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嘘,不要出声>第十二章 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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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卜然再次被喂药的闹铃催着醒来时,床上的病号已经不见了。

  啊,没人帮忙消耗补品了。脑海里第一个冒出的念头竟然是有点可惜。

  他那堆东西从燕海扛到曼谷,又曼谷扛到芭堤雅,节俭小宅男在网上查完价格之后瞬间不敢扔了,决定继续一路背着,如果在泰国不慎破产,这就是他最后可以变卖的家底。

  挨过去低血糖的眩晕,他才看到江名仁一早发来的消息,远程托了个任务过来,让他去当地医院掳个人。

  江名仁没讲前因后果,他就没多嘴追问,只回了个“好”。

  洗漱完毕去敲Lin的门,准备告诉他今天有事要忙,他自己玩一天。他和Lin也不是时刻都黏在一起。作为一个实打实厌恶任何teamwork的人类,哪怕遇上小组作业都是选择一个人带飞整组,有效避免了任何被拖后腿情况发生。他之所以能忍受Lin到现在,全是因为Lin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宛若小精灵一样现身陪伴,并且其察言观色和溜须拍马能力已臻化境。

  Lin贵人愚蠢,却实在可爱。

  恰如此时此刻,卜然敲门没人应,试着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字条,用一个鸡蛋和一盒温过的牛奶压着,让卜然看到之后吃掉,他自己先出门玩了。

  卜然三两口把鸡蛋牛奶解决掉,打车去医院高效地办完所有手续,手肘夹着复印的病历本,踩着目标人物离开的后脚出了住院楼大门,不防被对方发现了,立刻拔脚追上去。

  他追着人穿过游客如织的步行街,又钻进长满花草青苔的青砖小巷,兜兜绕绕左闪右躲,翻墙头跳护栏,为难他一个耐力为负的战五渣,最后在那人被红灯前飞快的车流拦下时,隔着十米远扶墙撑腿气喘吁吁,手指一抖一抖:“再不站住,我马上,告诉江名仁,你虐待我。”

  钟秦立刻扭头警惕地盯着他,胸膛也上下起伏着喘。

  “看见没,”卜然指着胳膊肘一块刚才在巷子里卡秃噜皮的指甲盖大小的擦伤:“证据。”

  “……”

  钟秦神色古怪,还真说不准江名仁会不会为这么一点小伤抽风……

  “你要是不追我呢?”

  “你要是不跑呢?”

  两人面面相觑,卜然那脸色看上去再追半条街就能当场休克,到时候他还得扛着卜然回医院输液。

  不等人再犹豫,卜然果断上前一把抓住了钟秦的大臂,力道之大掐得钟秦一惊:“跟我走一趟。”

  回到宾馆,卜然咔咔拍完了病例本发送过去,把钟秦和接通了视频的手机一齐往厕所一塞一关。

  手机立在镜柜前,映出钟秦缩在墙角的身影,日常规规矩矩的衬衣西装改成了接地气的绿底黄花大衬衫、白短裤和黑色塑料人字拖,脸上还严严实实捂着口罩墨镜,背着手低头罚站。

  屏幕对面则是穿戴整齐端坐在办公桌前喝茶的江名仁。

  “衣服脱了。”江名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笔直的双腿交叠向后靠坐。

  钟秦摘下口罩帽子,单手捏着另一侧衣袖腋下那么一抄,衬衫一眨眼就掀下去了,露出皮肤上青青紫紫肿成一片的伤口,纱布跟补丁似的东一条一西块,白得扎眼。

  然后继续背手罚站。

  “裤子。”江名仁平静地道。

  肥短裤一欻拉也掉在了脚跟上。

  江名仁敲了两下扶手椅,抬眼不轻不重地凝了钟秦一眼,双手抱臂,瞳仁闪着幽绿的光。

  钟秦乞求地抬头看了眼男人,抿抿嘴,内裤也很快扒掉了,脑袋快低到胸口,背在身后的手指绞在一起。

  浴室里过于安静,视频对面平稳的呼吸声从耳机中传来,激起一阵阵微微湿润的回声,撩动得耳膜微痒,仿佛就喘息在耳畔。

  只是被这么看着,习惯了服从调教的身体就开始发热,束缚在脖颈上的皮质项圈似乎真的阻碍了空气进入肺里,脸颊涨红得要滴出血来。

  江名仁又看了一眼卜然发来的病例,冷声道:“把手拿出来。”

