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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文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他回到了崔靖山的别墅,身边的小溪正在哗哗地流。
“醒了?”崔靖山在一旁关心到。
他不想搭理崔靖山,现在身上的痛已经消散很多,更多的是心里的堵。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长得壮实一点,能够在和崔明瑞互殴时,占一点上风。
“喝点水吧。”
崔靖山把水递到他的嘴边,他不渴,不想喝,同时也一句话不想跟崔靖山说。
他和崔明瑞,同样都是崔靖山的孩子,却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他被欺负,被殴打,没人主持公道,就连他的亲生父亲,在他什么也没做错的情况下,也不能稍微偏向他一点。
他很想哭,想抱着胡悦白哭一场,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多么多么的偏心,多么多么的不公。
“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崔文树还是不说话。他低下头,看了眼身上穿的衣服,干净清爽,已经被换过了。被淋的水,被扔的烟头,并不是换一件衣裳就能去掉的,他记得昨晚的每一幕。
他抬起通红的双眼瞪着崔靖山,虽然已经知道接下来的问题的答案,可还是不死心。
“他是你的儿子?”
崔靖山点点头,没打算瞒着。
“所以那块玉佩是准备送给他的?”
“我买了两块,一块想给你,一块想给他,哪知给错了。”
崔文树听完笑出声,他怎么配拥有和崔明瑞一样的玉佩?他在崔靖山的眼里就是野狗般的存在,崔靖山心里真正的儿子只有崔明瑞,他崔文树是找自己父亲要钱,还得出卖肉体的下贱胚子。
他不想再呆在崔靖山身边,他好想去见胡悦白,好想倒在那人怀里睡上一觉。
他推开崔靖山起身就往门外走,崔靖山一步不落地跟着他,问他去哪儿。
“去医院。”
崔靖山没有阻拦,但他拽住崔文树的手,将年轻人拖进车里。
“干嘛?要我去给崔明瑞道歉吗?”崔文树没有照镜子,他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眼睛通红无比。
崔靖山皱起眉,没有发怒,耐心告诉崔文树道:“我送你去医院,你想去看你母亲吧?”
母亲……他哪儿还有母亲。
崔文树再也憋不住泪,趴在抽屉上哭起来。他想梁芳惠了,想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无私疼爱他的人。
世界上大部分小孩都会由父母的爱浇灌着长大,可他缺失父爱,从小就缺,其他人被揍了都有父亲帮忙打抱不平,可他被别人揍了只能一个人硬抗着。虽然他不说,可他希望他的父亲能够在他的生命中出现,然后给予他一丁点关心,甚至算不上爱。
他的要求就这么低,可崔靖山却连这点要求也做不到。他和别人组成家庭,给予其他小孩爱和暖。
他恨透崔靖山,比恨崔明瑞还恨,但他更恨自己,恨自己流着和他们相同的血液。
到了医院,崔文树已经没再哭了,他的眼泪干在脸上,让他无法做出表情。他下车后崔靖山想跟着下车,被他拦住了。
“你别去,我想单独和母亲待一会儿。”
崔靖山不知是开了车还是怎么的,十分疲惫,不再有往日神采飞扬的样子。崔文树走进医院,男人没再跟着他。
他不知方向地走进胡悦白的病房,这一点全靠惯性。
他不管人是不是熟睡,直接钻进男人的怀抱。
胡悦白被吵醒了,看着怀里的脑袋,轻柔地抚摸上,“怎么脸这么凉?而且眼睛也肿得厉害,发生什么了?”
崔文树不敢流泪,只是抱着胡悦白,他不能将自己的委屈和愤怒告知男人,让男人陪着他一起伤心。
“我不再上夜班了,那里不差人了。”
“嗯。”胡悦白并不知晓崔文树的心思,他只是一切都顺着年纪小的人的心意。“不去那儿上班也好,你这么年轻,可为了我却吃了许多苦。”
被胡悦白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崔文树难受得闭上眼。只有胡悦白懂他,懂他活得不容易。
而他也懂胡悦白,他怎么能不知道胡悦白想活下去的渴望?他也想他活,可要活下去,就得有钱。
一想到钱,崔靖山那张脸就在他脑海里浮现,除了男人他目前无人可找。他并不是不想给胡悦白治病,只是越靠近崔靖山,他就会越失望、越痛恨,以至于连拿钱的手也伸不出。
第二天下午,在给胡悦白打完晚饭后崔文树接到崔靖山的电话。
“下来吧,我在外面等你。”
“等我?你还想我跟你回去吗?”
