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160章 出鞘

  寝殿中, 赵渊民斜躺在榻上,身上被太医扎了银针,以缓解他气急攻心带来的急症。

  即使太医好劝歹劝, 赵渊民仍旧固执要见到谢文邺。

  直到谢文邺跪在御前, 此刻背脊挺直, 目视地面。

  赵渊民扬手把殿内的众人挥走,自顾自拔去手上的银针,胸腔气郁难消, 坐在龙床上,沉默打量着面前跪着之人。

  “谢文邺, 我且问你一句话。燕王和沈凭之事, 你可知晓?”他沉声问道。

  谢文邺垂眸说:“臣知晓此事。”

  赵渊民重重喘着粗气, 尽可能平息自己的内心, “你可知,这是毁了燕王?!”

  谢文邺道:“臣不知。”

  赵渊民倏地从榻上起身, 拖着脚步, 忍着胸口的闷痛走向他,“你要朕今后如何面对天下人, 如何向朝臣解释, 燕王为了储君之位, 竟和朕最痛恨的前朝余孽勾结!”

  只见谢文邺微微侧目,朝着一旁的紧闭的窗外看去, 道:“燕王若非清白,臣绝不敢入宫, 且臣相信, 多行不义必自毙。”

  窗外见有影子来回走动, 似是伺候皇帝的宫人们。

  赵渊民捕捉到他这转瞬即逝的一眼, 提着黄袍上前,逼问道:“你若告知朕,何人从中作祟,朕必将除之,还了燕王和谢家的清白。”

  然而天子的话,能全信的又有几分,谢文邺多年伴君如伴虎,从两人年少相互信任,走到如今互相猜忌,无非是在权力和欲望中所痛失的。

  谢文邺镇定自若,反而向他请罪,道:“陛下,请赐臣今夜在殿前斩杀之权,为臣洗清冤屈,为陛下肃清乱臣贼子!”

  赵渊民顿时明白此事有蹊跷,只见他立即转身,朝着殿内挂着的尚方宝剑走去,毫不迟疑取下之后,拿着丢到谢文邺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看着谢文邺,指着说:“好,朕让你杀,但你现在若给不出理由,这把剑,就会刺进你的身体里!”

  偌大的殿内回荡着皇帝怒不可遏的叱责,可谢文邺却不曾坦言再多。

  他心知即便是说了,也不会有所改变。

  随着一阵沉默过后,只见谢文邺捡起地上的宝剑在手,缓缓抬头朝着皇帝看去,直面天子龙颜,问道:“陛下,臣有一事想问,若除去此人,真的能消弭陛下对臣的猜忌吗?”

  此言一出,赵渊民身形僵住,俯视着面前之人,瞋目不语,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却又藏着几分被戳穿后的恼羞。

  谢文邺这是当这帝王面前揭短了。

  “来人!”他突然高喝了一声。

  殿外候着的众人立即朝着寝殿涌进,当曹晋发现谢文邺手中的尚方宝剑时,扭头往殿外尖声喊道:“护驾!护驾!谢臣相携剑上殿!来人快护驾!”

  刹时间,大批禁卫军从殿外鱼贯而入,行至赵渊民的跟前,禁军将地上跪着的谢文邺重重围着。

  与此同时,一直在外候着的赵抑也跟随进了殿内,瞧见君臣对峙此状,眼中掠过一丝戏谑。

  可此时的赵渊民却不甚在意,这位天子似乎在赌,赌谢文邺是否会再次挥动这把宝剑,如他多年梦魇中一般,举剑屠洗脚下的宫殿。

  而在此之前,他还要做另一件事。

  皇帝拨开身前的禁卫军,与谢文邺相隔三步,冷冷道:“谢文邺听令。”

  谢文邺磕首道:“臣在。”

  赵渊民道:“谢臣相御下无方,工作失察,懈怠职责,欺上犯下,深负朕恩,今免其官职之职,贬黜为左仆射,以观后效,即刻起将由张昌钦接管其职!”

  他说完时还补了一句道:“不知谢臣相可有异议?”

