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无山无树>第23章 23 远离

  

  崔靖山的电话很晚才打来,崔文树那个时候已经睡着了,李叔的鸡汤喝完很助眠,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按了几下才接通电话。

  “睡着了?”

  崔靖山在电话那头发出嬉笑,崔文树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道:“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知道的?”

  “醒着的话,你又该对我一顿臭骂吧。”崔靖山在电话似笑非笑地说到。

  提起这事儿,崔文树知道自己做错了,语气十分诚恳地道歉:“对不起爸爸,我今天不该跟你大呼小叫。”

  “稀奇,居然向我道歉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崔文树又诚惶诚恐地说了一遍。

  “算了,我不怪你。”

  “李叔给我讲了院子里的树。”

  “哦,你都知道了。”

  电话里是崔靖山平静的话语,对于他做过的事是个极其客观的态度,仿佛那是他应该做的,根本不值一提。

  “知道了。”

  不知怎么的,崔文树觉得自己离崔靖山之间的路稍微亮了一点,他渐渐觉得和崔靖山的关系回归了正常。

  但这只是他的以为,因为崔靖山在电话那头偶尔发出的呼吸声,他竟然觉得异常动听,就像昨晚在他耳边发出的低吟。

  这不是儿子该对父亲产生的反应。

  他把身边的被子捂紧了。

  “我也有一件事要给你讲。”过了许久,两人之间都没话讲,但又都忘了挂电话,崔靖山忽然冒出一句严肃的话语。

  “我听着。”

  “今天你去了夜色吧,黎耀给我说了。”

  “去了。”

  “他说你在打听胡悦白的下落。”

  “是,我向他打听了。”

  “胡悦白的事,我也不是故意想瞒你,但怕你太悲伤所以没跟你讲。”

  崔靖山这话是个急转弯,语气与前面的全然不同,崔文树已经联想到可能发生的情况。

  “五天前的晚上,他因为免疫力比较差,细菌感染,引起脓毒血症,医生没抢救过来,去世了。”

  崔靖山说完,两人间又是长久的沉默。

  “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今早医院才给我打了电话。”

  崔文树的手一直在抖,不想再听崔靖山多说一句话,但他的耳朵又贴得那么近,生怕错过哪句话。

  “我给他转到另一家医院了。”

  “骗子,你骗我,我不会相信的。”

  “在医院的时候,我把他的父母找来了,已经将后事交给他父母了,你如果想见他,就去松山陵园吧。”

  听到“陵园”二字,崔文树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刚刚崔靖山说的不是假话。

  “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只觉得崔靖山狠狠地耍了他。

  “你明明答应过我会治好他的!你说我和他分手,你就治好他,你难道忘记了吗?!”

  “我不是神,没有化解意外的能力。”

  “他没有死,悦白他不会死的……不会的、不会的……我要给他打电话,我有他电话的,我为什么一次也没给他打过呢,我真笨。”

  崔文树急急忙忙在手边找起手机,找了一会儿突然忍不住笑起来,他正和崔靖山通着话呢,到哪儿去找手机呀。

  崔靖山在电话里平静地说道:“他的手机号已经在死后被他父母拿去销号了。没能让你见他最后一面,这一点我向你道歉。”

  “道歉……道歉有用吗?我想要胡悦白回来啊。”

  “回来有什么用,你答应过要和他分手,难道都是骗我的?”

  “你也答应过我会治好他!”

  崔文树吼完一通,大力把手机砸在墙上。

  他现在谁都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听,他裹住被子嚎啕大哭,李叔在外面敲门,他也置之不理。

  为什么活得好好的胡悦白,会被感染呢?他的状况明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却就在和他分开的这几天出了事,这里面太多太多疑问,他怎么可以相信崔靖山在电话向他讲述的?

  崔靖山一定是骗他的。他的父亲最会说谎,最会假装,就像装作不爱他的样子,但却为他种了二十棵树。

  崔文树抬起哭得花乱的脸,四处搜寻着。

  远处的一个花瓶在灯下散发着温和柔美的微光,圆润的瓶身像极了怀孕的女人的肚子,那里面孕育着生命,一切都出现得那么凑巧。

  他从床上起身,赤脚走过去将它举起。

  “咔嚓。”

  听见花瓶碎裂的声音后崔文树被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一地碎片。

  门外李叔的声音显得焦急。

  “少爷,您在干嘛啊?我好像听见什么碎了。”

  “碎了,确实碎了……”

  崔文树捡起地上一块较大的花瓶碎片,凝视起来,接着又将它对准自己的脖子,刚想下手,可恍惚间又听见什么似的。

  他寻着声音找去,才发现是手机,虽然砸在了墙上,但依旧在通话中。

  他把手机举在耳边,想要最后听听他父亲的声音。

  他希望他父亲笑出声,然后告诉他刚才所有的事儿都是和他开玩笑的。

  “你想干什么,崔文树,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是玩笑吗?爸爸,刚刚的一切都是玩笑吗?”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胡悦白他没挺过来。”

  “我也挺不过去了。”

  “你在说什么疯话,难道你想殉情吗?”

