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138章 夜行

  谢府的大门被推开, 赵或带着冯奇的书信来到谢文邺面前,双手将书信呈上,却迟迟不见有人接过。

  当他抬头看去时, 只见谢文邺负手而立, 肃然看着自己。

  “舅舅?”赵或察觉到了不妥, 但心中不敢笃定可如自己所想。

  直到谢文邺问道:“想好了吗?”

  赵或恍然明白,他在等自己交卷了。

  这一刻,他果断收回手中的书信, 面色冷静说道:“我说过,我会接怀然回来陪你过节。”

  谢文邺凝视着他的双眸, 将他眼底的坚决看遍, 良久后才慢声开口道:“一旦选了你自己的路, 今后世家便再也不是你的后盾了。”

  赵或道:“怀然和世家, 我只会选前者。”

  户部如今遭遇这般,于他而言无异于自食其果。

  过去这些年里, 世家的手伸得太长, 长到即使是高高在上之人都难以连根拔起。

  他不需要这样的世家,不需要这样的后盾。

  谢文邺终究不再耿耿于怀此事, 很牵强地扯出一丝笑道:“去吧, 陛下那厢我自会替你圆过去的。”

  赵或上前一步, 把手中的书信放在他的掌心里,待他握住之际, 又后退一步,站在洒进屋内的月色中, 朝着谢文邺深深作揖。

  随着起身时道:“此番有劳舅舅了, 我不会让谢家的心血毁于一旦, 但还请舅舅原谅我此次要世家彻底瓦解。”

  他要的不是这样的世家。

  说罢赵或转身朝着门口离去, 在房门将要拉上时,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转头朝着屋内伫足之人看去,扬起笑贺道:“舅舅,元宵安康。”

  冬日的朦胧月色似纱,月轮如弯刀,在深蓝的夜空中雕刻成画。

  攀越被牵至谢府门前,踏出大门的身影踩着月色上了马背,随后朝着城门扬长而去,抵达城门需要些许时间,但足够马背上的两人温存了。

  赵或抱紧沈凭在怀,两人相互依偎着,攀越匀速行在月下,深夜的街道上不见人影,他们分开的唇舌又迎了上来,湿热的气息难分难舍交缠着。

  “哥哥,等我回来。”赵或搂紧着他,身影将他覆盖笼罩,把怀里人蹭得呼吸加重。

  沈凭的双手拽着缰绳,赵或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覆在他的双手上,辅佐控制手中的缰绳。

  自今日收到北越边陲的消息后,沈凭便被赵或从苏府抓走,除了方才并未踏入谢府以外,这一路上两人几乎不曾离开过。

  似乎是苏尝玉的话刺激了赵或,令他不顾是否会被人妄议,也不管沈凭是否同意此举,他必须要让沈凭清楚自己的选择。

  除了沈凭,他不会碍于任何人把这段关系公诸于世。

  似乎清楚他所想,这一次沈凭允许了他的张扬。

  一个时辰之前,赵或牵着他从苏家离开之后,与他十指紧扣,光明正大往燕王府的正门走进去。待赵或收拾好包裹,两人前来谢府向谢文邺道别,此刻沈凭陪他赶往城门送行,这一路可谓是提心吊胆。

  事发突然,哪怕提前做足了准备,也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而这一次,沈凭的直觉告诉自己,未来的路远比从前更艰难。

  他躲进赵或怀里,为自己汲取更多的温存。

  他要靠着这一次相拥,撑到下一次再见。

  赵或的大掌搂紧他的腰身,将他裹在怀里,耳鬓厮磨,把人折腾得满脸通红。

  马蹄声就在耳边,淹没了他们之间的呼吸,沈凭阖眼蹭着他的掌心,争分夺秒索求他的气息。

  可他觉得还是不够,那双倦怠的美眸半眯着,松开一只手反握住腰间的大掌,拿起递到自己的嘴边,用舌尖轻轻掠过那温热的掌心,吻过宽厚的掌心中日积月累留下的痕迹。

  “惊临。”他微微仰头看向僵住的赵或,轻声叮嘱着心上人,“答应我,不要受伤好不好?”

  赵或眸光蹙闪,猛地俯身咬住怀里人的耳根,沿着白皙的脖颈一路啃噬而下,逼得沈凭在马背上挺腰,仰天叹息,赵或疯狂吞噬掉他的潮热,以此达到灭火的效果。

  他的幸仁,他的爱人,手段过分了得。

  沈凭和他相互厮磨着脸颊,逼着他看着自己,打断一切动静,沙哑着声音,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惊临,我要你的承诺。”

  赵或将他蓦然勒紧,紧贴着,宽厚的大掌朝下探去,利用行驶间的起伏蹭着他说:“好,如果我做到了,哥哥该如何奖励我?”