崔文树自嘲到,任谁听他的话都知道他不想回去,可崔靖山听不懂。
“对,快下来。”男人的语气并不算强硬,但听起来确实不太令人舒心。
“我不想回去。”
“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你还想怎么样?他才十五岁,你让着他一点。”
“十五岁,哈哈哈哈,他十五岁的时候可以在你的地盘上为非作歹,那我呢?我二十岁了,还得被人羞辱。我凭什么要让着他!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
“他确实是被宠坏了,以后还需要教导。”
“你没告诉他我是你的儿子吧?”崔文树走进楼道里,躲在阴暗处和崔靖山继续通话,他不想旁人看见他落魄的模样。
他知道崔靖山在回避,他的父亲不想把他们父子的关系公之于众。电话那头的人在他的预料之中开始沉默,他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
有些问题不问,才不会给自己添堵。
“我不会跟你回去。”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带着威胁性的声音。
“崔文树,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下来,不然我不会再拿钱给你母亲治病。”
他靠在墙上寻求支撑身体的力量,这哪里是什么威胁,是他需要的台阶。
可他还想再作一会儿,看看他的父亲会不会纵容他。
“你告诉崔明瑞我是你儿子,是他的哥哥。”
“不行。”
“怕我打搅你的家庭吗?”
“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事儿,你如果再不下来,我就上去找你了。”
“三分钟,给我三分钟。”
“好,三分钟。”
男人先把电话挂断,崔文树把饭给胡悦白端去,病人坐在床上充满期望地看着他。
他的心底渐暖,知道有些路非走不可。
“我的一个大哥告诉我有份工作正缺人,我去请他吃顿饭,让他把工作给我。”
胡悦白点点头,毫不怀疑,“行,你去吧,注意安全,碗我自己洗就可以。”
“别等我了,早点睡吧。”
收拾好心情走下楼,崔文树一眼就看见站在车旁的崔靖山。那人穿着长大衣站在隆冬里,没有抖也没搓手,仿佛不怕冷似的。
他走过去后,崔靖山冲他轻轻点头,眼角下的一条伤痕惹起他的注意,像一根弯曲的树根,带着丝丝红色的泥痕。
“上车吧。”崔靖山的声音意外的温柔,和气地帮崔文树打开车门。
“去哪里?”
“回家。”
“你的家?”
“你的衣服还在我那儿,不回我家回哪儿?”
“我可以拿回来。”
“想走?没那么容易了。”
被崔靖山粗鲁地塞进车里后,崔文树没再说话。
“我已经狠狠教训过明瑞了,他最近不会再来夜色了。”
原来崔靖山口中的教训就这,崔文树唏嘘一番,反倒对男人眼角的伤痕产生了兴趣。
“你眼睛怎么了?”
“和别人争执时不小心被划了。”
“和女人是吧。”
正好遇上红灯,崔靖山转过脸,对崔文树点点头,坦然地说了句是。
崔文树没来由地烦躁起来,他不想听崔靖山和女人的爱恨纠葛,因此有些刻意地将头撇向窗外。事后,他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太过显眼,像是关切得很的样子。
“是崔明瑞的妈妈,她见我给了崔明瑞一巴掌,跟我打起来。我和她八年前就离婚了,明瑞一直由她抚养,被宠坏了。”
男人望着前方自言自语,没有任何表情,崔文树侧头看去,却偏偏瞧出他的落寞。
在落寞什么呢?因为没有好好拥有过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吗?当年男人离开他和母亲的时候,也是如此落寞吗?
除此之外,对于崔靖山给他的解释,崔文树不太满意。
“仅仅一巴掌?”
“一巴掌够了,毕竟你也没受什么伤。”
“昨晚我的衣服是你给我换的吧?那上面的烟灰和水渍你应当看得清清楚楚。”
“我看见了,一件衣服,洗干净就行。”
崔文树哑然失笑,崔靖山说得多么轻巧啊,洗干净就行,如果伤心事真能像污渍一样洗干净,世界上还会有那么多选择轻生的人吗?
“宠坏崔明瑞的不止是他的妈妈,还有你。”
“我跟这个儿子不算太亲,所以……”
没等男人说完,年轻人着急地怒吼:“你和你的每一个儿子都不算太亲,因为你心里没有家庭,你是一个无比失败的父亲。”
下一秒,崔文树感觉到一阵疼痛,他的下巴被崔靖山狠狠捏住,男人怨恨地看着他,仿佛要一口把他吃了。
“够了,我是你的爸爸,别来教训我。”
“哪怕你做错了吗?”
“就算我做错了,你也没资格。你只需要做我听话的儿子,其他的事情,永远别介入。”
崔靖山偏过头,猛踩了一脚油门,像是在报复崔文树似的。
崔文树把扶手抓紧了,口中喃喃道:“好,我做你听话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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