  谢文邺不为所动,甚至一番谢恩行礼,“老臣叩谢圣恩。”

  说罢从地上慢慢起身,在众人的提心吊胆中,把尚方宝剑紧握在手,转身看向后方禁卫军。

  率先映入他眼帘之人,是面色从容的赵抑,而站在赵抑一侧的,则是伏伏帖帖的曹晋。

  谢文邺抬脚朝着赵抑的方向而去,背对着身后的皇帝,瞧不见皇帝逐渐变沉的脸色。

  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蓦地涌上赵渊民的心头。

  殿内弥漫着剑拔弩张之势,他看着谢文邺坚决的身影,仿佛和当年屠洗东宫的背影重叠。

  而此时的谢文邺,走过分流的禁卫军,顿足在赵抑面前,与之对视。

  曹晋随着禁卫军躲开,立在谢文邺的身后,用眼神示意周遭的禁卫军严阵以待,务必保护好赵抑。

  禁卫军放轻脚步,欲朝着谢文邺的身后逐渐逼近。

  然,禁卫军方抬脚,电光火石之间,谢文邺以极快的手速握住剑茎,倏地拔出尚方宝剑!

  赵渊民大喊:“清影!”

  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赵抑身上。

  不料谢文邺一个后撤,一袭紫衣官袍随着转身摆动,尚方宝剑挥向身后!

  眨眼间,鲜血朝着四周喷溅,一颗滚烫的头颅应声落地,曹晋的无头之身停顿半晌,猛地向前坠落,雪白的拂尘被血色瞬间染红。

  寝殿安静须臾后,宫女们的尖叫声响彻整座皇宫。

  赵或闻讯赶到宫门时,迎面看见赵抑从宫里疾步走出。

  两人对视的瞬间,脚下行走的速度渐缓,直到行至跟前,赵或不再行礼,视线肆无忌惮打量赵抑,发现他的衣袍上沾染了鲜血。

  两人之间弥漫着无声硝烟,令路过之人纷纷加快脚步离开。

  赵抑端着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朝赵或说道:“看来宫中的消息传得挺快。”

  赵或扶着腰间的吞山啸,警告道:“把人放了。”

  然而赵抑却装聋作哑,不明所以说:“谁人?”

  赵或目不斜视盯着他,“何必装模作样?若不把人交出来,你我大不了同归于尽,你想要的天下,可以拱手交给老四坐。”

  赵抑嘴角的笑渐渐趋平,眼底仍旧一片波澜不惊,沉吟半晌后道:“赵惊临,你想试试吗?”

  赵或蹙眉,“试什么?”

  “同归于尽。”赵抑笑了声,转头朝宫外的方向看去,“我无所谓,但你大可试试,看看你我谁能活到最后。”

  一夜之间,朝野上下震惊,朝廷众人皆知谢文邺取了曹晋首级,除了皇帝无人知晓为何。

  而谢文邺所行此举,是为了给赵渊民一个回答。

  谁人从中作祟,一目了然。

  谢文邺不能杀赵抑,他深知谢家如今的处境,胞妹如今又贵为六宫之主,儿子远在他乡被迫苟活。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赵渊民对赵抑生疑。

  谢文邺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位皇帝,他们早已不再是年少知己,而是一心为了独善其身的君臣。

  此后数日,谢文邺以抱病之由闭门谢客。

  而曹晋被杀的当晚,赵抑回到府里后,率先命杨礼把消息递给柳信等人,命他们切莫轻举妄动。

  当时的沈凭,从姜挽处得知过去种种未解之谜。

  但他想不清楚一事,为何前朝余孽对赵抑死心塌地?

  即使他对姜挽百般试探,姜挽始终缄口不语,不曾透露半分,令人可疑。

  在他们来回拉扯间,赵抑突然推门而入。

  沈凭当时坐在地上,率先看到赵抑衣袍上沾染的血迹,等到赵抑蹲在自己面前时,他愈发忐忑不安。

  谁的血?

  姜挽见状想离开,却听见赵抑开口说道:“去哪?”

  那厢的姜挽错愕了下,放轻声回道:“王爷......不是和他单独聊吗?”

  赵抑并未转身,目光虽看着沈凭,但话是说给姜挽听的。

  他掐起沈凭的脸颊,瞥见那浮肿未消的痕迹,说道:“你这么想他死,舍得让本王与他共处一室吗?”