  沈凭难受地挪动,但毕竟在马背上,巴掌大的位置,挤着两个疯狂的人,如何能分得开。

  且他也不愿分开,心甘情愿跟着赵或的律动,隔着衣袍,落得满身热汗,马蹄声掩盖了难以启齿的一切。

  他抱紧赵或腰间的手臂,指尖因用力握着而发白,他仰头在耳边的颈窝中失了声,泪眼朦胧,薄唇红润,断断续续呜咽道:“若殿下......殿下做到了,殿下的......燕王妃将......将卧榻伺君......”

  “好。”赵或声音低沉,含着那发烫的耳朵作了回应,毫不留情用手讨伐了他,在出城之前完成一场无声的交代。

  那夜他们站在元宵的风声中,立于城门之前,藏在氅帽里吻别了对方。

  沈凭安静站在原地许久,直到马蹄声消失,他依旧未能回过神来,而被留下的莫笑在一侧静静站着,并未打扰过他。

  雪山的气息消失了,然而令他彻底夜不能寐的,是数日后沈府发生的事情。

  沈怀建失踪了。

  沈凭靠着赵抑给自己留下的线索,主动踏入赵抑为自己设好的局中。

  而此事,则要从沈凭在户部遇见姜挽时说起。

  江州出事不久,因折收钱粮一案疑点重重,钱观仲受命调查。他为了协助钱观仲调查账目的线索,寻机前去和户部尚书碰面。

  折收案起因凿河工程,钱观仲为了快速调查清楚,率先从工程里入手,带领手下不眠不休两日,才整理了部分证词出来,之后快马加鞭送去魏都给沈凭核对。

  沈凭收到信札便连夜整理,翌日送去户部交接。

  在他的事情处理完欲离开官署时,意外瞧见了姜挽的身影一闪而过。

  沈凭回想起不日前才阻拦了姜挽,眼下又见出现,引得他疑心更重。

  后来他折身回了户部,仔细打听一番,才得知姜挽在调查官州官吏的户籍。

  谢长清连番出事,赵或被迫离京,璟王府和前朝人联手之事颇为可疑,难免让沈凭对小事起重视。所以他花了些银子,从户部官吏的手中打听到姜挽调查户籍的范围,最后锁定在曹光见的身上。

  曹光见掌管官州户房,如今又值户部出事,令沈凭警铃大作,回想起曹光见曾为孟家办事,孟家当初被自己以前朝余孽之由铲除,而这一点足够成为致命的把柄,被人拿捏在手。

  沈凭知晓靠折收钱粮的贪污案,想要推倒户部绝非易事,倘若再牺牲一个曹光见,换来的可谓是罪加一等,届时谢文邺未必能在双重的压力下保住户部。

  这让沈凭不可避免想起孟悦恒临死前的话,思前想后,他还是拟了两封书信给杨昆山和曹光见,叮嘱他们务必小心行事。

  之后他派人暗自跟踪姜挽数日,得知姜挽平日会前去百花街,遂想让虞娘出手相助打听消息。不料约见虞娘的当夜,虞娘并未出现,而是来了个姜挽。

  当时他无暇细想,在面对姜挽盛情邀约,示意跟随走一趟时,他果断拒绝了。

  不想回到府里后,沈凭就收到父亲失踪的消息,他当即明白姜挽的意图何在,便马不停蹄朝着璟王府赶去。

  直到和此刻面前之人再次相见。

  沈凭看着他,冷声道:“把我父亲交出来。”

  但眼前人却从容不迫打量着自己,将他的话置若罔闻,声音温柔说道:“看来上次一别后,你的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赵抑站在他的身侧,望着那冷峻的侧脸轻轻一笑。

  沈凭直视前方道:“臣听不懂王爷所指。”

  赵抑踱步走到他的跟前站着,眼底满是怜爱,像在欣赏一件破碎的心爱之物,既包容却又觉得可怜。

  他的指尖轻抚过沈凭脸颊的线条,想到门外还潜伏着的莫笑,问道:“你如今和燕王,连躲都不躲了吗?”

