拜官,无愧你们,只求你们给我家一个体面!今日官家弃天下而去,我已心如死灰,与一未亡人何异,若公等愿奉赵氏为主,我死何惜!”

  “爹爹这怎么话说的?”门动了动,侍卫列开两排,赵煊手里还拿着马鞭,快步踏进屋来,“臣何时弃天下而去?”

  持盈面色一凝,白日见鬼,茫茫然问道:“今天是你的头七吗?”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奋力从椅子上站起来,也不怕赵煊是鬼了,踉踉跄跄地抱过去:“大哥!”

  赵煊猝不及防被他一抱,持盈的脸颊蹭到他的脖子,又伸出手一下下抚摸他的脸颊。

  是热的?

  等等,怎么是热的?

  持盈面色急变,就近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你这逆子!”

  赵煊一会儿死,一会儿活的:“臣只少写了一封信,想着今日便到了,就没有补,怎么急成这样?”

  吴敏面如死灰:“臣万死,臣替官家补了一封。”他这不是关心则乱,怕持盈查出不对吗?可现在想想,一天不写信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当时在瞎想什么啊!

  灰尘和青草的气息向持盈扑过来,赵煊没有病,赵煊也没有死,他只是瞒着持盈到定州前线去,战事结束,他赶回来了,原本这是一场天衣无缝的谎言。

  当然,缝隙很多,只是持盈不会去深究。

  但吴敏假冒了赵煊的笔迹,还忘记了避讳“和”字,把他吓成了这样。

  持盈倒转话头:“我改日再和你算账!”

  他感觉自己的气血回来了,他狐疑地盯住吴敏:“那你方才说谁死了?”

  吴敏刚要张口,赵煊打断道:“金国有个将军死了。”

  怪不得吴敏说天佑我朝,原来是这个佑法!持盈心想,是啊,金国的大将死了,可不是上天保佑吗?我怎么想到这么歪的地方去了,都怪那个梦!这梦是怎么回事,哦,梦是反的,梦是反的!

  他恼羞成怒,甩开赵煊,赵煊却来拉住他的手,当着人面,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持盈都这幅打扮,都未亡人了,难道还有什么瞒下去的必要?

  “完颜亶已命韩昉派使臣来,与我朝重画疆土,以白沟河为界,照旧辽故土一般。”赵煊握住他的手,告诉他,“金国已经退兵,臣已经重新接管定州,为恐爹爹担忧,夤夜赶回……”

  赵煊原本有些心虚,可结果很好,他就又有了底气。

  年后,燕京疯狂地张贴告示,不仅从祖地请来萨满,又在疯狂找和尚,甚至最后求到了道士的头上,肯定是有谁病了要祈福。一边有人病,一边却还强行出兵攻占定州,难道不是为了向他的政敌证明自己没病吗?

  可定州要是被他们拿走,不管是谁最终胜利,都不可能还回来。

  赵煊只能硬着头皮去定州,看取老天的保佑。

  他告诉持盈:“没事了,没事了,议和了。咱们可以回家去了。”

  持盈被他握住手,甩也甩不开,三十多年来未曾丢过这样的脸,小声道:“那回去吧,这别人家里呢。”

  好像刚才提剑闯进来的不是他那样。

  赵煊恍然大悟,带着持盈就要走。

  李伯玉还在被“未亡人”“弃天下”六个字震惊,大门吱呀有响动,他猛然回过神来,大喊道:“道君!!!”

  持盈心里痛骂吴敏画蛇添足,赵煊擅作主张,王孝竭无脑蠢货,李伯玉……骂他什么好呢?对了,他接受能力太低,古板、迂腐、醋大,又没和他亲爹亲娘睡,他这么崩溃干什么?看看人家吴敏,第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也没干什么啊?好,李伯玉第一眼没把我认出来,他真是有眼无珠!

  反正就是大家都有错,只有他自己没错,他圣明天纵、清清白白,他好得很。

  李伯玉怒喊:“道君何日可以修德?”

  电光火石之间,他窜通了一切,他想起那把将父子二人连在一起的黄金手铐,想起延福宫里赵煊对他的祈求,想起他在拐角到黑暗的地方,流光纱一拂一动,上元灯会……

  他原来以为父子聚麀已经是天下丑闻了,但是!

  他扫射向赵煊:“官家做下此事,岂非失德吗?”

  赵煊回道:“此我家……”

  持盈捂住他的嘴,打断他:“是我,我勾引他的。”

  吴敏看起来好像要晕过去了。

  李伯玉似乎不太能理解这个词语,他像在地方为官时那样质问犯人:“什么?”

  犯人为了自己儿子的名声,周全回护,掷地有声地答道:“我勾引他的!”

  “‘重结两宫之欢’,这不是凤宾你说的吗?如今我父子并无间隙,我儿不曾更事,公等且为尽心,今日之事是我性急,卿等奉我多年,知我之刚烈,一时情急才生此事,下次绝不这样了。”

  李伯玉做台谏的时候,持盈一个月总要和他或者他的同事们说两遍,下次绝不这样了。

  还有,两宫之欢的欢是这个欢吗?李伯玉一时之间哽住了,你儿子不曾更事,不曾更事就和自己亲爹睡了!你刚烈,你真刚烈就该拒绝他!

  但他忽然想到了皇帝脸上那个号称被猫抓的巴掌印。

  他看向持盈,后者的面容如上胭脂,粉红了一片,头上的钗环,脖子上的项链……上苍,他的耳环是怎么戴上去的!但一定是自愿的,不自愿谁能打扮成这样?李伯玉为自己有那么一秒怀疑持盈是被强迫的而感到丢脸。

  于是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赵煊,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吸气呼气。

  他勾引你,你就被他……勾上了?啊?

  持盈的声音又委婉地响起来,很好心,也很为他着想:“要不然,凤宾你还是先晕过去吧?”

  李伯玉没晕,但吴敏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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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陈美人说再见!

  定州的事过几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