  姜挽闻言神色呆滞,之后慢慢垂下头,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守着。

  赵抑的指尖用力,将沈凭紧抿的唇齿捏开,若有所思问道:“幸仁,你藏得倒是深啊,沈怀建都死这么久了,本王竟连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提到父亲,沈凭眼中染上了恨意,“赵抑,此仇不报非君子。”

  赵抑冷声道:“没有本王相助,你想如何报仇?”

  他把沈凭的脸颊甩掉,反问道:“靠你一个没有吏部尚书的平民吗?还是想靠着被贬职的谢文邺?亦或是,你那位毫无用处的燕王殿下呢?”

  沈凭咬牙不去看他,默不作声,将余光落在他的衣袍上。

  今夜被劫持之后,他便猜到赵抑要有所动作,眼下看来,他把事情做得远比想象的更狠。

  他内心的不安,因这片血迹而被放大。

  若真如赵抑所言,恐怕惊临现在的处境并不好。

  赵抑见他不语,察觉到他的视线,便顺着往自己身上看了下。

  衣摆处染着曹晋的鲜血。

  看样子有人很是在意,如此倒能以假乱真,把眼前人掌控在手。

  赵抑把衣摆挡住,挑起他的下颚,眼中带笑哄道:“看来你对燕王,当真是痴心一片啊。”

  他的这句话,让门口站着的姜挽一愣,抬头朝着他们的方向看去。

  心中莫名升起一阵快意。

  这是沈凭嘲讽自己的话,如今却落回了他的身上。

  而为自己出这口气的,竟是自己最爱之人。

  沈凭漠然看他,“你把他怎么了?”

  赵抑虽有些不悦,但见到他会说话了,倒也多了两分耐心陪他玩,“他想和本王同归于尽,你那么爱他,怎不知他的性子如何。”

  沈凭当然清楚惊临的脾性,一旦说出绝情的话,必然是做好了要玉石俱焚的准备。

  可赵抑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沈凭担心惊临因自己落入圈套。

  谢文邺大势已去,赵或又失君心,京中位高权重者,根本不会为燕王府所用。

  那这血迹......

  沈凭不敢继续想下去,他只觉内心筑起的城墙将塌了。

  赵抑欣赏着他的一举一动,竟觉得有趣极了。

  他的指腹落在沈凭脸颊,抹过这惦记多年的眉眼,他从前想要的真心仰望,慢慢化作灰烬,被另一种欲望所代替。

  如今,他要沈凭撕心裂肺哭给自己看。

  赵抑轻声道:“幸仁,别担心,本王很快就送你去见他。”

  沈凭啐了口道:“滚!”

  赵抑脸色一变,欲下手之际,忽然听见敲门声传来。

  守着的姜挽连忙打开门,发现杨礼面色凝重出现在门前,让他们意识有事发生。

  当有关孟连峰的消息爆出后,清流派用最不要脸的方式打压赵或。

  诬蔑赵或联手孟家,人证物证俱全。

  但赵或临危不惧,命世家派以指鹿为马一事,揭穿清流派的野心,让皇帝想起曹晋之死,对清流派开始有所防备。

  两派的争端在朝堂愈演愈烈,但世家依旧处于下风。

  原因无他,皇帝因沈凭和曹光见的书信,根本不待见赵或,甚至想到脏银在孟家钱库,怀疑赵或监守自盗。

  禁军将沈凭的死讯散播,吏部交由孔伐监管,姜挽虽未升官,但已全权接管吏部事务。

  尽管姜挽未能服众,但碍于有璟王府和孔伐撑腰,官吏唯有忍气吞声,也为了明哲保身,避免卷入这场纷争里。

  彼时,赵或在谢府的书房,正和谢文邺商谈着事情,敲门声打断两人的谈话。

  推门而入的是陈写。

  他上前行礼后道:“云嫔找上安圆了。”

  赵或看了眼谢文邺,随后问道:“何时?”

  陈写道:“昨夜之事。”

  和亲时隔数月,安圆终于得知雪云当初消失的真相。

  昨夜秋风萧萧,安圆带领骁果军巡防,收到许久未曾见到的信号,再三考虑才去见了雪云。

  两人身处冷宫附近,四下无人,唯有朦胧月色洒在大地,照得两抹身影窈窕端庄。

  安圆的脸色并不好看,她本不愿和雪云再有交集,“一是你弃公主而去,二是你弃沈尚书而去。”

  她将理由告知雪云,敞开说出疏离对方的原因。

  雪云垂眸向下,脸颊藏在影子中,看不出有何变化,声音不似平日风情万种,用手捂着腹部,带着迟疑道:“我从未弃他们不顾......”