  沈凭紧抿着唇,懒得回答他这番话。

  见他沉默不语,赵抑也不着急,指尖爱惜地摩擦着他的皮肤,慢条斯理说道:“你可知,当我的探子回来说,你们两人在燕王府门前出双入对,十指紧扣时,我有多想杀了你。”

  说罢骤然间,他修长的指尖捏紧沈凭的下颚,逼着他抬头直视自己,睥睨着道:“看着本王,好生回答。”

  沈凭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戾气,只觉得神奇,没想到这个人竟也有失控的一天。

  他不禁嘲笑了两声,余光瞥见屋外闪过的身影,缓缓道:“王爷这是,因为我和惊临的相爱而生气吗?”

  赵抑眉梢一蹙,盯着这张令自己念念不忘的脸,指尖的力道加重几分,“相爱?都是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罢了。”

  话落手中一甩,扬袖转身负手而立,眼底的愠怒难以消散。

  沈凭抬手揉了揉发疼的下颚,道:“王爷如愿以偿,逼得惊临离开魏都,想方设法将世家击碎。事到如今,储君之位眼看到手,为何还来与我纠缠不清,与我这等平民计较呢?”

  “纠缠不清?”赵抑闻言轻笑,随后朝前走去,“与其说我们纠缠不清,不如说是你父亲沈大人办事不足,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沈凭的目光追随前方的人,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赵抑转身看来,隔空相望,道:“先前你入大理寺刑房受审时,本王让沈大人入宫除去一人,怎料他不仅没做好,还想替你藏刀。”

  沈凭在他的话中陷入沉思,回想当初在大理寺受刑前后,搜寻赵抑口中所指的“刀”,沉默片刻后,眼睛蓦地睁大,难以置信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见状,赵抑也非常满意他的反应,道:“如此看来,你倒是愈发聪明了,勉强能达到令本王难以割舍给旁人的程度。”

  他缓缓踱步,垂头整理着袖口,漫不经心接着说:“幸仁,为何连燕王都能乖乖听话不与本王作对,而你却不顾死活,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本王的好意。你可知你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本王爱不释手啊。”

  每每想到此处,他都恨不得拉着沈凭堕入煎熬中,让其一并感受他的痛苦。

  沈凭心中忐忑,转头看他道:“赵清影,你到底想怎么样?”

  以官职为要挟,以杀人换忠心,这般手腕了得之人,不愧能让清流派那群人甘愿辅佐。

  赵抑宽恕他的无礼,眉梢微挑带着浅笑道:“你不是想要你的父亲吗?不如给些表现,也许本王心情愉悦了,指不定就把人交给你了呢。”

  沈凭听着他这势在必得的语气,心中变得忐忑不安,面对他所言中这些卑鄙龌龊的条件时,只觉作呕,与之对视的眼中盛满厌恶,气得胸膛起伏的同时,对父亲未知的处境而生了担心害怕。

  他袖下的手指突然兜住,袖口轻轻一动,接住掉落的东西,随后朝着赵抑慢慢走近。

  赵抑平静看着他朝自己走来,眼中毫无期待可言,反倒是揣摩着他的一举一动。

  待他们还有三步之遥时,沈凭迅速上前,手臂一扬,蝴/蝶/刀脱手而出,毫不留情朝赵抑的脖颈伸去。

  然而余光却见一抹银光闪过,他手疾眼快闪身躲开,破空而来的羽箭划破他收回的臂膀,擦破衣袍和皮肤,顿时鲜血乍现。

  他倏地转头看去,视线穿过门前站着的杨礼,瞧见满身伤痕倒在地上的沈怀建时,心跳骤停。

  沈怀建受伤了,不仅如此,还昏迷不醒,一副任人宰割之状。

  杨礼收回弓箭,而姜挽则站在奄奄一息的沈怀建身侧。

  姜挽原本想弯腰将沈怀建提起,但又嫌弃他狼狈的模样,干脆抬脚抵在他的身体,毫不留情朝着阶梯下方踢去。

  “父亲!”眼看沈怀建朝着院子滚落,沈凭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声。

  他的父亲毫无挣扎,看着死气沉沉,而姜挽却不见手下留情。

  那一刻,沈凭恨不得杀了姜挽。

  可是就在他拔腿想要朝沈怀建跑去之际,腰间被人瞬间拖了回来,他的双手未等挣扎,就被赵抑反剪在身后,那如恶魔般的低语出现在他的耳边。

  “幸仁,其实本王想要的,无非是你的心甘情愿罢了。既然要救人,不如在这之前,把你该做的先做了,你看如何?”

  作者有话说:

  等换榜来迟了抱歉qaq。

  扑通一声跪下,掷地有声的谢谢阅读和支持。