  钟秦这才慢吞吞地把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除大拇指外,每根手指都木乃伊似的严严实实地缠紧了纱布,八个小巧的蝴蝶结跟戒指似的排排落在八个指根上。

  那时只要他再多坚持一秒不松手,勒进肉里的鱼线就会将几根手指生生切断也说不定。

  如果手废了,自己就更没用处了……钟秦想。

  “那任务完成了吗?”既然伤成了这样。

  钟秦羞愧低头:“不确定……最后一枪只擦了边儿,他落河之后就不见了。”

  江名仁看着钟秦无法弯曲的手指,重重叹了口气。

  钟秦的头垂得更低了:“您再给我一段时间吧,一定完成任务,完成了我再回去……”

  “你的任务只有这一个?”江名仁神色一凛,银丝眼镜后的凤眼斜睨着人,语气凉凉:“我要做的时候,你这双手,怎么给自己扩张好了让我随时操进去。”

  “……”才退下去的热度又回到脸上了。

  “在我玩腻之前,你是想躲在外边?”

  “没有的。”

  “那你想好该怎么给自己扩张屁股了?”

  “还没……”

  “没想好就滚回来,我教你。”江名仁一句紧逼一句。

  钟秦愣愣地点头,他以为这次任务没执行好,这么没用会被直接丢掉的。直到视频挂断他才回神,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

  卜然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玩电脑,见钟秦满脸通红地出来,把屏幕唰地亮给人看:“机票已经定好了,今天晚上七点一刻的航班,你还有,”看看表:“满打满算5个小时,刚好够从这里赶去曼谷登机。”

  过去从来都是钟秦给别人订机票,催着其他人满世界飞,这回变成他自己才觉得这种工作方式真的很变态。

  “顺带一提,我已经帮你叫好出租车了,司机去上个厕所,十分钟后出发。”民宿老板和周围出车的都认识,效率一级棒。卜然仰头抻抻筋骨,点两滴眼药水。

  钟秦没什么行李,就裤兜里一本护照一个手机,给自己沏了杯水润润喉。

  卜然看着他那几根不听使唤手指头,问:“你就这么喜欢我哥?为了工作能把手弄成这样。”

  其实如果拆开那些纱布看的话,他就会发现钟秦手指上的勒痕与“邢以愆”颈间的勒痕显然是同一根鱼线相互作用下弄出来,从那骇人的痕迹可以推断出当初是怎样生死一线的搏命场面——江名仁说过让霍少德“日后相见”,就是这么个见法,他要让对方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唔……”钟秦含混不清地应了声,靠在木桌边,手心夹着水杯往嘴里送:“你下次要是当着江哥的面喊他一声‘哥’,他能高兴得把我头拧下来给你。”

  卜然哑然失笑:“我要你头干什么……”

  “你在邻市的消息,是我告诉霍少德的。”钟秦盯着卜然那双与他极其相似的眸子,想从中探查出一丝罕见的情绪波动:“没有我,霍少德找不到你。”

  “我知道。”卜然走过去,给钟秦把喝空的杯子重新倒满:“光有你,我也受不到那些罪,冤有头债有主……”

  “再者,江名仁说了会亲自好好收拾你。”卜然唇角噙出一抹坏笑:“我要做的就是尽快把你打包送回去给他。”说着,他指尖扫下了钟秦肩头挂着的一根头发,目光在那极具占有和控制意味的项圈上重重划了一下。

  钟秦像被踩了尾巴,立刻放下茶杯扣扣子。

  院外传来两声汽车鸣笛,民宿老板娘蹬着高跟鞋哒哒跑来,还没敲门,门就从里面开了,出来一个新面孔的俊俏小青年。年龄和她的房客差不多,但气质明显不同,从那极力避免身体相触的戒备姿态,衣裤下露出的累累伤痕的一角,还有对视时沉静似水的审视眼神,都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受伤后被赶出狼群的孤狼。

