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他是一个小结巴>第57章

  阮秋坐在床上,听着外面淋浴间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再如何迟钝,也能意识到段樾到底是想对自己做什么。

  但他几次试图从床上爬起,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阮秋心中有了一个更糟糕的想法:昨天晚上的那杯“牛奶”不仅仅是加了酒,可能还加了一些别的东西。

  门是反锁着的,窗户从里面锁死,阮秋扶着墙踮脚去够上面的栓,还没碰到,门把手就被人轻轻一拧,裹着浴袍的段樾微笑着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是十分的阴沉,说出的话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小秋,这是23楼,你跳下去的话,会碎成骨头渣的。”

  阮秋的腿几乎已经到了支撑的边缘。他跌坐在地上,只能佯装镇定道:“我、我只是觉得屋里有点闷。”

  “我帮你开。”

  段樾像是没看见阮秋那全身上下都在颤抖的身体,先是十分温柔地把人拦腰抱起放在床边,然后轻而易举地打开窗户,像是信了阮秋这个蹩脚拙劣的谎言一般,“下次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喊我。”

  阮秋低着头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我、我想回家。”

  “阿婆、阿婆还等我给她做饭。”

  “我已经让人把她接过来了。”

  段樾说道,他随意地去拽自己棉质睡衣上的绳结,浴袍被他的动作一扯,裸露出大片的皮肤。他的暗示已经越发强烈,阮秋的脸色微微发白,咬着牙别过头,段樾却已经凑上前,微笑着问他:“你呢?你想好了吗?”

  “……”

  阮秋说不出话来,段樾离自己实在是太近,以至于他都有些喘不上气。他低声问,“为、为什么是我?”

  他茫然而又无措地看着段樾,眼泪悬着,“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做这种事?”

  他的问题是这样的天真,以至于段樾都有些想要发笑。

  “你是觉得,这种事一定要爱人之间才能做吗?”

  段樾的声音里微微带上了些许的蛊惑,“霍扬和你确定关系了吗?你不是一样愿意陪他。那我们当然也可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阮秋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

  他看向段樾,轻轻地问道,语气里带着些试探,“还是说,你、喜欢我吗?”

  阮秋的猜测刚说出口就被一个吻给堵了回去。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段樾摁着后脑,动作堪称是粗暴地吻了上去。他惊惶失措地想要推开身上的人,但段樾的力气却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大。

  那句话好像是戳中了段樾的命门。他似乎是逃避着什么,亦或者说,他有些恼羞成怒,便将所有的情绪都付之于一个强迫的满是侵略意味的吻上。

  阮秋浑身都在发抖,他下意识地向后退,段樾却像是紧追猎物的毒蛇,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缩紧自己的包围圈。

  “咚”地一声,阮秋的后脑撞在床头上,痛楚迅速地从头上蔓延开,让他惊惧交加地盯着面前的人。

  段樾的脑海一时间浮现过太多的念头。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阮秋面前走向失控:明明起初只是遇到一个傻得天真的人,他惊叹于这样不知世事的愚蠢,随手拿了自己习惯的伪装假面凑上前去,看着对方傻乎乎地对自己剖心挖肺。

  想跟自己的人很多,阮秋的长相虽然算得上清秀,但对于段樾来说,好像真的算不上有多出众。

  段樾习惯自己略施援手,那个傻乎乎的人便自己凑上来,和自己互相称着“朋友”一样的话语,会在看到对方给自己的备注是一个月亮的emoji时,心中有着傲慢的自许。

  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但他厌恶极了这种失控。

  厌恶本在自己手心里游来游去的小鱼,会有一天红着脸跑向另一条和自己是同类的大白鲨里。

  他行,我为什么不行?

  “你想太多了。”

  段樾说道,“你觉得你有什么配我喜欢的吗?”

  他抓住阮秋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看向自己,伪装的假面不知在何时摔在地上,段樾听见“叮”地一声脆响,但段樾却对着眼前的人,冷冷地嘲讽道,“你浑身上下,也就只有这张脸能让人看得下去。”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做?像你这种一事无成的废物,你以为你有资格在我面前回话?”

  阮秋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段樾的心中像是得到了一种非常畅快的又非常痛苦的解脱。那些施加在阮秋身上的恶言恶语,像是给段樾压抑的情绪找到了释放的出口,犹如炸弹点燃了引线。

  他的胸口有些闷闷地疼痛,很轻微,但是又无法让人轻易忽略。段樾碰了一碰,伸手便去抓阮秋的衣领,轻而易举地解开上面的两排扣子后,却意外地发现,身下的人不仅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一点反应。

  “……阮秋?”

  段樾试探着去喊,他低下头,却发现指尖碰到的阮秋身上,几乎是抽搐一样发起抖来。

  他愣了一下,目光迅速上移,却只瞧见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此时表情正痛苦地狰狞着,豆大的汗水从额上挂着,泪无声地流满了全脸,嘴唇颤抖着,似乎是想要呼吸,但整个人都像是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喘不上气,手臂痉挛似的紧紧抓住床上的床单,像张放久了已经风化的纸一样,下一刻就要直接碎掉了。

  “阮秋?阮秋?!”