  哪知听见安圆的一声轻哼,“随你如何狡辩都无妨,若今夜相见被你出卖,明日我被提上断头台,我也认了。不过且看你今后,是否有脸再见公主就是了。”

  “我不会!”雪云陡然抬头看她,急忙否认她的话,“安圆,你可以认为我是贪慕虚荣,可你不能否认我对公主和沈尚书的忠心。”

  安圆将她眼中的慌张看遍,把刺刀抱臂在身前,扬了扬下颚道:“你既然这般说了,那你还投奔裴姬娘娘,又是为何呢?”

  “我......”雪云哑口无言,后退半步。

  安圆见状嘲讽一笑,“云嫔娘娘,今夜微臣恕不奉陪了。”

  说罢告辞离开。

  “安圆,那日舞宴,我是被人追杀才错过的!”雪云朝着她的背影喊道。

  闻言,安圆蓦然顿足,随后转身朝她看去,见她在月下哽咽了起来。

  雪云小声续道:“我今夜找你,其中一事,便是得知了沈先生长逝,于心有愧,才想打听宫外的消息,看看能否相助你们。但投奔裴姬的确是迫不得已,在深宫即便享有恩宠,可没有家世,终究寸步难行。如今谢家大势已去,我哪怕不为自己,也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谋活路。”

  安圆乍然,视线慢慢下移,落在她平坦的腹部,不可思议道:“......你怀有子嗣了?”

  只见雪云颔首说:“当初沈先生来寻我,告知有人要杀我,询问我是否要随他出宫逃命。当时我内心害怕,可更不愿去面对从前的日子,便决定留在宫中。还未成为嫔妃前,沈先生寻过我两次,知我安然无恙便离开了,之后我成了嫔妃,他就不再出现,谁知竟是......”

  安圆道:“那你可知,沈怀建死于谁人之手?”

  其实这一点不用推敲,也知晓死于党争之中,除了赵抑别无旁人。

  雪云抽噎说:“还请你转告沈尚书节哀。”

  “沈幸仁失踪了。”安圆干脆回道。

  雪云顿时花容失色,上前两步问道:“难道也是璟......”

  安圆抬起手打断她的话,点头承认了此事,“你身处后宫,不知如今朝中局势微妙,世家和沈家都被怀疑与前朝余党勾结,这天下恐不太平,你好自为之。”

  话落,她的手腕被雪云猛然抓住,雪云面色苍白说道:“安圆,那你能不能救救我和孩子,求求你了!”

  安圆皱眉睨着她,并未给她回答。

  而雪云却变得异常恐惧,握着安圆臂弯的手用力收紧,神色慌张说道:“安、安圆,不瞒你说,我、我前两日见了陛下,恐怕他......”

  安圆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示意谨言慎行。

  从雪云的状态来看,想必是发现事关皇帝性命的异样,可即便如此,也不可声张。

  若是皇帝殡天,后宫的嫔妃恐性命难保。

  安圆见她如此,不敢松开她,生怕她一时情急断送了脑袋,只压低声问道:“我且问你一事,陛下如今可还召见过皇子?”

  雪云摇头,含糊不清唔了下。

  安圆又问:“燕王这几日觐见陛下无果,是谁传达的命令?”

  说着她把掌心伸出来,示意雪云在上方写字。

  直到雪云写出“裴”字,安圆瞬间恍然大悟,明白大事不妙。

  她将雪云松开,迅速转身朝宫外而去,但走出几步后突然停下,回首说道:“每日酉时到西边宫门闲散,若有意外,我会出现带你离开。”

  事到如今,赵或清楚时机将到,遂向谢文邺看去。

  “有关世家派的官吏,幸仁在出事前便一一安排妥当,如今魏都有陈大人他们已足够,明日还请舅舅入宫,带着孟连峰的供词面圣,届时我会押着孟连峰跟随前往,无论发生何事,还请舅舅以性命为重。”赵或肃然交代一切。

  谢文邺欣然点了点头。

  赵或转而又提醒道:“另外,免死金牌务必贴身佩戴,倘若此次横生意外,舅舅千万不可放松警惕,我定会派人护......”

