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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的那个夏天，并不算太热。崔靖山在处理崔明瑞后事的时候，站在墓前，一滴汗也没掉。
这一天，李如海、李彦萱与他一起送崔明瑞走完最后一程。不过崔明瑞已经不需要火化了，在夜色已经被烧为焦炭的人，最后一程意味着下葬。
看着哭得厉害的两人，他也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但事实却是，他哭不出来，甚至一点儿也不想哭。
“崔靖山，明瑞是在夜色出的事，你他妈揪不出凶手，我一定要你好看！”
李如海气得甩了他一巴掌，他看见老头眼里泛泪，伤心欲绝，而李彦萱更是像失了魂一般，一举一动都需要李如海牵着。
“我知道了，李董。”
恭敬地送两人上车离开，他又望了焚化炉一眼，目光沉下来，为自己刚刚那两滴泪不值。
他为什么要哭？
不是自己的儿子，没有哭的必要。
但或许有人会说，“就算不是你的儿子，面对一个可怜的孩子，你也应该有些怜悯心”。
但谁对他有过怜悯心呢？
李如海和李彦萱都没怜悯过他，他又为什么要怜悯他们的后代呢？
他不是善人，但也绝不作恶，出生到世上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保护自己。
回程的路上，黎耀噤了声，专心开车，没再和他谈论什么。他们现在准备回别墅，进行下一步计划。
他脑子里始终想着崔文树，想知道老头那儿的人如今怎么样了。
“你说把他送到老头那儿去，有效吗？”
黎耀眼色一沉，透过反光镜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应该行吧，你不是也这样过来的吗？”
“但愿吧。”
他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脑子里没再出现崔文树，但却想起才死去的崔明瑞。
是多久知道崔明瑞不是他的儿子的呢？那个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的男孩，怎么会变成他的儿子的呢？说起来还得感谢家里的两个佣人，不是他们的话，他会像个傻子一样被李如海和李彦萱蒙骗一生。
和李彦萱相识，是因为他跟在李如海身边工作，当初遇见李彦萱时，确实觉得她不错，热情张扬，待人却格外细心体贴。那段时间他俩明眼人看得出的暧昧，没过多久，一次喝醉后，他就和李彦萱上了床。完事后，他很惶恐，因为那一晚没戴套，害怕李如海知道他糟蹋了李彦萱，找他麻烦。过了一周，李彦萱跑来告诉他她怀孕了，这下他更害怕自己会被李如海收拾，正打算跑路，却被李彦萱请回了家吃饭。
“跟我回趟家吧，我爸爸叫我请你回家吃顿饭”
他没想过会娶李彦萱，因为自知高攀不上，但李如海却格外看好他，不仅邀请他去家里吃饭，还把集团一些重要的事委派给他。
“你是我的好干将，彦萱也对你有意思，我看你们在一起算了。”
“我不想瞒你们，我离过婚，配不上彦萱。”
“这个我知道，但你的才干和勇气在集团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之前江泛舟那事儿也主要是你的功劳，我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忠诚、有拼劲儿的人。”
李彦萱在饭桌上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样子，她的模样让他想起梁芳惠怀孕的那会儿。整个人透着母性的光辉，平淡的表情下是孕育生命的坚韧，她那时好像什么都不怕，又好像什么都怕。
李彦萱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他知道作为男人不能抛弃她，同时也知道这是一次机会，必须得抓住。
“我会对彦萱好的，李总你放心。”
于是他和李彦萱结婚了，做了上门女婿。结婚后的他自以为这一段婚姻会很幸福，但李彦萱并没有这个想法，生下崔明瑞之后她再也没和他上过床，甚至连家也不再回。
“我想出国散散心，生完孩子总感觉自己老了许多，坐月子的时候都抑郁了，但爸爸身边还需要你帮忙，你就留在国内吧。”
他送李彦萱和崔明瑞去机场那天，女人这样说。他以为她只是走个几周，但女人却带着儿子走了五年。唯一欣慰的是她会带着儿子每年过年的时候回来，他想趁过年的时候和儿子亲近，却总是失望。
“会叫爸爸了吗明瑞？”
崔明瑞虽然生着大大的眼睛，但却空洞地盯着他，令他不安。
“来，爸爸抱抱。”
他向小孩张开双臂，小孩不情不愿地走进他的怀里。
“可能孩子很久没看见你，有点认生。”
“你和明瑞今晚住在我这儿吗？”
“我还想去爸爸那儿一趟呢，明瑞也该去给他外公拜拜年。”
他在这个家里说不上话，只得看两人离开。等到后来想再去找儿子，却被李如海告知，母子俩又飞到国外去了。
转眼四年过去，他几乎快忘记自己已经结婚并且有了孩子的事实。这四年，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给李如海当牛做马。第四年临近年尾的时候，因为李如海和对家起了冲突，砸了东西，打伤了人，他替他顶罪蹲了一年，那一年他没见到儿子。
崔明瑞五岁的时候，李彦萱带着他回来了，并且不再走了。刚出狱不久的他看见儿子，自然开心，可某一天，很意外地，两个在厨房择菜的佣人聊天的时候说了一些八卦，被恰好路过的他偷听了去。
“听说之前夫人带着少爷去了国外，今年才回来。”
“对呀，去了五年呢。”
“五年？那孩子回来还认识老板吗？”
“不知道，哪个父亲允许孩子从小在外边长大啊。”
“没办法，他是上门女婿，说不上话。听说他消失一年就是替老丈人顶罪去了。”
“唉，这不是我们打听得了的事，继续择菜吧。”