  在脑子反应过来前,身体已经下意识退开让路了。

  “对了,老板娘。”卜然从后面冒出头来:“我买的四套乳胶床具,劳烦给他一起搬到车上。”

  “好嘞。”老板娘一阵风似的,立马笑着哒哒哒去库房。

  “你和我哥一套,行舟哥、我爸妈各一套,剩下一套我回去送导师,辛苦帮忙带回去。”卜然亲眼盯着人双脚迈上车,严肃叮嘱道:“然后一定记得给我报销机票钱。”

  钟秦忍了又忍,关上车门之后还是挣扎了一下,降下车窗:“……我现在和江哥不睡一起。”每次做完,他都自己默默回房间清理,没资格留下过夜。

  表情很是失落。

  卜然点点头,心想原来江名仁就是这么罚你的,小情侣之间情趣真多,不过这也不是你们俩从我这儿骗走两套乳胶床垫的理由……

  送走了钟秦,Lin也不知道去哪了,卜然找了篇论文读,迷迷糊糊一觉睡醒肚子怪饿的,挎着小包往外走,随意遇到一家街边露天小店,坐下点了份不知是粉还是面的东西。

  群魔乱舞的黑头苍蝇陆续一窝蜂涌过来,运气不好的撞在屋顶垂下的五颜六色的苍蝇粘上,挣扎两下就不动了,剩下的兴奋地绕着新来的食客乱飞。有只不长眼的在卜然的注视下,嗡嗡嗡一头扎进水杯里,小细腿扒在不锈钢杯壁上,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滑到了水面,一激灵又扑楞着翅膀飞走,狂乱地甩出几滴水珠。

  卜然战术后仰,用指尖把水杯推得远远的。

  突然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拍了张钞票在他桌上,用刚被推走的水杯压住了。

  抬头,就见到了一张微笑的、俊朗帅气的脸,剑眉微挑,夜幕似的深眸里闪着星辰光亮,熠熠地看着他。

  【带你去吃好吃的】字条递来。

  卜然想也没想就跟上了,路上不动声色地侧眼打量这人。

  才半日不见,就像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三十多摄氏度的炎热天气里,这人还穿了一身修身笔挺的衬衫西裤,白贝纽扣规整严肃地扣到最上面一颗。许是为遮盖勒痕,许是为避免衣饰单调,卜然注意到他驳领处别了一根迷你红宝石镶嵌的白金领针,喉结若隐若现,被束缚在立挺的衣领后。

  两根黑色皮扣窄袖箍绑在形状饱满的肱二肱三头肌交际微凹处,紧紧扣住了向上挽起的白色衣袖,随性中又带一点苛刻到变态的严整。袖口下露出整条结实的麦色小臂,银色蓝宝机械腕表在阳光下泛着刚毅的精光。

  卜然渐渐落后半步,不知不觉开始以一种近乎挑剔的姿态审视着这个人,目光中流露出控制不住的艳羡。

  宽肩才突出男人腰窄,腰背那条流畅的弧线随衬衫一同收束进曜石黑拉绒哑光小牛皮带中,勾着人视线不由得再往下走,精心剪裁的西裤熨帖得过分,包裹住两瓣饱满有力的臀大肌,翘出一段圆润有弹性的弧度。那两条大长腿直得过分,裤线如银丝瀑布坠向地面,一步一抖扫在哑光小牛皮鞋面上,走动间脚踝不经意露出一截半透的丝光黑袜。

  奇怪,明明这男人穿得严严实实,哪里都没露……

  卜然越走越慢,整个眼神控制不住地向那人身上飘去,瞟一眼,再瞟一眼,上上下下再瞟几眼。最后几乎是强迫着视线一寸寸往回收。

  察觉卜然落在身后,人家还不动声色地放慢了步伐等他追上来。

  卜然立刻正色,藏起那点奇怪冒头的不正经心思。

  邢以愆带着人左拐右拐,就在卜然怀疑自己会被拉去小黑屋噶腰子卖掉时,他们终于在一座拆建庭院旁边停住了,转身进了一家看上去像普通人家小院的餐馆里。

  小院用西番莲藤蔓搭出一个碧绿的顶棚,院中只摆了五六套木质小桌椅,每桌都摆了一束素雅可爱的鸡蛋花,米白花冠瓣瓣点染着三分蛋黄,边缘娇俏地叠在一起,小姑娘般迎着食客腼腆地笑着。

