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崔文树和李名科一起去到陵园。他不知道胡悦白埋在哪里,于是向工作人员询问了一下。
胡悦白的墓在一个很好的位置,墓碑上的照片是他生病前的照片,与他生病后的样子相差并不太大。
“文树,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祭拜完,胡悦白问崔文树。
看向墓碑上的男人,崔文树知道有许多事他现在无法做到。他现在就是一个依附在崔靖山身上吸血的蛀虫,除了吸血还会阴悄悄地驱赶别的蛀虫。
“我没想过,或许就这样一个人过吧。”
“虽说你自己的人生应该自己决定,但我觉得你不能一直这样消沉下去,你不过才20岁。”
“马上21岁了。”
“对嘛,你才21岁,有什么事做不成呢?”
崔文树自己也没想法,听着李名科的开导和他慢慢走出陵园。
李名科:“文树,有件事我想问一下,十五号你邀请我去美好度假村开业庆典,你是在美好集团工作吗?”
崔文树觉得目前再跟李名科隐瞒也没必要,于是一五一十说道:“我父亲是美好集团的股东之一,美好度假村是他负责的项目。”
李名科的下巴就差掉到地上,十分吃惊,抓住崔文树的手臂摇晃起来,“原来你是富二代啊!可你之前太低调了,完全看不出来。”
“不是低调,是之前我没和我父亲相认,他和我母亲离了婚,然后就抛下我走了。”
“原来如此,不过你现在日子可就好过了,不像我,一天天的忙着搬花,和花农为几分钱的进价吵架。”
“你一个人忙花店的事吗?”
“那倒不是,我妈妈爸爸和我一起干活,我妈妈负责收钱,我和爸爸一般跑鲜花基地。”
崔文树站住脚步,远远地看着李名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李名科羡慕他的生活,可他却觉得痛苦,他想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和父母一起幸福地生活,就算没有富贵也没关系。
“李哥,你帮我找花的事儿,我还没感谢你,今天我请你吃一顿饭吧。”
李名科没拒绝,自从知道崔文树是富二代之后,他看他的眼神就变成了仰视,举手投足间更多了几分恭敬,这让崔文树觉得不自在。
席间,他们两人喝了许多酒。李名科喝酒不行,喝了上脸,崔文树喝酒不上脸,因此一直消愁似地喝着。他俩回忆起胡悦白曾经的趣事,就像那人没离开过一样。
结完账,崔文树依旧清醒着,但李名科却已经开始唱歌了。他把李名科先送回了家,再自己打车回了别墅。
车开到别墅外,不知怎么的,崔文树感觉内心沉重起来。他告诉司机自己要下车,他想慢慢走回去。
下了车,一阵舒爽的清风吹来,崔文树从没觉得这样自由过。他往别墅走去,期望不要遇见讨厌的崔明瑞。
“站住!”
突然,身后一阵风动,脖子被冰凉的东西拦住,像一条蛇,或者一根冰棱。
崔文树不敢再走,立在原地,“你是谁?”
“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想你说服崔总,求他别让学校开除我儿子。”
“你儿子?”
“他和崔明瑞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
男人说到这里,崔文树全都懂了,原来是同性恋男孩的家长找上门来了。
“你先放开我,我会帮你求情。”
崔文树说这话是真的,虽然他不认识那个男孩,但因为这件事就被开除,他觉得太残忍了。
“不行,我真的走投无路了,请你配合我,让我去见崔总,我的儿子不能得到处分,那样我们一家人都会活不下去的。”
崔文树答应了男人。男人用刀抵着他的后背往前走,没一会儿就来到别墅里。
李叔见到崔文树先是问了声好,再看见崔文树身后的男人时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
崔文树镇定地安慰老人,“你别慌,我爸爸在哪儿?”
李叔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脸皱皱巴巴地拧在一起,十分惊惧,“他和明瑞少爷在后面的泳池呢。”
“好,我去那儿找他们。”
崔文树说完,被男人抵着背去到泳池。虽然看似他被胁迫,可男人却是跟着他的步伐在行动。
后院里,水声哗哗,崔靖山和崔明瑞两人从水里潇洒地冒出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
看着二人,崔文树没说话,只想瞧瞧崔靖山多久才能发现自己。
崔靖山回过头立马发现崔文树,道:“文树,你多久——”不等说完,却是脸色一变,显然是认出不速之客。
“董平?你想做什么?”
崔明瑞也咋咋呼呼地大叫起来,他讨厌董辉宇,同样也讨厌教导出董辉宇那个同性恋的爸爸。
崔靖山从水里起身,站在岸上,试图往崔文树身边靠近。可他近一步,董平就后退一步。
“别再靠近了!”已经走上歧路的男人绝望地大吼。
崔文树并不觉得害怕,他只觉得身后的男人很可怜,为了儿子连犯罪的道路都走上了。
崔靖山裹好浴巾,把崔明瑞护在身后,道:“你把我儿子放了。”
“不可能,除非你放过我儿子。”
崔明瑞大叫起来:“不行!不能放过董辉宇那个死变态。”
“如果你们肯放过他,我会叫他再来向你道歉,我保证他今后再也不敢骚扰你。”
崔靖山发出冷冷的嗤笑,“他既然敢性骚扰我的儿子,就得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我让学校开除他已经仁至义尽,换作别人,我会直接让他在这座城市待不下去。”
“他还小,不懂事,是我教导无方,教导无方啊。可是你们让学校开除他,无异于给他的人生画上一把叉。在国际学校里,人脉和关系就是一切,你们是不给他活路啊!”
