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繁夏下班回到家,一推开门便闻到一股强烈的烟味,玄关处的鞋子乱成一团,客厅里挤满了人,除了温澜生的父母之外还有她没搬去孤儿院时的邻居。一群快要退休的女人随意坐在客厅里大聊特聊,瓜子皮花生壳掉的满地毯都是。

  繁夏微不可察的颦了颦眉。

  “夏夏,你回来了。”温澜生戴着围裙从厨房里钻出来,看见繁夏眼中有喜悦也有不安:“我妈她直到你今天休假,非要提前出院。这些邻居们知道妈受伤了,都过来看望。”

  温澜生捏着围裙,生怕因为自己没有提前知会她一声而生气,其实这样吵闹的环境,他也不喜欢,可是拗不过爸妈和热情的老邻居。

  “繁夏,这些人你应该都认识的呀,这个是你张阿姨,小时候还抱过你呢。这个是邹阿姨,就住在你们隔壁那栋楼。”谢岑拿着锅铲出来,熟络的介绍。

  她们都是同一家国营工厂的老员工,工龄一到就可以分配单位房,因此既是邻居又是同事,只是繁夏母亲职位比他们高些,分的房子也不是温澜生家那种筒子楼,而是类似现在商业住房。

  普通员工有单独一个院,主任级别以上的有另外一个院。所以谢岑才会说邹阿姨是她隔壁楼的。

  繁夏颔首微笑:“当然记得,邹阿姨当时还是厂里的技术骨干。”

  “这么多年,难为你还记得我哈哈哈!”一声技术骨干把邹阿姨夸的心花怒放,打趣道:“跟你妈妈长得可真像,繁主任年轻时就是厂里的一枝花,跟你爸结婚的时候,不知道伤了不少小男生的心。”

  “听明月说,繁夏现在在山海集团工作?还是总裁助理,那可是家上市大公司啊,旗下好多医院,疗养院,工资啊,待遇啊,肯定比咱们这个要垮不垮的厂子好吧?”另一位阿姨问道。

  谢岑得意的摇摇手:“哎,也没多好,福利嘛该买的都买了,工资也就这位数。”

  谢岑故作谦虚的比了个手势。

  在场的人无不瞪大了眼睛,随后几乎异口同声道:“这么多?”

  片刻后,邹阿姨吸了口烟,感叹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想当初繁主任就是咱们厂子里少有的大学生,我就知道繁主任的女儿肯定是不会差的......要是繁主任能亲眼看到就好了。”

  一句话,将在场的人都带回了十多年前。

  繁主任的优秀有目共睹,刚结婚一年,她的丈夫解迎就给她生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儿繁夏。

  繁夏打小便聪明乖巧,却不像一般女孩儿那么皮,成绩一直优异,因为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家属院里的小男孩小女孩都喜欢跟着她玩。

  大家伙心知肚明,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儿,繁主任的孩子,怎么可能看得上普通小出纳温明月的儿子温澜生啊。

  他也就称得上一句清秀,可家世、学历样样都拿不出手,哪里配得上繁夏啊。

  “当年繁主任可是要快升副厂长了吧,我记得文件都递上去了,谁知道被个杀千刀开车撞了,还肇事逃逸,被人发现的时候,连抢救的机会也没了。解迎也是个痴情的,跟着繁主任走了......造孽。”张阿姨有些伤感的说道。

  温澜生手顿时一紧,目光僵硬。

  “对了,明月你还记得吧,当时咱们厂的人都出动了,要帮繁主任找到那个逃逸的司机,可是没监控啊,那条路又是出城方向的,跟大海捞针似的根本找不到。”邹阿姨拍着温明月的手说道。

  温澜生听得心惊肉跳,脸色煞白。

  张阿姨道:“老邹你忘了,当时明月在老家给菁菁过生日呢,没在厂里。”

  “哦,我给忘了,瞧我这脑子。”邹阿姨拍了拍脑门笑道。

  温明月哈哈大笑:“老邹啊,你也是老糊涂了。”

  “澜生你怎么了?”繁夏走到温澜生身后,低声轻语。

  温澜生一个激灵,手里的凉菜差点摔倒地上,慌慌张张地说道:“没、没什么。”

  他慌乱地掩盖着情绪,不敢去看繁夏的眼睛,生怕被繁夏看出来,将凉菜摆上桌说道:“阿姨,妈,快来吃饭吧,别说过去那些伤心事了。”

  “是是是,说得对。”众人这才想起繁夏还在一边,当着人家孩子的面谈起已故的父母实在不妥,只好用笑容掩饰尴尬。

  虽说温澜生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都配不上繁夏,可在繁夏进孤儿院那段时间,可都是温澜生偷偷摸摸给她送吃的,文具之类的东西。

  以前的繁夏多娇贵啊,解迎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菜,可进了孤儿院,别说荤菜了,饭都吃不饱,那会儿孤儿院管理很乱,很多小孩儿不但吃不饱还要挨打,很多人受不了偷偷跑出去,宁肯流浪乞讨都不回孤儿院。

  温澜生这样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了,繁夏选择他并不难理解。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这门婚事两厢情愿,她们没理由说些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要是繁主任没出事的话就好了。

  一群人坐在桌上,看着满桌可口的饭菜,邹阿姨笑道:“这些菜都是澜生和你爸做的吧?澜生手艺可真巧啊,繁夏有福气!”