  段樾这下彻底慌了神,“你、你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去捧对方的脸颊,想唤醒阮秋的意识,但阮秋的瞳孔都有些涣散,像是完全听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

  段樾慌了神,事情显然易见也进行不下去了,就在此时,紧锁着的门在这时候传来一声巨响!

  他转过头去,瞳孔在刹那间骤然缩紧,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看见那实木门在骤然扬起的灰尘里动了一动,接连几声便重重倒在地上!

  “是你——?”

  段樾愕然地看着眼前像是从地狱十八层归来宛若修罗般散发着阴沉气息的人,倏地起身,眉头刚皱起,迎面便是对方结结实实的一拳!

  “阮秋呢?”

  霍扬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牙齿“咯吱咯吱”发出可怖的声响,“阮秋在哪里?”

  *

  阮秋喜欢安稳的生活。

  阿婆拾荒回来总是会捡回很多的书,一摞一摞,黑白的,带字画的,或者是许多成捆的报纸。

  阮秋没有学可以上了。阿婆想了想,走街串巷的李哥见多识广,便托着想给阮秋找个活儿干。

  李哥的大名叫李锐,三十多岁,精壮黑瘦,老家在县城,最早的时候是肩上挑着个担,一前一后两个竹编箩筐,挑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从城里回来。

  后来李哥也精进了自己的“设备”,搞了个有篷子的大三轮,用竹板隔开后面的格子,除了贩卖些日用品就是收购些土特产,兼带着还卖糖。

  卖糖这种事技术含量不高,也不需要什么体力,制作工序也简单:大麦铺在地上,浇湿让其发芽,舂碎再磨成浆,等熬出糖水做成糖糊,浓缩扯得发白,麦芽糖就成了白麻糖。

  李哥是个孩子王,阮秋小时候也常围着他打转,后来知晓阮秋家中出了事故,更是敬佩阿婆的仁义,二话不说就带着他,也不用阮秋自己去熬糖浆搞什么糖糊,只给了他一个铁板一把铁锤,给了阮秋一个箩筐,教他去四处收东西卖糖。

  “这个东西简单。”

  李哥拿着那个铁板向阮秋展示,铁锤砸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叮叮”响,“你就用这个招呼就行。”

  阮秋就这样背着个箩筐,装着满满的糖,塞着几本阿婆捡回家的书,就这样开始走街串巷卖糖。

  李哥照顾他,知道阮秋是个小结巴,于是阮秋都不用说话,一天找个地方拿着小锤砸,用清脆的响声招徕客人来卖糖。

  阿婆很为阮秋高兴,但同时她也嘱咐阮秋,有的地方可以去,而有的地方要少去。

  “凤凰街不去。”阿婆的双眼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浑浊,但是却很严肃,“那条街上都是些不学好的小混混,你不要去。”

  阮秋听阿婆的话,从来没去过凤凰街。

  他以为这样不会招惹到小混混,但是他错了。小混混和自己一样,也有两条腿两只脚。阮秋躲着他们走,他们却可以自己找上门来。

  叮叮糖确实不需要叫卖,但是这清脆的声音同时方便了那些混混们找自己。

  被堵在墙角的时候,阮秋连头都不敢抬。

  他知道他们不敢对李哥下手,但是却敢对自己下手。为首的小混混顶着头黄毛,烟灰从他手指缝里往下掉,亮着红星的烟头近得要贴到阮秋脸上。

  一个又高又壮的胖子拍拍阮秋的脸:“结巴,你天天卖这个,能赚多少钱啊?”

  阮秋说不出话来,哆嗦着往里面站。刚下了雨墙面是湿的,阮秋感觉墙上的寒气顺着整张背往上爬,他说不出话来,心脏口的疼痛蔓延着向全身爬去——

  世界被突然拉长成纤细的条,蔑视厌恶的眼睛在麻杆似的糖条上长满了,恶意的目光如影随形,烟头上的明亮火星刺得阮秋眼睛发红,忍不住地想要流泪。

  竹筐被踢歪了,阮秋卖糖一天也赚不了多少钱,大头是李哥拿,阮秋本来就是卖剩下的边角料。

  “听不懂人话是吗?钱呢!”

  另一个发色正常像个瘦猴一样的人朝着阮秋身下狠狠踢了一脚,“妈的,你这不是个带把吗?唧唧歪歪怎么和个娘们似的?我们老大和你说话呢!”

  阮秋吃了痛跌坐在地上。李哥是照顾他和阿婆,才愿意让阮秋每天能赚上几十块钱,如果他丢了钱,李哥是不会再要他了。

  那点票子他贴身放着,思来想去是夹在裤子缝里,他的手指悄悄地摸了摸确认好,然后便抱住头等待挨打。

  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始终都没能落下。

  阮秋怯怯地从臂弯里抬起头,看见一个陌生的黑发少年,挡在自己面前。

  作者有话说:

  故事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