崔明瑞听完男人的说辞,来了气,越到崔靖山前面,怒道:“他那样的人,不需要活路!”
董平见并没有说服崔靖山,于是把希望放在手中的“人质”身上。他用手在后面拍了拍崔文树的背,希望他替自己说说话。
崔文树知道一切的语言都显得苍白,他的父亲看他身处险境竟然一点儿也不紧张,反倒一直刺激着歹徒,或许他的命在他眼里根本比不上为崔明瑞出气重要。
“说啊。”见崔文树没开口,男人在崔文树身后小声提醒他。
崔文树依旧没说话,只淡然地看着崔靖山,看着躲在崔靖山身后的崔明瑞。
董平明显等不了,手里的刀往崔文树脖子上按下去,但他的手抖得不成样,没对崔文树造成伤害。
“好,既然你不愿意放过我的儿子,那今天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儿子。”
男人说着给自己助威的话,但身上的绝望却敌不过被他挟持的人。
“等等!”
崔靖山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眼神里终于叫人看得出慌张,他抬起一只手,示意男人停下。
“我立马给学校打电话撤回处分,你放开他。”
崔明瑞怒不可遏,在后面大叫:“爸爸!你怎么可以放过董辉宇呢!”
“闭嘴!”
被崔靖山责骂后,崔明瑞在他身后委屈地撅起嘴,狠踩了草坪几下。
崔靖山果然掏出手机打起电话,为了让男人相信,还开了免提。
“好了,我已经打完电话了,你也听见了,学校不会开除你儿子,这件事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董平大力推开崔文树,刀也因此掉在地上。
崔文树还傻傻地站在原地,崔靖山立马上前把他拽到自己身边。男人身上挂着很多水,气息十分急促。
“没事吧?”
“没事。”
毫无意义的对话。
把崔文树和崔明瑞留在身后,崔靖山走到男人面前,严肃道:“如果董辉宇今后在学校继续骚扰我们家明瑞,我不会再放过你们一家人。”
董平跪倒在崔靖山脚边,要多卑微有多卑微,全然不见刚才的狠厉。
“不会的,不会的,我回去会惩罚他,让他再也不敢乱来。”
“滚吧。”
男人迅速跑走了。
等到男人走后,崔靖山从草丛里摸索出刚刚男人拿着的那把刀,给黎耀打去电话。
“来别墅一趟,这里有个人,连犯罪的证据都落下了。”
崔文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他没被男人伤害,可崔靖山现在却有把男人抓去警察局的意思。
他觉得难受,身体的各个地方都在抗拒崔靖山的这个做法。
“爸爸,你是想把他送进警察局吗?”
“他今天威胁了我,就已经成为我的敌人了,我难道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可他没有伤害我,他也只是为了他的孩子选择了错误的方法。”
崔明瑞走上前,推了崔文树一掌,崔靖山看见这个情况,并没有制止。
男孩发泄着对崔文树的不满,“你怎么可以帮着外人说话!”
崔靖山冷冷瞥了崔明瑞一眼,叫他先进屋,等男孩进屋后,才对崔文树开口。
“他虽然没有伤害你,可却已经起了害人之心。人生的试错率只有一次,你觉得你能经得起几次?”
“他是为了他的孩子呀,仅仅因为一个男孩犯了点小错,就把他从学校开除,让他那个阶层的人永远都瞧不起他,这个惩罚太严重了。”
“你不过是对一个同样是同性恋的男孩起了怜悯之心,但你怎么不向着你弟弟,他可是被骚扰的那一个。”
崔靖山的话令崔文树无法反驳,而同性恋这个词更像是一把无形的枷锁,把他勒得喘不过气。
他试图辩解,试图挣脱。
“崔明瑞的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伤疤,万一他是在骗你呢?再说了,他不是我亲弟弟,我干嘛一直向着他!”
啪。
“别在明瑞面前说这话。”
崔文树的左脸火辣辣地疼起来,他冷眼看着崔靖山,眼里挤不出一滴眼泪。
到头来他没被董辉宇的父亲伤害,反倒被自己的父亲打了。
崔靖山见崔文树想走,强制令他停下,例行公事般问道:“你今天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去见胡悦白了。”
“你去了陵园?”
“没错。”
崔靖山脸色一沉,眸光闪烁着苛刻的质疑。
“是不是今天去缅怀了他,就又想起他来。”
“不用缅怀,他也一直在我心里有一个位置。”
“你可真是会说假话呢。”
“什么?”
“没什么,聊天罢了。”
崔靖山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别墅走去,崔文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忍不住鼻酸起来。
他的心早已空空如也,谁也没有。胡悦白和梁芳惠都死了,他们给不了他爱。他是个一活人,需要一个活人给他爱。可崔靖山却处处向着崔明瑞,就连紧急关头,他也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他怎么可能从他那里得到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