  “惊临。”谢文邺突然打断道。

  他看着赵或时,眼中倍感欣慰,目光带着怅然,话语间尽是难掩的心满意足,“无论发生何事,你和沈幸仁都要活下去,切记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虽无万分把握,但璟王与前朝人勾结一事毋庸置疑。清流派被他们蒙蔽了双眼,可真相终究会大白于天下,倘若来日他们知晓,今日所作所为是光复前朝,那时候的你们,必将势不可挡。”

  他认真看着赵或续道:“所以,大事当前,绝不可优柔寡断,一旦怀有仁心,那样只会让你瞻前顾后,最终一事无成。”

  赵或抿唇少顷,明白他的言外之意,随后起身,和陈写一同朝他深深作揖。

  “惊临切记舅舅所言。”他行礼说道。

  谢文邺的视线落在他手握的吞山啸,走到他的面前,抬手用力握紧他的手腕,压低声道:“惊临,记住当年谢家赠你此剑所言。”

  执三尺宝剑,问鼎天下王。

  笙歌婉转,执剑人如痴如醉,万古千秋随四季布景而唱,沉醉在戏台的虚伪梦幻之中。

  孰不知,花开花落,草长莺飞。

  璟王府的戏台上,只见沈凭手握长剑,在戏曲中挥舞。

  台下唯有赵抑一人端坐,双手交叠在腹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如那世间令人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却无人知晓深藏其中的卑鄙无耻。

  赵抑把沈凭从厢房中放出,派人盯着,闲来无事命沈凭上台舞剑消遣,做了一副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模样,实际却在各种威胁,逼迫沈凭供自己玩赏。

  他时而命沈凭上台,时而隔着屏风,命沈凭为他和姜挽助兴。

  沈凭被迫看尽令人面红耳赤之事,短短数日,他在赵抑的折磨中,如行尸走肉,如断肠之人。

  他不断告诉自己,那无名血迹,绝不是赵或的。

  他相信赵或还活着,而他会在此,提剑等待时机的出现。

  活着。

  天空逐渐飘起绵绵细雨,深秋的风雨来去匆匆,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朝着地面砸下,开起一朵转瞬即逝的雨花,

  姜挽撑着伞走到赵抑身边,为他遮风挡雨,低声问道:“王爷,可要先到廊下避雨?”

  赵抑目不转睛看着台上淋雨之人,随后缓缓起身道:“让他继续舞。”

  “是。”姜挽垂头应声,举着油纸伞,撑着赵抑朝后方走去。

  雨滴砸得沈凭的眼帘难以睁开,但他的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

  剑身平劈风雨,白皙的手腕旋转回环,殷红的流苏滑过掌心,长剑在雨幕中画圆,剑花绽放在暴雨之中,逐渐叫人瞧不起雨中人,唯有一道洒脱的红色身影,和如银蛇的长剑映入眼中。

  翩若游龙,潇洒写意。

  沈凭沉醉在剑舞之中,阖眼游走在偌大的戏台上,随着一曲毕,他如醉倒般朝着台面坠落,以为会有一双长臂接住自己,却后知后觉自己倒在雨泊里。

  当赵抑看见他朝后倒之际,身子前倾,脚下的动作下意识跨出半步,似乎想去接住这抹身影,却又在眨眼间收回了脚。

  这一点变化全然落在姜挽的眼底,令他内心生起一股强烈的嫉恨。

  沈凭倒在冷雨中,面朝上天,不断急喘着气,享受着如溺亡的快感。

  直至良久过后,他才偏头看向握剑的手腕,那处系着惊临的平安扣。

  他的心脏一紧,全身如跌入深海。

  记起赵或救起每一个溺水的自己。

  长廊下,只见一抹身影快步跑过,直到来至赵抑的跟前。

  赵抑眼角的余光瞥见来人,偏头看去,朝杨礼问道:“如何了?”

  杨礼回道:“禀王爷,马继详从启州和中州调兵入京,明日将抵达魏都。”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第三卷:霸王隐寂万古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