“你觉得那孩子长得像他爸吗？”
“不像，我第一眼看见他俩就觉得不像，虽然有点像他妈，但绝不像他爸。”
“你说该不会……”
“哈哈哈，没人说得准，今天这件事就我们俩知道，可不敢告诉别人。”
他拿杯子的手差点松开，一下子转身进到旁边的厕所。监狱里没镜子，回到家后他适应了很久，如今已能平静地注视镜子中的面孔。
像还是不像？他一时间想不起崔明瑞的长相，厌恶地背过身。
过去的记忆席卷而来，他不可抑制地想起梁芳惠和崔文树，想起在家门外听见的那段对话。
——中午的大餐好吃吗？
——好吃。
——上次妈妈带你去见的那个叔叔，你喜欢他吗？
——喜欢。
——喜欢就好，那个叔叔说下次还请咱们吃大餐。
——好……见叔叔。
难道这又是一次背叛吗？被梁芳惠背叛过的他，又要对李彦萱失望了吗？
想到女人带着孩子远离他的做法，他不寒而栗，不敢再细想。但大脑总会在危险的时刻保护自身，他不可抑制地回忆女人和他暧昧的那段日子，有那么几次看见李彦萱紧皱的眉头。既然喜欢他，为什么怀上他的孩子会这样忧愁呢？甚至孩子一生下来就远离了他。
他骂自己蠢，被伤害之后依然这么快又相信了别人。他早该知道人没这么善良，而李如海和李彦萱是最狡诈的那一类。
一刻也不敢耽误的他，在当夜取走崔明瑞的很多根头发，甚至还偷偷刺了男孩指尖的血，悄悄找人帮忙做了亲子鉴定。
亲子鉴定需要三到五天，那几夜他很少合眼熟睡。有人约他出去喝酒他也不敢喝，害怕喝醉了什么都往外说。在家里看见崔明瑞的时候，他刻意疏远，小孩想坐秋千，他也让佣人给抱去坐。
“爸爸你怎么不来推我？”
崔明瑞已经会摆谱，小眼一扬，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我不是你的仆人。”他对崔明瑞冷冷地说了一句就离开了，似乎已经宣判这段关系的无效。
没听见那句流言之前，他很爱崔明瑞，甚至一度超过崔文树。就算感觉崔明瑞不是很像自己，也总是千方百计找两人相似之处，并不断暗示自己。
鉴定结果不知是在他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反正崔明瑞不是他的孩子。那一瞬间，他接受了两人不相似的事实，甚至希望一点相似性也不要有。
说来唏嘘，他爱崔明瑞的时候爱到命里，可一听说不是他的儿子，又弃之如敝履。
“会是谁的呢？”
他拿着检验单这样想着，一时半会想不出来，但不管李彦萱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但只要不是他的，就能摒弃掉很多顾虑。
从出生到现在，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欺骗他、利用他，他没有善心抚养别人的孩子，可那时的他什么也没有，在集团内部虽然有了小小的身份和地位，但全是李如海给的，他无法违抗他，就算有异心，也只能阴暗地发育。异心终究进化成野心，而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为了得到美好集团的更多股份，在集团内部爬到更高的位置，必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把崔明瑞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养。
表面上，他依旧与李家相安无事，对待崔明瑞就像父亲对待儿子一样，可在他心里深处，永远厌恶这个孩子。
他不常去看崔明瑞，小孩每年过生他也总是随便挑件礼物应付。从小到大，他只出席过一次崔明瑞的典礼，六年级毕业典礼。台上的每个小孩都露出自信的微笑，一旁的家长都在给自家的孩子照相，他却连手也懒得从兜里掏出来。
下台时，崔明瑞气鼓鼓地问他为什么不给他拍照。
他抱歉地对小孩说，他手机没电了。
其实他当时看见小孩那张长得像李彦萱的脸，还有那副自大的样子，就想给他一巴掌。
他记不得是在崔明瑞几岁的时候和李彦萱离的婚，不过感觉自从李彦萱生下崔明瑞后，他们之间就完成合作了。其实再让他做一次选择，他还是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李彦萱结婚，为了得到金钱、地位和权利，牺牲男人的尊严，不算什么。李彦萱和李如海的秘密得到了保护，而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这样看来，他们应当算作双赢，不应该相互对立。
就在他也以为会和李彦萱一直相安无事到老，但她却犯了一件罪无可恕的事，过早地露出马脚。如果没有这件事，他不会想与她为敌，连带着崔明瑞、李如海，反正他们流着相同血液的一家人都成为他决心清除的对象。其实他早该想到那种劣质的基因会做出许多肮脏的事，可他那段时间没空关心他们，因为崔文树在他身边，他的心全在他真正的儿子身上。
那段时间，他正在为他儿子和胡悦白的事焦头烂额，没曾想崔明瑞来到他家就是李家父女所有阴谋的开端。
那之后的事，和崔文树有关，也和他有关。在这条艰难的路上，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同伴，而那个同伴是他的儿子崔文树。
崔靖山仍旧很深地记得那天，不为别的，因为那天是他的生日，也正是因为那次生日，为后来所有的事，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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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以父亲的视角叙事，请看父亲阴暗爬行、不堪一击，破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