  两人坐下,卜然先点了两样感兴趣的,然后邢以愆又补充了五六道菜。

  “吃不了。”卜然赶紧拦着他。

  邢以愆的袖珍纸笔就摆在手边随时备用,唰唰写完递过来:【既然来了,就都尝尝】。

  卜然其实挺馋的,奈何平时又懒又胃口小,十分开心地接受了好意。

  这简直是他来到泰国之后最美味的一餐,真正的异国风情,椰香不再是菜单上的噱头,香醇地融进每一口汤里、每一粒米里;海产特有的鲜香经过烹炸煸炒被充分激发了出来,和咖喱辛辣浓郁的味道揉在一起,佐以香茅草特色的柠檬香气,虽入口有些刺激,但足够好吃到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

  邢以愆全程不动声色地照料卜然用餐,发现对方每次食物入口后都会微眯双眼,能明显感觉出他当下全部注意力都聚在味蕾上,用心地品尝着,若是碰到喜欢的,笑眯的眼尾睫羽便高高翘起,唇角也会满足得越扬越高。

  邢以愆也跟着笑出来。他本是硬朗严肃的面相,浓眉似剑鼻梁如峰,五官鲜明,骨相相当凌厉,但嚣张的气势终因岁月打磨历练,渐将少年锋芒收敛隐伏。似是心思过于深沉,也似已没什么能动摇这个人了。两扇薄薄眼皮半垂着,看人时先眼神微动,瞳孔似沉甸甸冷冰冰的黑玉般吸纳尽周围的光芒。

  这样一双眸子,冰冷严肃地凝着人时,很容易使人不寒而栗;但若是流露真情,眼梢挑起四目相对,凝濯专注的神情便能看出千分万分的情深,莫名悲怆沉郁,似藏着一片沧茫孤寂的无边之海。

  卜然的心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不再敢对视,继续低头夹菜。一大口芒果糯米饭入口才觉有些甜腻,然后一杯清爽的鲜榨冰镇菠萝汁立刻被递到了手边。

  竟渐渐有些食不知味了……

  吃饱喝足,两人沿着街边慢悠悠地逛,随处碰到卖水果的,比巴掌还大的黄澄澄大芒果几块钱一个,老板还给削皮切块打包装盘,再附赠俩小竹签儿。

  邢以愆托着小盘子,卜然把几块芒果串一串,边走边吃,吃完再找邢以愆拿。

  一盘芒果瓜分完,下个路口边上还有新的小摊,卖榴莲、卖木瓜、卖椰汁,卖水果煎饼、水果露楚、水果蛋仔,还有那章鱼比鹅蛋还大的烤小丸子,用半个椰壳装着的堆出尖儿的芒果椰子冰,拉丝有小臂长的炸芝士条……把上个摊子囫囵吃完,才能腾出手去买下个摊子的小吃。

  卜然吃得面色红润,头一次这么过瘾,旁边有个男人自愿善后,再也不用担心吃不完浪费。

  夜色微凉,咸湿海风习习吹来,慢悠悠边吃边走边消食。

  真是没有比这再惬意的了。

  卜然摸着滚瓜溜圆的肚皮,举着最后半只椒盐大河虾吃不下去,指着前面一个步履匆匆的人,慢吞吞地开口:“你看那人的包,跟我的一样,质量不行,也是肩带开线耷拉一条白……”

  他话还没说完,邢以愆已经离弦般冲出去了,风也似的狂奔向那个背包的人。

  “……边。”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邢以愆已经追出去百米远,眼瞅着看不见了,卜然眨眨眼,吃饱后迟钝的神经才反应过来。

  几分钟后,邢以愆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手里抓着卜然那个肩带开了线的、耷拉着白边的便宜小挎包。