  “我没疯,如果悦白没死,我也不会寻死,可是现在……”

  崔文树听完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碎片,痴痴地笑出来。它是那么锋利、尖锐,轻轻一划,肯定能带走一条生命。可他不敢划,因为怕疼。

  “你就这么喜欢他,生和死都由他来决定了?”

  “我只是觉得不该抛弃他。”

  “那你希望我爱你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你向我展示你无比缺爱的样子,不就是你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的表现吗?你希望我爱你,因为还想活下去。”

  “对,我希望你爱我,但又希望你不爱我。”

  “你什么意思?”

  “我不该和你越过那条线。”

  “是指昨晚我和你上床的那条线吗?”

  “昨晚……没错,昨晚。我一点儿也不想记起,可你又提醒我了,”崔文树苦笑一声,继续道,“我好差劲,在你和胡悦白之间来来回回,优柔寡断,做不了决定。我既想要胡悦白给我的爱,也想要你给我的爱。在和胡悦白分开的这段日子,我发觉你在我心里越来越重,我觉得渴求你爱我比所有事都重要,胡悦白在我心里的位置越来越少,而你越来越多。”

  “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男人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像是下雨前沉寂的大地。

  “重要到我觉得应该远离你。”

  “为什么要远离我,你缺爱,我给你爱,不是很好吗?”

  “可我要的是父爱呀!你现在的位置和胡悦白的重复了,我觉得对不起他,这样做让我每天都感觉在受谴责。”

  “没人谴责你。”

  “我会谴责我自己!我真的好没道德……”崔文树再也说不下去,越深入自己,他便越感到绝望。

  他早该远离崔靖山,不然也不会犯这么大的错。

  崔靖山愤怒的话语在电话那端响起:

  “你没错,你的心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如果你觉得受谴责,那就把一切罪过归咎于我,想成是我引诱的你,这样想会好点吗?”

  “不,我们之间的行为早该打住了。”

  “崔文树,你听清楚,儿子爱上父亲并没有错,人世间最可贵的是爱,爱一个人从来没有错。”

  “但我对你的爱已经超过了对父亲的,我想和你上床也没有错吗?”

  这句话后,崔靖山没再紧接着说话。

  “你也觉得是错的吧。”崔文树自嘲地笑了笑,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认同他做法的人。

  崔靖山急急忙忙说道:“不。”

  “趁我还没错得离谱,让我纠正我自己吧。”

  “崔文树——”

  崔文树把电话搁下,不想再听崔靖山的声音。

  屋外李叔开锁的声音、电话里崔靖山的挽留,以及去世的胡悦白,似乎都在催促着他去死。

  他如今不死,是真的对不起离世的胡悦白。他们说过要一起面对人生的苦难,可他如今苟活着祈求父亲的垂爱,算怎么一回事呢?

  另一边,他对崔靖山也满是抱歉。他是个怪物,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不道德的想法,如果不是胡悦白的死,他还始终不肯承认这一事实。

  深陷于两个男人的情感之中,是种剜心剔骨的痛苦,似乎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是错误。可他还是得选择胡悦白,和他相伴四年的爱人,一个人孤孤单单死在手术台上,肯定比他更痛苦。

  一只手拿着碎片,一只手拿着手机,崔文树闭着眼想象着胡悦白笑起来的样子。

  那人的笑总是带给他暖意,即便这种时候也不例外,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能见到他,他提前抬起了手臂。他温柔体贴的爱人,一定不会责怪他,反而会接住他。

  但在人间的最后几秒,他决定给他父亲道歉。

  “对不起,爸爸。怀着对你的恨意活了十七年,如今却来渴求你的爱,我真是个怪物。但毫无保留地说,我爱你,爱作为父亲的你,不过我不愿再错下去……”

  崔文树哽咽住,即便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接受崔靖山还有另一个儿子的事实。

  “幸好你还有一个儿子,我这个不听话的儿子,你就当没存在过吧。”

  话音一落,崔文树就举起碎片往自己的脖子刺去,那种痛苦真是叫他难以形容。他想到北极无边的冰原,他死在冰上,流出的血一寸寸冻结。

  他慢慢悠悠滑倒在地,手机就在他耳边,那头传来崔靖山撕心裂肺的哀嚎。

  “不要!”

  他好开心,崔靖山的那声不要,里面仿佛全是对他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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