  温澜生附和着笑了笑,紧张的拉着繁夏坐下,在她耳边低声安慰道:“我也不知道阿姨们会突然提起繁主任的事情,你别太难过了。”

  “没事的,这么多年我已经放下了。”繁夏笑了笑,深邃眸光意味不明。

  听到繁夏这样说,温澜生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今天我又学了几道新的菜,你尝尝看我做的怎么样?”

  “你做的菜,怎样都好吃。”繁夏轻柔低语。

  “别打趣我了,你都还没尝呢。”温澜生语气微嗔,繁夏温柔的语气无疑缓解了他一直揪着的心,甚至还有心情拍一张美食照发朋友圈。

  酒杯交错间忽然有人问道:“繁夏啊,你现在是总裁助理,跟在山海集团总裁身边,每天出入见的都是集团高层吧?”

  繁夏浅抿了一口果汁道:“是啊,怎么了?”

  那人使了个眼色,神秘兮兮的问道:“那你一定知道很多集团内部消息吧?”

  “张阿姨,你到底想问什么?”繁夏道。

  张阿姨嗐了一声,道:“就是你们集团股票、投资啊什么的内幕消息啊!我们这些普通小散户不知道,但你们集团高层肯定是门儿清啊,稍微透露给我们一些,让我们这些小散户也挣个十万八万的。”

  繁夏故作微惊:“张阿姨您还炒股呢?”

  张阿姨笑道:“我们几个还有你未来婆婆都在炒,反正快退休了没事干,又有点小钱,想着与其烂在银行里,还不如拿出去挣点孙女儿的学费钱,给女儿减轻负担嘛。”

  繁夏漫不经心的看了温明月一眼,迟疑了片刻道:“不是我不想告诉各位阿姨,实在是我刚到公司入职还没几天,真的不清楚什么内幕消息,而且我就算真的知道我也不能说啊,公司管的严,要是我透露出去,这份工作也就没了。”

  温澜生一听赶紧维护繁夏说道:“各位阿姨,吃菜吃菜,都是以前的老邻居好久没见了,咱们只叙旧,不讨论那些。”

  众人也听出繁夏没有透露内幕消息的意思,便只好作罢。

  但整个过程,温明月都在默默喝着白酒,鲜少说话。

  温澜生一边给繁夏夹菜,一边刷新手机朋友圈,查看新的评论点赞,以前他是不爱发朋友圈的,可自从跟繁夏在一起后,他就跟那些沉浸在家庭幸福中的家庭煮夫没什么两样,想要时时刻刻记录美好的生活。

  看着评论区无一例外都在说他温澜生秀恩爱,晒幸福的留言,温澜生抿着唇默默笑。

  突然他眼一眯,一个熟悉刺眼的id,很快点赞又取消的动态吸引了他的注意。

  容修放下手机,指尖烟气缭绕,强烈的烟草味在沉暗的吧台上袅袅散开,昏昧的灯光照不亮他阴郁的眉眼。

  陈玉泽毫不客气的笑道:“视-奸人家原配的朋友圈,被抓包了吧。”

  容修吸了一口烟气,眸光薄冷,还是昨天一样的话:“还没结婚,只是男女朋友,不算原配。”

  陈玉泽无奈摇头:“自欺欺人好受吗?就算现在没结婚,几个月之后人家还是会结婚的,你总不能横插一脚吧?昨晚又不是没试验过,人家繁夏小姐可是个正经人,对原配也是一心一意。”

  容修指尖点了点烟灰,狭长冷淡的眼眸透着疏冷不悦:“她不开心。”

  陈玉泽微愣,被他答非所问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

  容修瞥了眼手机里的照片:“照片里的她不开心。”

  “啊?是吗?”陈玉泽拿起手机查看照片,脱口而出:“照片里根本就没有繁夏啊,人家晒的是美食好吧......”

  陈玉泽又将照片放大仔细观看,终于在照片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双修长如玉的手,陈玉泽几乎一眼就凭借这双手辨认出了是繁夏。

  昨夜匆匆一眼就已足够惊艳,他无意间掠过繁夏的手,那双手匀滑细腻,好似从水里捞出来般白皙干净,与照片里其他一看就上了年纪的人的手对比鲜明。

  可仅凭一双手,没有表情,也根本看出繁夏此刻的心情啊。

  容修指尖触碰着屏幕里繁夏的那双手,语气低沉:“她只有在非常非常不开心的时候,才会做这种动作。”

  那是一种用拇指指甲扣食指指腹的动作,很细微,甚至有些孩子气的举动,但容修知道,那是一贯温柔从容的繁夏极少出现的情绪外泄。

  容修不知道温家人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一向好脾气的繁夏这么生气。

  更不知道,作为繁夏青梅竹马的爱人,温澜生竟然都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还心安理得的发朋友圈晒着所谓的幸福,满足他嗤之以鼻的自尊心。

  容修想给她打电话,陈玉泽拦住了他摇头,严正的说道:“容修,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繁夏是个花心滥情的人我都不说什么了,可她对他未婚夫真的是一心一意的,你不能破坏她未婚夫的幸福!”

  “......可是她不开心。”容修语气苦涩。

  “她不开心有她的未婚夫去安慰,轮不到你,容修记清楚你的身份!”陈玉泽苦口婆心的劝道。

  容修摁灭了烟,狭长的眼眸与他直视,锐利逼人:“温澜生他要是知道,就不会舔着脸发朋友圈......既然他不能关心繁夏,那我来替他关心,他应该谢谢我才对。”

  陈玉泽张了张嘴,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