  邢以愆把包递给他,示意他打开检查一下。

  他伤势未愈,猛地跑起来还有点力不从心,捂着腹部伤口喘得有些厉害,正好旁边有把长木条椅,于是大马金刀地一坐。

  随着坐下的动作西裤略微绷起,才使人发现他腿根处那两圈略微突出的轮廓——那是勒紧的衬衫夹。

  一圈细皮带先绑在大腿上,外侧向上伸出三个小夹子咬住衬衣下摆。可以想象得出来运动后充血膨胀的大腿肌肉正被两圈黑色细皮带紧紧约束着,给予着身体主人怎样强烈的束缚感。

  这时哪怕脱掉衬衫夹,也会在腿根留下淡红的勒痕……

  卜然正站在他两腿中间,不自然地移走落在那两条笔直大长腿上的视线往上看,果然,邢以愆即使这么剧烈运动之后,白衬衫还是像刚穿上一样笔挺服帖,规整地贴在那段劲瘦的蜂腰上,不见丝毫凌乱狼狈,唯独将嶙峋肌肉宛如乐曲般起伏跌宕的旋律演绎得淋漓尽致。

  湿透后布料黏在皮肤上,一不小心显出了胸口那块创可贴的形状。

  “咳。”邢以愆咳了一声。

  卜然才意识到他刚一直盯着人家腿根看了半天,又盯着腰和胸口看了半天,不自在地转身坐下,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打开包翻找:“其实也没什么东西,眼药水在,药在,护照也在,小票也……不对,钱都没了,一张都没给我剩……”

  他才开始仔细翻起来。

  【我负责你在泰国的开支,陪你游玩】

  紧接着第二张字条快到字迹潦草,几乎有些欲盖弥彰地塞过来,生怕写慢了一秒【当报你救命之恩】。

  唔,其实他也不是这么缺钱……

  卜然指尖来回摩挲着纸片被急匆匆撕下时那条不规则的毛边,扭头看向另一侧,眼神飘移没有焦点。街上那些绿黄紫红的彩灯招牌化作一片浓艳的霓虹光,闪烁在混乱的眼底,在天幕夜色下飞速旋转着,晃得人心慌慌的。

  须臾,卜然应了句“好”。

  于是听到那人一声很轻的笑声。

  卜然起身拍拍根本不脏的衣服:“走吧,回家吧。”

  也顾不上对方是否和他住同一家旅店,闷头往回冲。

  邢以愆在身后快步跟着,他腿长步子大,每每想与卜然并肩时,却都会被突然加快的人甩到身后。

  红灯!他赶紧伸手拉卜然。

  高速行驶的车辆如流星在二人面前飞速晃过,耀眼灯束明明灭灭,闪烁映照着两人猝然相视的面容。时光在对视中戛然静止,阵阵汽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变远,呼啸着遮盖住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邢以愆愣住了。

  卜然立刻扭头,用手背遮住红得不像话的脸颊,眼里那池琥珀色的湖水被搅乱了,尽是一片兵荒马乱。

  摄人的热度和力量从抓住手臂的掌心里源源不断传来,烫得连眼梢都微微发红。

  邢以愆立刻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微凉晚风这才在两人中间找了缝隙钻进来,吹散了一点沸腾空气。

  绿灯亮起,脚步下意识一同迈向前。

  【怎么了】

  一张字条从身旁递过来。这人的指尖每个都干净圆润,连手指也又长又直……

  卜然意识到自己又在看什么,脑海中警铃吱哇响成一片。

  “没事。”声色似乎有些不稳。

  不知不觉就走回了民宿,原来邢以愆在白天已经办好入住手续了。

  他们的房间相邻,两人的手都扶在各自门把手上,却又一齐停住了动作。

  最后一张字条闯入垂着的视线中,是一张预先就写好的,一勾一划工整从容:【晚安】

  “晚安。”卜然没有抬头。

  邢以愆笑着,眼神依旧温柔得要把人溺毙在里面,想伸手揉揉卜然的头,但最终克制着没有动,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卜然还杵在原地,听到落锁声,才抬眸看向那扇紧闭的、安静的房门。

  指尖按着那张字条压在胸口,一想到这两个字,被那人一整日时刻带在身上,手指就被底下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震得发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